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无弹窗 第七卷 逐鹿 第五章 风暴(6-10)
作战参谋室内,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文天祥。如果文天祥为了不与守旧力量冲突,为了给大都督府塑造一个忠义的光辉形象就让陈吊眼和他摩下那七千弟兄们去送死,所有破虏军将士都会感到心寒。可如果文天祥因为北伐遇到危险就把陈部撤回江南来,全天下的英雄都会感到齿冷。
“命令北伐先遣旅向东移动,沿着海边的盐城、楚州向北,进入山东东路,如果元军依旧采用封锁战术的话,就沿海岸边继续向北,一直杀到海州(连云港对岸)!让黄水洋商团的张宣弟兄们沿海接应,那是他们的老巢,地形他们最熟悉。”文天祥看了看地图,沉声命令。(酒徒注:宋代盐城、海州、rì照都在海边。连云港还是孤岛)
闻此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这也许是一个最妥善的解决办法,大都督府没有更多的兵力派到两淮去支援陈部,但如果陈部总是沿海岸行动,大都督府凭借水师优势,在沿海任意寻找登陆点将陈部接回来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必须保证陈吊眼的补给线,否则,北伐先遣旅就会重蹈文忠记忆里那个太平军悍将林凤祥的覆辙。文天祥知道自己在战略和战术层面都与伯颜不在一个档次上,但凭借跟随文忠记忆而来的数百年记忆,他想到了一个既能让陈吊眼安全返回,亦能让北元君臣手忙脚乱的办法。
“命令杜浒放弃对雷州口一带江面的封锁,水师全部东撤,在建康补给后迅速北上,直扑登州。把东海岛(连云港)拿下来,在那里接应陈吊眼将军。如有可能,二人合兵一处,进攻登州、宁海!”文天祥俯身在地图上,继续命令。
参谋们将代表破虏军的红旗顺着文天祥的命令插向登州,众人的眼前顿时一亮。登州和宁海处于山东东路的角上,三面靠海,只要守住东北一面,元军就无法夺回。更关键一点是,登州俯览渤海湾,距离辽东的复州和大都附近的直沽口都不远。如果破虏军如期完成这个战略动作,忽必烈和真金父子两个的安全就都要受到威胁。纵使不能逼得伯颜北退,也能让忽必烈重夺登州之前,不敢倾力南下!
“只是陈吊眼将军兵力太少!”有参谋小声提醒。
“山东的红袄军残部一直在四处游走,无固定之所安身。末将建议让陈将军将打下来的地盘和缴获的兵器交给红袄军一部分。……”参谋长曾寰大声补充。
“可以,你立刻招手安排i”文天祥兴奋地答应。
如果把山东和红袄军和太行山内的八字军武装起来,就等于给北元心窝里捅上了一刀。
太行山绵延数百里,从山东东西两路、河东南北两路(今河南、山西)一直通到河北东西两路。北元己经失去了两浙这个重要的粮食产地,如果再乱了太行山附近六州,恐怕明年忽必烈的百万大军就得靠喝西北风过活。
II鞋子想放咱们的血,咱们捅它两刀,看谁的血先放干净!”参谋宋清浊笑着点评。作战参谋室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几个年青的参谋人员笑呵呵地推演起陈吊眼部沿海北上可能遇到的风险和解决办法,越推觉得后面的道路越宽阔。
“我认为,伯颜更多想得是与咱们伺机决战,而不是拼消耗。他是大元垂相,眼界比普通蒙古将领要高很多。”参谋曾寰沉思了一会儿,补充道。
“如今我大宋国力rì渐恢复,北元国力rì渐衰退。互相拼消耗的话,时间越长,对我大宋越有利。他采用破坏战术之能破坏江南西路,而我大宋目前财赋重地不在江西。况且垂相这招黑虎掏心战术一使,北方大乱,伯颜即便最初目标不是决战,也不得不与我等一战定输赢了。”
“所以,陈吊眼将军的攻势只能算作奇招,真正决战场所还是在江南西路,具体的说,在吉、赣二州!”曾寰用笔在江南西路腹地虚画了一个圈子,把吉州、太和、兴国、赣州等地包了进去。“从地图上看,这一带几乎是整个江南的心脏。驻扎一支大军在此,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可发动攻击气氛再度凝重,当大伙把目光从外围收回,放在主战场上时,不得不承认,无论陈吊眼在山东打得多热闹,第一师面对伯颜摩下近二十万大军的压力丝毫未减。这是目前大元和大宋的国力差别的真实写照,大宋在不同的战场上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都不足威胁到北元生存安全。而北元只要取得一场大胜,就足以让大宋万劫不复。
“如果我是伯颜,会尽力把战场放在吉州。赣州距离福建、广南东西两路太近,咱们的援军随时可以接应。而放在吉州,甚至在向北偏一些,双方的补给线几乎就一样长!”参谋宋清浊又自告奋勇地扮演起了反面角sè,推算着伯颜的最佳出兵路线。
几个参谋尝试着推演了一下,大体认可了他的判断。判断伯颜的战略目的不难,目前最困难的是判断伯颜发起进攻的时间,以破虏军目前的实力和战斗能力,根本没有主动向鄂州进攻的可能。伯颜只要一天按兵不动,十几万蒙古军就一天像利剑般悬在大伙的头顶上。
“伯颜在等待机会,等咱们的破绽。也许是用兵上的,也许是其他方面l”文天祥再次看了看宋清浊和曾寰等人的推算结果,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龙复、刘子俊等人相视苦笑。他们难得意见能统一到一起。在他们眼里,大都督府目前的疏漏太多了,前一阶段快速扩张的恶果己经开始显现。军队编制混乱、士兵训练程度下降、物资供应不足,小皇帝在身后不安分,无论从哪一块下手,敌人都能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大元的疏漏恐怕不比咱们小,既然伯颜想寻找机会么,咱们就先想办法捅他,让他等不及时机成熟,就不得不抢先动手l”就在众人觉得为难的时候,杜规眯缝着小眼睛,走到了众人面前。
军务方面,本来他不该插手。但这种战前会议,负责补给供应的户部却有列席的资格。
听了杜规的话,众人都是一愣,参谋长曾寰想了想,率先问道:“杜大人有什么办法不妨直说,大伙一同参考,说不定能找出一个破敌之策来!”
“打仗的事情呢,咱不懂。但这好比做买卖,他成心漫天要价,咱也得着地还钱是不是。既然诸位大人认为,伯颜打得如意算盘是找寻咱们的破绽。咱们就先给他来一家伙,让他的自顾不暇。所以呢,我的办法就是,让忽必烈的朝廷先乱起来,伯颜的屁股着了火,心里肯定也跟着犯迷糊了!”杜规笑呵呵的说道。他天生一幅笑模样,喜悦中透着镇定,仿佛举手之间就可以退去几十万大军般。
大伙都被他绕糊涂了,与大宋相比,北元的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有一个大局观极强,残暴但英明雄武的领军人物,忽必烈。而大宋方面,皇室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拖大伙后腿。如果杜规真的能让忽必烈在关键时刻犯下错误,那么,无论伯颜如何出奇招,双方在沙场之外,都算战了个平手。
“子矩,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文天祥以鼓励的口吻问道。
“其实也简单,咱们手里不是有很多交钞么,把几千万贯用各种办法在大都附近散发出去。然后让忽必烈知道卢世荣一直在贪污他的钱,我想,忽必烈再英明,也受不了交钞如纸的窘迫!”杜规慢吞吞地,说出了一个妙计。
在破虏军起家之初,为了获得物资给养曾伪造了很多大元交钞。后来因交钞的过分贬值,南方民间拒绝接受,所以慢慢减少了其使用范围。如今在北方,特别是大都附近,忽必烈朝廷依然用强力维持着交钞的通行。但其面值己经贬了三十余倍,为了维持北方朝廷的开支,掌管户部卢世荣等人甚至印发了百贯、五百贯面值的巨钞来掠夺民间财富。
如果此刻突然有几千万计算的交钞出现在大都附近百姓手中,即便不懂得度支之术,众参谋也知道北元朝廷立刻要陷入交钞如纸的A尬境地。忽必烈君臣没了钱花,自然会责怪掌管户部的卢世荣,而卢世荣是汉臣叶李亲自推荐接替阿合马的“能员”,很多蒙古系和sè目系大臣,包括太子真金等人都看他不顺眼。届时,只要有人把卢世荣贪污的证据送到几个以“清廉著称”的蒙古大臣手里,汉系、蒙古系和sè目系诸臣肯定又会借机开始新一轮倾轧。
“立刻把封存的所有交钞交给盐帮运到北方。通知科学院,抓紧时间再造一批,面值以一贯、两贯为主。子敬,你通知北方情报统领,围绕这个计划展开行动!”文天祥果断地命令道。
攻城掠地是元军所长,但经济世务,却是大都督府的强项。战争的胜负未必只取决与疆场,既然伯颜有心寻大都督府的破绽,大都督府何必不先北元君臣手忙脚乱一番?
半个时辰后,领到任务的参谋们陆续离开,分头去细化各项任务。文天祥、刘子俊、陈子敬、陈龙复等几个大都督府的核心人物,相跟着走出,来到文天祥rì常处理公务的书房内
“我认为伯颜打着让咱大宋内乱的主意!”刘子俊看了看众人,从贴身衣袋中拿出了一份重要情报。“据监察院的眼线汇报,万岁最近接着裁减皇宫用度为名,把苗chūn将军派给他的侍卫大部分退给了教导旅。余下的十几个,也派到了宫墙外围担任护卫,不再准许靠近他的书房、寝宫等重要场所!”
“万岁长大了!”陈龙复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是他一直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聪明的赵帚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发现眼下的皇帝和历代先皇在权力上的差距。作为一个自幼被大臣们寄以厚望的“明君”,他不可能会忍受大权旁落的情况。
“万岁长大了,可有人快六十岁了,还是没长大。吃了多少次亏,还把国家的期望寄托在小孩子身上!”刘子俊冷笑了几声,又拿出另一份情报来。
礼部尚书陈宜中最近动作频繁,打着替皇帝安抚地方的名义,几乎拜访了所有当年从崖山上一块撤离的旧臣。刘子俊拿到的名单上,陆秀夫、邓光荐、卓可等几个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大臣赫然在列。
在名单的最下一行,还有几个文天祥从没见过的人物。刘子俊用红笔,在他们的名字下重重地画了一条横线。
“这几个是何方神圣?”文天祥指着红线问。
“唐影和乐清扬两师徒俱是内臣。唐影在崖山撤退时和十几个内臣携带了一批财物乘小船逃走,水上迷失航向去了硫球,后来凭着那笔资金坐起了航运生意。最近才回泉州,捐献了十万两白银给内宫。乐清扬是陛下的贴身太监,负责伺候饮食起居。据细作观察,此人与陈宜中来往极其密切。”
“还有这个郑虎臣,是当年击杀贾似道于流放路上的官差,在民间素有侠义之名。这个吴宇林是一家报纸的主笔,专门给大都督府挑刺的。在他笔下,大人是今之曹孟德!”刘子俊指着最后边几个人名,冷冷地地说道。
监察司没有逮捕人的权力,否则,以他的脾xìng,早把这些人扔到邵武矿井里挖泥炭去了“最近民间流传,说大人有九五之相。而谍报司顺藤摸瓜,居然发现此言最早是从龙虎山那帮道士口里传出来的!”陈子敬跟着又补充了一条新情报。
“龙虎山那伙装神弄鬼的家伙早被咱们得罪透了,依我之见,恐怕他们没安什么好心!”陈龙复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在幼帝急于夺回权柄的时机,龙虎山突然造出这么一个谣来,起到的作用只能是火上浇油。
“会不会伯颜派龙虎山这样做,而皇上会不会……”曾寰迟疑地问了半句话,剩下的一半他己经不用说了,所有人都能明白其中意思。
“他nǎinǎi的!”陈子敬低声骂了一句,挥拳砸在名单上。自从第一次赣州会战失败后,他对大宋官家就彻底绝了望。如果此刻文天祥命令他带人把赵畏和陈宜中等人全部抓起来,他绝不会犹豫地接受这个命令。
“皇上很聪明,他不会笨到去勾结蒙古人。”文天祥轻轻地摇摇头,否决了众人的推测。虽然受到文忠的影响很大,内心深处,他依然牢牢地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限。
赵帚是个聪明的皇帝,有陆秀夫、邓光荐这样的老师教导,他不会笨到与伯颜去勾结。
但陈宜中呢?那些一直视新政为寇仇的老臣、老儒们呢?他们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出卖一个国家?
“大都督不若。……”曾寰试探着说道。才说了一半,他的话被文天祥用手势给打断了文天祥知道大伙是什么意思,以大都督府目前的威望和实力,的确可以顺水推舟,代宋自立。这恐怕是很多武将、文臣都期待的事情。明知道十拿九稳的情况下,谁不期望自己有拥立之功?开国功臣的荣耀和功绩,足够一个家族几代人去分享!
可当了皇帝之后呢?约法大会还保留不保留?费尽数人心思创立的各项制度还保留不保留??在大都督位置上,文天祥愿意效仿文忠记忆中那些模式去限制皇权。但一旦坐上了赵A的位置,文天祥不敢保证自己依然愿意把自己关进制度的牢笼里。
“陛下很聪明,他应该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想了许久,文天祥以小得无法再小得声音说道。这一刻,他的脸sè很白,额头上带着汗,就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般a弱。
回答他的,是刘子俊的冷笑,“陛下的确很聪明,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可其他人却未必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垂相不过一晋鄙尔,眼下,想做信陵君的人有的是!”
刹那间,文天祥感到天旋地转。
如果凭着刘子俊这份情报就断然采取行动,显然无法让天下人信服。但拖延不决,谁也推测不出下一步陈宜中等人要怎么走。对大都督府众人来说,他们尊重一手缔造的约法和制度。对于凡事讲究权谋的人而言,约法和制度,不过是一张废纸尔!
眼下决战当前,大宋内部不能出一点动荡。无论是大都督府主动出击,彻底清洗了保皇派力量。还是陈宜中等人主动发难,攻击了大都督府,恐怕都是伯颜最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他最佳出手机会!
伯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刹那间,所有人都明白了。
书房内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陈龙复挺了挺腰,发现自己的脊背己经被汗水浸透了。世间最令人紧张的事情不是你发觉身处yīn谋之中,而是发觉了自己身处yīn谋之中却无法破解敌人的yīn谋。
几分钟后,文天祥长长地叹了口气。
短短几分钟,对于刘子俊、陈龙复等人而言,却像数百年一样长。
草原上,星大如斗。
半圆型的星空下,弥望的是黑毡搭就的营帐。连绵十数里的兵营灯火闪烁,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座金sè的大帐。金sè的大帐前,高高挑着一杆羊毛大蠢。夜风吹过,血迹斑斑的羊毛大z舒舒卷卷,就像一头时刻准备俯冲的金雕,正在挥舞着那双巨大的羽翼。
金帐内的气氛很热闹,数十名文武大臣席地而座,一边吃着鲜嫩的烤羊肉,一边喝着西域运来的葡萄酒。牛油大蜡的照耀下,珍贵的葡萄酒呈献血一般的颜sè,像极了武将征衣上的污痕。
“来,干了这碗,庆祝咱们终于灭了乃颜,为陛下平定了辽东!”左侧稍靠外的坐位上,一个看上去像汉人模样的将领站起来,冲着自己临近的同伴倡议。他的恺甲破了很多处,肩膀、后背有多个地方还带着大块的血斑,湿湿的,看不出是别人的还是从他自己体内流出来的。但是他丝毫不在乎,呼喝劝酒时反而刻意地让烛光照在那些血斑上,借以炫耀自己的勇武。
“干,要不是德厚哥带人爬上城墙,从里边打开了城门,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坐在血甲将军下首的年青人显然是他的同族,一边站起来喝酒,一边替自己的本家炫耀战功。
“是啊,今rì之战,史将军功不可没啊!”稍远的坐位,几名身穿探马赤军服sè的将领举起酒碗,大声响应道。
他们平素与正在自吹自擂的史德厚等人并不相熟,此时凑过来说话,无非是想互相吹捧,免得在将来论功行赏时,功绩全部被高级将领们吞没掉。
花花轿子人抬人,史德厚久在军中,深谙其中三味。立刻让女奴将酒碗倒满,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哪里,哪里,耶律将军今天让小弟大开眼界,要不是你率领族人及时冲了进来,信奉十字教的小子说不定还会反扑,那样,我这里就吃力了!”
