森林唱游同人中篇集无弹窗 岁月的童话 第二节：小樽的夏天
（二）第二节：小樽的夏天（之一）
仙道站在小樽车站的站台外。
一起下车的乘客要么自己走了，要么和接他们的人一起走了，只剩五六个和他一样没着落的人。他心想：不会吧？早川家的人真的欢迎他这个来自东京的客人吗？
这是七月二十五rì的下午五点四十三分，小樽的盛夏温度不算太高，而且快傍晚了。仙道感觉到了海风的味道。他看向远方，好像听到了海涛的声音。要在远离东京的地方生活的喜悦，让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匆匆地从对面向车站跑过来。少年跑进站台后开始左顾右盼。仙道看他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也很高，至少184CM以上。他穿着高中生的校服，留着清爽的短发。是一个肯定相当受异xìng欢迎的男孩子。
少年看到了仙道，眼睛一亮。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仙道，在他面前微微躬身：“您是仙道先生吧？初次见面。”仙道看了看周围的人，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好像不止他一个，不知道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仙道。他不置可否地笑而不言。
少年被他笑得失去了自信，搔了搔头，狼狈地说：“难道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仙道收起笑容：“我就是仙道。初次见面。”
少年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还好。我就想不可能认错人的。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因为一点事迟到了。真是抱歉。”
“我也才刚到。你是姐夫的堂弟吧。”
“啊，对不起，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早川秀一。欢迎你到小樽度假。”
“这个月要麻烦你们了。请多关照。”
“哪的话。我家的人都很高兴你能来。我们走吧。我来拿行李。”
“好的。谢了。”
他们走出车站，秀一说：“仙道先生，我叫出租车。很快就可以到了。”
仙道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看着一脸困惑的秀一：“秀一，你叫我仙道君或者干脆仙道好了。你叫我先生什么的，让我觉得自己很老了似的。”
秀一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哥哥说你是非常有名的医生。没想到这么年轻。”
“你以为呢？我应该是个老气横秋的中年人吗？”
秀才再次搔了搔头，红着脸说：“至少是哥哥那个样子吧。对不起。而且，你好高。”
“你也不矮。对了，你怎么认定我就是仙道呢？”
“哥哥说你是那种一眼就认得出来的人。大嫂说你的发型……很好认。果然是这样。不过，我还是不敢相信仙道君已经是个名医生了。我以为你还在读大学呢。”
仙道笑着没有说话——
早川家在一条并不繁华的小街上，前面开着一个不大的饮食店。仙道和秀一走进店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他们看过来。因为不是高峰期，客人不是很多。
“爸妈，这就是仙道君。”秀一说。
正在做菜的早川先生和正在招呼客人的早川夫人立刻围了过来。他们是那种一辈子生活在小地方的普通而健康的老年夫妇。他们一般会不留余力地坚守祖先留下的家业，像牛马一样辛勤地工作，没有退休之想，是真正的终身劳动者。当然，他们的下一代未必会认同这样的人生。但他们配得起任何程度的敬意。
仙道看得出，这对夫妇对他的到来何止是欢迎，简直就是喜不自胜。不动声sè如他，也有点承受不起这样热切的目光。
早川先生终于点了点头：“仙道先生，初次见面。”
早川夫人也跟着说：“初次见面。”
仙道忙说：“早川先生，早川夫人，叫我仙道就行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早川先生看着他说：“那怎么行，健一说您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呢。仙道先生，虽然简陋，还是请您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吧。”
“我会的。”
“秀一，快把先生带到后面休息。”
秀一点头领着仙道往后面走。
