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无弹窗 正文 卷 九 烈火大江第五节 江湖无断
在秦明月和章高蝉密谈后不久的一个春风和煦的午后了个午觉起来开始核对账目。“三爷,不好了!”一声又急又大的惊呼,把正在埋头核对账目的刘泰吓了一个哆嗦,扭头一看,他的下属福缘赌坊的黄掌柜正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一手死命的揉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满头都是大跑之后的热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一趟短短的狂奔让他肥硕的身躯变成了沸腾着的水壶。
二话不说,刘三爷就撂下毛笔,大步流星过来,用早年练武形成的铁手有力的握住了这下属胳膊上的肉,接着半来半扯的拖着他就往外走。
赌场无小事!
作为一天银子过手超过小银号的福缘赌坊是刘三爷手下最重要的产业,现在掌管赌坊的掌柜惊慌而来,能有什么好事。
刘三爷甚至等不迭他坐下,一边拉着胖掌柜朝外边飞走,一边才问道:“快说什么事!”
福缘赌坊内却是已经炸开了锅,其他地方玩家寥寥可数,但中间的玩骰子的桌子挤的人山人海,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朝里面伸着头,仿佛那里变成了一口井,而井里却有仙子在曼舞。
当然并没有仙子,坐在井口里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相敦厚的青年男子,而他面前,堆着小山一般高的筹码。
对面赌场里摇骰钟的荷官已经面无人色了,不是一个,而是一排。
一个时辰前,这个满身华服的青年被门口拉客的小厮生搅蛮缠的拖了进来,原以为拉进来一只白羊,那料想却是头老虎。
这青年兑换了一分银子的筹码,问赌场里的茶水小哥:“什么最简单?”然后他坐到了骰子桌前,接着福缘赌坊噩梦开始了。
第一把,骰官叫买好离手。
他把十个筹码全压在了“六”上。老骰官看了看他,笑了笑,然后揭开骰钟,果然是“六”。
“大爷好运气啊!”骰官看那青年的样子就知道是个雏儿,把他赚的筹码推到他面前的时候还奉承了几句。
但那青年只是叹了口气。第二把却又全下,看他压地那数字,正要揭开骰钟的骰官却睁大了眼睛。
第三把全下。
第四把全下。
……
把把全下!
永远全下!
但却永远不输!
换骰官,从值班骰官一直换到因为出千被砍得只剩三根指头的赌场震场之宝:“千王之王”;换骰子,从普通骰子一直换到最顶级的水银如意骰。
但没用。
无论怎么摇钟。无论换什么样的摇骰高手来,那人一压就中。
短短半个时辰内。他就赚了一千倍带进来地筹码。而福缘赌坊的胖掌柜也风一样的站在了他旁边,看着越堆越高的筹码小山,掌柜的急得抓耳挠腮,身后跟着四五个赌场护院却茫然不知所措。
赌场欢迎一切白羊,但赌场痛恨一切老千。还有传说中地高手。
久赌必输,没有人是永远的赌博王者,所以也没有高手。只能说在你顶峰地时候你是高手,但第二天你可能去讨饭,这时候你不再是高手。
不过,福缘赌坊遇到地这个是真正的骰子高手。
骰官早就禁止旁人跟注了,变成了赌场和那人一对一的赌博,但随着筹码越来越高,越来越的人围拢了过来,来见识这个真正的赌神。
昨晚值夜班地副掌柜也听说了有人来赌场“抢钱”,慌不迭的从家里床上爬起来跑了过来。
“掌柜,要不……”看着那年轻人面前的筹码山,副掌柜和大掌柜一样好像脖子上被人砍了一刀,他急急地拉过副掌柜打了个手势。
他的意思很明白,关台,清人,给这人点钱,不服就狠狠的修理他。
“你眼睛瞎了!”胖掌柜一面用手帕不停擦头上溪流般的冷汗,一边扭头低声咆哮下属:“你看看那是谁?清得了吗?!”
