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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清1864无弹窗 第一卷 风起残清 第七卷 天剑蚀日 第二百七十三章 暗战(三十三)

    渔姑见似乎也觉察到了中山长治对自己的注意,见他们离开,忙不迭地放下笔来,穿上棉外套,蹑手蹑脚出门外去了。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的默契,关上了屋门,将院子中的情形尽数掩去。  中山长治心中隐约有数,但也不隐晦,微笑道:“三弟不仅仅是金屋藏娇,原来还帮助你做生意赚钱。  这等的红粉知己难得,难得。  ”

    中山长则的目光在这个不请自来的哥哥脸上凝视了片刻,说:“这倒不算什么。  一个女子孤身在外飘零,有碗饭吃,总比流落街头强多了。  好在还识点字,能帮我做事。  不过,说起艳福来,怕是非我一人独专了。  三步之内,必有芳草。  墙径之内,隐见红杏。  ”

    中山长则最后这一句,与其讲是说笑,还不如说是雷霆一击,气势犹如高僧当头举棒。

    中山长治面不改『sè』,笑道:“是吗?这我倒要回去仔细推敲。  不懂的话,还要请龟板和尚一起参详呢。  ”

    说到龟板和尚,这兄弟二人俱是心中油然升起了疑云。  昨夜这一阵子『乱』,大家都是惊魂未定。  早间在中山家散去时,似乎没有见着此人。  他去哪里了呢?是回了西山神社还是另有所往?想到这里,中山长则顾不得在此处纠缠,站起身来说:“我猜想,他有两个去处。  一是回了寺庙中,而是进了幕府将军的大狱。  你来猜猜,两者谁地可能『xìng』大些?”

    中山长治稍一沉『吟』。  说:“在我看来,大约在西山神社的可能『xìng』居多。  不如,咱们去验证验证,看这和尚是否如我所言。  ”

    两个人离开了粮行,轻车熟路穿街越田,来到寺庙。  此刻,西山神社大门居然洞开。  门口正有两个小和尚正持帚打扫门前淤积的落叶垃圾。  神情冷漠,对他们兄弟俩正眼也不看一下。

    中山长则惊异。  正yù探听详情。  中山长治一拽他的衣袖,直接进了庙去。

    寺庙内,大雄宝殿前,当家和尚山本正率着七八个和尚擦拭着蒙尘已久的笙、胡、铜锣等乐器,似乎有准备演练的意思。  平rì里来寺庙中,只觉冷清寂寥的中山兄弟,对这意外地景象备感陌生和诧异。  忙拉住山本和尚。  问询究竟。  山本和尚手捻胡须,笑嘻嘻说自己是奉了城里的命令,领了笔钱来重新开神社。  那些个离寺庙已有段时rì另寻出路地和尚们听说消息,都赶了回来。  这西山神社乃是江户之间名闻遐迩的佛教圣地。  据说北海道『zhèng fǔ』有大官意yù重来此地,故而先拨了款子,将寺庙重新恢复旧貌,静候他的大驾光临。

    中山长治惊疑不定,问道:“昨夜的变故。  你知道吗?”

    山本和尚摇头,反问道:“什么变故?”

    中山长则追问道:“那么,龟板和尚呢?”

    山本和尚迟疑片刻,伸手指指后院,说:“我让人去寻找,二位稍候。  ”

    一个年轻和尚快步绕过殿角。  在昏暗的暮『sè』中快步向后园赶去。  几分钟后,忽听得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那和尚抱头鼠窜而回,一脸的惊骇之『sè』,结结巴巴道:“龟、龟板和尚,他、他、上吊了!”