仙道心里苦笑着，他的姐夫早川健一，到底是怎样把他介绍给家人的？要命的是，早川先生看来是个对有文化的人无比尊敬的老人，而且有着可以看得出来的固执。这个月他是不是要被两个老人叫着“先生”度过？
秀一好像明白他的心情：“没办法，他们是这样的。你别介意。”
“我没介意。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饮食店后面是个庭院，接着是住屋。看来有点历史的样子，但收拾得很干净。
秀一引着仙道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门：“这是哥哥以前的房间。因为你要来，妈妈重新打扫了一遍。你就住在这里。”
屋子不大，但很清净，仙道说：“很好。”
秀一高兴地说：“你喜欢最好了。先洗个澡吧，再休息一下。晚上，爸爸要为你洗尘。”
仙道正在半睡半醒之间。一天的舟车困顿，他确实有点累了。
这时有人来敲门。他打开房门，看到是秀一，笑着说：“秀一，请进。”
秀一站在门口：“仙道君，你饿了吧。可以吃晚饭了。”
仙道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
“是有一点。”
“那么去吃饭吧。”
仙道和他走向店面，他想难道要在店里吃晚饭吗？
“已经打烊了，店里没有其他的客人。”秀一说。
“那不好吧？为我接风而一个晚上不做生意的话。”
“爸爸说你是我们难得的尊贵客人，应该的。”
仙道停住脚步：“秀一，我希望你们不要对我这么客气。这样，大家都会不舒服。”
秀一腼腆地笑着说：“仙道君，你想太多了。爸爸真的很高兴。他就是这样的，你别觉得拘束。”
仙道想自己能不觉得拘束吗？一个28岁的人被82岁地礼遇着。
“你放心吧，过了今晚，你就会习惯的。这可能是我爸妈表达喜欢你的方式。”秀一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仙道这时被他的坦诚感染了。自己可是仙道彰，几时紧张不安过了。这是离东京千里万里的小樽，是他一下新干线就喜欢上的城市。早川家的人又这么欢迎他，他应该庆幸没有选错地方过这个夏天。
他们走进饮食店，果然没有其他的客人。
早川先生正在切寿司，早川夫人手里端着一碟盘子，看到他们，笑着说：“仙道先生，可以吃饭了。”
一个女孩背朝着他们正在摆碗筷，这时回过头来，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是仙道颇有好感的那种文静清秀的女孩。但和东京同类女孩不同的是，显得更为温柔和纯净。她给仙道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记忆里曾见过类似的异xìng。是在哪儿呢？如果不是在东京的话。
“是仙道君吧？初次见面，我是早川悦子。”女孩微微一笑。
“我是仙道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请坐。”
仙道依言坐在看来是早川先生座位的旁边，秀一坐在他旁边，早川夫人和悦子坐在他们对面。真是正式的坐席安排，仙道不由想。
早川悦子看着他：“听哥哥说，仙道君是医学权威。真是了不起。”
仙道觉得有点奇怪的是，早川悦子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看到他就发痴。她不像是没有感受到仙道彰的万丈光芒，能保持冷静的原因不明，但值得钦佩。
“姐夫太夸张了，我只是个普通的骨科医生。悦子小姐在哪工作？”
“在市立图书馆。仙道君有没有看过那部叫《情书》的电影？”
“《情书》？没有。我不常看电影。”
“姐姐真是的。仙道君是男生，怎么会去看那种无聊的电影。仙道君，你别介意，因为那部电影里的女主角也在小樽市立图书馆工作，所以姐姐就有了这种逢人必问的执念。”
仙道笑着说：“真的吗？那很难得。是部怎样的电影呢？”
“我被姐姐逼着看了三遍，有什么好看嘛。男主角一开始就死了，他的女朋友请他的国中女同学回忆他的过去。人都死了，回忆有什么用。喜欢说出口就行了。也就女生会觉得感动。”
“秀一你真是朽木不可雕。这么迟钝的你，以后别让喜欢你的人伤心才好。”
仙道继续微笑着听他们姐弟俩抬扛。天下的姐弟是不是都这样。他和仙道彩也不例外。
“姐姐，我突然觉得，青田高校的千叶树和你喜欢的那个男主角很像呢。”
“那个皇牌吗？不觉得。他比你还迟钝。”
“你不是很注意他的教练吗？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吧。”
早川悦子猝不及防地被弟弟说中了心事，她看了仙道一眼，红着脸说：“秀一，别胡说八道了。”
仙道这时有点明白，早川悦子为什么能以平常心看待他了。
她喜欢的男生类型，是那部《情书》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的。显然，那是和他完全不同的类型。仙道心想，和自己全然不同的男生，是怎样的呢？而且，看来现实生活中也是有模板的。