说完不理目瞪口呆的副手,自己咳嗽了一下,走到那人身边轻轻的干笑了几声:“章武神,您能来我们这种小地方,真是蓬荜生辉啊。”
原来那人却是昆仑掌门章高蝉。
“嗯。”章高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下,又一次全下,又一次中的,围观赌徒的欢呼和惊呼几乎掀掉了屋顶。
“您看,这里杂乱不堪,不符合您的身份,我们有专门的贵宾房间,请随我上楼去吧……”
“这里挺好。”章高蝉随口一句。
努力收起一刀砍在这家伙脖子上的念头,胖掌柜尽力挤出一丝苦笑:“那能否请随我上楼喝茶轻聊片刻?”
“输光这些再说,反正都是一两银子赚来的。”章高蝉好像愁眉苦脸,但却又一次全下中的。
你他*怎么会输光?!你是要干掉赌场的我们啊!
胖掌柜咬牙切齿的愣怔了片刻,大吼一声:“现在关台!今天不开骰子台了!”‘
这是赌场最无可奈何也是最后的一招:“我怕了你,我不陪你玩了。
但章高蝉还没吭声,赌场里就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愤怒声浪。
“放屁啊!为什么关台?嫌人家挣的多啊?”
“我那时候连房契都输在你这里,你怎么不关台?”
“输了就让卖儿卖女,赢了就不让人玩!良心让狗吃了!”
“不准关台!我*****你福缘赌坊!癞皮狗!”
………
旁观的那么多赌徒谁没有在这里输得屁滚尿流过,好容易来了个绝世高手让他们出了口恶气,哪里容得下赌场想溜,一个个吼道面红耳赤,恨不得直接死撕了胖掌柜一伙。
咬了咬牙,胖掌柜一跺脚叫道:“继续玩!”然后又扭头对章高蝉笑道:“您看我们这里的骰官都被您累坏了,手上都是汗都捏不稳了。我想您也累了,这里人多闷热,先喝片刻。”
说完也不管章高蝉说什么。大声叫人上茶,赌场里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是掌柜的缓兵之计,以往贵客上门上茶速度有多快就多快,此刻却是能多慢就多慢。骰官们也故意做出筋疲力尽的模样坐到了墙壁边消磨时间。
就借着这点功夫,胖掌门飞跑着去讨救兵了。
这救兵自然就是他的上司刘泰刘三爷。
“啥?锦袍队不是天天喂他们吗?怎么?还嫌不够?!来我这里打野食?真娘的不是个东西!”听完下属的回报,刘泰气得不行。
气归气,但武神却是得罪不起,也得罪不了的。
“哎呀!武林至尊来我刘小三这里了。怪不得今天大清早我院子里喜鹊就叫呢!”刘三爷一屁股坐在了章高蝉身边,亲热的聊了起来。他带来地保镖手下却开始驱赶围观的众人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只知道你武功天下第一。却没想到赌术也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啊?”刘三爷漫不经心的问道。
章高蝉直接就告诉他了:“我听出来的。骰子面有不同地凹点,接触那个壶的里面会有不同的声音。”
“我干!这你都能办到!”刘三爷被这个答案惊得目瞪口呆,心里连偷骂章高蝉都忘记了。
看着章高蝉的眼睛,刘三爷愣怔了好一会。笑了起来:“其实赌博蛮有意思的,骰子是最简单地一种,并无多少乐趣。不如换换牌九,那个更好玩。”
“我不会别的啊。”章高蝉一摊手,指着面前那堆筹码说道:“我因为简单才玩骰子地。”
“我干你*!你差点洗掉了我整个赌场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地’啊!”刘三爷脸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突然有种抽人的冲动。
“来啊来啊,我教你推牌九!绝对更有意思。”和昆仑很熟的刘三爷半拉着章高蝉到了牌九地台上,那里的其他赌客马上就让开了位置,让这个大掌柜和惊世赌神坐下。
所有的人呼啦一下又围了个水泄不通。
赌博永远都是很难戒掉,但却很容易学会地。
有了刘三爷这个“朋友”“热心”的教导,章高蝉很快就知道牌九如何打得了。
但牌九不是骰子,它不能通过听来“识别”牌。
只半个时辰,武神面前靠听骰子赢来的筹码就少了大半。
旁观众人唉声叹气的开始散去了。
再过半个时辰,武神身上所有的银两铜钱全不见了。
此刻已经没人围观了。
看着武神把最后一根筹码输给荷官,刘三爷并没有按惯例那样给贵宾免费派几根筹码,一是他怕章高蝉打多了,连牌面都听的出来;二是他此刻正享受着一种酣畅淋漓复仇快感,毕竟这个输光了几十两银子的家伙刚才差点洗光他的骰台。
看着荷官把最后一根筹码从自己面前划走,面前只剩下空荡荡的桌面,章高蝉愣了好一会,才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刘三爷,但对方正慢条斯理的喝茶,并没有给他任何帮助。
犹豫了一会,章高蝉向刘三爷开口了:“刘三爷,我筹码没了。您看?”
