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背后无弹窗 正文 第九章
天龙门与藏剑山庄合作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得已在各地开了许多分店。剑龙牌的产品如今改革成为流水线生产、连锁化管理。我们兄弟八人被分派到各处，参与剑龙牌铁器的生产或销售。我和老大被分到洛阳，导致洛阳附近的铁匠铺多数关门。没有生意上门的铁匠自发组织起来，统一战线决定排挤剑龙，可惜民意不可违，百姓总觉得我们的产品确实好用，虽然这里的百姓不一定知道剑龙这个品牌是因何而来，或者说他们也不一定知道天龙门和藏剑山庄究竟是干什么的。气急败坏地铁匠们拎着刀枪准备将我们赶出洛阳，没料想出门遇到巡捕，挨个抓进衙门关了起来。这件事再一次证明，同行之间的仇恨是**裸的。自始至终，只有一家铁匠铺没有参与其中。并非因为手艺好，而是开铺的老头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每rì看到他低头不语地打铁，我的心中就有一阵不忍。后来我们请老人家加盟剑龙，令老人生活无忧，我心稍安。这是洛阳城里原有的铁匠唯一没有被抓起来的一个，也是经过剑龙产品的洗礼唯一存留下的一个。
我一直觉得老人神秘，可能与他沉默寡言有关。整rì招摇过市的人往往没有什么真本事，而朴实无华的人却值得人去推敲。按我的理解，不追名逐利而又沉默寡言的人，一般都是世外高人，看淡了刀光剑影，经历过腥风血雨。而高人中的高人才会在闹市隐居，这样才符合“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这样的人往往能够拨开云雾，看清本质，人生得此良师益友岂不快哉！
但老人从不像陆师叔一样，空闲时给我们讲些故事或是道理。老人好像永远觉得说话是件费力或伤神的事。就连当初和他商量两家生意合并的事，老人也只说了一个好字，收拾起衣服铺盖就搬到了我们店里，行事果决比五弟有过之而无不及，让我好生钦佩。
神月宫那几位女弟子继续留在藏剑山庄，已经没有实力重建山门，我估计以后人们也会慢慢忘却还有这么一个门派。我这几个兄弟在天龙门时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与众位女弟子打情骂俏；现如今都已离天龙门甚远，从前也没有什么海誓山盟，恐怕不久之后各位女弟子也会嫁做人妇，安心去当贤妻良母。我时常想起那个魔教黑衣女子，现在已经是官宦人家的儿媳妇了，不知她过得如何。到如今我依旧不知道她姓甚名谁，这不得不让我怀疑我是否有些花痴。嫁给那样的纨绔子弟是否会终身幸福？曾经的魔教身份会不会影响她今后的生活？想起此事，不免心痛。
而老大是一个能马上忘记悲伤的人。准备来洛阳之前，他躲在陆师叔家门外，看了神月弟子一个小师妹最后一眼，长叹一声，大步离去，来到洛阳城没jīng打采了好一阵。我觉得老大可能动了感情，不敢讨扰。我担负起主要的工作，任由他一个人发呆。结果当我想要去安慰他时，他指着铺子外的一个女子对我说：“哎，你看那个，好看不？”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说：“什么呀？”
他说：“就是那个女子。”
我当下无语，觉得之前我的担心都属多余。
再看老大，眼中无神，呆若木鸡。我相信他已经有了新的追求，这也让我安心许多。忽然老大大叫一声：“我决定了！”我问他，决定什么了，他说他决定娶那个女子。可见人在冲昏头脑时所做出的决定有多么忘乎所以。
老大起身拨开我，迅速飞奔出去。
我顿时觉得老大恢复了，而且进入了战备状态。
我紧随其后，打算拦下他。但这样的事件能使整rì无jīng打采的老大兴奋起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而且我也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瞬间迷倒老大，于是先上前看个究竟。
前方是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如果单从背影分析，十有仈jiǔ称得上国sè天香。我一直觉得，绝sè的女子背影一定美，但绝sè的背影未必女子就一定美。人间的女子象征着美丽与温柔，但很多属于美中不足。就像我走镖的时候，遇到一位姑娘，背影长得真是集天地之灵气，吸rì月之光华。从背后望去，堪称倾国倾城。当地几个流氓跟在姑娘背后，吹口哨调戏了一路，姑娘未有理睬。结果流氓上前拦住姑娘去路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吓跑了，为首的流氓勇气可嘉，立于那里岿然不动。后来人们发现他早已眼中泛白，口吐白沫,看样子说不定已经往生极乐。我不打算马上过去救人，与其说是我克制了自己过去看那位姑娘的模样，不如说是我克制了自己寻死的念头。