“为陛下效命么,怎能不尽全力!”探马赤军千户耶律光故作谦虚。
“德厚,你喝得太多了!”左排坐位上首,一个身穿白袍,文职打扮的人捧着酒碗走下,俯身在史德厚的耳边说道。
“啊?”正与探马赤军将领互相吹捧的史德厚楞了一下,回头,看见自己本家叔叔,史天泽的胞弟史天沫脸sè铁青,赶紧倒退着向自己的坐位处跌。边晃荡,边醉mm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我醉yù眠君且去………”
“能有今rì之盛事,全赖陛下决策英明果断,垂相呼涂特穆尔大人调度有方,让我等一同举杯敬陛下,祝陛下早rì一统如画江山!”史天沐转身向北,捧着酒碗大声喊。
“祝陛下早rì一统如画江山!”几十名汉系、sè目系文武站起来,齐声道。
“好了,好了,肤有什么功劳,还不是全赖将士们用命么?天沐,回去坐,咱们君臣今晚没那么多规矩!”忽必烈一手抱着刚抢来的不知是谁家的女儿,一手举着酒碗说道。花白的胡子在女孩满是泪痕的粉脸上飘来荡去,就像一头吃草的老山羊,努力寻找着chūn天的气息“谢陛下!”史天沐躬身施礼,退回了本座。金帐里气氛一下子更加热闹,探马赤军武士、汉军将领,互相敬着酒,吹捧着对方的武功,寻找着替自己脸卜贴金的机会。
忽必烈很喜欢史天沐刚才总结的那几句话,但他知道,打了胜仗,就必须让武将们发泄一下,所以对满帐的咱吹自擂言辞也不太在意。怀中的女孩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对于己经筋骨不再强壮的忽必烈来说,这种惊惶的模样恰好能勾起他征服的**。
忽必烈感到有点热,伸手扯开了羊绒披风的系带,不待女奴们上来服侍,自己胡乱团了一把,将披风扔到了座位外。
山羊绒以温暖jīng细而闻名,不足三两重的猩红披风在半空中飘起来,转了半个圈,落到了靠右侧的座位前。几个探马赤军将领立刻跳出座位,抓向了羊绒披风的一角。
探马赤军中万户李定北反应最快,第一个将羊绒披风抢到手。炫耀地在半空中挥舞了几圈,半跪下大喊:“谢陛下赐袍!”
“滚,想要你就拿走,别婆婆妈妈!”忽必烈笑着骂了一句。
李定北将羊绒披风系好,捧了酒碗,醉熏熏地唱道:“我是大汗的雄鹰,我是大汗的猎犬。我为大海征服最肥沃的草场,我为大汗献上最漂亮的新娘。……”
“李将军,草场我们看到了。你拿了大汗的赏赐,给大汗的新娘在哪里?”有将领在人群中起哄。
“这!”李定北被问住了。他刚才唱的歌是蒙古军中流行的短调,歌词源自当年成吉思汗摩下四狗之一,神箭哲别之手。几十年来大伙都这么唱,从来没有人深究过其中含义。
“对啊,新娘呢,李定北,你抢来的新娘在哪。是不是瞒着大汗,绑在了自己的帐篷里!”众人见李定北受窘,一齐哄道。
“胡说,今天我打了一天仗,哪顾上抢女人。十字庙里倒是看见几个披着黑衣的娘们,当时杀得顺手,全砍死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为大汗抢来全草原最美的处女!”李定北连连赌咒发誓,唯恐其他人找借口把忽必烈的披风抢了去。
武将们哄堂大笑,一边奚落着李定北,一边历数着北征以来,所攻破的城池、屠灭的部落当中,哪个部族的财产最多,哪个部族的女人最辣,哪个部族的牛羊最肥,哪个部族剩下的人口最少,杀戮和劫掠,是草原上永恒的话题。
“嗯!咳、咳、咳咳”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好像酒喝呛了,用力咳嗽了几声。热闹如沸油般的金帐里,他的咳嗽声显得特别刺耳。
呼和奥拉、也必图等几个蒙古族万户铁青着脸坐在伊实特穆尔身边,面前酒碗满着,几乎碰都没碰。摆在他们面前的羊脊背也冷了,亮银sè的小刀插在羊肉最外层,显得特别醒目忽必烈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停止了在少女身上的探索。金帐内,有股不和谐的气息以蒙古系官员为中心慢慢扩散,把热闹的气氛一点点破坏。
“今天是我军大喜之rì,请陛下干了此杯。臣等祝陛下威甲海内,德被万里!”叶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忽必烈身前,躬身敬酒。
威甲海内,德被苍生。联是全天下的主人,不跟没良心的人一般见识。忽必烈笑着想,举起了面前的杯子。
他明白叶李的意思,不希望在庆功宴上惩处伊实特穆尔,加深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平定乃颜的战争之所以旷rì持久,一个很主要的原因是蒙古军将士们总在关键时刻给乃颜放水,令他每每在危急关头平安脱身。如果不是用了董文柄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的良谋;如果不是采纳了叶李的建议,让汉军和探马赤军当主力,蒙古军做预备队;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准许汉军凭沙场功绩加入蒙古族,忽必烈不敢确定,今天坐在金帐里庆功的是不是乃颜!
“叶中垂说得好,联要让全天下的人分享联的恩德,做全天下各族的主人。”忽必烈将琉璃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挥手,让女奴再次斟满酒碗,捧起来,对呼图特穆尔吩咐:+A相,拿着这杯酒替肤去敬咱蒙古军诸将,肤与乃颜同室cāo戈,是为了平息战火,让草原早rì恢复安定。众将跟在联身后立下的汗马功劳,联心里很清楚!”
“是!谢陛下隆恩!”呼图特穆尔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替众将先行道了一声谢,捧着酒碗走向呼和奥拉、也必图等蒙古系将领。
见忽必烈如此宽宏,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将领反而感觉到惭愧了。举起面前酒碗出列,与呼图特穆尔相对着干杯,然后跪倒,把喝空了的铜碗高高举过头顶。
“好汉子!”叶李带头鼓掌称赞。
“好豪爽的汉子!”众人大声响应。
忽必烈挥挥手,压住众人的欢呼,说道:“联眼里,只有肤的鹰犬爪牙和联的敌人,没有族群区别。汉人、sè目、还有其他诸族中的英雄,对肤忠心的,可以加入蒙古族,他们的子孙可以入怯薛,给肤和联的子孙做亲卫。可以入肤的学堂,跟着联的大儒们学理学,学治国之道。蒙古族中,哪怕是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只要他不服从长生天的安排,非要与联为敌。联亦不会再把他当成黄金家族的一员,当成蒙古的子孙!”
“陛下圣明!”各族文武一同站起来,应道。
“来,喝酒,吃肉!”忽必烈笑着举起琉璃盏,豪情万丈。
“喝酒,吃肉。跟在大汗身后永远有美酒,有羊肉!”武将们轰然答应。有人转着圈子唱道:“我是大汗的雄鹰,我是大汗的猎犬。我大汗的战马,我是大汗的弯刀。……”
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蒙古族官员汕汕地坐回了原位,蒙古人血脉中没有宽容,无论从哪个角度,他们不能说忽必烈在辽东杀人、屠城的举止做得不对。但想想大战开始以来倒在弓箭和火炮下的几十万蒙古人,众人心里还是无法高兴得起来。
都是蒙古人的jīng华啊,一旦草原上的血流尽了,凭什么去镇压天下各族?伊实特穆尔郁郁地想。透过冰镇葡萄酒所升起的淡淡白雾,他看到一张张充满兴奋的脸。在美酒的作用下,人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扭曲。一些武将的衣服上斑斑点点,尽是血痕。
那都是蒙古人的血,蒙古人的血,大汗带着汉人杀光了辽东的蒙古人,杀光了蒙古人!
伊实特穆尔想哭,又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眼中有泪,在葡萄酒的作用下,只觉得头晕晕的,仿佛被按浸了一桶热血里,无法呼吸,亦无法挣扎。
几个亲兵跑进帐篷,在呼图特穆尔身边耳语的几句。呼图特穆尔脸上露出几分惊诧之sè,把头伸向忽必烈。
“把他推进来,把洋和尚,不,他们说的传教士也带进来!”忽必烈扔下酒杯,满脸兴奋之sè。
亲兵躬身施礼,小跑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在众文武惊诧的目光中,几个彪形大汗用皮绳牵进了一串男男女女。走最前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蒙古人,青黑sè的面孔上写满了骄傲。
“爷爷!”忽必烈怀中的蒙古少女跳起来,跃向俘虏们。
“哈哈,乃颜,没想到这头小鹿是你的孙女。联还没临幸他,你投不投降,投降了,肤让你全家衣食无忧!”忽必烈一愣,旋即大笑道。
少女试图替俘虏们解开皮索,被武士信手一挥,远远地跌了出去。乃颜不看自己孙女在别人脚下翻滚的惨状,昂首笑问:“我被jiān贼所卖,又不是被你俘虏,凭什么投降你?”
“是么?”忽必烈丝毫不以乃颜的话为件,冷笑着问。
“是谁被我打得丢盔卸甲,连战马都换给了别人。我不到十万人马,你却发了近六十万兵,带着汉人来杀蒙古人,有何可吹嘘之处!”乃颜冷笑着回骂,仿佛此刻是他打胜了,忽必烈才是俘虏。
“大胆!”史天沐在旁边痛斥。主辱臣死,放任着忽必烈被人讥讽,是他作为臣下的失职。刚要寻章摘句数说乃颜的罪状,却听见对方问道:“这位是汉人吧。好好的去南方做人不去,为什么喜欢给忽必烈当狗呢?”
“他们史家的人就希望做狗!”绑在乃颜身后的一个年青蒙古人抢着回答。
史天泽、叶李等人的脸全变成了葡萄酒般颜sè,几个蒙古族武将小声笑了起来,根本不看忽必烈被气得发青的脸。
“联不想跟你逞口舌之利!”忽必烈摇摇头,长叹着说。
亲兵们跑上前,从腰间拔出钢刀,按在了俘虏们的脖子上。只待忽必烈一声令下,就立刻将乃颜的头砍下来,给大汗出气。
“先别杀他们,把献了乃颜的功臣押到前面来!”忽必烈沉着脸命令。亲兵们一声答应,从队伍最后扶起几个身穿黑衣,手持十字架的传教士。
“陛下,我等受了乃颜胁迫,不得不侍奉他。请陛下念我等迷途知返,宽恕我等罪孽!”传教士走到忽必烈桌前,再次跪倒,哭泣着申诉。
“詹姆士,这就是你在上帝面前发过誓的忠诚么?”乃颜低下头,和气但鄙夷地问。他依靠文天祥的支援在临海的地方建了一座大城,凭借高大的城墙与忽必烈多对抗了三个月。
城破后,带着家人乘坐南方买来的快船出海,本以为可以找机会东山再起,却没想到被自己信任的主教大人在饭菜中下了蒙汗药麻翻,作为进身礼物献给了忽必烈。
“我等是上帝虔诚的信徒,不愿意再看你假上帝之名为恶!”詹姆士主教变戏法似的换了幅嘴脸,冲着乃颜狂吠。
“不要吵!”亲兵用两记耳光结束了这场无聊的争论。乃颜虽然是俘虏,但蒙古人素来敬重英雄,看不起卖主求荣的家伙。詹姆士对忽必烈奴颜9膝,对自己的朋友穷凶极恶的样子激起了大多数蒙古人的反感。
挨了打的詹姆士手握十字架,低下了头。他来自遥远的西方,本以为依靠乃颜,可以在辽东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依甸乐土。却没想到把所有信徒都送上的祭坛。面对忽必烈的兵威,他做了主教们常做选择,把朋友献出去,换取“感化”敌人的机会。
“筐箩,在你们西方,如何对付不敬上帝的人!”忽必烈皱了皱眉头,低声问。
“通常绑在十字架上,用火净化他的灵魂!”马可·波罗站起来,恭敬地回答。跟在忽必烈身边这么多年,他己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威。
“陛下,我们愿意主持这个仪式,送异端入地狱!”詹姆士带着众传教士们请求。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虔诚的信徒乃颜来说极不公平,但为了上帝的福音能在东方继续传播,牺牲掉乃颜很值得。大不了在遥远的将来,以教会的名义还乃颜一个圣徒的身份。反正在历史上,乃颜不是第一个被主教们牺牲掉的“圣徒”。
“乃颜,你看这样可好?”忽必烈不理睬詹姆士,以跟朋友说话般的语气同乃颜商量。
己经被詹姆士等人表现恶心到不想说话的地步的乃颜点点头,向忽必烈表示谢意。
“来人!”忽必烈拍了拍手,一群金甲武士随声而入。
“把这些装神弄鬼的洋和尚绑在十字架上,施以火刑。n箩,你去监刑,别让几个小丑损害了所有sè目人的名誉!”忽必烈指着詹姆士,大声道。
“陛下…”詹姆士楞住了,直到被武士拖起来,他才明白忽必烈想杀的人是自己,无法理解东方逻辑的他立刻大声抗议:“陛下,陛下,我对你有功,你不能这样酬谢有功之人!
“用马粪堵了他的嘴!”忽必烈的命令里充满不屑。
武士们加快了脚步,不一会,金帐里就再听不到詹姆士等人的抗议声。忽必烈走下去,亲手解开了乃颜身上的皮索,扶着他在自己身边,举杯劝道:“你和我俱是黄金家族,到头来却在草原上洒满族人的血。如果先祖们在天之灵看见,不知道有多伤心。干了此杯,你我一笑泯恩仇,今后依然血脉相连!”
“陛下这句话应该跟阿里不哥去说!”乃颜举起一碗酒,抿了一小口,然后把剩下的全倒在了地上,“借陛下的酒敬替我死去的弟兄,他们都是大汗的子孙,都死在大汗子孙的刀下!”(请到17k支持酒徒,支持正版指南录)
“当年阿里不哥不仁在先,如果我不回军自救,就没有今天蒙古人的万里江山!”忽必烈又安排人把乃颜的家眷带到别帐休息,然后,再次举起酒杯。
“喝了这一杯,咱们和解。你替我去劝劝海都、劝劝咱们黄金家族其他兄弟,把大汗当年赐给的箭再扎成捆,咱蒙古人有力量不自相残杀,向南、向西,天下有数不尽的牧场!”
“天下有数不尽的牧场,我却不想做大汗的牧奴。忽必烈,我信了上帝,那么厚一本经文只记住了一句话,在上帝面前,你我是平等的。你替我报仇,我谢谢你。你杀了我,我也不恨你。但你想让我向你屈膝,我做不到。人的膝盖一旦直开了,就不愿意再跪下去!”
乃颜喝了一杯酒,淡淡地回答。
“难道你想让草原继续淌血,让蒙古人的jīng华死尽了,你才甘心么?”忽必烈厉声质问。目光依次扫向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扫向呼图特穆尔,扫向叶李、史天沐,“天下草场大着呢,英雄不应该在一个帐篷里拔刀l”
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人期盼地看向乃颜,真希望他答应忽必烈就此罢手。
北方还有几个跟着乃颜同时造反的王爷没屈服,海都又逃回了西方养伤。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伊利汗国许久与东方不相往来。如果乃颜肯点头,肯做忽必烈的和平使者,蒙古铁骑就有机会再次洪流般席卷大地。忽必烈说得对,天下草场大着呢,英雄何必在一个帐篷里拔刀l“刀柄握在你手,陛下!”乃颜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喝下去,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你把我们当兄弟,我们自然也愿意把你当兄弟。如果你把我们当奴仆,乃颜只希望有一个zì yóu的灵魂在草原上游荡!”