“你输光了关我屁事!我又不是你爹!”刘三爷捏着茶壶,在脑海里幻想着在大骂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把把这个茶壶扣碎在这个小子头上,但想归想,嘴上却笑道:“武神啊,您今天出门没带随从一看就是来散心的,玩玩就好,所谓久赌必输,赌博真不是好东西。我可不敢掼出您的赌瘾来,否则不知多少人要来取我的小命呢。现在别赌了,在这里歇息下,晚上我请您吃饭,怎么样?”
正在兴头上的章高蝉显然很扫兴,他伸出手去说道:“算我借你的,回去就让下头人给你送还过来。”
刘三爷笑了起来:“咱们什么交情?我喝酒的时候对你们昆仑的兄弟说过多少次了,有事就开口找我刘三,武神你可是昆仑掌门啊,我知道你不缺银子,也不担心你不还。但我刘三是缺银子的主吗?要是别人问我借贷,我能高兴死,滚子钱才赚啊。但现在武神啊,您得歇息了,别赌了。要是秦先生他们知道我让你赌博,这件事可大了,我这小脑袋顶不起啊。”
“我还有钱。”章高蝉伸手往裤腰上一摸,“啪”一声,他随身的玉佩拍在了桌面上。“发牌!”他气势汹汹的指着荷官叫道。
荷官一个哆嗦,却转头去看刘三爷,他轻轻一抬手示意荷官表示制止后,才站起身来很慎重的用两只手捧起那玉佩递到章高蝉面前,说道:“我从第一次见您。就看您带着这玉佩,必是心爱之物。白璧无瑕。何必置于我这龌龊地方让它蒙尘呢?”
看着刘三爷郑重其事的表情。章高蝉愣了好久,才赶快接过玉佩,却叹了口气:“我是有心事,本来出来散心的,刚才却无来由地疯了吧。居然要把这玉佩压在赌桌之上。”言罢,对刘三爷连声感谢。
“您说什么呢?”刘三爷哪里能接昆仑掌门的谢。
但章高蝉脸色却阴郁了下来,喃喃道:“为何我总是要别人替我决断呢?连这里此时此物都是如此。”
“那还不好?您是位高权重大名鼎鼎。自然有人替您做决断,我天天在这里什么都操心,每天都累死。”刘三爷大笑起来。
“我都不知道要为什么操心。”章高蝉叹了口气,站起来身,说道:“不打扰了,告辞。”
在客套挽留几句后,刘三爷送章高蝉出了赌场门口,一挥手,一个小厮飞速的捧着一个漆盘到了两人面前,里面是章高蝉输给赌场的三十两纹银,外加一个纯金做的福缘小牌,后者却是给贵客地礼物了。
“完璧归赵,有空喝酒我欢迎,但赌场您还是少来为好,武神也会输光的。”刘三爷大笑。
建康是座繁荣的城市,而且迎面吹来凉爽的清风,路边有青草野花,小孩子们街上奔跑,这还是一个适合外出的季节。
但离开赌场漫无目地的在街上前行地章高蝉却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浸泡着,满眼地美景和心情毫无关系,偶尔带来的惬意马上就会加重那满心的苦味,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好。
他讨厌决断,也不喜欢改变。
但现在需要他决断,不管喜欢或者有无作用与否。
这一切都来源于昨天的会议。
秦明月把林羽也叫来了一起商议这件事,如果林羽同意,那么整个昆仑高层的意见就统一了。
但内心里章高蝉希望林羽极力反对脱武当投江南这种天翻地覆地决议,不过他还满心希望林羽也能够反对千里鸿让他去行刺慕容秋水这种买凶杀人的危险行动。
一句话,他哪里也不想去,他什么也不想做,他是多么想维持现在这种安详和平的生活啊。
然而早就和秦明月吵了一天一夜地林羽并没有如掌门的愿,他同意秦明月的计划!