    众人一听此言,无不悚然失『sè』。  中山兄弟说声不好,齐齐拔腿往后园奔去。

    龟板和尚地居室内两扇木门大敞,里屋处,烛火摇曳。  梁上。  垂着根拇指粗的麻绳。  悬挂着一个轻飘飘的人,随风而动。  情形恐怖至极。  中山长则仰头看了片刻,伸手去抓死者的脚踝,不料一握之下,竟是空的,只是一具空袜筒而已。

    中山长治见他一愣,忙也上前托住另一条腿的鞋底掂量一下,竟然只是塞了点棉花。  这兄弟俩相顾莞尔。  原来,这具所谓悬梁而死的尸首,竟是个将衣裤鞋袜连接在一起的空壳而已。  众和尚见他们笑,都来『摸』捏,明白了其中地道理。  他们急忙去周围其他屋子去搜找龟板和尚的下落,结果却是两手空空。

    中山长则笑道:“这和尚,那么大岁数了手脚倒还快捷,居然溜回寺庙,给咱们来了这么手金蝉拖壳的把戏。  ”

    中山长治忍住笑声,说:“这么手怕不是演给咱们看的。  而是让咱们大哥知道,他已经遁世而去,徒留蝉蜕。  昨夜之事,确实和他无关。  ”

    中山长则思忖着,说:“今天倒是奇遇一场了。  这座荒废的寺庙,平素只有龟板和尚守着后园,一时间居然和尚齐聚,而那和尚,却变成了悬梁的布壳儿。  朝夕之间,变化之大,实在是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中山长治拖他地胳膊,说:“眼中所见俱是虚幻。  咱们不看,要看就看虚幻后的真实底细。  我想,咱们在这寺庙就是再坐上十天半月的,也猜不到这其内的情形。  还不如先去通衢大街上吹吹冷风,来清醒清醒这头脑呢。  ”

    中山兄弟丢下那群惊慌失措的和尚们,离开这僻处田间的寺庙,回到了傍晚时依旧人流不断的街上。  这一刻,正是华灯初上、夜『sè』阑珊之时。  古老的街市上,小吃摊贩们忙碌异常。  各种小吃隔着三五步便有。  小小的木桌前,围坐着吃客们,欢声笑语不断。  中山长则、中山长治望着这江户夜市街景,感慨万千,恍然回到了战前那段太平无事的时光里。  一时间,驻足街头,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中山长昀带着他地手下们从对面巷口出现。  陡见两个弟弟站在路口出神,不觉好奇。  走过去用文明棍在地面上死劲戳打,发出当当地清脆响声,来吸引他们地注意力。

    这二人冷不防被老大中山长昀如魅影般出现,挥舞文明棍张牙舞爪地模样,令他们齐齐吃了一惊,不明缘由地看着他。  中山长昀yīn郁的脸上掠起一丝笑意来,说:“这会儿。  天已经黑透了。  你还不返家,别让老娘提心吊胆的。  ”

    中山长则耸耸肩。  说:“这倒无所谓。  她是怕我们两个和你在一起。  我们俩满大街跑,好得很!”

    中山长治没应这话头,冷不丁说:“大哥,在街头转悠,莫不成是去寻龟板和尚的踪迹?”

    中山长昀惊讶道:“这怪和尚,我天黑了来寻他做什么?”

    中山长治微笑道:“好叫大哥得知,那和尚已经悬梁自尽了。  怕的是无法向你交代昨晚的事情。来个畏罪了断了吧。  ”

    中山长昀『摸』不着头脑,骇然道:“和尚竟然死了?”

    中山长则接口道:“老三说地是龟板和尚悬梁自尽了,并没有说他死了。  ”

    中山长昀更加糊涂,追问道:“究竟怎么讲?”

    中山长则指点自己空『荡』的衣袖,说:“老和尚将僧袍、靴袜连成个人形,用麻绳绑住挂在梁上,瞅上去yīn森吓人,这便是悬梁自尽。  其实。  他早已光着屁股消逝了,无迹可寻。  ”

    中山长治好笑,问:“三弟怎地说他光屁股走了。  难不成亲眼看到?”

    中山长则摊摊手,笑道:“衣服都拖了挂在梁上,本人岂不就是光身子?”