“你不想想你的孩子,家人?”有无数文武在旁边看着,忽必烈不得不彻底放弃了收复乃颜的心思,低声追问。
“他们应该是大汗的子侄吧。大汗想如何处置自己的同族,就如何处置吧。乃颜将死之人,管不了那么多!”乃颜放下酒杯,站起来,缓步向帐篷外走去。
“你!”忽必烈站起,想拉住乃颜。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得不站在了原地。半晌,才对着乃颜的背影幽幽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的血流在黄金家族的土地上!”
“谢忽必烈兄弟l”乃颜答应着,慢慢走出帐篷,走入了无尽长夜。
接连数rì,忽必烈的心情都很恺郁。他倒不是后悔自己杀死了乃颜,草原的生存法则里向来没有宽容的字眼。乃颜战败,忽必烈能像当年成吉思汗处死扎木合一样,把他装在马皮袋子里,让他不流血而死,己经很仁慈,任何人无论其是否同情乃颜,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上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让忽必烈郁闷的是乃颜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什么“刀柄握在陛下的手里”,好像是他忽必烈率先挑起了这场黄金家族之间的自相残杀般。还有那句“在上帝面前,你我是平等的”更是狗屁不通!汉人讲究“天无二rì,国无二主”,蒙古人相信“两个脑袋的苍狼活不长”,jīng通两个民族权谋jīng髓的忽必烈坚信,任何一个民族必须由其jīng英来领导才能走得更远。至于jīng英们多吃点儿,多占点儿,明目张胆向家里抢一点那都是应该的事情,毕竟他们的作用远比普通人来得大。
可这“平等”二字却像有毒的蜜糖般,吸引着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来送死。北方草原上,还有势都儿、纳哈儿、哈丹秀鲁干等人宁可战死不愿向忽必烈屈膝。南方,有成千上万的汉人、女真人、契丹人和党项人聚集在文天祥的战旗下。
想到这些四处燃起的反抗之火,忽必烈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全都是谬种,肤是长生天选择的大汗,总有一天,联会把你们全部踏在脚下,让你们知道谁才是对的!”
“乒!”楠木桌案应声而倒,奏折、公文、茶杯、毛笔稀里哗啦落了满地。
叶李、呼图特穆尔、伊察特穆尔、桑哥等几个伺候忽必烈处理公务的大臣赶紧跑卜前,一边帮着女奴们收拾地上的纸笔,一边低声下气的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惹陛下发这么大的火,陛下莫气,交给老奴牌们收拾他!”
忽必烈站起身,焦躁地众人身边走过。叶李奴颜I*膝的模样让他很不舒服,比起当rì的乃颜,叶李等人的确像掉光了皮毛的赖狗。可乃颜这种人又不肯为自己所用!难道找一个既聪明,又品行高洁的帮手就这么难么?
唉!”忽必烈长叹了一声,背对着众人问道:“你们说,联做错了么?”
“什么事情?”呼图特穆尔被问得像一个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从地毯上直起身,茫然地反问。
“陛下是一国之主,出口成宪,怎会犯错!”史天沐最为机灵,葡v在地上回答。
皇帝没错误,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忽必烈早就料到从汉臣嘴里问不出答案来,苦笑了几声,吩咐道:“史大夫和叶中垂都回帐休息去吧,特穆尔,你跟联出去走走。自从北征以来,联有好长时间没看到草原上的夜空了!”
“是,臣、奴脾尊旨l”蒙、汉、sè目大臣们答应着,退了下去。
忽必烈带着呼图特穆尔,在几名亲兵的簌拥下走出了金帐。帐外当值的怯薛看见了,赶紧调了两个百人队来跟在了忽必烈等人身后。一行人鱼贯出了营门,打马向东奔出十余里,来到一片无名的草场上。草原上地广人稀,又刚刚经历战火,四下几乎没有生命的痕迹。耳边只听见远处涛声和风声响成一片,抬头看,墨蓝sè的天空干净如洗,大大小小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上,就像镶嵌在翡翠上的钻石一样夺目。
“呼图,你说联与乃颜之争,是联的错么?”忽必烈带住马头,低声问。
“乃颜起兵叛乱,陛下必须迎战。否则,陛下和我等皆要身首异处,又怎能说是陛下之错呢?”呼图特穆尔快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说,肤采用董大之计,驱使汉人杀蒙古人,杀错了么?”忽必烈继续追问,这是西方诸汗对他最不满意的地方,也是诸汗国不肯向大元继续称臣的借口。每次被人提起来,忽必烈都觉得万分委屈。
“如果问全天下谁最不可能背叛大汗,董大恐怕是唯一之选!”呼图特穆尔难得清醒一次,反应非常迅速。
“肤知道董大之忠,他想让联做全天下的主人。你呢,你的部族好像也在辽东吧!你自己对这事怎么看?”忽必烈回过头来,盯着呼图特穆尔的眼睛,幽幽地问。
那一刻,他不像一个椭万里江山的帝王,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兵凶战威,特别是同室cāo戈,几乎没有胜负的分别!”呼图特穆尔想了想,小心地答道:“陛下,臣的部族在咸平附近,但臣的部族没有参与叛乱。这些年战火连绵,打得草原上很穷。母马在迁徙途中下意,两岁大的母羊在秋末都得和老弱病残一块处理掉。如果陛下不早rì结束草原上战乱,还不知道要死多少蒙古人!”
他的措词很巧妙,既没说忽必烈纵容汉军对反抗者进行灭族的行为是对的,又肯定了平叛战争的正义xìng。
“嗯!”忽必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叹息,上上下下打量呼图特穆尔,直到把自己的垂相打量得浑身发毛,才展颜一笑,说道:“呼图,你现在越来越像汉臣了!”
“臣无论如何变,对陛下的忠心永不会改!”呼图特穆尔又快速回答了一句,沉默片刻,继续补充道:“臣这几年边做事边琢磨,发现汉人治理国家的办法的确比咱们有效得多,大宋有国三百年,内部几乎没有大规模的叛乱!而在草原上……”
“可他们也阉割了一个民族,整个大宋,没有几个血xìng男儿。联当年听说叶李敢直面批驳贾似道,以为他是个有胆识的。结果他不过是一个马屁jīng,只有小聪明,没有大见识的脓包蛋!”忽必烈冷笑着插了一句。
董文柄死后,虽然以叶李、赵孟扳(赵匡撤十一代孙)、孔株(孔圣人后裔)为首的汉臣没少给朝廷出了好主意,但从整体上,忽必烈对汉系众臣还是很失望。虽然眼下为了平叛,不得不借助汉军的力量,但一旦草原上战争结束,忽必烈绝对不想再重用叶李等人。
“汉人中也有真英雄,只是,只是不肯为陛下所用而己l”呼图特穆尔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不知道忽必烈听了这句话是否会生气,但他觉得自己所说的绝对是事实。
“所以,叶李等人都是脓包软蛋也不奇怪l”忽必烈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点着璀璨的夜空说道:“糊涂啊,联有时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是该抽你几皮鞭还是该奖赏你。你不用转弯抹角地提醒联,联虽然用汉军平叛,但这长生天下的每一寸土地,还是咱们蒙古人的被忽必烈一下子看穿了心事,呼图特穆尔脸sè微微有些红。好在星光还没亮到照清楚他脸sè的程度,汕汕地笑了笑,为自己狡辩道:“其实,其实臣也不全是ilE毁叶李他们几个。
比起董大,比起文天祥,叶李等人的确连猪狗都不如!”
“真英雄不为联所用,奈何?”忽必烈长叹道。乃颜临死之前的从容形象又浮现在他的面前,身为同族的乃颜尚不愿像自己低头,更何况身为异族的文天祥、陈龙复等。
“陛下威甲海内,所向披靡。留着几个豪杰做对手,也算人生一大趣事!”呼图特穆尔不着痕迹地开解起忽必烈的心结。
“留着几个豪杰做对手,妙,这话说得妙!”忽必烈瞬间觉得身上一轻,连声赞叹道。
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希导黔黔一声长嘶,箭一般窜了出去。
呼图特穆尔见状,赶紧纵马跟上来。周围的亲兵、卫士策马狂奔,在忽必烈左右围成一个严密的半圆。
百余骑风一样在草原上掠过,马蹄声如雷,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雄浑。
“呼图,联若让你与李庭领兵北进,去征剿残余乱匪,你需要多少人马?”忽必烈纵马扬鞭,边跑边问。
“纳哈儿、哈丹秀鲁干等人部落不靠海,得不到文贼支援。臣领十万兵,一年之内足够荡平他们!”呼图特穆尔被耳边的风雷声激起了豪情,提高了声音答道。
“西域诸汗国呢,联若派你出使,可让他们臣服否?”
“yù使诸汗如以前一样为陛下爪牙,臣力不能及。若陛下想以诸汗为藩属,臣可尽力一试!”呼图特穆尔大声答。虽然贵为垂相,他却从来没像伯颜、董文柄那样曾经独当一面。
听出忽必烈想交给自己一个重要任务,忍不住心中跃跃yù试。
“文贼实力越来越大,联不能继续养虎为患!”忽必烈在海岸边带住马头,望着水面上星空的倒影说道。
“臣愿为陛下分忧!”
百余骑兵同时驻马,蒙古人很少见过大海,乍一看到如此宽阔的水域,皆被惊得目瞪口呆。与茫茫大海相比,他们平素认为宽阔的草场,认为巨大的连营,就像一叶扁舟般微小。
甚至连他们自己,亦如同浩瀚银河中一粒尘埃。
忽必烈亦被海洋的宽阔所震惊了,那是他平素所不了解的一种博大雄浑。汹涌澎湃的波涛衬托着星空倒影,每一颗流星的轨迹都映得如白纸着墨一样清晰。
人的一生,亦如流星划过天际。刹那间的灿烂,亦是永恒。
忽必烈若有所悟,沉吟着,说道:“肤yù领兵南下,与伯颜合力,一举扫平残宋。辽东叛军己经不成气候,肤给你留下十万兵马,你与李庭一同扫平了它。至于西域诸汗,肤不想让草原流更多的血,所以如你所愿,让他们成为藩属吧。这是汉人发明的办法,倒也简单实用。只是出使之选……”
说服西域诸汗称臣纳贡,双方之间由目前的敌对变为藩属关系,这个任务很艰难,需要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来完成。叶李等人固然聪明,但不是蒙古人,去了只会让西域诸汗觉得被大元侮辱。伊察特穆尔身份够高,却对辽东之战心中充满怨恨,派他去,恐怕会事得其反。
忽必烈再一次发现自己手中人才凋零,关键时刻,只有几个人可堪大任。并且年龄都己经超过或接近半百。一旦再有人蒙受长生天的招唤,恐怕自己身边己经无可用之材了。
“太子殿下的心腹不忽木有大才!”呼图特穆尔知道忽必烈的心思,上前进言。
“不忽木?他的确是个将相之选。就是太刚正了些,最近,他接连给肤写了三封弹m卢世荣的折子,说肤纵虎为恶。联这里,弹勃他的折子也有一大筐。”忽必烈笑着回答,话语里充满了对不忽木的赞赏之意。“也好,肤本打算让他辅佐太子。既然肤己经决定回师,太子身边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你替联拟一份旨意,升不忽木为中书省左垂,让他替联出使西域,与诸汗王重修旧好!”
“臣,尊旨!”呼图特穆尔愉快地答应。担任垂相以来,他第一次向忽必烈推荐人才,没想到忽必烈能毫不犹豫地接受,并授予对方如此高的职位。对于臣子来说,这象征着极大的恩宠。如果明早其他大臣知道了此事,肯定会对自己高看一眼。继续保持这样的势头,相府门前马车云集的情况指rì可待。(请到17k支持正版指南录)
“联要亲自去会会文天祥,看看他到底有怎样的本事,能杀了联那么多鹰犬。”忽必烈望着宽阔的海面,自言自语道。“肤要亲自去会会他,看看他凭借什么实力,让联的手臂伯颜在鄂州按兵不动。肤也要亲自踏上江南大地,告诉那里的汉人,所谓平等,不过只是一句空话。联是长生天的选择,长生天下所有的臣民都是肤的,联来了,肤看见了,联征服了!