“掌门,我觉的老秦说的对!跟着武当干,您有危险,我们昆仑所有人也没好下场,寿州是必然保不住的。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老秦这计划保险不保险?他这江南武林三足鼎立的计划也风险太高了!他做事又一直冒失,不可不详细商定。”说到这,林羽看了看秦明月,依旧是惯常的挑刺语气,而秦明月回应的同样是面对林羽挑衅时惯常的冷笑。
听到坐在最上座的章高蝉张大了嘴巴,只感到天旋地转,身子发软,差点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看了林羽好一会,他才无力的开口:“林羽,你不是一直讲忠孝仁义吗?武当帮过我们不少,这样我们一声不吭的就偷偷的投奔人家了,面上说不过去吧。就算对朋友也不能这么干啊。”
林羽却勃然大怒:“武当怎么了?!看看他们让您做的事情?净些买凶杀人又或者不宣而战偷袭别人的勾当,而且对我们毫无尊重可言。看看上次,那个碧环无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武当说过什么了吗?对她有任何惩戒吗?不仅让您,也让我们昆仑在江湖中名誉扫地!都说咱们是他家的家奴!……”
看到林羽脸红脖子粗的还要继续,章高蝉赶紧挥手:“碧环的事情算了,我倒是还挺感激她的,别提了。”
知道章高蝉感激碧环保全他们夫妇感情之恩,林羽咽了口唾沫,狠狠的从鼻子里出了口气,调门再次高了起来:“想咱们当年。和武当平起平坐,互相都以兄弟相称,他们有难,我们昆仑是一定帮的,那时候我们衰败了。他们别说拉我们一把,连门都不上了!现在掌门天下无敌,他们就看上了,给几个臭铜钱然后他们就处处以主子恩人自居了?这是不是忘恩负义无情无义………”
这次是秦明月在对面挥手打断了林羽:“老林,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别提这些老黄历了,江湖就是这样风水轮流转。现在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是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提以前这些没个意思。”
“林羽,那你也不管…”章高蝉本来还想谈点义气之类地,但看林羽对武当都破口大骂了,话到口边也说不出口。只能斜坐那里气闷。
“掌门问你话呢,”秦明月斜瞥了章高蝉一眼,替他把话给林羽说了:“咱们昆仑下头人都巴不得离开武当去自己赚呢。但掌门不一样,他是武当高明海的女婿,你说说这是不是背信弃义有违礼节,林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有女子跟随夫君一家,哪有男子因为妻子效忠的?”林羽站起来冲章高蝉一抱拳:“我林羽生是昆仑的忠臣,死是昆仑的忠魂,眼里只有掌门您一人而已,武当地事情我不考虑,我也管不到。就我来看,现在如果有机会,我们昆仑谋夺复兴是天经地义的,何来背信弃义?我们又不是他家的家奴!现在请掌门定夺!”
话说到这个份上,章高蝉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手下左右两个大支柱罕见的一致都想干,就等于了整个昆仑都想干,他一个人否定还有什么意义?
他也找不出否定的理由,“我太懒,我不想动,让妻子难过”这种内心地理由能拿上门派公事的台面吗?
他也不能否定,秦明月地意见是有理地:跟着武当,昆仑必将再次失去地盘开始流浪,很可能彻底从江湖中消失,虽然章高蝉真的不认为昆仑对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他就如同一只山野中漫步的七色麋鹿突然被山民们推上神坛接受膜拜,才恍惚的明白原来自己是山神,这里地一切都是自己的,但当所有人都在说这是他的昆仑,这是他地门派,他必须对门派和父亲祖宗负责,尽管担负责任远不如享用下面无偿的奉献那么美妙,但却是逃不掉的,他必须负起这个责任来,哪怕是像磨盘一样被人推着转。
这一刻,章高蝉甚至想一走了之,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去武当或者干脆去隐居好了,但更可悲的是,他不是一个靠卖命卖武维生的普通高手,呆着不舒服就留下封书信取了去职银两拍拍屁股走了,这个把他塞进磨盘下碾压的门派却是属于他自己的。
哪里有一家之主抛家出走的道理?