    这兄弟三人齐声大笑,引得路人侧目。  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初chūn地细雨在寒冷的风中降临了这座江边大城。  一八六六年的江户和往年并无不同。  寻常百姓们照旧忙碌着维持生计;商人们依然盘算着利润。  只有那些大户世族里的人,才有闲情照样rìrì高卧,蒙起头来过rì子,恍然不知朝代,宛若桃花源中人。  其实这里所说的并不是那些忙于世务、『cāo』劳在外的持家的男人们。  而是略有专指。  像中山家地儿媳版本宫子、木村家的小姐木村良子她们便是。

    版本宫子平rì里除了出门回娘家看看外,平素里的基本生活都局限在这高墙之内。  丈夫中山长昀最近已经不常回家,据说在炭店住下了,生意繁忙得紧。  老三中山长则自从妻子木村良子负气回娘家后,也变得闲散放浪起来,有时在粮店过夜。  有时去木村家。  十天里回到中山家来吃饭睡觉的rì子。  也就一两回而已。  吉野太太对这两个儿子的行止异常愤怒,除了口头讨伐外。  也无可奈何。  她惟一的举措就是将二儿子中山长治的活动限制住了,不许他在外面胡来。  每rì里除了偶尔破例外,必须在家里吃饭,减少外出的时间和频率。

    中山长治忍受了几天,实在熬不过去,便抽空溜去了大宅探听消息。  临时主事对他地出现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赶忙请入办公室,沏茶看烟,殷勤地询问最近的境况来。  中山长治苦笑,说眼下自己无聊至极,总想来公干,可又怕这里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  ”临时主事连忙说着,奉烟点火道:“明天你就可以来公干,很多同事和下属都挂念着你呢。  ”

    中山长治从他这番做作的举动,看出些端倪,吸了口烟,问:“是不是最近大宅出了事,需要我出点力?”

    临时主事心中正愁不便明言,听他主动提起,忙说:“哎呀,是的,有点事想要麻烦你,可又说不出口。  ”

    中山长治悠远而恬淡地笑,望着临时主事期待下文。  临时主事望着他,期期艾艾道:“令兄,是——中山长昀先生吧?我们,想……唉!”

    中山长治听他这声长叹,实在难受,便开门见山让他明言。

    临时主事掐灭手中的烟头,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将详情全说了出来。  原来,中山长昀在炭店设地那个点,新近,已经为江户满城居民所熟知。  这阵子,他共做了三件大事。  一是将长州军设在城中的一处物资筹集点破获了。  共捕捉了四名长州军暗探。  二是派人配合幕府宪兵队,会同幕府军一部出城三十里,偷袭长州军江户大队,杀死奇兵队员十五人,俘获三人,五花大绑地押回江户示众。  三是,在城中学堂内捕走了两个年轻地学生。  说他们是长州军的密探。  正关押在炭店里,等待处置。

    临时主事找中山长治。  所指的就是第三件事。  中山长治对此事早有耳闻,但也没有料到他会因此来托自己,便问询这两个学生的名字。  临时主事在纸上写下:美带子、天风一郎,并在前者的名下划了一道线,以示重要。  中山长治凝神一想,会过意来。  那个美带子是他的外甥。

    中山长治考虑片刻,同意帮忙。  又特地查问了事情具体情形。  临时主事告诉他,本来也没什么事儿。  就是自己的外甥不知怎地猪油蒙了心,参加了长州暗探地外围组织,自己还顺带着发展了一个同学入伙。  后来,那个组织活动被侦知,顿时作鸟兽散。  只他们两个不知轻重,居然照样上学,被抓了个正着。  据说。  在里面吃尽了苦头,却又招不出什么有用地口供来,真是委屈煞了!

    中山长治心中有数,便起身告辞,说去哥哥那儿试试,但是还要看那两个孩子地福分、运气如何。

    离开大宅不过百十来步。  中山长治沿天禄街走进了德元『药』铺。  山下掌柜依然高倨柜台上,手执秤杆,无所事事。  见他来了,堆起满面笑容来,连称稀客。

    中山长治笑笑,说:“谁没事儿会想着到你这儿来坐?没病没灾的那才好呢!”

    掌柜叹口气,道:“世人皆是如此,有病方才想起咱们地好处来。  没病之时,谁还有个正眼看『药』铺子?不顺带咒骂几句,就算阿弥陀佛了!”