早川夫人适时打断了他们姐弟俩的斗嘴：“你们适可而止吧，今天有客人。仙道先生，对不起，他们很不懂事的。”
“不会。我和姐姐也是这样的。很亲切呢。”
早川先生这时也坐了下来：“吃饭吧。没什么可招待的。仙道先生，请你随便用一点。”
仙道笑了笑：“太丰盛了。早川先生您太客气了，我还要打扰您一个月呢。”
“你也别见外，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你能来这里渡假。在东京的哥哥也是。”早川悦子说。
“要去什么地方就告诉我吧。”秀一说。
“我会的。”——
第二天下午，仙道坐在柜台前，撑着下巴，昏昏yù睡。
这时，有人掀开门帘进来。
仙道坐直身子，条件反shè地说：“欢迎光临。咦……”
那是个和秀一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材修长，头发蓬松乌黑，刘海随意地生长着，半遮着他长长的丹凤眼。
少年因为是从光亮处来到较暗的地方，他的眼睛过了几秒才适应店里的光线，看清了柜台前的仙道后，他清秀漠然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吃惊的表情，但没有说话。
仙道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这时的表情是微笑，但他内心的惊异一点也不会比对方少。
好像是很多年前的初夏的一个下午，他午睡过了头，一路跑着到学校的体育馆，参加一场两个学校间的练习赛。
他推开体育馆的大门，然后，在紧张喧闹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了，是时光倒流吗？
少年说话了：“我找早川秀一。”他的声音同样清冷，说话方式同样直接简洁。
“秀一吗……他去送外卖了。你是他的同学吧？”
少年迟疑了一下，他看了仙道一眼，好像是觉得对方问得太多了。
仙道心念一动：“你是青田高校的千叶树吧？我听秀一说起过你。”
少年又是一怔：“没错。你是早川的哥哥？”
“不。我是秀一哥哥的妻弟。从东京来这儿度假。”他看了一眼千叶树背着的运动包，“你是找秀一打球吗？”
“嗯。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应该快回来了吧。你要不要等一等？我倒杯水给你。”
千叶树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我在外面等。”
“你不怕太阳晒的话，就请便吧。”
千叶树看了他一眼，转身要出去。
仙道突然想到什么：“千叶同学，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
千叶树似乎耐着xìng子等他说话。
仙道指了指他的头发：“你为什么留那个发型？”
千叶树露出了一种看到了白痴的表情，他看着仙道的箭猪头：“你没资格说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也和你有一样的发型。帅是很帅啦，不过，我很好奇，遮着眼睛打球不是很不方便吗？”
“谁在意发型了？头发长得快，懒得去剪而已。”千叶树眼里是“你是笨蛋吗”的神情。他转身走了出去。
仙道坐下，原来就这么简单。他也曾想，那个人并不是个会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会为自己选择一个最酷的发型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个没有机会问当事人的问题，今天终于在小樽有了答案。
怪不得人们说，世界这么大，相似的人至少会有两个。
他曾以为只发生在自己和那个人身上的故事，其实，在这个蓝sè星球的许多角落里，从前、现在或者将来，一直都在络绎不绝地发生着。
只要还有梦想这个东西存在的话。
突然，他听到了脚踏车放在门外的声音。
“千叶，你又来了。今天你们不要集训吗？”是秀一在说话。
“和我单对单。”不容拒绝的声音。也是一样的。
“我说过没空了。昨天我差点误了去接仙道君。我真的没空。我要和仙道君去海边钓鱼呢。你也快要参加全国大赛了，不是很忙吗？”
“所以找你比赛。”
“你可以找别人嘛。道大赛冠军长新高校的进藤光，他不是MVP吗？而且就在札幌，你为什么不找他比赛？”
“教练要我向你学。”
“要命，你还真是固执。千叶，老实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痴迷篮球。对我来说，篮球只是一种运动而已。是很喜欢，但不是全部。”
“我今天已经来了。”——