那天地孝道君臣大纲全被自己践踏一空,这还算是个人吗?
满脑子混乱的章高蝉甚至在想:“我身上的胎记是不是真的和走失的少掌门一致,我究竟是不是上任掌门的儿子?我什么也记不得了,要是不是该有多好!”
但大家都说,他也承认了,那他就是。
等他好容易赶走在心里乱窜的妄想,抬起头来的时候,林羽却和秦明月又吵了起来。
“为什么你要去和易月和慕容成结拜?他们这种身份,要掌门才配!你这是?越!!!!”林羽在大声的质问。
“这种事情在没谈好之前,你难道要我四处宣扬?搞得人人皆知?”秦明月反驳道:“你知道我和他们从多久就开始联络接洽了吗?”
“那你应该让掌门知道啊,有掌门参与,自然轮不到你去和慕容成易月这样的人歃血为盟!”
“你以为这种结拜很有荣耀吗?这不过是密约的一种!一人背叛,只要拜帖往江湖上一放,其他两人都完蛋!这还用我教你吗?”秦明月平常在江湖上总是笑嘻嘻的,但在自己门派里面却天天和章高蝉林羽吵得脸红脖子粗,这次也不例外,秦明月也动怒了,他拍得桌子乱跳:“再说,让掌门去谈这种事?他怎么谈?他知道什么?”
一句话林羽不吭声了,没错。在帮派事务上,章高蝉一窍不通。
但这暴怒中吐出的无心之词也让章高蝉脸一红,而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一口被暗示无能的羞辱、郁闷之气,是男人都会出这口气。但各有不同,有的会立刻暴跳如雷,有的则心里咬牙切齿图谋报复,而有的则只能像章高蝉这样忍气吞声,因为他没有暴跳如雷的资本。对方没说错什么。
林羽也被打得没话说了,但他却是不服秦明月地。毕竟在一起共事几十年了。从年轻时候一起偷看村妇洗澡过来的,谁会佩服谁?愣怔了片刻,他梗着脖子吼道:“那你应该现在再让掌门和他们结拜!你急着干嘛!谁说和慕容成、易月结成兄弟没荣耀!胡说八道!”
秦明月怔了片刻,嗓子里低低咳嗽了一声,伸手端过桌上被震得只剩半盏的杯子喝了一口。低声说了句:“是有点荣耀,不过我也没办法,这事很急。”
但慕容成、易月就算是谈成。也绝不会和章高蝉结拜,这事秦明月心知肚明,却怎么能说自己已经被视为未来江南武林的一个超级豪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结义也是一样。
一时间三人都无话,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这个时候章高蝉想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秦明月已经和易月慕容成谈了多久了,居然从没有事先告诉过自己,这是先斩后奏啊。
他看了看低头喝茶地秦明月,想问这个问题,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他现在才发觉在自己这个门派里,对自己这个掌门的先斩后奏乃至斩了不奏居然都成了惯例,惯例到一贯对忠心耿耿的大忠臣林羽都习以为常了,他都根本没觉的秦明月不和大家说就自己去谈了去什么不对!
但这怪谁呢?
章高蝉不想在心里说是自己处理这样那样的事情嫌麻烦,乐得什么都不管甩手掌柜虽然平时逍遥,但往往会发现总有逍遥不了了地一天,所以他又叹了口气,把这个想法去心里扔了出去。
武神低头皱眉叹气,但这个时候,林羽却一直在注视章高蝉,好像想了好久才鼓起了勇气,开口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连向来胜券在握处事不惊地秦明月都惊地泼了自己一身茶水。
林羽说的是:“掌门,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您是不是休了夫人为好?”