    中山长治哈哈大笑。  说:“掌柜的这话针砭世态。  果然了得。  最近这阵子,我在家中休息。  不知道江户城里发生的大事,还望指教。  ”

    掌柜似笑非笑瞧着他,说:“令兄,眼下在江户可是个跺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  连着替幕府将军立下了几件奇功,怕是已经成为能与本田媲美的人物了。  ”

    中山长治坐下来,低头用指头在柜台光滑地木面上抚摩良久,说:“因果皆相承啊!上次在西山神社的事情,是一剂催病的方子。  他受了伤,怒气难消,自然想着要报这一箭之仇。  眼下几样举措,都是直接奔着这个目的去的。  咱们还是应该予以检讨的。  ”

    掌柜摇头,说:“这件事不是咱们的人干的。  事后,上级调查了所有隶属部队和组织,没有任何人接到或执行过这样地行动命令。  一句话,是有人利用此事嫁祸给我们。  ”

    中山长治吃惊地盯住掌柜,问:“这倒奇怪了,会是谁这样做呢?难道和那些神秘的北海道军队有关系?”

    掌柜点头,说:“用排除法推演,很简单。  我、你、他,非此即彼,一目了然!”

    中山长治脑海中霎时涌出了那夜他和中山长昀赶到粮行,撞破发生jian情的场景,不由跺跺脚,明白了底里。  那夜,中山长则早有预防,故意弄个女人出来给他们看,以证明自己和枪袭一案无关,并借此向老大证明,自己只是个好『sè』烂piáo之徒,绝非他心中所提防的对象。  他这样做的目的果然是一石二鸟,如期所愿。  中山长昀对他地jǐng觉降低了许多,反而认定长州军是这件事的主谋,将其作为重要对手来予以肃清。  这一连串几件案子,足以说明一切。

    山下掌柜见他沉『吟』,又说道:“顾忌到你和此人的特殊关系,我受命通知你暂时不参与和他有关的行动,作壁上庙。  ”

    中山长治不解道:“这是不信任我中山吧?我岂是只顾亲情忘记国恨之辈?”

    掌柜叹口气说:“不是这个意思。  主要考虑到你会产生不良情绪,影响工作,反而误了事。  这件事了结后,我们准备送你去后方根据地学习,这个你不会有意见吧?”

    中山长治苦笑道:“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但眼下正有件事要跟你说。  大宅临时主事地外甥,在咱们被破坏的外围组织一案中被捕。  托我借着这层关系救他出来。  不知道能不能办?”

    掌柜说:“这也是营救咱们的同志,应当去办。  但是注意,不要过火,暴lou了自己的身份。  ”

    中山长治点头,说:“这个倒不妨。  我可以直接拿临时主事作借口。  ”

    炭店的生意比之前些rì子,要冷清许多。  一方面是寒『cháo』渐去,回温在即。  另一方面。  炭店隐藏地真实面目逐步暴lou。  随着几件案子侦缉公开,已没有再掩饰地必要。  中山长昀地手下部属们全部改为半公开。  腰间挎枪,兜揣派司,在街头横行无忌,很有些威风。  中山长昀本想制止,但转念想到他们当初来此地颇有怨言,借着这个机会享享福,也就算了。  再加上这些人卖力。  连着破了几个案子,连德川庆丰将军都佩服万分,得意之情愈增,反而多发了些饷金,由着他们去花天酒地。  但规矩由此确立起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无功无过,只能蜷曲在角落里喝西北风。

    这会儿,中山长治到时已近中午。  他略加说明,便被守卫领进门。

    刚跨入那院子,中山长治便被猝然而来地一声痛楚至极地惨叫吓了一跳。  他停步不前,脸带疑『惑』。  带路的那人笑笑,说:“您别慌,中山君正审犯人呢。  ”

    中山长治点点头进了院子。  见院内房门紧闭,窗子倒是开着一扇,便悄然过去,从窗口望望里面的情形。  这间房子高大径深,屋内特地破瓦开了天窗。  阳光斜『shè』而入,在幽暗的室内形成了一道宽粗的光柱,耀映得四周的事物清晰可辨。