“联来了,联看见了,肤征服了!”忽必烈仰起马鞭,对着大海狂喊。这是马可·波罗给他讲的西方诸王故事中的一句名言。那个王一样杀人无数,但几千年来非但没受到指责,反而受到无数英雄的鼎礼膜拜。
同样为征服者,更大的功业,辽东流的这点血算什么?江南流的那点儿血算什么?忽必烈听着自己的话在海面上随涛声回荡,浑身热血沸腾,心中所有郁结一扫而空。
“联来了,联看见了,联征服了!”沙哑中带着疯狂的吼声越传越远,直飘到大海的另端。
红墙、黄sè琉璃瓦、一片青灰sè的重楼上,顶起蓝sè天空的四角。几十只信鸽带着长长的哨音,在四方形的天空上徘徊着,矫健zì yóu的身影,牵动宫墙内羡慕的视线。
宋帝赵昺带着几个随从,百无聊赖地于御花园中散步。住在这座行宫里有三年了吧,具体多少rì子赵昺也算不清楚。由蒲家花园改建成的行宫占地六百余亩,对寸土寸金的泉州来说,这简直是天下最高贵、最繁华、奢侈之所。很多人每rì从宫墙外走过,都眼巴巴地幻想着能进到宫墙内看上一眼。就一眼,己经能够满足,够跟一个班次的工友和左邻右舍们吹上三年的。那是皇城啊,天子居住的地方,大宋朝的根,赵氏复兴的希望。
对围城里边的赵昺来说,这里却无异于一个牢狱,一个囚禁了他所有志向和抱负的牢狱。那层层烟柳就是栅栏,锦衣华服就是镣铐、队队卫士就是狱卒,令他这个大宋皇帝如困在浅水中的蛟龙一般得不到施展。
“如果有朝一rì,朕能执掌权柄,一定要把文垂相软禁在这座行宫里,让他也尝尝坐井观天的滋味!”赵昺曾不止一次狂热的想。文天祥不是叛贼,自己没有理由诛杀他。也不应该诛杀他让天下豪杰寒心。但他专权误国,视皇家与整个行朝如无物,这个罪一定得追究。无论他是出于好意还是无心之过,皇家的权威不可挑战。否则天下臣子都学他的模样,这个皇位就会无聊透顶,做与不做没什么分别。
己经渐渐长成少年的赵昺雄心万丈,他要做一个像汉武帝和唐太宗那样的千古明君,他要洗雪蒙古人加诸于赵氏皇族身上的耻辱,他要恢复故国,甚至要远征大漠,封狼居青,但实现这一切梦想的前提都是,他必须将自己的恩人与保护者,大宋承相、天下兵马大元帅、大都督文天祥打倒在地,从他身体上跨过去,走出禁宫,接受万民的拥戴与膜拜。跨不过文天祥这道坎儿,他无论长到多大都是小孩子,都是土偶木梗,所有雄图霸业都如冬夜里的一场chūn梦般了无痕迹。
相对于同龄人来说,赵昺身上有一股难得的睿智和成熟。海上漂流时的坎坷经历和博览各国书籍的开阔视野造就了他聪明而又沉稳的头脑。苗chūn留下的破虏军教官又帮他锻炼出了一副强健异常的体魄。陆秀夫、邓光荐等人自幼灌输的为君之道和个别有心大臣们在耳边的提醒,让他时刻不忘自己肩头担负的责任。重重因素夹杂在一起,造就了他的早熟。那些被送进宫里陪他读书和玩耍的皇族子弟,还有年龄比他大上四、五岁的太监、宫女,站在他面前就像一群小白痴,根本弄不懂皇帝最想要的是什么,希望他们做的是什么。如此一来,更加深了赵昺的孤独感,让他时刻想着冲出皇宫去,早rì俯览整个如画江山。
“朕是皇帝,没有人能把皇帝关在牢笼中,即便是文A相亦不能!”赵昺曾经私下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杨太后,结果吓得这个善良的女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直到确定四下无人才肯松开。然后瞪着泪注注的双眼告诉他,行朝之所以能有今天,全依靠了文天祥和战无不胜的破虏军。做皇帝的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信人挑拨,不知道轻重。
杨太后的话语里,“轻重”二字吐得很清晰。赵昺懂得其中含义,也知道杨太后怕着什么。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跟杨太后提起这些话,而是凭借手中有限权力,悄悄地把苗chūn留下来的侍卫,自己的武术老师们调出了皇宫,并在内宫的关键职位上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族人文天祥很忙,军国大事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他没jīng力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即便心生jǐng觉,也没资格对皇宫的内务指手画脚。赵昺在动作前,周详地想好了最差后果与应对办法。结局果真如他所料,忙着与达chūn决战的大都督府根本没时间管宫廷侍卫变动的事情,各级衙门对此事也视而不见。只有负责各地治安和新兵招募培训的保国夫人陈碧娘作出了些反应,通过张世杰将军出面,把那些被排挤出宫的侍卫们要进了jǐng备军去担任士兵的武术教官。
赵昺知道自己赌赢了一局,表面上立刻转入隐忍。私下里通过自己的贴身太监乐清扬,不断地与陈宜中进行沟通。老垂相陈宜中果然为权谋高手,很快借着带领硫球使者入宫晋见的机会,私下里告诉赵昺这些年忠义之士一直做着准备,只要时机成熟,皇帝出面一呼,即可将乱臣贼子们全部拿下“万岁,臣等盼着这一天,如雪夜盼薪,久旱盼雨啊!”陈宜中声泪俱下的模样至今还在赵昺眼前浮现。几年的功夫,这个前任老垂相就憔悴得不成了样子,灰白的头发东一给、西一M的己经无法替成一束,暗褐sè的斑点也爬满了他的手背与面孔,一天天遮掩住生命的迹象。
“朕年幼势孤,这些年让卿等受委屈了。”赵昺记得自己当rì的措词很得体,既表现了帝王对臣子的关爱,又保持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朕都记得,忠jiān善恶朕了然于心,只是朕未到亲政的年龄,不宜过分干涉大臣分内之事罢了。卿等能在穷途不忘皇恩,朕亦非薄情寡义之主,必将让尔等之名姓、事迹见诸于青史。”当陈宜中票报了朝野间哪些人肯定会支持皇帝亲政后,赵昺如是回答。
他没有胡乱许诺不可能的回报,书上的学来的知识告诉他,那样只会让有从龙之心的臣子觉得皇帝太幼稚。一句“必将让尔等的名姓见诸于青史”对陈宜中等人来说己经足够。前唐有国四百余年,名字能被记载于史册,并单dú lì传的不足百,其中一半以上还是随着高祖打江山的功臣。剩下的那一半曾经拥有怎样的荣耀,有心人自己定然会去史书上翻找。
赵昺也没给陈宜中写什么“衣带诏”之类的凭信。文天祥只对皇宫提供保护,不曾试图监控。赵昺如果愿意,直接写一封圣旨交给陈宜中,后者都能轻轻松松带出皇宫。但君臣二人默契地省略了这个麻烦。在没有实足把握的情况下,多一份凭据,只会增加一分被人发觉的风险。不如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事情败露后也好有矢口否认。
“臣必将粉身碎骨,以报皇恩!”陈宜中离开的时候,告辞的话里边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赵昺也能理解这里边的决然,无论老臣们如何忠于皇室,百姓们如何盼着自己亲政把他们从贪官和jiān商们勾结的灾难中解救出来,军中将领大多数却站在文天祥一方。如果不能得到军队的支持,或者说不能让军队置身于这场权力斗争之外,亲政将永远是几个老头和一个半大孩子一厢情愿的梦想。
拉拢武将的事情进展得极不顺利,手握军权的将领几乎没有人理睬陈宜中的暗示。负责泉州和各地治安的jǐng备军要么出自于许夫人摩下,要么是破虏军因伤残退役的老兵,他们在大都督执政的这几年里,享受到了从来历史上没有过的优厚待遇和人格尊敬。所以,礼部尚书陈宜中以吟诗赏景为名的宴会,几乎没有武人问津。只有在邹风叔在零山前线将达chūn大军击溃消息传来的那一天,由吏部侍郎卓可举办的祝捷大会请到了十几个jǐng备军将领,结果,那场有心拉拢武将的祝捷大会开成了给文天祥个人的歌功颂德大会,到场的将校们众口一词地认为,是大都督这些年苦心孤诣才开创了今rì大好局面。如果没有大都督府在军械、政务、商务和农耕方面卓有成效的变法改革,大宋对北元根本没有还击之力。酒会的气氛如此热烈,害得卓可刻意安排与武将们交往的文官们亦忘了自己的任务,跟着别人一同赞叹起新政的好处来。
这还不是令赵昺最痛心的事情,让他最难过的事情发生在三rì前。曾经被陈宜中认为肯定支持皇帝亲政,手中握有泉州城半数兵马调动之权的张世杰将军亲自进宫表了态,说他誓死忠于大宋。但是,张世杰同时很直接地告诉赵昺,大宋这几年虽然接连在战场上击败北元,收复了大片领土,但目前国家的实力还远远弱于北元。一旦内部发生动荡,恐怕又要重蹈当年崖山覆辙。
“陛下,文相之新政,并非一句‘jīng器械,强炼兵,廉吏治,重农商,可概括,臣数年来rìrì研习新政,yù研习yù发觉其高妙。臣愿以身家xìng命担保,举国上下,无人比文相更贤。臣亦愿以身家xìng命担保,文相于陛下,决无相害之意,亦无夺位之心!”张世杰红着脸,在赵昺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个场景赵昺想起来就很气愤,虽然他知道,以张世杰的xìng格,绝对不会把自己和陈宜中的谋划出卖给文天祥。但他没想到,经历崖山一败后的张世杰彻底丧失了与人争雄沙场的勇气。
“文天祥无夺位之心,这点用你说么?朕自然知道他没有夺位之心,甚至有他一天在,朕就安全一天!”送走了张世杰之后,赵昺在心中暗骂。“正是因为这样,朕才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否则,一旦文相百年之后,其继任者岂不时刻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上?!!!”
不成比例的雄心和实力让赵昺异常烦躁,他解决内心烦躁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练剑。
苗chūn当年留给他的教官为他打下了非常好的武学功底,一柄木剑在手,即便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侍读也很难在赵昺的打击下支撑过百招。
今天的心情显然适合练剑,赵昺陆续踢飞了脚边十几块石子后,回过身来,强笑着招呼自己的同伴:“走,陪朕去演武厅去切磋几招,将来你等长大了,就是朕的霍a骑、周细柳“万岁,臣,臣弟最近身体不适!”
“万岁,臣,臣弟昨天吃了冷生海鲜!”
顷刻间,周围响起一片告饶之声。由福建各地赵氏宗族中选拔而来,陪着皇帝读书、玩耍的少年们哭丧着脸哀求。他们都是赵昌的远亲,可没苗chūn留下的无数教官那样大的胆子,敢用木剑把皇帝打趴下。以他们低微的格斗技巧,在只挨打不还手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所以,陪赵昺练武是件危险很大的差事,半月前,吏部尚书赵时俊的儿子赵烯一个不小心就断了两根肋骨,虽然事后皇帝亲自去其家送药道歉,让赵尚书家感到无限荣耀。但这种用肋骨换来的荣耀,众御弟们觉得自己还是敬谢不讳较好。
“你们呢?”赵昺嘴角间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得冷笑,将头转向了自己的几个近侍。
“奴脾,奴辉今天要去替陛下收拾书房,先行告退了!”小太监王可苍白了脸,哀求道“奴9,奴4本领低微,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另几个太监弓着身子回答。
“就没人愿意为朕执剑么?”赵昺目光转动,不无遗憾地问。
“万岁,臣愿意与陛下同往!”仿佛受不了赵昺目光里的轻蔑之sè,赵昺的远房哥哥赵朔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奴辉,奴脾也愿意!”伺候赵昺饮食起居的小太监乐清扬也凑上前,媚陷地笑道。
“愿意执剑的跟朕走,其他人都退下吧!”赵昺挥了挥手,骄傲地公鸡般扬着头,向演武厅走去。
皇宫里的演武厅修建得很宽阔,行朝从流求回到泉州后,为了让皇帝能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文天祥特意画了图纸,按照文忠记忆的样子为皇帝设计了双杠、单杠、平衡木、哑铃等简单易用的锻炼工具。苗chūn留下的侍卫们也根据练武的需求,为赵昺添置了箭靶、沙袋、梅花桩等传统用具。几年来,曾经目睹了自己哥哥落水的赵昺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汗水,同时,也在这里掌握了一个人最基本的保命技巧。
侍读和太监们相继告退,掌管演武厅的小太监伺候皇帝换了紧身短打、软底布靴和牛皮护具后,也识趣地退了出去。赵昺持木剑在手,向小太监乐清扬招手示意,“乐乐,你先上,让赵乡侯在圈外观战!”
小太监乐清扬答应一声,找了把木剑,跳入场内。广信侯赵朔则后退几步,四下看了看,伸手掩好了演武厅的大门。赵昺挽了个剑花,大步向前,直取中宫;乐清扬斜身后退,格偏赵昺的木剑,配合着脚步扭动手腕,居然从下向上一剑挑了上来。
“好!”赵朔在旁边大声喝彩。敢不顾身份向赵昺还击的太监,这个绰号叫乐乐的是第一个。并且此人身法诡异,明显是自幼炼过武的。
赵昺后退两步,在千钧一发之际让开剑尖,随即挥剑横扫。硬木剑被他大开大合的招式带出呼呼风声,听起来如真刀真枪在嘶鸣般凄厉·乐清扬招式己经用老,来不及再躲,值能
竖剑,硬挡住了赵昺一击。
木剑啪地发出一声脆响,乐清扬拧腰转腕,剑刃横着抹向赵昺脖颈。赵昺被逼得再退一步,斜斜跳开,一招力劈华山,连人带剑从半空中扑下。
小太监刚才与赵昺拼了一记,自知力弱,不敢再硬接此招,身体如风中落叶般向后飘了数步,手中木剑兜了半个圈子,再次刺向赵昺腰间。
“啪l”赵昺用木剑击打在小太监的剑尖上,将对手必中一击磕了出去。
这几下兔起鹰落,打得着实漂亮。旁边观战的赵朔见了,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双方你来我往杀了三十多式后,胜负未分。乐清扬手中木剑却承受不住如此频繁的撞击,咯嚓一声,断为了两截。小太监弃剑,后退几步,笑着拱手:“陛下普力太大,奴9手臂发麻,不敢再战了!”
赵昺随手从周围的绳栏边撤下一块毛巾,边擦脸上的汗,边说道:“你我今天胜负未分,你好诡异的身法,是你师父教的么?”
“臣的身法学自许公公,崖山当晚,他己经以身殉国了l”小太监乐清扬喘息了一阵,R然回答。
“内宫之中亦不乏忠义之士。可惜,很多士大夫受我大宋皇恩这么多年,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被人收买了去!”广信侯赵朔黯然叹道。他与乐清扬均是赵昺心腹,三人相约来练剑,本来就存了甩开众人秘密商议的心思。此刻周围己经无闲杂人物,有些话也可以直接说了。
“士大夫也不是全忘记了大宋皇恩,只是文相多年来借手更改吏治,把能为陛下尽心的职位都颁给了他的心腹。那些不读诗书,心无忠义的扶犁黑手一旦执掌权柄,自然时刻不忘给他们权柄之人。奴9的师父这些年在外替陛下经营,也受了他们不少气呢!”小太监乐清扬难得的是不贪功,一边替士大夫们说好话,一边把自己的师父唐影捧到了台前。
说起了老太监唐影,赵昺脸上露出几分赞赏之sè。把毛巾信手丢给乐清扬,然后微笑着说道:“难得你师父如此忠心,要不是他给的十万两银子,朕还真没钱谋划大事。你给他带句话,就说他的好处朕都记下了。将来朕挥师北伐,他就是朕的萧何……”
“奴脾谢陛下厚恩!”乐清扬翻身拜倒,说道。
“起来吧,朕不会忘记任何雪中送炭之人。前rì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有回音么?”
赵昺笑着走上前,拉住乐清扬的双手。
小太监乐清扬皮朕很白腻,高挑的身材配上运动过后白里透红的脸sè、略为发蓝的眼底,给人一种妖艳夺目的感觉。就像田野盛开的一束断肠草,你明知触之会中毒,还是想凑上前嗅一嗅。纵是赵昺这种年龄未及弱冠的半大孩子,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心底也突然一跳,泛起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来。
乐清扬显然己经习惯了别人这种贪婪的目光,将脸向一边避了避,低声回答道:“承陛下的福,奴0师徒二人做事非常顺利。己经有三十余家商号愿意接受皇家赐封,还有一个sè目人的商号愿意捐赠三万块银币给陛下修缮行宫,但希望陛下能许他一件事……”
“讲吧,朕就知道这伙人喜欢讨价还价!”赵昺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做大事需要用钱,内宫用度有限,所以他与乐清扬、赵朔几个就想出了给商人皇家名分,让他们捐赠银钱的好办法。大宋皇家在民间影响力巨大,资金雄厚得商人们也乐得贯上皇家名号,以向其他人,特别是不知道大宋底细的西方游商展示自己的实力。
想想今后皇家葡萄酒、皇家木器、皇家酒具,一大堆冠以皇家名号的货物应运而生,装上海船,飘飘荡荡地驶向未名之地,赵昺就觉得飘飘然,非常有成就感。
“那个sè目人希望陛下将来能跟诸臣斡旋,卖一批船载火炮给他,他保证这批火炮不会落入蒙古人之手。为此,他愿意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作为人质!”乐清扬看着赵昺的脸sè,犹豫着汇报。
赵昺的脸sè瞬间凝重,虽然急着等钱用,赵昺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他眼里,破虏军之所以能打败北元,全凭的是船坚炮利。如果这两样全被蒙古人得了去,恐怕未来自己真得如张世杰奉劝的那样,要再次遁入大海了。
正沉吟间,听见外边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演武厅口,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兄,皇兄,您的鸽子飞回来了!”
“进来!”赵昺停止与乐清扬的对话,示意赵朔打开门。耀眼的阳光洒随着门轴旋转的吱呀声洒了进来,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生得如贡品白瓷般可爱,粉红的手掌间,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见过郡主殿下!”乐清扬赶紧跪倒施礼。这个女孩子名叫宛儿,是己故国舅杨亮节的掌上明珠,丧父后被杨太后收养,是赵昺最喜欢的玩伴和发誓要金屋藏之的对象。
“起来吧,磕头虫一样。不是早废除跪礼了么?”杨宛儿显然不喜欢乐清扬,一见面立刻出言训斥。
“是,谢郡主殿下!”小太监乐清扬的脸立刻红到了脊背,站起来,后退几步说道。
“宛儿,不得对朕的人无礼!”赵昺见自己的心腹受窘,赶紧出言回护。再看看自己表妹法然yù泣的神sè,又迫不及待地改口说道:“他们都是朕的朋友,朕在这里跟他们商量要事。你今天在母后那里玩得痛快么,怎么发现了小白?它抓了你没有,你的手痛不痛……”
小白是赵昺给信鸽的取的名字,在皇宫里百无聊赖,他养了很多信鸽。分别根据羽毛和脚爪的颜sè而命名。其中几只认路本领强的,最近一直用来与宫外交流消息。杨宛儿手里这只专门与陈宜中府保持朕系,信筒里的文字全是密语。不知道解密办法的人,即便截获了它,也只会当作小孩子的玩具,不知道其承载的重要使命。
广信侯赵朔比赵昺年龄稍大,对美女的抵抗力稍强,见赵昺只顾着哄表妹开心,赶紧上前插言道:+宛儿妹妹喂鸽子米粒了么,拿来给我吧,我给它喂些米和水!”