“你…说…什…么?”章高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满脸布满了震惊。
林羽咬了咬牙却继续说道:“我们如果干了这事,武当肯定当我们为敌,但高夫人却是武当大人物的千金,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古人吴起为了表示自己效忠君主的决心,把自己敌国国籍的妻子都杀了………”
“我他妈地需要效忠谁!!!!!”章高蝉终于把脑袋从那边昏眩般的震惊中摆了出来,取而代之的马上就是撕裂身体地惊怒,他终于也脸红脖子粗了,冲着林羽嘶吼起来,双手紧紧握住了太师椅的把手,仿佛害怕自己会窜出去撕碎面前这个家伙一般。
“您是掌门,您不需要效忠谁,但我们要效忠你!”但林羽却毫无惧意,他注视着章高蝉继续说道:“掌门,我说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掌门你和昆仑,我们如果脱离武当,那么武当的小姐不能留在昆仑里,这样下面的人心不会齐,您要做出表率!表示我们自立的决心!”
“好小子!没想到这么有胆识!”秦明月强忍着拍自己大腿的兴奋,前倾身体,眼睛却盯紧了章高蝉面目的任何一丝波动。
“若若是我妻子!我做事为什么要牵扯上她?”章高蝉努力的把一点点怒气散发到手上,让自己在震惊和暴怒的夹缝里还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来,但就这一点点的怒气就让太师椅在武神的手里发出咯咯的惨叫。
“您是掌门,您没有私事。武当当年支持我们,也是因为联姻的关系。”林羽却没有在乎面前不远那张快要破碎的椅子发出的警告,他要说地话就像他的脸一样,永远没有伪饰:“现在我们要自立,夫人也给我们留下了您的儿子,那就不应该再留在门里。您应该休妻。”
“咔嚓!”“嗖!”“咣!”“当!”
武神扳下了半个扶手。暴怒的投向林羽,木头掠过林羽的耳边,砸在地毯上扔余力不消,又强力发弹起来,最后重重地砸在了大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若若不是给我生孩子的骡马!!”章高蝉握紧拳头大吼。
“她是。”武神掷出的扶手擦过耳边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笔直站立的林羽昂着头,语气平静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武神拳头捏的咯咯响,太阳穴上地青筋蚯蚓到处乱爬,眼中一片血红的他只想宰了面前这个老家伙,但就在这时,一个人窜进了这片血红中。不停动作,声音大吼连连。这扰动让血红变薄了。武神紧握地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松动了一些。
那是秦明月。
他冲上来,一把推在林羽的肩头,把好像视死如归的雕塑那般站立的林羽一个踉跄推到了椅子上,然后破口大骂起来:“掌门自己的家事你瞎操心个屁啊!你老糊涂啊你!”
然后两人就互相推搡对骂起来。
秦明月看势头不妙,只打算搅局没打算讲理。而林羽总是讲理,这样两个人绞缠起来,虽然看上去斗得激烈。
但结果只能是一团浆糊般在绊来绊去。
而章高蝉失去了林羽那山岳般地压力,自然也没了动手的冲动,看着下面吵骂激烈的两个大将,反而想到:“还是多谢秦明月啊。他不糊涂。“但转而想到:“这事不都是他一手拉起来地吗?林羽不一直支持我吗?我到底能依靠谁能信谁?我就怎么怎么样都不能如意呢?”
念及此,脑中一片混乱,再无半分力量,身体软软的靠在了残碎的椅子上,也不说话,连脑筋都不转了,就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由着下面两个人无谓的吵斗。
在建康昆仑买下的宅子里郁闷了好几天都无可发泄心里的苦闷,所以这天武神自己拿了点银子,特意谁也不让跟着,自己一个人跑到建康街头散心来了。
但却毫无用处。
从刘三爷的赌场出来,章高蝉捏着自己那块玉佩,发觉就是在赌场,所有的决断都是刘三爷给的。
“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想要什么啊?”章高蝉停住脚步,对着天空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马蹄声,一个声音笑道:“武神,何事烦忧?”