仙道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对话，他走到门外，看见秀一满脸的无可奈何，虽然千叶树背对着他，他也可以想见千叶树这时的表情。真是不一般的任xìng。
秀一看到他，笑着说：“仙道君。”
“你和千叶同学去打球吧。下午我自己到处逛逛。”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爸爸妈妈会骂我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走丢的。千叶同学大老远来找你打球，扔下他，更说不过去吧。”
“仙道君不是从更远的东京来这儿的吗？对了……”秀一眼睛一亮，“你也和我们一起去打球，怎么样？你这么高，看来也是个篮球好手。”
仙道一怔，这时两个少年的目光都凝视着他。看来他们都相信他也是喜欢打篮球的，毕竟这世上不喜欢打篮球的男生实在是太少了。
仙道微微一笑：“很多人都这样以为。不过，读大学那个时候我是网球社的王牌。现在，则是高尔夫的好手。这样吧，秀一，我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后，自己去街上买渔具。明天我们去钓鱼吧。”
秀一搔了搔头：“可以这样吗？”
“如果我迷路的话，会打电话回来的。你放心去打球吧。”他往店内走，回过头说，“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不容易遇到的哦。秀一，要珍惜。那么，再见吧，千叶同学。”
千叶树眼里又有了“真是蠢才”的神情，但缓和了许多。
仙道不敢再看这似曾相识的表情了，转身走了进去。
而关于篮球，既然已经放弃了十年，他没有理由再捡起来砸自己的脚。
他的理智不允许他这样做。
然而，会遇到什么人和事，不是他能控制的。哪怕空有天才之名。
（三）
第二部分：小樽的夏天（之二）
小樽市立图书馆的书库里，早川悦子正把读者还回来的图书上架。
她的同事粟山从两排书架之间找到了她，神秘兮兮地说：“早川，有个超级帅哥找你哦。”
悦子一怔：“在哪里？”
粟山指了指门口：“在外面。什么时候认识的？让人羡慕呢。”
悦子摘下手套，边走边说：“是我东京大嫂的弟弟。我先出去一下。”
她走到门口，一个身材挺拔颀长的青年正站在路灯柱下，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对她笑了笑：“悦子小姐。”果然是仙道。
“仙道君，怎么就你一个人，秀一呢？”
“和那个札幌来的千叶同学去打球了。”
“真是不懂事。我不会放过他的。”
“是我叫他去的。像千叶同学那样纯粹地喜欢一种东西的人很少呢。”
悦子若有所思地说：“是啊。那样的人……仙道君，你是想看什么书吗？”
仙道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个月我什么书也不想看。我是要去买渔具，明天和秀一去钓鱼。刚好走到这儿，看到是你工作的地方，就进来看看。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吧？”
“怎么会呢？仙道君，你知道在哪买渔具吗？”
“只要找到体育用品商店，应该就可以买到了。没问题的。那么我走了。你去工作吧。”仙道突然说，“我今天见到的千叶同学，真是个很酷的男生呢。原来悦子小姐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男生。”
悦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生。他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才能，可以自然地把别人说不出口的难题，像闲聊天气一样说出来。就像他的笑容虽然泛滥，却给人以阳光般的温暖感。
就连她的父母也不曾关注到她喜欢的是怎样的异xìng。
仙道看到她的表情，笑了起来，他转身往外走：“这样的男生是不会先开口的哦。晚上见吧。”
悦子看着他走出了图书馆。
她其实隐隐猜到，哥哥希望能通过这个假期，促成她和仙道。但第一眼看到仙道时，她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仙道想要的。
他可能是那种第一眼就把态度表达给对方的人。至于对方愿不愿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她也有自己憧憬的异xìng了。仙道再好，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的。就像《情书》里的渡边博子，无辜地被牵扯进别人的故事里，伤害的却是自己。