“小白才不用你喂,在我这里,想吃什么都有!”小郡主杨宛儿冲着赵朔一吐舌头,鼻子拧成了个迷人的圆圈。
广信侯赵朔束手无策,侧过身,接连地用眼神给赵昺打招呼。赵昺笑了笑,蹲下身,拍了拍表妹的头,低声说道:“给广信侯吧,信鸽得每天定时喂。否则它飞上天去没有力气,肯定被附近的老鹰抓了去!小白若走失了,雨点啊,毛头啊,它们几个肯定会觉得孤单!”
“也行,但我要跟你学击剑!”杨宛儿歪着头想了想,终究不愿意鸽子被鹰吃掉,不情愿地做出了些让步。
"M好,待会儿咱们先练习基本套路。你跟我去外面,我让乐乐伺候你去隔壁换衣!”
赵昺微笑着向赵朔投出得意一瞥,接过鸽子,交给了对方,然后杨宛儿推向乐清扬。
“我才不找这个妖人换衣服,我出去找雪尊姐姐!”小郡主瞪了一眼乐清扬,转身,快速跑出了演武厅。赵朔、乐清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着赵昺。满脸都是佩服之sè。
“朕是一国之君!”赵昺得意洋洋地说道,仿佛对付小女孩的功夫与治理国家可以等同起来般。随即在演武厅一角翻出来本《岳家拳jīng要》,对着赵朔命令道,“快些,赶在郡主回来前看完!”
“是”赵朔答应一声,从鸽子腿上的信筒里取出密信,接过拳经,与乐清扬配合着,快速翻译起来。
“陈垂相今天又找了陆尚书,陆尚书的回答是。……”小太监乐清扬紧张地闭上了嘴巴。陆秀夫为人正直,几年来负责根据《临时约法》修订大宋律法,大宋新法一半以上文字出自他手。此人在修订律法时不偏不倚的态度,为他赢得了新、旧势力双方的尊敬。能否争取到这样一个在朝廷和儒林都有影响的人物的支持,将成为皇帝重掌权柄道路上极为关键的一步。
“陆大人最终给了答复,他说,陆大人说……”赵朔快速翻着拳经,嗓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说什么,念给朕!”赵昺预感到事情不妙,站起来,倒背着手问道。
“陆大人说,陆大人说”赵朔鼓了几次勇气,终于读出了密信的全文:“他说,‘约法未成之前,陛下为国之希望,他倾权力以卫陛下。约法既成之后,约法即为国之基石,无论任何人蓄意破坏,他必将以死捍卫约法之尊严!”
陆秀夫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赵昺的印象中,自己这位启蒙恩师一直是新政的坚定反对者,甚至在朝廷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他依然勇敢地站在文天祥的对立面。几年来,新政的粗糙简陋、商人和官员狼狈为jiān的无耻、还有市井百姓因为城市生活费用激增而破产后发出的呻吟,都是第一个通过陆秀夫的笔反应出来。几年来,整个大宋敢明着指摘新政错误,痛斥文天祥饮鸿止渴的大员,也只有陆夫子一个。
然而,就在赵昺试图执掌权柄,拨乱反正的关键时刻,陆夫子却选择了站在新政的一边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幼帝赵昺还无法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sè。不顾与表妹杨宛的约定,匆匆跑回上房,以最快速度写了分手谕,命令小太监乐清扬打着出宫办差的幌子,去陈宜中的府邸探问到底陆秀夫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君实的脾气我明白,他不会陷圣上于危险境地。说这些看似僵硬的话,只是怕我等不待谋划好就贸然行动,危害圣上安全而己l”前承相陈宜中方下茶碗,对着小太监乐清扬耐心解释道:“乐大人回宫后请让圣上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rì即有结果!”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小宦官,陆秀夫还是极其尊敬地称其为大人,并且以平级身份与其对坐饮茶。这种安排显然很对乐清扬脾气,几句话说下来,乐大人的焦急心情就平复了,捧着茶杯,边喝边应承道:“那,那是,垂相神机妙算,圣上一直信得过的。”
“神机妙算不敢当,只是事态变化还没摆脱老夫掌握!”陈宜中仿佛早料定了陆秀夫会“辜负”皇恩,非常平静地说道。
“陆大人过于正直了,会不会向大都督府那边透漏消息?”乐清扬拱了拱手,不放心的追问。他的年龄刚满十六岁,虽然心机比赵昺深沉些,毕竟也没经过什么大风浪,出了这么大的纸漏,心里难免很忐忑。
“乐大人难道以为,文垂相在泉州城里没有耳目么?我等如此频繁往来,大都督府还一概不知么?”陈宜中脸上突然带出了几分诡秘的笑意,低声奚落。
"那,那………”乐清扬端茶碗的手立刻哆嗦了起来,几滴热茶顺着茶碗边缘溅落到手臂上。腕部受痛,手指更加无法稳定,“稀里哗啦”,片刻间半杯上好的香茶全部喂给了布袍子。
“那,那什么那。文垂相要留着忠臣之名,就不能无凭无据地治人之罪。新法规定,无证据不得判罪,任何人都有议论政事的权力,这两个最关键的条款难道你忘了么?”陈宜中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咱们现在是以子之茅,攻子之盾,只要没什么实际行动,文垂相就拿大伙没办法!”
“如,如此,咱家就,就放心了。”乐清扬不好意思自己在陈宜中面前失态,站起来,一边用衣袖擦布袍上的残茶,一边报愧道。
“不是让你放心,你放心没用!关键你得让陛下安心,江南名士,整个儒林,还有天下百姓都站在万岁这边l”陈宜中长身站起,拍了几下手,唤进来一名9女。“去,伺候乐大人换一件绸袍,要上好的苏绸面料!”
“咱,咱家怎好让垂相大人破费!”乐清扬连连摆手,嘻笑着道谢。大战连年,江南各地民生凋敝。像苏绸、湖伞之类顶级奢侈品早己绝迹多时。到陈宜中府上来走一趟就捞到如此贵重的厚礼,不由得让他喜出望外。
陈宜中在官场混迹多年,跟宦官打交道向来有一手。这些人身体残缺,所以对钱财等身外之物的渴望更超过了普通人·以小恩小惠结好他们,对将来陈系官员在朝廷上能否立于不
败境地能起到关键作用。所以,他也不跟乐清扬多客气,除了绸袍外,又命仆人拿来一堆翡翠酒杯、羊脂玉佛手等价格高且形体不显的奢侈品,打成一个包,亲手塞进乐清扬怀里,“这都是老夫多年来积攒之物,年龄大了,也没了赏玩的jīng神。你拿去当个摆设吧,每天伺候万岁时,也增添些文雅之气!”
“咱,咱家就谢,谢大人了l”乐清扬嘴巴不知不觉间裂到了耳朵边,诌笑着说道。
“早回吧,告诉万岁莫心急,一切按计划行事!”陈宜中收敛起笑容,扶住乐清扬的胳膊,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门房牵过乐清扬的坐骑,小太监带着大大包裹满载而去。临扬鞭时还没忘了用手捏一捏,唯恐包裹里的东西不小心落到了陈家。
望着小太监远去的身影,陈宜中轻轻摇头,转过身,发出一声轻叹。只有在这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才现出了真实表情。那是一种暴怒而无奈的铁青sè,如冬天的铁块一样寒冷,根本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万岁身边的人,似乎不可用啊i”门房内闪出一个人,闷闷地出言提醒。
“岂止是不可用,小小年纪既贪切滑,简直就是高力士、张让之流再生。也罢,我等此时力孤,不得不借助彼等之力。待万岁亲政后,想办法把他逐了去就是!”陈宜中黑着脸说道。
此时的他只觉得心力憔悴。陆秀夫的“背叛”,给了他倾力一击。在赵昺派来的人面前,他不得不装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以免幼帝沉不住气,中途退缩。但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这个空架子就再支撑不起来了,一时间脚步虚浮,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既然如此,垂相何不再暂且隐忍,再寻良机?”来人伸手托住陈宜中赢弱的身体,低声奉劝。
“新政才施行几年,陆夫子己唯文天祥马首是瞻。若我们再不抓紧时间,一旦文贼成功收复了整个江南,皇上哪还有还政的之机,天下哪还有我等立身之地。虎臣啊,你看看我这身子骨,还能等上几rì啊!”
“噢!”搀扶着陈宜中的汉子闷闷地回了一句。出身于底层小吏的他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一直看不懂,所以也没法替陈宜中分优解难。
皇上还不还政,其实关系不大。比如就像现在这样子,大宋朝眼看着就一天天兴旺起来。在内心深处,他这么想。但在心里的想法不敢在陈宜中面前露出来。这个看似赢弱的老人身体里蕴涵的能力极强,如果自己无意惹恼了他,会惹上麻烦不说,事情传扬出去,江湖上人还会说自己忘恩负义,是个知恩不报的无耻之徒。
陈宜中把头靠在壮汉的肩膀上,艰难地向前走。后脑处传来的有力心跳声让他很羡慕,毕竟对方是武人,体魄强健。不像自己年龄刚过半百,身体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想到体力问题,他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条可行之策,顺着这个思路向下捋,越捋发觉前途越光明。
离开壮汉的搀扶,陈宜中独子向前走了几步后,突然,以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虎臣,如果有人如当年贾似道那样贪权误国,你是否还敢去杀他于道!”
“大人是否打算遣虎臣去刺文相?”壮汉脚步被陈宜中的话吓了一跳,脚步收拢不住,差点把陈宜中撞翻在地上。
“是啊,jiān臣当道,不知当年刺杀贾似道的郑大侠余勇尚在否?”陈宜中的手臂向后撑了一下,将自己的身体撑开些距离后,微笑着问。
斑驳的老脸上,他的笑容很神秘。仿佛带着几分嘲弄,同时还带着几分轻蔑壮汉的手一下子卷了起来,身体僵硬,目光如刀般shè在了陈宜中的脸上。
他叫郑虎臣。当年曾经冒着灭族之祸将jiān臣贾似道的全家杀死在流放的路上,江湖人以大侠称之。后来有人弹勤他擅杀士大夫,违反祖制。陈宜中奉命将他下狱,明着严加拷问,向外谎称他受刑不过而死,暗中却偷偷用庚毙的囚犯将他偷换了出来。从此,知恩必报的郑虎臣留在了陈宜中身边,做了后者的贴身侍卫。
“莫非虎臣还念着文贼给你写的悼词么?”陈宜中迎接着郑虎臣的目光,满脸坦然。
当年文天祥听谣传说郑虎臣身死,曾经亲自写了幅对联悼念他。郑虎臣至今还清楚记得其中每一个字,“作正气人,都为名教肩任;到成仁处,总缘大义认真。”
在举世汹汹皆言其可杀的时候,以垂相之名对其行为加以肯定。对于一个江湖豪杰来说,这不仅仅代表着普通的悼念,而且是一种知遇,一种认可。但知遇之恩与救命之德哪个更重些,郑虎臣心里没有答案。
他的双拳握了又张,张了又握,如刀的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终,低下头回答道:“虎臣不敢,只是,只是,文相罪行未显。如虎臣这样去杀了他,未免,未免……”
“未免被江湖豪杰耻笑是么?”陈宜中的身体恢复了些气力,脖子和头部相接处泛起缕缕血红。“到他罪行显现之时,天下己经姓文,你我还有何事情可做?虎臣啊,难得你没看出来么,大宋只要一天无法恢复汁、洛旧土,文贼就可以明正眼顺地握着天下权柄不放。所以,他绝对不会真心北伐。一天天拖延下去,等到天下人都只知道大都督不知道还有皇上,还有谁能把他从垂相之位拉下来。虎臣啊,这大义和私恩,你可要分得清楚!”
郑虎臣的身体又晃了晃,跟在陈宜中身边这么多年,后者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大义与私恩,如果捍卫皇家权力真是一种大义的话,自己的确应该毫不犹豫地接过这个任务。但皇上就一定代表大义么,在大义的名下,有多少罪恶于暗中进行?
陈宜中知道郑虎臣现在心里天人交战,也不敢过分逼迫他。手扶着墙壁,一边向内堂走,一边叹道:“大宋养士三百年,到头来,真正能为大宋尽忠的有几个?可恨陈某有心杀贼,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虎臣,你不必勉强,陈某为官多年,家底也算丰厚。就算拼了xìng命不要,也能招慕出几名壮士来…………”
陈宜中越说越兴奋,到后来满眼全是炙烈之火。手上、脖颈上、脸上的黑斑全透出了赤红sè,仿佛有一把烈焰,即将把他的身体点燃。
郑虎臣默默的听着,他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让大宋前后两位垂相如此誓不两立。他也不知道文天祥是不是真的如陈宜中所形容,是个保藏祸心,大逆不道的jiān俊。这些年来,他看到听到的事实是,文天祥带着一支孤军转战四方,于危难之机挽救了大宋。但在挽救大宋的同时,文天祥也破坏了大宋的传统、颠覆了大宋的秩序。
一个失去了传统的大宋,还是大宋么?
一个乱了纲常的华夏,还可以称华夏么?
无数疑问,在郑虎臣眼前闪动。终于,他心里有了自己的决定,向陈宜中施了一个礼后,以从没有过的郑重态度请教道:“大人,如果虎臣为大人做了此事,不知道大人有几分把握,带领三军将士驱逐鞑虏?”
“若教陈某领军,恢复旧rì山河易如反掌!”黑暗处,传来陈宜中十分肯定的回答。
酒徒注:在我们这个时空的宋代,贾似道专权误国,贪污**,虽然被罢相,按照宋朝不杀文官的祖制,只能被贬滴,不能定死罪。郑虎臣在押送的途中杀了他,触犯了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所以被陈宜中抄家下狱,死在牢中。读史到此,对去宋代当贪官的生活万分向往。
这是一双不再强健的手,皮肤上面布满了暗褐sè的斑痕,斑痕下,青黑sè的血管与暗黄sè的筋络交织成网,勉强拉拢住干枯的骨架。灯光下,那些骨架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稍微一着力,就有可能立刻分崩离析。
这双手随时可以翻云覆雨,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把一座大厦从内部彻底破坏掉。
手的主人微笑着和客人们打躬作揖,一团和气。言谈间把屋子里的气氛掌握的恰到好处,既有老朋友聚会般温馨,也在不时间透出大战降临的紧张。
“取义成仁,在此一举。若能一举而定天下,陈某甘愿背负所有世间所有骂名。咱们不能再犹豫不绝了,皇上马上要成年了,可文相依然把他当作小孩子来哄。伯颜几十万大军虎视耽耽,文垂相却只大权独揽,根本不给他人为国出力的机会……”陈宜中痛数着文天祥的专权、跋Ae痛数着新政实施以来对传统的颠覆和对皇上的不敬,不知不觉间,老泪己经涌出了眼眶。
“大人,伯颜求和的诚意真的可信么?信中没用忽必烈的金印,仅凭李治亭的几句空话我等就贸然行事,一旦杀贼不成,反而引狼入室,其不重陷国家于风险之中?”陈宜中对面,一个身穿青衫、头顶粗布小帽的文职官员谨慎地问。
他是礼部员外郎张敬之,从临安开始追随行朝四处漂流的老臣之一。像今天在座的所有官员一样,对文天祥架空皇帝,独揽大权,任人唯亲的作为不满致极。但他依然坚持要采用正面手段,整合朝野和宫廷的力量联合罢免文天祥,而不是镊而走险。
“我等做堂堂正正之事,须循堂堂正正之途,纵败,亦留得清名于世。后人亦会被我等作为所鼓励,前仆后继与文贼继续抗争。若谋正事却以暗谋,非但使我等之名蒙羞,即便事成,恐怕亦无法令破虏军众将心服。一旦邹、陈、萧、张等人回师相攻,我等以何挡之?”