我和老大继续跟着这个女子，我确定老大已经坠入爱河了，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老大的步伐时快时慢，估计是既怕跟丢也羞于搭讪。我在他背后悠然观望，希望老大有下一步的计划。老大突然停下来转头问我：“我好看不？”
我说：“这不好说！我不具备欣赏男人的能力！”
老大说：“找打！我是说，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也很难说！主要看你是否忠君爱民，怀有一颗仁慈的心。与人相处是否表里如一，会不会在朋友背后使诈等等。”我一本正经地继续说。
老大说：“你小子皮紧了是不？我是问你，我有没有失态的地方。”
我呵呵一笑，说：“很好，挺帅。”
老大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看了前方一眼。我相信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慷慨赴死了。
事实证明，老大还缺少勇气，没有上前拦人。我们依旧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跟在那女子背后。
由于我们有些蹑手蹑脚，所以与街上的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行人都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我俩，观察这明显的跟踪事件。整条大街，只有那女子和我们在动，继而变成只有我们，因为那女子发现了人们都观察我们的这一现象，转身看向背后。我们只好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一个中年男子拦住我们，说：“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我们心虚地说：“没有什么啊，走路而已。”
中年男子道：“走路？我看是跟梢吧。”然后转头问那女子：“女娃儿，你认得他们不？”
女子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中年男子转头对我们说：“想耍流氓？你们还有什么说的不？跟我去衙门，走！”
我有些害怕，怕的不是去衙门，而是这辈子还没有被人当sè狼抓起来过，为今后的大侠之路抹黑。整件事情我们确实理短，我在想下一步的对策，是悔过还是求饶。
老大站出来说：“我们只是走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要耍流氓？”
中年男人一时语塞：“我……”
老大赶紧解释道：“我们确实没想怎么样，盯着她也只是想证明她是不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刚才看见她像，走得快了点，不好意思啊。”然后向四周的居民点了点头，以示安抚。
英雄救美的事，在于做流氓的一方必须强硬，遇强则强，英雄才有了摆平流氓的豪情。而那男人见我们比较和气，也不好没事找事，没趣走开了。人们见没热闹可看，都各自忙去了，唯独留下了我们和那女子。
我才明白，一段成功的爱情必然有一方具备敢于耍流氓的心，这样才会产生机会，才会开花结果。我的爱情也许就是因为我没想着怎样耍流氓，才从我手中悄然流逝。后来我将我的爱情理论讲给天真的老四听，结果他上街见了女子就喊“小妞，让大爷瞧瞧。”回回脸上留下两个巴掌印，回来说我的理论也许不是太正确。
言归正传，回到我、老大还有那个被老大看中女子的场景。那女子开口道：“看吧！是你那远房亲戚么？”
我仔细观察，发现女子果然天生丽质，不枉费我们跟踪一场。这样的容貌能使多数正常的男人想要追求，不然会心有不甘。我看看老大，他已然着迷，口水几乎都要流下。
女子有点不耐烦，说：“哎，你看够没有啊？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我老大是……”