但仙道说得对，她要有先开口的勇气才行。这恰好是她最缺乏的才能。
仙道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悦子一定也被自己弄得莫名其妙了吧。
但一个曾经错过了chūn天的人，应该有义务提醒别人的。
否则，老天爷会罚他连夏天一并错过——
他在一家商店买到了整套的渔具。
甚至于哪里最适合钓鱼，他也从店员和顾客那里打听来了。和形形sèsè的人顺利地沟通，是他的天赋。
仙道看着地图乘车回早川家。下了车，他抱着买来的东西，沿着昨天和秀一乘出租车的街路走，他对自己的方向感还算自信。
拐了一个弯，仙道看到了一个小公园。他不由停了下来，往里面望去。
果然，那两个少年正在里面的小篮球场打球。
他找到了入口，走了进去。秀一和千叶专注于打球，没有看到他。
仙道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看他们打球。
他自己的少年时代，也曾这样纯粹地喜欢过篮球，也曾在篮球场上挥撒过汗水，也曾把篮球队的荣誉看得高于一切，也曾为了胜利把集中力难得地提高到100%。
因为是刻意地抛弃了这项运动，看到别人这么醉心于其中，就有点百感交集起来。
如果是顺其自然地放弃一件东西，就不会觉得可惜或者难过了吧？
这时，秀一他们的篮球滚到了他的脚下。他条件反shè地cāo起了球，跃身投出。那个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正中篮心。
他现在有点明白那时的三井寿的心情了。重新抱着篮球的感觉，夸张一点说，就好像一个孩子夺回了他被玩伴抢去的最心爱的玩具。没有那个玩具，他可能睡不好，提早体会失眠的味道；还可能会觉得心空荡荡的，因为那就是一个孩子心里最安全的依赖。
因为真的热爱过，所以那种感觉是刻骨铭心的真实，已经渗入血肉中、思想里。所以丢弃的时候，已伤得血肉模糊而不自知。
仙道这时有一点领悟了。
秀一睁大眼睛看着他，嘴都合不拢了。千叶树看着他的目光显得有点凌利。
仙道笑着说：“我买了渔具，看到你们在这里，就进来看看。秀一，可以回去了吧。”
秀一捡起球，递给千叶树：“今天到这吧。千叶，你该回札幌了。”
千叶树“嗯”了一声，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仙道。
秀一代替他问仙道：“仙道君，刚才那个球……你真的没打过篮球吗？那么远的距离，姿势简直就是完美。”
仙道笑着说：“可能是凑巧吧。又或者是奇迹。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秀一好像相信了他的解释，他对千叶树说：“明天真的别来了。还是等到全国大赛后，再找我打球吧。”
“千叶同学，全国大赛上好好表现吧。”仙道说。
“没错。别丢我们北海道的脸。”秀一也说。
千叶树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可以去看。”
仙道一怔，秀一解释说：“今年是在札幌举行。”
仙道“哦”了一声。还真是巧。
千叶树把篮球塞入包中，转身要走，突然说：“早川，教练说的，你考虑过了吗？”
秀一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我还要想一想。”
千叶树破天荒地主动对仙道这个陌生人说：“你还没走吧？”
仙道呆了一下，点头说：“没这么快。要八月底吧。”
千叶树盯着他点了点头。
仙道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辞就算骗得了秀一，却没法瞒过百分之百地喜爱篮球的千叶树。他早该想到的。千叶树这类人是为篮球而生的，他们对篮球的感觉比别人要敏锐得多。
那时的樱木不过是个门外汉，也被那个人以对手看待。简单地说，基于使自己变得更强的强烈意愿，他们已经把寻找对手修练成了一种本能。久而久之，其他的感觉就不可避免地退化，乃至消亡。
仙道想，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投那个球呢？就算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也是不明智的。深藏不露不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才能吗？又惹上个麻烦的人了。
他们在公园门口和千叶树分了手。
“不愧是仙道君，千叶第一次这么在意与篮球无关的人。”秀一说。
仙道想，仍然是，也只可能是因为篮球，千叶树这个冷漠少年才会注意到他。
“千叶刚才说的，他教练对你说过什么了？”