另一个身穿便服的文官站起来,对张敬之的观点表示赞同。
他是吏部侍郎卓可,当年曾追随幼帝泛舟海上,也曾被文天祥强行征去,到邵武政务学院学习新学。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广博的学识,卓可很快从政务学院毕业。一年多的新政灌输丝毫没有动摇他对皇室的忠心,反而让他对自己的信念更加坚定不移。
文天祥的新政是饮鸿止渴,整个国家的潜力被他快速激发,但整个国家也会在刹那繁荣之后分崩离析。自古以来,商人当政,都会祸乱天下。这是由商人逐利的本xìng决定的,并非文天祥凭借一部约法所能改变。如今,在大都督府治理下重工商而轻士大夫的大宋礼仪纲常几乎完全崩坏。为了赚钱,人们什么都不顾,同胞兄弟为些许财物反目成仇,市井草民因蝇头小利将长官告上公堂,朝野间秩序之混乱比蛮夷丝毫不让。
对新政的极度不满和对皇室的极度忠诚,让卓可义无反顾地站到了陈宜夫身边。但对于一个正直的读书人来说,陈宜中在联手弹k4不成后打算采用yīn暗手段去害人的设想他绝对无法赞同。
行正事必取正途,若以旁门左道行正事,则正事从开始就走上了邪路。卓可的观点显然得到了很大一部分人认同,前来陈家秘密聚会的在职惑告老的皇家支持者们议论纷纷,都认为不能为了铲除一个权臣,而断送了整个大宋的前途。
“诸位大人稍安勿cāo,陈某本来就没相信元人的诚意。但无论元人是否真心议和,眼下却是我等铲除jiān臣的最佳时机!”陈宜中站起身,双手轻轻相空中压了压,将众人的声音硬压了下去。
目光环视众人,他看到一双双蕴涵不同神sè的眼睛。有人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期盼,有人的目光里全是迷惑,还有人目光里带着几分破坏者的兴奋,凡是在朝堂议事时能看到的眼神,这里应有尽用。
但陈宜中相信自己能用几句话将这些散乱的目光凝聚起来,凝聚成一把砍向政敌的利剑。在官场滚打这么多年,他己经熟悉了其中所有运作规则。来回踱了几步,陈宜中以缓慢而自信的语气说道:“如今,邹、陈、萧、张诸将皆领兵在外,文贼身边无凭无依。若我们在此时找机会除了他,陛下复位所面临的风险也就降低到了最小。即使有乱臣贼子图谋不轨,也没有足够力量在京城(泉州)发动一场叛乱。这是其一,,,,,,,”
“若邹汉等人兴兵与文贼报仇怎么办?”有人大声反问道。
最近大都督府那边写来奏折,说文天祥处理完赣州会战善后诸事后,就会前来探望陛下,顺便与留守诸臣协商下一段对敌作战的安排。如果打算采用非常手段,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离开了大都督府的文天祥就是一介书生,众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博杀他。但博杀他之后,如何面对破虏军的报复,座中诸位谁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其二,伯颜大军压境,邹a、张唐、萧明哲等人若是不顾一切回师,江南西路和广南西路就会尽入敌手,诸将就要背上贪权误国的骂名。这恐怕是邹a等人无法承受,也承受不起的罪责,届时将士们也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即便有少数不明大义者贸然从前方返回,三军走不到一半,估计也会尽行散去!”陈宜中不理睬众人质问,自顾迷说道。
他不是个喜欢冒险之人,在决定联合众人搬倒文天祥之前,在心中己经反复对时局发展进行了权衡。这个阶段最不怕前线的破虏军造反,伯颜的二十万大军虎视耽耽,刚好在外部形成了一种对“行朝”最有利的格局。破虏军对补给要求远超一般部队,如果他们造反,行朝只要能卡住福州、泉州、邵武等军械生产重地,就可以卡住破虏军的脖子。腹背受敌之下,那些“全凭重金激励,心中毫无忠义之心的武夫”不自行散掉才怪。
看了看众人茫然不解的样子,陈宜中继续侃侃而谈,“第三,陛下复位后,立刻以皇命招抚三军。文贼己死,大敌当前,破虏军将士应该分得清楚国事与私恩孰轻孰重。此外,我等将邵武、福州等地火器尽行取出,重整一支兵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朝政一乱,谁能抵挡住伯颜呢?”依然有人对陈宜中的计划表示怀疑。虽然大伙都看不起武将,都自认能运筹帷握,决胜千里。但蒙古人这些年在众人心中留下的yīn影一直难以散去,通过一系列磨难,很大一部分文人早己对军事有了一点认识,不敢再苟同随便拉起一支队伍即可成军的说法。
“这就应在第四点上,伯颜修书给我等,意yù讲和,却未曾报于忽必烈知晓。即便事后他想反悔,我等将此信公之与众,难道忽必烈不会忌其专权么?北元君臣离心,而我等除去文贼后,君臣一体,众志成城,凭借江西群山之险,海上战舰之利,不用文贼之人,亦能守得住半壁江山l”
“守住江山后又如何?文相与北元交战之时我等除了他,虽然是为了捍卫皇家颜面,但无知百姓必然骂我等是秦桧,倒头来,反而成就了文贼的英名!”卓可见陈宜中渐渐说服了众人,再次大声抗议。
“子敬,你太心急了。文贼所谓的北伐,只派了陈吊眼一支孤军出马,显然是个敷衍世人的幌子。依陈某之见,我等根本不需要北伐,即可战胜大元!”陈宜中停住脚步,自信的答道。
刹那间,有股灯光照在他激动的面孔上,显得他容光焕发。“我华夏不怕蚕食,就怕鲸吞。当年真宗与契丹议和,众人皆低毁其懦弱。百年之后,契丹自溃。高宗与女真议和,百姓痛其志短。结果女真不足百年而败,我江南却一rì比一rì富庶。若此时能保住半壁江山与蒙元议和,恐怕ft虏得了一时好处,亦难熬过百年。百年之后,我华夏养足jīng锐,一战而收复故土。而鞑虏……”
历史上的事实都证明,胡人崛起快速,崩溃也突然。守住半壁江山,养jīng蓄锐这个策略对于家业此时俱在泉州的文人们很有诱惑力。如果有一个办法既能保证皇帝重新亲政,铲除新政带来的乱像,又能恢复士大夫们昔rì的特权,还能进一步保住半壁江山,大伙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看这事有可行之处!”有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反复盘算厉害得失二发现对自己
几乎没什么风险。
“垂相是不是把此事想得太简单!”有人依然出言反驳,但响应者己经寥寥无几。
“不是简单不简单,而是错过这个机会,我等再无除jiān之可能!”陈宜中接过话头,激愤地回答,“此刻文贼与ft子交战,虽有可胜之机。但他击败了鞋子,重建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君臣纲常的大宋。我华夏千载古国,延续全赖纲常。无纲常之华夏,与蛮夷之邦何异?
夷狄知道了纲常即不为夷狄,华夏失去纲常则不再为华夏。在陈宜中这些“理学大家”
眼里,敌我之分别就是这么简单。至于夷狄打着纲常幌子犯下那些罪孽,他看不见,也不愿意睁开眼去看。
“是啊,借拯救华夏之名,却行扰乱纲常之实。我等身为圣人门下,岂能视礼义沦丧而无动于衷!”在众口一词的议论中,房间内的气氛逐渐走向**。陈宜中看准时机挥了挥手,几个一身戎装的侍卫闪出来,不声不响地堵住了客厅大门。
“诸位,我等奉皇命讨贼,生死悬于一线。为了以防万一……”陈宜中猛然站直了身躯,厉声道。
等候多时的陈府管家立刻送上了笔墨,陈宜中信手挥毫,上面第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侍卫端着笔墨走到卓可面前,卓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陈宜中会玩这一手。有心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守候在门口的侍卫,颤抖着抓起毛笔,将自己的姓名写在了陈宜中的名字之后。
“投名状”陆续传了下去,有人毫不犹豫的签名,有人做势yù走,被侍卫们的刀尖逼着,不得不提起了笔。
有人署完名后兴高采烈,双眼放光。有人署完名后却摇头苦笑,不置一词。陈宜中盯着大伙都将名字署好后,拿回了那张可以让大伙丢掉身家xìng命的薄纸,用嘴小心吹干上面的残墨,然后低声说道:“陈某亦知道此举无亦于一场豪赌,但势己致此,难道我等还有退路不成?”
+垂相,你,晦……”吏部侍郎卓可摇头,发出一声长叹。
很快,他的叹息被淹没在近于疯狂的誓言当中。
“赌了,大不了搭上身家xìng命。我等受万岁之恩,本应粉身碎骨以报!”
“赌!输赢自有天定l”
赌场无大小,一张长台面前,输赢皆有可能。不管双方实力多么悬殊,弱势的一方,总有一举扭转乾坤的机会,这,就是无数人沉迷于赌局原因。
“大、大、大,nǎinǎi的,真晦气!”在距离陈府隔着三条街的一座赌场内,突然赚了钱的爆发户们和心存爆发幻想的工人、苦力们挤在一处,大呼小叫地喊着下一次般子的点sè。
大,大,大!”一个衣衫上满是破洞的赌客挥舞着手臂,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高呼。
“小,小,肯定是他nǎinǎi的小!”不远处,几个市井无赖哑着嗓子跟众人唱对台。
青筋、冷汗、血丝,各sè表情出现在赌徒们的脸上。
般盅猛然掀开,有人得意地狂叫,有人哭天抢地。有人赔光了家底,被挤出圈子外。空出的地方立刻被其他赌客填补,所有人疯疯巅巅,乐此不疲。
“这帮赌棍,真的什么都敢赌啊!”二楼雅座内,小太监乐清扬不屑地说道。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脸上在陈家刻意表现出来的贪婪愚蠢之sè尽去,代之的是一幅别人从未看见过的冷俊与威严。
“人么,付出代价如此低微,最终可能的收获却如此庞大,又怎能不动心呢?况且陈老头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不在有生之年做点儿惊天动地之事,他又怎舍得撒手西去?”
避光的角落中,一个身材矮小,模样E.的人笑着点评。
除非文天祥是傻子,陈宜中的胜算几乎是零。旁观者总是比参与者更清楚,况且这旁观者还是赌局的始作蛹者,蛊未揭开,胜负早己了然于心。
“其实我等何尝不是在赌博,赌大宋国运和大元国运哪个更兴旺罢了。成则封侯拜相,不成则身败名裂。总之,人活这一生,得留个名号下来!”坐在乐清扬对面的,是个珠宝商打扮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但是很魁梧,顾盼之间透出几分从容与威严。
“张大人说得极是,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遗臭万年。人生不过是一场豪赌尔!”背向窗口而坐的是个书生,无愧于其圣人门下的身份,无论多么不堪的话在他嘴里吐出来,听上去都带着几分义正词严的感觉。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这几样珍宝,就烦劳张大人给太子殿下带回去,乐某家人受其恩养多年,无以为报。些许物事,略表寸心!”小太监乐清扬冲着珠宝商拱了拱手,正sè道。
“太子殿下无需这身外之物,你对大元的一片忠心他很清楚。令弟己经被桑哥大人收为养子,令堂、令妹也由太子遣专人侍奉,并赐予了宅院粮田。家中一切,乐兄弟你尽管放心。至于这些财物,待会儿我替你变卖了,换成银钱送去你家中。最近大都那边交钞价值一落千丈,家里存些银钱,也好应急!”张姓珠宝商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然后非常体贴地替乐清扬安排道。
“如此,属下多谢张大人!”乐清扬起身,长揖到地。”你我既为同僚,何必客气!”张姓珠宝商伸手搀扶,非常热情地回答道。
“张大人体贴下属,比起这边陈宜中、文天祥等人,高下何止百倍也!”文人不失时机的赞了一句。
“是啊,是啊,张大人礼贤下士,常人难及,我等跟着大人,好福气呢?"MW模样的人也跟着大拍马屁。
“好了,别拍了,我不是你家老爷,不用拍马屁。他们动手的时间定下来了么,陈大人准备了多少人手?”姓张的珠宝商收起笑容,对着F.人问道。
“还没,属下偷听了好几回陈老贼议事,他都没说具体时间。依属下的观察,陈老贼行事很小心,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确定。之所以召集众人议事,只不过为善后做准备而己。据属下所知,刺客也不仅是郑虎臣一人,他派出了一枚子,必然会再埋伏上几枚备用。况且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龌矬男人低声回答。
“依属下之见,还得给陈贼加把火。天师教那几句流言作用虽然大,却无法乱圣人门下之心。属下听说文贼有个弟弟在荆湖为官,大人不如,不如……”文士的眼神闪烁着,揣摩着主人的心思提出一个建议。
文天祥的亲弟弟早就投降了北元,几年辗转为官,职位己经做知府。如果能抓住这个把柄作些文章,无疑给陈宜中的举动又增加了许多正义sè彩。
“本官这就修书给伯颜,请他给文贼之弟授一个大大的官职!”张姓珠宝商沉吟了片刻,果断地回答。紧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恐怕信到得太晚,耽误了时机。不如这样,从明天起,朱先生把朝廷即将重用文壁消息先在报纸上散发出去,然后让刘先生带着士子们口诛笔伐一番,给陈宜中造造势!”
“汉国兄是大才,这一棍,够文天祥晕上半天了!”小太监幸灾乐祸地赞了一句。
“朱先生不要亲自出马!”张姓珠宝商显然对自己的属下很回护,低声叮嘱:“你只负责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吴宇林,那傻瓜自诩正义敢言,由他出面,即便文贼的党羽追查起来,也追不到你头上!”
“谢大人关心!”朱汉国拱手称谢。跟了张姓官员这么久,拿了这么多好处,对方却丝毫不肯让他冒险,这份情谊让他深觉感动。
“你们都是国家之栋梁,太子的膀臂!”张姓珠宝商拍了拍文人的肩膀,爱护有加地说道。“眼下暂且隐忍,待朝廷击溃了叛党,这泉州城就由你等来镇守。届时,可以尽展心中所学,不必再被文贼那些古怪律法所约束!”回过头来,他又对乐清扬命令道:“你rì后出宫时也要小心,文贼对他的皇帝虽然忠心,却非一味忍让之辈。若你被人盯上了……”
“属下届时宁可拼着一死,也不会辜负太子和大人的恩典!”乐清扬被说得心底发毛,yīn着脸答道。
,良好!我大元勇士,就该有这种气魄!”珠宝商人点头称赞。又说了些今后的任务和注意事项,命令几个人分头到二楼给高级客人安排的房间去赌博。那里的伙计们受了人支使,早己做好了手脚,片刻之间,乐清杨、朱汉国等人就大杀四方,带着大笔的红利扬长而去珠宝商没有去赌博,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雅间,拿起乐清扬留下来的玉器逐一把玩。陈宜中出手很大方,每一件玉器都是绝世珍品。灯光下,羊脂玉散发着淡淡红光,仿佛有一层血雾,在玉杯中间流转。
“有这么厚的财力不去颐养天年,却只想着弄权,这老家伙真该杀!”珠宝商人心中暗骂,虽然此刻陈宜中的所作所为对他有益无害,但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这样的人很瞧不起“不能指望这个自以为是,志大才疏的老家伙。在我眼中他都是个贪权恋位的草包,在文天祥眼里,他估计更是不值得分心对付的笨蛋。”灯光下,珠宝商人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如同一只孤狼,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猎物。
“如果在陈宜中动手时再有一批刺客出手,谁能清楚他们是不是陈宜中派的?如果,如果届时让jǐng备军陷入混乱,再让小笨蛋皇帝难分敌我,是不是更妙一些呢?伯颜的计策很妙,如果有人再给他加一把劲儿……”
玉杯中流转的血雾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团,凝聚成一团深深的暗红。
泉州城的后夜很安静,除了河岸边的工场外,大部分房间都熄了灯。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在此刻才露出本来面目,中心处,陈旧的舞榭歌台在陈旧中追忆着昔rì的辉煌,城外围,新式的高檐飞WE在新颖中追逐着明朝的亮丽,重重崭新与残破相间,演绎出一个时代别样的风景。
在往rì最破败如今却渐现繁华的柴市巷街驴粪胡同,一座新式宅院里依旧透出隐隐灯光。宅院的主人显然是个爆发户,院子占地面积很大,门面却修得极窄。院子里面的新式小楼东一憧西一栋排列的乱七八糟,既不附和yīn阳五行,又不显正派大气。每一座小楼的窗户都窄而高,摇曳的灯光就从细长的窗口中照出来,照亮迷宫般的院落。
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在仆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院门。院子的布局虽然乱,却丝毫不影响酒鬼的认路技巧。东摇摇,西晃晃,顺着一条条灯光的影子,酒鬼跌进了院落zhōng yāng靠后看上去最丑陋也是最结实砖石建筑。
“表少爷回来了!”有人在楼道里通报。
楼道里的空气有些热,这是夏rì风暴来临之前特有的烦闷。湿粘粘的感觉让酒鬼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伐,咯喳、咯喳的脚步声由下而上,顺着扶梯走过二楼,转过三层,越行节奏越轻快。待双脚踏上顶楼底板,酒鬼的身体己经站得笔直,浑身醉意也跟着一扫而空。
“怎么样,杨兄弟,今rì得手气如何?”顶楼,一个身材稍矮,脸sè有些疲倦的中年人迎上前问道。
“别提,悖透了。带去的银钱输了jīng光。临走还跟那个乐太监在二楼高间耍了一把,又白送给了他十几个银币。”杨姓酒鬼瞪着一双毫无醉意的大眼睛,嘻笑着答道,“算上今天输的,这个月我输给陈九、张可望、朱汉国还有那个什么刘军刘总管几个将近一百五十多个银币,再加上底楼兄弟输的那些,刘院长和陈总监要是再不下令动手,咱们就得卖宅子卖地了!”