    中山长昀穿着件薄棉缀锦的对襟短衣,卷起了袖子,手中挟着枝烟,身后及两旁散坐着几个人。  目光都聚集在对面依kao房柱改制成地十字形木架上捆绑的一个人。  这人被剥光了衣裤。  双臂笔直地固定在横木上,双腿已经瘫软。  脑袋垂下只看到『乱』蓬蓬的头发,看不清面孔,像是昏死过去般一动不动。  中山长治估『摸』方才这声叫喊便是此人发出的,不知受了什么酷刑。

    那厢里,中山长昀抽完烟,用鞋底踩灭了烟头,一挥手。  立刻有人捧了冰凉彻骨的井水,兜头缓缓泼下。  冷水如鞭,在受刑者赤『裸』的肌肤上抽打着,迅速将他从昏『迷』状态中激醒,喉咙间低低呻『吟』一声,微微睁开眼。

    中山长昀的笑容微绽,缓步走近去,轻柔地抚『摸』一下那人的面颊,说:“你这小小年纪,就丢了『xìng』命,我看着都心里难受。  没有谁想杀你,可是,你硬是要把脑袋往刀下送,拽都拽不回头,这又何苦呢?我看,不如招出我们想要地东西,换你的『xìng』命,行不?”

    那人艰难地抬高了下巴,目光『迷』糊地望着中山长昀,勉强呜咽了几声,颤抖地说:“我,我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招啊。  你们,弄死了我,我再也编不、出——来。  ”

    中山长昀听得真切,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骇人的苍白『sè』,扬臂一挥,一记耳光打在此人的面颊上,冷冷地说:“再替他留个印记。  ”

    旁边有人提着火剪过来,顶端是一块铲形烙铁,幽红发亮。  刑架上那人立刻作出反应,剧烈地扭动身子,徒劳地想避开这残酷的现实。  可是,那柄烙铁迅疾无声地结结实实按在了他光滑地胸口,哧地冒起一股焦煳味。  受刑人这次连喊的气力都没了,全身一个痉挛,伸直了四肢和身体,再度昏死过去。

    中山长治看到这里,嗤地一声笑。

    屋内诸人被这笑声所吸引,不约而同地掉转目光。  中山长昀抬眼见三弟站在窗外,脸上似乎有一种嘲讽的笑意,忙披上棉大衣出了屋子,拉起他便去前院的会客处坐,边走边说埋怨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他们也真是糊涂,居然领着你到后院来了。  ”

    中山长治淡淡道:“别怪他们,是我自己硬『摸』进来的。  不来看看,还真不知道你原来挺有煞气地。  好威风呀!”

    中山长昀笑了起来。  说:“工作而已,谈不上什么威风。  不惹事,自然不会落到我的手上,就领略不到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滋味了。  ”

    中山长治坐在六张门扇敞开、窗明几净的会客室内,抽起了大哥递来的香烟,望着门外修竹窈窕地院落出了会儿神,说:“找你有件事。  得你帮忙才算数。  ”

    中山长昀大为好奇,问:“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

    “就是……”中山长治斟酌着语句。  说:“今天,去大宅,准备回去公干。  临时主事求我帮忙,说他地侄子在你们手上,还是个小『毛』孩子。  如果没犯什么大错地话,请你高抬贵手,饶他一条小命。  行不行?”

    中山长昀闻听此言,不禁笑道:“你早说10分钟,那小子就不会挨受二遍苦了,够yīn险地。  ”

    中山长治吃了一惊,闻:“难道。  刚才受刑地就是美带子?”

    中山长昀笑笑,说:“是。  ”

    中山长治急躁道:“那可怎么好?把人家伤成这样!”

    中山长昀说:“伤就伤了呗,总比玩掉脑袋要好。  经此一劫,我料他再也不敢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自寻麻烦了。  政治这东西。  是他们这些少年麻木神来搞的吗?”他停顿了一下,看看兄弟反应,继续说:“本田为了配合清剿行动,这次要公开杀几个人来立威。  这两个小孩子本来也名列其内,我瞅着太小,杀不上手。  正想着再榨榨油水,便放掉算了。  这套鞭抽铁烙的刑法,也算给他们长长记『xìng』了。  你去让大宅通知他们家里人来,领回去养伤便是。  我可没这兴趣替他们疗伤上『药』。  ”