秀一英俊的脸上显出了困惑。他抱着仙道买的东西，边走边说；“我也很奇怪，在道大赛上，第三轮比赛遇到了千叶他们的学校。青田高校向来是强队，我们当然是输了。不过，比赛后，千叶的教练主动对我说：‘你如果认真一点的话，会打得更好。’那个教练，比千叶还酷，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看好我。可能还对千叶说过向我学习之类的话，所以千叶就缠上我了。”
他叹了口气，“他第二句话就问我，要不要转到青田高校读书。青田高校在札幌，又是道内的名校，我不是不动心。可是，我也很困扰，我对篮球不像千叶那样痴迷，不知道要不要全身心投入。青田高校的教练一定是希望我这样的。我怕达不到他的期望。”
“还没对家人说过吗？”
“没有。我想先考虑一下。”
“这样也对。我国中毕业时，曾被一个教练挖到神奈川的陵南高校。读大学才回到东京的。”
秀一吃惊地说：“仙道君也有这样的经历。”
“有人赏识是很好的事情，但也是有负担的哦。所以你要慎重考虑。”
“我知道。对了，仙道君的中学时代，是因为什么特长被挖角到神奈川呢？被县外的人赏识，一定是很了不起的才能吧？”
仙道回过头来，笑着说：“是篮球。”
秀一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四）
第二部分：小樽的夏天（之三）
仙道伸手一扬，把鱼钩甩到海水中，开始调整竿长和线长。
秀一看着他熟练到专业化的动作，忍不住说：“仙道君，看来，你真的是钓鱼能手。”
仙道笑了笑：“别的不敢说，钓鱼倒是从高中开始从没放弃过，算是我的专长了。秀一，你要是觉得闷的话，先回去吧。”
秀一摇了摇头：“我想学。仙道君，你来教我吧。”
“对你这年纪来说，这可是老头子的活动哦。”
“仙道君你很老了吗？仙道君会喜欢，一定是有道理的吧。”
仙道笑着说：“道理没有，就是可以想点事情。读高中时，我总是在比赛前后到海边钓鱼。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钓着钓着想通的。”
“那太好了。我就是不知道怎样让自己静下心来。”
仙道看着他，突然说：“秀一，我们俩有点像呢。所以才这么投缘吧。”
秀一不好意思地说：“我可比不上仙道君。”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么，不教你也不行了。”
到了午后，俩人吃了带来的便当，继续钓鱼。
这时候，连秀一也钓上来两条。秀一看来也有钓鱼的天分，他也似乎真的喜欢这项不适合他年龄的活动。从这一点说，他和仙道真的很像。
秀一突然说：“仙道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仙道转过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仙道想他沉默了一个上午，是该有很多问题要问了。
“请问。”
“仙道君，你为什么从大学开始，就不打篮球了呢？”
“你昨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吧？”
“没错。”
“怎么说呢。你点到我的死穴了。篮球算是我最……不，第二失败的事情吧。我国中开始就在中学篮球界很出名了。后来到了神奈川，被人称为天才仙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我们陵南篮球队在县大赛第一年只得了第四名，第二年是第三名，直到第三年才以第二名的成绩参加了全国大赛。不过，也只止步于八强。总之，都是不很快乐的回忆。”
“仙道君，你要求太高了。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学校从来没有进过道内前四名。说到底，篮球是协作的运动。一个人再强，也还要靠队友跟得上才行。就算是乔丹，他也还有皮蓬、巴特利这样的队友，才可以建立公牛王朝。”
“你说得没错。不过，那时教练对我的期望很高，他非常看好我的领导力和协调力。所以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秀一，我想千叶的教练看好你的也不仅是你的天赋和技术，更可能是你会为球队带来的协作力，那正是喜欢单打独斗的千叶所缺少的。如果你们联手的话，确实相当可观。”
“应该是这样吧。说到单对单，我也未必赢得过千叶。仙道君，难道你真的就因为拿不到rì本第一而放弃了篮球？”
“那只是原因之一，当然还有别的理由。我从来没想过要从事一种运动一辈子。所以，像千叶那种人我很敬佩。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做到。”
“我呢，小学的时候因为比普通的男生高，所以被招入篮球部。一直打到了现在。但老实说，如果不打篮球，我也不知道参加什么运动才好。”
“那么你真的喜欢篮球吗？”
“算是喜欢吧。而且这方面的天赋也是明显的。只是我十六岁了，应该要想多一点了。”