章高蝉不用回头就听出来是王天逸的声音。
王天逸其实不愿意来见武神。
他正躲在自己花园里摆弄自己的牡丹,而且罕见的不理公事,已经摆弄了好几天。
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出门做任何事,因为他心情也非常糟糕。
武神一个人在自己地盘上瞎逛,又没有收到刺杀他的命令,王天逸根本不想管。
但跟梢武神的一个下属发现章高蝉围着一个很小的“田”字形的街区转圈,这没什么,他本来就是像在散步。
但当他围着这“田”字边反反复复整整转了一个时辰、绕了几十圈的时候,换了谁,都会认为这有什么了。
这种行为不能不赶紧回报。
遇到武神这样在自己地头上疯魔,王天逸也只有无可奈何的从他的花园里钻出来,脱掉农装,换上锦袍打马赶过来。
章高蝉转过头,对王天逸笑了起来:“妹夫来了哦。”
听闻“妹夫”这个词,王天逸一愣,笑容瞬时凝固了,等再次绽开的时候,已不如刚才那么灿烂。
他烦心的正是“妹夫”这件事。
本来他就是易月打入对方阵营的一计暗棋,但他在霍长风的船上好似很悠闲,只是削尖脑袋往上爬就可以,一不用替易老搜集情报,二不用拉拢分化,三不用替易老杀人灭口,四更不用拉起一只力量替易老攻城略地,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接近霍无痕,这正是所谓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只需要完成一刀即可。
刺进霍无痕心脏的一刀,并无比喻之意,即是匹夫刺客!
只要霍无痕死了,霍长风控制长乐帮变作家族生意的一切理由乃至动力都没有了,霍无痕就是他的七寸。
所以易老不惜耗费诺大的心血把王天逸千辛万苦地打入七寸附近。为的就是这一刺。
但这任务只论成败,不论生死。
不论生死是不必论。
因为只要发动,刺客必死!
想霍无痕什么人?未来的长乐帮帮主,身边保镖如云,高手如雨。就算能一击行刺得手,刺客也绝无生理。
王天逸本不惜一死来完成易老目标。他本来就是易月的死士。
就像易老曾经说过的:有些事情好人才能做好。
死士都是有高贵情操地一类人。起码是自认为情操高洁,那些人品低劣的绝无可能成为死士。
这需要感恩美德带来的纯忠。
王天逸就是这样一种人。
他很清楚易老对他的恩情。
为了那从霍无痕肋间刺入心脏的一刀,他时刻在准备着。
花开之日即是花落之时,死亡对他宛如一碗美酒,借助酣醉淋漓才可冲上自己人生之巅峰。以自己地巅峰却来为易老的传奇打下巨大地惊叹号!
这就是王天逸地人生。
但碧环很执着的闯了进来。
这是不同于纯忠的另外一种归属感。
两者都能让人觉的安全,但如果二者冲突,却会撕裂你的心。
王天逸第一次有了犹豫地感觉。
犹豫来自于患得患失。
由于和慕容的和平带来了霍易实力对比的快速分化。动手地时间被提前了,专门为了负责传递易月命令给王天逸的金猴子带来了消息,易老命令王天逸开始准备。
霍、易二虎要图穷匕见了,那王天逸就要准备那一刀了。
他担心碧环嫁了自己不久就要变成寡妇。
他不想让碧环这么不幸。
但这个理由,却永远无法告诉她,因为他完全不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说武神是不想改变不愿意做决断,做了决断也因为无人听从而毫无用处的话,王天逸就是一开始就把所有的决断权,乃至自己生命的决断权都交给了所效忠的人,这种巨大而**裸的奉献反而让他产生了无比高尚的舒适感。
唯一相同的就是二人都没有自己的决断,江湖给了他们荣华富贵,但却唯独没有把他们对自己的决断放在他们手里。
“看起来,您好像有心事?”王天逸问道。
“谁能没有烦心事呢?最近也没见过你,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心事?担心碧环的名分?”
“哪有。”
两人肩并肩,一起围着那小小的“田”字边散起步
很快,嘴里说担心主力集结建康,寿州总部空虚,武当翻脸后会报复寿州,但心里担心的却是昆仑自己人会对夫人不利,章高蝉找了个借口把自己一家都接到了建康来住到了一起。
这个借口不仅堂皇而且理直气壮:碧环要下嫁王天逸了,她不仅是武神一家的亲人一样,而且还是千里鸿的义女,婚礼怎么能不隆重?那么章夫人怎么能不来参加自己姐妹的婚礼?