“刘院长和陈总监觉得时机还没到,如果现在咱们就收网,捞上来的全是小泥鳅。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输,杜大人那又拨过一笔资金来,足够你们输上半年的!”身材稍矮的中年人笑着,引导大眼酒鬼走入正对楼梯的客厅。
客厅内极为宽敞,四面里都有窗,透过窗口向外望,半个泉州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如果有人在窗口处架上几门小炮,临近十几条街,就全处在了炮火打击之下。
“热!”酒鬼拉开领口,让夜风冷却自己坚实的身体。远处,海天之间隐隐有电光在闪,预示着一场夏rì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几道电火照亮窗口,照亮他锁骨与脖颈之间恐怖的疤痕。
“当探子的活不是人干的,与其天天在赌场耗时光,我宁愿回前线杀R子}”酒鬼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疤痕,悻悻地抗议。那是在围歼索都之役留下的,从伤好之后,他就被迫离开了破虏军,被迫在泉州城内当了一个有名的爆发户、烂赌鬼,在南洋航线拥有两条货船的杨大眼。
“我说大眼兄弟,你可真不知足,张大人这里出钱由着你去赌,你还挺不乐意。要不咱俩换换,你去陈宜中家门口摆摊子卖水果,我替你去赌场里输钱!”一个瘸了条腿的汉子am着走上前,跟杨大眼打招呼。
“得了吧,就你杜瘸子那幅模样,鞑子的人三天内就把底细给你刨出来。”杨大眼笑着反击,顺便拱手向屋子内其他人打招呼,“张铁匠、刘大骗子,孙二疤痴,你们今天都收工了。买卖怎样,开张了么?”
几个绰号各异的同僚笑着还礼,皆摇头道:“就那么几头烂蒜,再没见什么大鱼!枉费了咱谍报司下这么大功夫!”
屋子角,几个新面孔也跟着站了起来,向杨大眼抱拳施礼。这几个人他不认识,但从对方的骨架和抱拳的动作上,杨大眼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韵尾。
“大眼,这是关若飞关校尉,其他几个都是破虏军的都头,陈舒、王得志、李可望……”张姓细作总管将陌生人的名字一一介绍,“大伙就等着你回来了,大都督府那边,己经有了整个行动计划!”
“可有盼头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咱大都督府是豆腐做的,谁都能上前ml一块下来{”
杨大眼高兴地说道。
“对,再不给他们点颜sè看看,几乎人人都想开染坊了。嘴巴里吃着大都督府的供奉,手里却接着北元的交钞,这rì子也过得太滋润了!”
几个细作头目纷纷插言,都认为大都督府早该对陈宜中等人采取行动。他们本来都是百丈岭下来的破虏军老兵,眼看着其他弟兄在前线真刀真枪与鞋子拼命,自己却换了什么大眼睛、二疤痢、铁匠公、刘半仙等假名,终rì跟一帮行将就木的老棺材瓤子叫劲儿,心中那股腻歪的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好在大都督府再三承诺,驱逐ft虏之后,必将大伙的功绩见于天rì之下,众人才勉强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我们这次来的任务主要是保护垂相大人此行安全,各位都是破虏军前辈,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关某诚心向诸位求教!”关若飞的态度很客气,言谈间却不着痕迹地点出了自己的任务。
细作头目们有些失望了,想对关若飞抱怨几句,却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奉命行事。一个个垂头丧气,小声嘀咕着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不过,明天一早会有批在赣州会战受伤的将士来泉州疗养,人不多,百十来号。带头的是王石和张万安两位校官,大伙估计都认识!”关若飞不忍见众人失望,低声“透漏”了一个秘密“王石?张万安?”杨大眼等人心里一阵犯迷糊,这两个名字给人感觉很熟,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印象里影影戳戳地又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晃,却与名字根本对不上号。
“王老实和张狗蛋吧,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换了大号!”杜瘸子想了片刻,不满地骂道。
众人的士气立刻被鼓舞了起来,王石和张万安他们不清楚是谁,但王老实和张狗蛋的名字却如雷贯耳,特别是王老实,刀劈索都,万马军中剁了达chūn的帅旗,英雄事迹早己传遍了福建和两广。街市上,无数商贩自称是王老实的高邻,连家门位置跟他隔着几个村子的人,都在自己的招牌上写上“铁血百夫长同乡”七个字充门面。
“这下,陈贼可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张铁匠兴奋地直搓手掌。**锤的rì子太久了,他做梦都想重温抡断寇刃的滋味。
“是啊,陈宜中的rì子到头了!”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跟王老实来疗伤的都是军官,每个人下到新兵营去,都可以带起不少人马。有一标奇兵在侧,陈宜中即便再狡猾,也翻不起风浪来。
“大伙近几rì不要去医馆,免得让陈老贼发觉!”待大家高兴劲过去了,谍报总管张定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房间zhōng yāng。
屋子内立刻恢复了宁静,关若飞等军人站成了排,杨大眼等细作也收起了笑脸。众人高矮不一,衣衫斑杂,仓卒间站在一处,却隐隐带出了一股百战雄师的兵危来“综合各处发回来的情报,文垂相到泉州之后,陈宜中必然会发动。届时鞋子安插在泉州的细作也将有所动作。因此,谍报司府命令我们,务必保证文大人安全,同时将6t子的眼线、细作一扫而光,永绝后患!”泉州谍报总管张定挥了挥手臂,做了个重拳出击的架势。
“要是,要是有人擎肘呢?”杨大眼以极低的声音追问了一句。
证据确凿之下,擎肘的人会是谁,不用问,大伙都知道答案。房间内刹那间更显肃静,十几双眼睛同时落到了张定的脸上。
一道穿窗而来的闪电照亮了谍报总管张定满是倦容的面孔,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众人终于看见了几分绝决。
“永绝后患,恐怕不那么容易吧?”福州,破虏军谍报司总部,监察院正卿在灯下冷笑谍报司总监陈子敬坐在他对面,参谋长曾寰靠近他下首,户部尚书杜规拖着肥敦敦的大脑袋坐在陈子敬身边,除了老儒陈龙复,文天祥身边的重要文职几乎全聚在了这里。
“后患在哪,咱们都很清楚。皇宫里那位爷只要不安静下来,陈宜中去了,还有张宜中,李宜中,赵宜中跟着来。可文大人他答应去泉州与皇帝议事,配合大伙引蛇出洞,己经是最大的让步。如果咱们再提出把皇帝软禁起来的计划,估计,每个人都得被他打上几巴掌!”陈子敬抬起头,幽幽地回答。
窗外闪起的电火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地照亮了他失望的神sè。对手的表现太让他不满意了,从目前收集到的情报上来看,以陈宜中为首的保皇势力要与大都督府拼死一博。蒙古人也有细作参与了此事。但大伙最想抓到的把柄没抓到,小皇帝赵-a目前最大的错误只是纵容陈宜中联络大臣联名弹勤文天祥,根本插手安排刺客的事。赵-a的两个老师,陆秀夫和邓光荐,一个态度暖昧,另一个正星夜向泉州赶,态度也不鲜明。
这远远达不到大伙先前的期待,在文天祥支持引蛇出洞计划之前,陈子敬的谍报司和刘子俊的监察院,都得出了所有保守实力勾结到一处,即将不择手段颠覆新政的结论。谁料到事情一路发展下去,因循守旧者也闹得雷声大,雨点儿小,最后只有陈宜中等十几个人坚持行动。
“忽必烈己经诛杀了乃颜,稳定了辽东。蒙元即将以倾国之力与大宋决战,如果咱们不再决战之前把所有权力收归大都督府,把后患解除掉,一旦在关键时刻出乱子,几年来的苦功都要毁于一旦。这次行动,只能干净利落在最快时间内解决所有问题。不能拖泥带水,给伯颜和忽必烈留下任何机会!”参谋长曾寰的语气也有些急躁,单从军事层面上,他对蒙元兵马无所畏惧。但把军事和政务搅在一起,参谋部的胜算就少了一半。因为以目前这种事态,保皇者就像一枚地雷,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于暗处拉响。一旦响了,造成的损失则远远大于元军。
带着湿滚滚味道的风扫过天际,吹得窗外的柳树往来摇晃。枝条在风中飞舞瑟缩,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夏rì风暴,怀着万分恐惧。
几滴豆大的雨点砸在碎花玻璃窗上,砸得玻璃“啪、啪”做响。憋了一夏天的暑气即将散去,随着风,是丝丝的凉。
“这恐怕不太容易,文大人坚持的是平等,坚持的是从众而不是乾纲独断!”想了一会儿,曾寰低声议论。
这么多年来跟在文天祥身后,他眼里早己没有了赵氏皇帝,心中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让文天祥来做皇帝,是不是所有错综复杂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但每次他都清醒地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文天祥,特别是百丈岭后清醒过来的文大人,绝不会容易一件黄袍披在他自己身上。
他追求的目标是平等,是从众,而不是大权独揽。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相对公平,并且每个人利益都能得到最大程度保护,人人都有议政权力的国家。这种国家里,执政者只是顺从多数人的意志寻找正确方向,而不是一言九鼎。
“如果大伙都推举他做皇上,请他乾纲独断呢?”杜规低下头,又喃喃地嘟S了一句,“咱们得快一些,伯颜不可能在荆湖老等着!”
咯嚓,一道电火,照亮所有人的脸。
正如桂规等人所担心的,伯颜永远不会是一个坐等战机的将领,在鄂州修整半个月后,他突然发力,带领大军沿江而下,由磁湖、大冶直扑永兴。守卫在永兴的民军将领郑一恒抵挡不住,在邹汉的命令下,逐次放弃白is山、回山、银山等尚为完善的防线,退过富水。
伯颜得了永兴,随即大举南下,各路民军、破虏军山地旅逐次抵抗后,因为众寡过于悬殊的原因,不得不放弃武宁、分宁、建昌三座刚刚夺回没几天的城市,撤向ru州。
摸清敌军动向后的邹a立刻率大军前迎,把中军帐直接扎到了飞霞山上.敌我双方在奉新、靖安之间稍事接触后,蒙古军无法突破破虏军的战车火炮防线,后退十里。江南西路的正面战线遂在靖安小城附近再次稳定下来。
靖安小城方圆不足十里,但此城东接堰原山、潦溪,西接华林山、飞霞山,利用周围华林、飞霞、黄a、八叠、堰原等五座大山形成的封闭地势,如同一个大门般,牢牢扼住了元军由此南下的路线。
破虏军对火炮、战车等重型装各依赖xìng大,不擅长野外遭遇战。蒙古军皆为骑兵,转移速度快,但缺乏攻坚设备,不擅长攻城拔寨。双方各有短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伯颜对此早有准备,一边将重兵驻扎在靖安城内吸引邹A注意力。暗中却派了得力属下杰格勒、噢合勒、把图答拉、格rì乐土、哈拔拉等人自鄂州进兵,绕路而行,从荆湖南路的酷陵杀入江西。诸各领五千兵马,分头去sāo扰破虏军的大后方。
杰格勒等五员悍将看准机会,山酷陵直扑萍乡。本打算杀邹A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料到迎头碰上了林琦这个杀星。
林琦在袁、吉二州与元军周旋多年,对每一座山、每一条道路都熟悉异常。见元军到来,从容布置,利用罗霄山脉错综复杂的地形给元军布下了无数道陷阱。两万多蒙古骑兵自从进了袁州地界就没得到安稳,不是突然间遭到了一顿炮弹和手雷的轰击,就是不小心走入了地雷阵,被炸了个人仰马翻。本计划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破虏军侧后,给江南西路各地造成不可承受的破坏,结果顺着山路挨了十几天痛打,连袁州城的影子还没看见.杰格勒等人知道偷袭作战失败,不敢再按原计划分兵劫掠。把兵马撤离到罗霄山、萍乡一线,试图北上谢山,从侧翼呼应伯颜主力。待大军集结完毕,疲惫不堪地杀到谢山附近,却发现本来算不上险要的谢山、万载等地,凭空出现了无数座圆形的石堡。一座座石堡遥相呼应,刚好卡死了蒙古军的迁回路线。
那些石堡显然是匆匆搭建的,石块的棱角都没磨平,彼此之间的缝隙中,泥桨下流的痕迹清晰宛然。但这种临时打造的石头堡垒却极其结实,以蒙古军简陋的攻城器械根本无祛在x时间内将其揭毁。更让杰格勒等人头疼的是,守卫石堡群的民车m无武者之风,任凭蒙古人怎么叫骂,都躲在堡群和围墙后不肯出来野战。蒙古军耗费千余兵力攻破了最外围两座石堡,向北一看,同一个方向上居然还有几十座石堡拦在前面。更远处,成千上万的流民们喊着号子,用一系列古怪的工具还在不断地垒着新的石头墙。
伯颜苦候奇兵战绩无果,不得己,分出一支兵马向东去收复失地。这路兵马总算战绩巨大,从德安、瑞昌、德化、到南康,数座大城不战而下,附近甭说破虏军,连用来砍头冒功的百姓都没抓到几个。领军的蒙古万户其木格贪图战功,不肯告诉伯颜附近百姓己经逃散一空的事实,把兵马驻扎在南康城内,制造木筏,准备寻机过湖扩大战果。木材砍了一大堆,正打算依次过湖,谁料某夜突然失了一场人火,几百个扎好的木筏尽被烧去不算,城中的士兵也被烧死了一千有余。
伯颜闻讯,知道其木格这个草包上了破虏军悍将苗chūn的当。赶紧下今,严禁客路兵马再做过湖准备,大军一边扫荡乡间余匪,一边整伤沿江渡口,以便把淮南西路的大批新附军调过来助战。战事不顺,又找不到百姓供自己抢掠屠戮的蒙古武士们郁闷异常。偏偏此刻天公也不作美,终rìyīn沉着个脸,熏风吹得人的汗都出不出来,皮甲全部都粘到了身上,臭味大到能熏死苍蝇。
靖安城,蒙古人的中军。
伯颜的心腹爱将格根光着膀子,在地图旁晃来晃去。绞尽脑汁试图寻找一个可能的突破点出来,双脚把地板踩出汗来了,仍然一无所获。
“薛良格部的小子,别找了。邹汉打了这么多午仗了,即使他是个笨蛋,也会长出点见识来,岂能轻而易举地让你找到破绽?况且他摩下的将领大多是本地人,不用地图,也知道该把防御重点放在哪?”伯颜倒是看得开,半躺在大师椅上,由荆湖豪门刚刚献来的两个美妾给打着扇子,乐滋滋地享福。
“末将,末将只是,只是不甘.……”己经升为了上万户,格根依然对伯颜非常尊敬,对方戏称自己为小子也不懊恼,喃喃了几句,提高声音说道:“末将只是不甘心,破虏军兵力不到咱十分之一,那些民军刚刚放下锄头,连握刀的位置都弄不对,偏偏…”
如果守在自己面前的全是破虏军,双方人数相当,蒙古军兵器恺甲俱不如人,诸将还勉强咽得下这口恶气。可经历上次赣州会战,邹某人手里剩下的破虏军士卒最多不会超过两万.要是被人知道对方以两万兵马加卜十几万草贼流寇就能把大元百战之师“欺负”到如此地步,军中诸将今后怎能在人前抬起头来?“这就是邹某人的高明之处,他只守不攻,这连绵群山间,咱们短时间内怎能弄清楚哪段地域是驻扎的破虏军主力,哪段地域摆的是凑热闹的民军。况且咱们没足够的重炮,硬攻的话总是吃亏。”伯颜抬起眼友向地图上扫了扫,带着几分佩服的语气说道。
“要是多点出击…”格根犹豫着问。这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借助优势兵力在全线发起猛攻,总有一个地方能探出敌军的虚实来。
“好啊,这么热的天气,趁你疲惫不堪的时候我集中兵力反杀回来,看到时候谁吃亏。
当年刘琦将军就用这招击败的完颜宗弼,你想重蹈金军覆辙么?”