“没错。不过，在你没有找到下一个运动之前，千万别急着放弃手上的这个。这样做的话，就等于否定你一直以来的努力了。这对视你为对手的千叶也是不公平的吧。”
“那么，仙道君，你说我应该接受千叶的教练的建议，转学到青田高校去吗？”
“也许这是你人生的一个大转折，会影响到你的将来。机会不是常有，我觉得应该珍惜。”
“也就是说接受吗？”
“不。应该认真考虑。如果你没法适应新学校或者不能在篮球上有所发展，也许转学反而会害了你。这样吧，千叶不是让我们去看全国大赛吗？我们去看吧。而且，我只是五年前去过札幌一次，现在又能遇到全国大赛，怎么说也要去札幌看看。”
秀一高兴地说：“仙道君能帮我，就再好不过了。”
“我是对千叶的教练很感兴趣呢。自己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决定，别人的看法毕竟是别人的。秀一，你说呢？”
“这我知道。”秀一现在有点明白，老实稳重的哥哥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仙道了——
他们正说得高兴，这时，有人向他们走过来。秀一和仙道转过头去，都是一呆。
秀一站起身来：“千叶，怎么你又来了？而且还找到这儿。我昨天不是叫你别来了吗。”
千叶走到他们面前，对仙道说：“教练说，那绝对不是巧合。”
仙道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来也只有他这种反应迅速的头脑，才能听得懂千叶这样意识流的话。当然，这也许是过往经验给他的灵感。
秀一看来就一头雾水。
仙道笑着说：“那又怎样呢？”
千叶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比赛。”
“千叶，你要和仙道君比赛？你是没猜错啦，仙道君高中时是队里的王牌。不过，也不要跑到这里来挑战吧。”秀一说。
“秀一，你这么说的话，他更不会放过我的。”仙道苦笑着说。
千叶果然两眼放光。
“我接受你的挑战。不过，是有条件的。”千叶和秀一看着他，仙道继续说，“如果千叶你能钓到一条鱼，我就和你比赛。”
“好。”
钓鱼比赛之后，他们回到了早川家附近的公园。
“仙道君，千叶的钓鱼技术不怎么样，篮球可是没话说的哦。”秀一提醒仙道说。
“这我知道。这样才有意思。不过，你们俩一齐上吧。”
千叶看着他的笑脸，良久才说：“浑蛋，真自大。”
秀一也有点怀疑地看着仙道，他毕竟十年没有摸过篮球了，太托大了吧。
“怎么，不相信我的实力吗？真是失礼。”
千叶拍着球说：“自找死路。”
秀一耸了耸肩：“我是没意见啦。”——
仙道接住球，右手食指一顶，让球在指尖滴溜溜地旋转：“到这吧。我累了。”
秀一伸手擦了把汗：“天快要黑了。千叶，你快回去吧。”
千叶好像意犹未尽，但已经有两个人高挂免战牌，他也只好说：“好。”
仙道把球扔给他：“千叶，说到技巧和经验，是可以磨练和累积的。这对你完全不是问题。但有一样东西，恐怕你做得不够。”
千叶看着他：“什么？”
“配合。”
“我认为，篮球赛之所以变化莫测，是因为队友的配合方式不同的缘故。我想你的教练要你向秀一学的，应该就是这个吧。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啦，你听听就算了。”
秀一恍然大悟：“仙道君，你要我和千叶联手，就为了这个。”
“如果千叶你更注意和队友配合，以你的能力，将会给球队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
千叶沉默着收拾东西。
仙道知道他很聪明，但一个人的球风是由xìng格决定的，要想改变并非易事。但千叶只要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就有了迈上一个新境界的契机。
仙道想，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但一直对纯粹的人保持着敬佩之心，就在于此。
因为像千叶这样的人，哪怕知道要克服比常人多得多的心理困难去适应改变，他们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就好像有一种飞蛾，他们无比渴望摆脱和大多数飞蛾一样的卑贱的命运。它们在黑暗狭窄的甬道里，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在茧中让翅膀充血长长，终于可以冲破茧的束缚，振翅飞出，飞向高空。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帝王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