    中山长治听到后面几个字,忙点头致谢,转身出门去找那临时主事报讯。  不出一个小时,被捕的两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被闻讯而至的长辈们扶出了炭店。  俩人都被折磨得不轻,尤其是美带子,全身鞭伤,外加两处烙铁地烫伤。  也是奄奄一息。  中山长治带着他们到了德元『药』铺。  请掌柜的治治。  山下掌柜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了三七、红花外加不知名的『药』粉。  替他们遍敷全身伤处。  又吩咐盖上被子,不能见风吹,回家后起码得歇息三五个月,才得复原。

    中山长治在街头目送两户人家雇车各自离开后,心中郁闷至极,怏怏不乐地在街头徘徊了半天,直到天『sè』不早才返家。  进了宅门,在照壁后巷口迎面碰上一人,神『sè』仓皇,左脸颊上红通通留下了个掌印,似是刚被人扇过耳光似的。  他定睛细瞧,不是别人,居然是平素里不吭气的仆佣山一。  山一眼中含泪,见了中山长治哈个腰,依旧快步疾走,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中山长治心中生疑,想叫住他却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走到大哥那进院落,他见院门敞开着,目光瞥处,大嫂版本宫子正悻悻然立在庭前树下,想着心思。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掉头看见他,忙扬手召唤他进来。  中山长治回首四顾无人,进了院子,想起方才碰到的情形,陡地省起原因来,便问版本宫子怎么回事?

    版本宫子似笑非笑,深深地看着他一眼,说:“这个东西,狗头四处张,想来是好打听的人。  上次我怀疑是他应该不假,这便赏了他一记铁烧饼,让他回去好好回味,长长记『xìng』。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到处窥探了!”

    中山长治叹口气,说:“挺可怜地,何必打他呢?再说,人家也不一定看到了什么,即便看到了,也不一定敢胡说出去。  这事情可非同小可!”

    版本宫子侧眼睨视他,盈盈笑道:“你说得倒轻巧,好像局外人似的。  别忘了,你可是这出戏里的主角,别弄得跟没事人一般,可笑不?”

    中山长治脸上一红,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暧昧事情来,干笑一声,转身yù走。

    版本宫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别,这几天他怕是不回来了,你……进来坐坐。  ”

    “不!”中山长治心中一动,急忙抑制住急速上涌的yù念,说:“刚回来,得去母亲那儿看看。  ”

    “那……”版本宫子迟疑了一下,带点撒娇地意味说:“我可寂寞,晚上,晚上去找你。  ”

    中山长治心情矛盾地应了一声,出得门径直往后院去。

    这会儿,天尚未黑。  黄昏的霞辉隔着围墙清晰可见。  吉野太太站在石阶上,眺望着枯枝掩映间的美丽景象,深深打个哈欠。  这时,离她午觉睡醒来不过两个钟头,倦困如一条坚韧的长蛇,紧紧缠绕住她,丝毫不曾放松。

    这一刻,chūn闺内的倦慵令她油然忆起了当年初进中山家那般美好的时光。  那时的吉野太太,正当妙龄。  男主人刚从岛国学成归来,满腹豪情。  新婚燕尔之时,自是山盟海誓,不即不离。  可是,未料到中山寿暇不长,过了天命之年后便撒手归西,丢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偏偏三个儿子中,有两个是让人提心吊胆的,瞅着揪心,可又无可奈何。

    她正怅然之际,那位比较让他放心的宝贝儿子走进院来,轻声招呼道:“妈,我回来了。  ”

    吉野太太的思绪离开了无端地愁绪,竭力作出欢颜来,笑笑问:“长治,今天去了哪里?几乎一个整天没见着你。  ”

    中山长治坐到椅子上,拿起个水果来,边吃边说道:“去了大宅,又去了炭店。  也算是老天有眼,让我做了件胜造七级浮屠地善事。  ”

    吉野太太听得‘炭店’二字,不由jǐng觉,忙问:“你去炭店做什么事?”

    中山长治说:“大宅里有两个孩子,被捉进炭店去了。  临时主事托我保他们出来,已经被打得不chéng rén样了。  都是本地人,这些得罪人的事,您劝劝大哥不要做得太过分,这样对他不好,也对咱们中山家更是不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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