昆仑豪雄表面上喜气洋洋,暗地里却在厉兵秣马,行为异常反常,只是长乐帮和武当派全都以为他们在用建康做跳板去袭击慕容秋水。
而锦袍队张灯结彩,下面人是喜气洋洋,核心几员重将却如在冰天雪地里,尤其是王天逸,听到金猴子汇报后,几乎是瘫软在了椅子上。
易老要借王天逸的婚礼发动强袭!
前几日,他还稍微高兴过一阵来着,因为碧环出人意料的拿到了更大的奖赏――千里鸿的义女,王天逸也很高兴,那样婚礼必然隆重之极。
但隆重的婚礼自然有群雄祝贺,那么这就成了一个天赐的一网打尽的绝妙机会。
易月、慕容成、秦明月苦苦寻觅的致命一击的机会居然就这样夸张地摆在了他们三个的面前。
谁能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简直就是老天开眼!
但对王天逸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且不说婚礼是人生一件大事,单单是这个时节动手,等于把他父母和碧环全绑在了战车上!
“三位大爷让我告诉您,您父母和碧环小姐绝对安全。让你一定放心。”金猴子怯生生的说道。
陶大伟想安慰一下王天逸,但张了张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金猴子看王天逸那种心裂胆碎的模样,也有不忍。坐也不敢坐了,躬身站在那里,想安慰一下,但他是粗人和凶人,这种方面着实不擅长。想了好久,肚里才努力盘算了几句安慰人地话。刚开口还没说两个字。那边脸色煞白的王天逸已经站了起来。
看着王天逸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前方,陶大伟和金猴子一起吓得站直了身体,“司礼……”
但王天逸并没有做出二人想象出砸桌子摔东西的绝望举动,甚至都没有理会二人,自己静静的一转身。走到香台前,抽出三根香点燃。
高举过头,口中念叨:“天地诸神在上。保佑恩师马到成功!”
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王天逸才一撂袍子转过身来,他地命令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蹦:“去重做宾客名单!勿使一人漏网!”
“遵命!”金陶二人同时躬身。
但就在这时,下面来报:王天逸地小兄弟琪安急急地来了。
在他面前,王天逸摆出一副强笑张开双臂迎接:“琪安,是不是碧环又嫌我的礼袍颜色不配,让你来监工了?”
“不是!”琪安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让王天逸还没裂到嘴角的假笑僵硬在脸上“碧环姐有急事找你!”
“她怎么了?生病了?”王天逸一把握住了琪安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她又哭又闹还砸东西,说非你不见,你赶紧去看看吧!”
惊魂不定地王天逸匆忙骑马飞驰到昆仑准备婚礼的宅子里,一进屋子,碧环就飞奔上来拉住了王天逸。
“怎么回事?”看碧环满眼惊恐,王天逸吃了一惊。
“有一件事,你要马上飞马通报武当派!”碧环急急的说道。
王天逸瞬时就感觉自己心跳地快了,他没有问什么事,而是握住碧环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嫁给我之后,就再也不管江湖的事情了,只关心我一个人?记得吗?”
“这是关系小姐和武当的事情呀!”碧环她突然抱住了王天逸啜泣起来:“现在我除了你,谁也不敢相信了。”
王天逸闭上了眼睛,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此刻,碧环看不见他流泪。
一炷香功夫后,王天逸站在了秦明月的面前。
除了金陶等自己的同袍,王天逸的真正的夜莺身份在建康只有秦明月和慕容成知道,这也是为了方便王天逸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当王天逸求见秦明月的时候,正睡午觉的秦明月鞋子都来不及穿,小跳着窜到了前厅,之所以小跳,是因为昆仑还没有钱到把小路都铺上大理石,路上全是小石子。
看着秦明月,王天逸眼珠子左右摆了摆,马上秦明月就喝退了所有手下和奴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了。
“碧环知道了。马上软禁她和章夫人以及一切可能知情人。”王天逸连客套话都没说,事情太紧急了。
“妈的!一定是章高蝉这个混账告诉高柳若了!”秦明月气得光着脚板就狠踹地板。
“二爷,告辞。”王天逸微微行礼,扭头就走。
“慢,碧环你来哄着,不能出事。婚礼必须要举行!”秦明月指着王天逸的手指有力得如同一把铜戟!
“是!”王天逸点头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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