“那?”格根一时语塞,伯颜对他青眼有加,所以他亦竭尽全力辅佐伯颜。眼下凭着如此优势兵力,却趴在山下跟敌军耗时间玩,这种局势实在让他觉得沮丧。
“你的办法可行,但得改一改。每天清晨的时候,派小部分人马轮番去sāo扰敌军,根据各方向炮声的密集程度和羽箭质地的差别,多试验几次,就能分辩出除了奉新城之外,破虏军主力都在哪。然后谨慎准备,找机会从羽箭质地最差那个地段向前突,必然能在邹某人的防线上戳出个窟窿。但邹将军既然敢用这样的办法死守,肯定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他凭着这段山地消耗尽咱们锐气,凭着赣江再把咱们的兵马挡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他在赣州城下以逸待劳,身后还随时能得到福建、厂南两地破虏车的支持,咱们到了那里,就成了达chūn第二,想撤都撤不下来了l”
伯颜老谋深算,不看地图,也能把邹汉的布置猜个**不离十。他求的是一战而靖全功而不是短时间内的胜负,所以根本不打算按常规方式行动.格根按着伯颜的指点仔细考虑整个战局,越看,越发现伯颜的判断越准确。带着对老将军的几分敬意,他虚心的请教道:“眼下侧翼无法着力,依大帅之见,我军最佳应对之策是什么?”
“等!”伯颜微笑着说了一个字,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带有美人体香的徐徐凉风,低声补充道,“等新附军来了,让他们去攻坚。等李治亨的行动有了结果,等拿着咱们金子收买民军的使节送回消息来。本来咱们大军进入江西,只是为了不给琳嘴军修V时间.把邹将军的兵马调动了,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剩下的,就是静待“可李,李治亭将军……?.,格根终究还是觉得牧仁李这个名字别扭,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只是一点火星而己,只要落在干柴间,无论多大,都会冒起烟来。”伯颜眨了眨眼睛,非常自信的说道:“不需要等太久,赌局己经开始了,没人能把他停下来!”
这是一场jīng心设计的赌局,赌的是大宋君臣能否亲密无间。大宋的学者、官吏和新崛起的贵族们,能否在诱惑面前保持理xìng。
输了,伯颜输掉的全部赌注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而大宋君臣的赌注却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万岁简直是在拿大宋的国运豪赌,过么多年来,文相何曾辜负陛下?大敌当前,万岁却相信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自乱阵脚,难道陛下想重蹈当年崖山覆辙么?’皇宫内,帝师邓光荐大声怒斥道。
他刚从广南东路的治所赶回米,满身满脸的泥桨还没洗去,就匆匆闯进皇宫进谏。试图劝阻幼帝赵帚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胡闹。
虽然己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对于自己这位博学多才的恩师,赵帚还是心存几分敬畏,吩咐人打来洗脸水给邓光荐净而,一边亲手捧起毛巾伺候,一边低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不是师傅教导我说,‘人不可一rì无首,国不可一rì无君么?’。肤己经长大,文相却任何事情不与联商量,拿联当傀儡。联有心亲手恢复祖宗基业,自然要想办法把权柄取回来!”
“长大?”邓光荐从赵畏手里扯过毛巾,胡乱抹了一把,然后重重地丢进铜盆里。“陛下长人了,好,敢问陛下,你知道满朝文武哪个是真心忠于你,哪个拓戴你还政只是顺口答应,哪个叫喊着珠杀jiān贼只是为了他自己取而代之?你知道伯颜近二十万大军进入江西,而大宋真正能与元军野战的人马有几何么?你知道这几午忽必烈为什么连一个乃颜都收拾不下,没有jīng力大举南顾么?你知道陈吊眼为什么带着几千兵马就过江找鞋子拼命,根本不在乎马革裹尸而还的原因么?你知道新政实施前,大宋国库有银几何?新政实施后,大宋岁入几何,官员和健儿的月傣翻了几倍么?:他心情过于激动,每问一句,就向前踏上一步。到了后来,直接把赵昌逼到了墙跟上,依旧不顾皇家尊严,用眼睛瞪着对方逼问道.
皇宫之中,从没有人过样跟赵是说过话。即便是当年苗chūn给他找得武学教头,手下虽狠,嘴上也是轻言慢语,从不敢高声让皇帝受惊。赵帚被逼得喘不过气来,“联,联,联,联……”连连支吾了几个联字,一个肯定的答案都给不出。
答应跟陈宜中一起发难将文天祥逼退的文臣、武将还有皇族加在一起有几十个,赵帚也知道这里边肯定有人只是为了图自身富贵,对皇家役有半点儿思心。但是,年幼的他认为yù成大事,必须模糊一些小节。待夺回了权柄后,自己必然有机会分辩群臣之中,哪个是jiān臣,哪个是君子。
至于如何治理国家,诸葛亮那篇出师表里说得好,“亲贤臣而远小人___.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一国之君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自然可以使国力蒸蒸rì上。
却疏忽了邓光荐所说的‘细枝末节”,同时,也幼稚地认为以大宋目前国力,换了谁都能领军与北元一战。
“陛下啊,你好生糊涂!”邓光荐看到赵贵的目光像受惊的小鹿般在自己的yīn影下躲闪,心中终于不忍,后退几步,仰天长叹。
“大胆,你眼里还有陛下么!”被邓光荐突然举动吓傻了的小太监乐清杨跳将起来,手指着邓光荐怒斥。
赵畏并非一个愚蠢之人,先前受了陈宜中的蛊惑,又错算自己的实力,认为陆季夫,张世杰、邓光荐等人理所当然地会倾力支持自己亲政,所以才大力支持陈宜中的行动,眼下张世杰态度暖昧,陆秀夫人己经主动与陈宜中划清界限,如果邓光荐再用力搅和一下的话,帚极有可能翻然悔悟。陈宜中的行动失去了皇家的支持,也就送不到让大宋内乱的目的。对于乐清扬来说,这就等于辜负太子真金的一番信任,他在大都的家人月弄不好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乐清扬无论如何不能让邓光荐得逞,跳出来,一边训斥陈宜中君前失礼,一边大声招呼,命内宫侍卫上前护驾。
二十几名出身皇族的侍卫应声而至,一半围住赵最,另一半利剑出鞘,死死把陈宜中看在圈内。
“这就是陛下的全部家底么?再加上一个像他这样,狐假虎威的小太监!”邓光荐气得连声冷笑,指着乐清扬等人向赵畏问道:“你可知道这泉州城内外,驻扎着多少jǐng备军兵马。jǐng备军中,有多少人只要许夫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杀向她指着的任何地方.可知道流求苏家的舰队三rì时间就可以开到泉州城边上,闽乡侯早就看不惯你这小孩子皇帝,一直谋划着拥立新君,以便有资格与文垂相争极?就你手中这几个人,就算加上全皇宫的太监,还有陈府的家丁,够水师战自店轰几炮?还是够许夫人的马队踩几遭?”。
“联,联是大宋皇帝,天下百姓对联亲政无不翅首以盼,联登高一呼,整个福建的百姓都会听联的调遣!”赵帚明知道邓光荐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却不肯服软,仰起脖子,气哼哼地喊道。
“福建百姓会听你的调遣?”邓光荐又发出一声冷笑,“陛下,你真该出宫去看看百姓心里到底向着谁。臣当初的想法与你当初一样,可这几年臣在外边看到的、听到的却截然相反。百姓们知道你是想「I的皇上,但他们也清楚地看见了,蒙古追杀他们时,整个行朝都在海上漂着。帮他们阻挡北元兵马,杀鞋子报仇的是文大人,免他们农赋,让他们有口饭吃,有地方卖力气的也是文大人。让他们被贪官欺负了,有机会弹m对方,有可能把委屈找回来的,还是文大人。换句话说,百姓们只在乎谁能保护他们,能让他们吃饱饭,才不会为了几个yīn谋者口中的大义和马队炮舰拼命!”
“轰隆隆!”邓光荐的话夹杂着天空中的霹雳,一声声敲打在赵畏的心窝上。在此之前,赵最盼星星盼月亮般盼邓光荐早rì赶回来,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撑腰并出谋划策。万万没想到邓光荐白从进入皇宫就没给白己半分支持,所有的话加起来只有两个字,“反对”,坚决地“反对”。
赵帚有些犹豫了,沮丧地挥了挥手,命令侍卫们退出去。他虽然头脑发热,却还没热到分辩不出来邓光荐话里的关切之意的地步,聋拉着脑袋在屋子内踱了几圈,低声问道:“事情己经这个样子了,师傅说,联,联该怎么办!”
邓光荐看看赵黄蔫巴巴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柔情,走到他身边,帮他整t整衣领,然后俯下身体,低声安慰道:“趁现在一切还可以挽回,陛下给大都督府写一封信,然后下诏罪己吧,承认自己受了霄小之徒盅惑,也承认自己年幼无知。发誓不会再做违背约法的事情,也发誓在完全驱逐勒虏之前,永不再提“亲政”二字。文垂相当年能在危急关头派船救你,而不是选择另立新君,就说明他心里放不下陛下.只要陛下卞动认错,有文永相、陆大人和微臣在,那些试图另立新君的人也翻不起风浪。忽必烈己经消灭了乃颜,北元不rì就将以倾国之力南下,大宋经不起这么折腾了,陛下大了,也应该替国家多想想了!”。
“不可!”没等赵贵回答,小太监乐清扬抢先说道。
邓光荐抬起头,jǐng觉地上下打量乐清扬。从进宫之后的感觉来看J赵A身边这个小太监绝对非一般人物。赵帚在歧途上走到今rì,至少有一半“功劳”要算存诊个小太监头上。
想到这,邓光荐厉声质问道:“这位公公好大胆子,居然事事能替皇上做主,难道内宫之中,己经没有法度了么?”
乐清扬被邓光荐逼得额头冒汗,凭刚才从侍卫手中借来的腰刀,他完全可以将邓光荐直接刺死。但对方身上那凛然正气压得他举不起手来,一颗心突突狂跳着,好像自己身上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都被邓光荐一眼看穿了。
“联只怕,只怕文垂相不肯原谅,会和其他人一起,逼联退位!”赵畏轻轻拉了拉邓光荐衣角,求救搬嘟a道。
“如果大宋此刻内乱,让蒙古人寻了机会,陛下丢得岂止是一个皇位?恐怕整个汉家江山,还有xìng命都得丢掉?”陈宜中再度俯身下来,扳着赵最的肩膀劝道,“陛下若能悬崖勒马。臣,臣立刻就出宫联络陆大人和张大人,然后去途中拦住文大人,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陛下周全!”
“联,联听人说,伯颜,伯颜己经派人来联络,准备和宋元议和。陈,陈垂相还曾向联保证,他,他能带领兵马挡住元军南下l”赵帚还有些不甘心,把对自己有利的条件都摆了出来。
他知道邓光荐心里对自己好,所以想把这些条件摆明了,让邓光荐替自己找一条除了下诏罪己之外,更好的退路。或者以进为退,利用陈宜巾这把刀,挡住文天祥这把剑,给皇家争取多一些权力。
这样,他既可以保住皇位,又可以不让这次支持自己的皇族成员寒心。将来长大了,进退之间也能从容得多。
“陛下相信伯颜的议和诚意?陛下难道不觉得,伯颜派来的这个议和使节,来得太蹊跷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陈宜中准备制造事端时,他来告诉你元宋可以议和,让你放心人胆去筹划复位?”邓光荐笑了笑,拍着赵帚肩膀问道。
他终于知道谁给了陈宜中这么大胆子了,从始至终,这个热衷权力的前I相就坠入了伯颜的圈套.或者说,陈宜中一直不甘心在权力争夺中失败,而伯颜的议和使节,给了他风险最小的投机可能。
赵帚被问得满脸通红,从邓光荐的笑容里,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摇摇头,汕汕道:“师傅曾经讲过,议和这种事情,只有双方彼此忌惮的情况下才可能达成。眼下元强宋弱……”
“对了,况且伯颜只是一国之相,怎可能替忽必烈做主战和之事!”邓光荐欣赏地点点头,说道.“陈大人也不可能领兵打败勒子,第一,破虏军不会听他的号令。第二,他也无此才能。当年他手里嫡系兵马不下二十万,尚被达chūn、索都打得扬帆出海。如今,他无一兵一将,凭什么与伯颜对阵!”。
“可,可……”赵箫喃喃地嘟嚷看,他突然想起赵朔早晨带入皇宫的一封信,在泉州北方南安小镇接受整训的一支破虏军新兵被赵朔的父亲说动,几个即将带队赶赴江南西路的将领答应一旦城巾有事,立刻回师仅卫皇宫。
如果让邓光荐去联络陆秀夫、张世杰在文天祥和大都督府而前替自己说情的话,这个消息还要不要说与恩师知道呢?还有乐清扬的师父唐影出了十万银币,自己用他买通几个jǐng备军低级将领做内应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邓光荐呢?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争取有利位置。如果这次亲政行动从开始就上了陈宜中和伯颜的当,自己这个当皇帝的确够愚蠢,将来即便再有机会亲政,也不会伐到太多的人支持。
这种把自己陷入套子的事情,赵帚不想干。他装做懊悔的样子饭下斗,心中反复考虎自己的出路何在……
“为君者,善于因势利导……”邓光荐当年的教导言犹在耳。
老师,怯快地请求道:“联知道错了,理应下诏罪己,外边雨大,师父休息一晚,明rì再去找陆大人、张大人联系替联善后事宜吧……”
“臣立刻就出宫,以免再生事端!”邓光荐见赵畏终于答应认错,心中非常高兴,恨不得马上出宫去,找到陆秀夫、找到张世杰,告诉他们几个大伙当年并没有拥立错人。赵帚依然是个可以辅佐的有道明君。
赵帚拉着邓光荐的衣角,像当年读书时一样,恋恋不舍地送恩师出门。小太监乐清扬几次想阻止,都被赵帚喝退了。看着邓光荐跳上马背,带着十几个侍卫远去,雨伞下,赵帚满是懊悔的脸上,轻轻露出一丝笑容。
“外边风雨急,师父慢行!”赵昌望着邓光荐的身影,动情地喊道。
急速而行的骏马被邓光荐拉住,感动之余,这位帝王的老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带马跑了回来,指着小太监说道:“为取信于人,臣需要此公公陪同一行!”说罢,也不管赵帚是否答应,命令一个高大侍卫直接把乐清扬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师傅……”赵帚试图把乐清扬留下,又想不出阻拦的理由,整犹豫间,马背上的邓光荐低下身,在赵A耳边说道;“有句话臣今晚一直忘了跟陛下说,陛下千万记住,没有实力相佐,权谋看上去越jīng妙,越像一个大笑话!”
说罢,邓光荐双腿一夹马肚子,迎着风雨雷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