老大醒过神来，猛敲我的头说：“什么老大啊!”然后对那女子笑着说：“我是他的大哥，他叫习惯了。别紧张。”
我恍然大悟，老大这个名称只是我们叫顺嘴而已。在民间这名词并不是很受欢迎，通常代表了某种恶势力的首脑人物，例如流氓土匪的首领才被称为老大。老大面向我背对着那女子，给了我一个足以杀死我的眼神，示意我说话注意措辞。老大回过头去，又露出chūn天般的微笑。
我想我还是闭嘴，尽量不要招惹他。
老大扭扭捏捏地说：“其实……我只是……”
那女子等他继续说。老大“只是”了很久，就是说不到重点上，我在一旁神游，设想如果我碰到这种情况，将会如何应对。
老大转向我说：“我还是说不出口。”
我说，你还是一边歇着吧。然后对那女子说：“他看上你了！”
我说完，老大满脸通红，等待最终审判结果。
那女子道：“哦，对不起，本姑娘有心上人了，是武林中人，劝你死了那心。”
老大仰面栽倒，眼神呆滞。女子转身要走，老大撑起身体，问了最后的问题，希望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老大问：“他是谁？”我倒觉得老大垂死挣扎显得没必要，既然没有希望，放手还能显得大度一些。
那女子说：“就凭你还想找人家麻烦么？说给你听也无妨，他是天龙门泰华真人的关门大弟子，江湖盛传在魔教的比武擂台上，他一人打退了魔教的八大金刚。太帅了！”
忽然，老大起身，双手叉腰，仰望着天空开始放声大笑，而且是无休止的笑。笑得我和那女子都有些发毛，虽然我很清楚他在笑什么。
女子所说，再一次证明江湖传言背后真实xìng的匮乏，在人与人口中传来传去的事实，最终都要变质。我回忆起与魔教那次比武的场景，虽然老大确实是断后的人，但整个武林的功劳都归功于他一人身上，我都有些忿忿不平。但美女爱英雄的故事我还是比较欣赏，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我觉得不然，英雄如果只有刚强示人，没有温柔呵护，也是寂寞的。不管传言对错，我都希望能促成老大的幸福。
女子望着老大，步步后退，可能有些害怕。我拦住她，说我大哥平时不是这样的，你等他笑完，会给你个惊喜的。
那女子说：“我不要。”
我说：“不要不行！而且是你想要的。”
我恳求那女子留下，也许她感觉出我没有恶意，所以和我站在一旁看着老大笑。过了不短的时间，他依然在笑。看来爱情不仅能使人变成白痴，还能使人jīng神不正常。我们只好在旁边的茶摊喝着茶等着他笑完，女子还将自己口袋里的瓜子拿出，与我一起分享。太阳落山，街上的商户开始收摊了，行路的人都逐渐减少。我们将瓜子一一嗑完，茶水续了几过，我都忍不住找厕所的时候，女子起身说：“我走了！没工夫和你们疯。”
这时，一旁的老大倒了下去，面容僵硬，估计是笑得背过气去了。
这种情形实在不好办，我不知道是该先留住女子，还是先看看老大有没有大碍，一时间难以决定。我想，如果老大还有意识，也会先让我留住女子的，毕竟离成功只差一步了。于是，我先拦住了那女子。
她说：“你还想干嘛？”
我说：“听了别激动！他就是你的心上人，我们的老大。”
女子冷笑一声，然后说：“你如愿以偿了，我不激动，可以走了吧？”
女子向前走了一步，我又拦住。
女子问：“干嘛？”
我说：“请相信我，我们真的是天龙门的弟子。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的白马王子？”
那女子又仔细将老大的面容端详一番，说：“不像。”
我说：“怎么不像？那次比武过去没几年，他变化又不大，只是留起了胡子。”我觉得老大留起胡子更加彪悍，虽说近来郁闷的心情使他的胡子长得很不谐调。众所周知，人在抑郁的时候，胡子成长的速度会很惊人，且加上没心情理会而任由其蔓延时，会长得过分碍眼，老大现在就是胡子拉碴的。但我们就觉得这样豪情万丈，怎么会越发不值得欣赏。
我只好说：“求求你，先帮我救他，他真的是，绝对是！待他醒来，自有向你证明的办法。”
女子面露难sè，但还是答应了下来。一来我觉得她有好心肠，从她和我一起欣赏老大狂笑时分给我瓜子我就体会到了，二来我估计他也想弄明白，老大是不是真的当年的那个“老大”。
于是我们三个神经病准备离开了，女子帮我把老大扶在我背上，一溜烟去找医馆药铺了。人们发现神经病有时做事，也会具备条理和逻辑，不禁开始感叹。而我们找到大夫后对老大进行医治，大夫说老大的笑暂时止不住，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要歇养几天。老大一听，顿时晕了过去。女子可能觉得多年后还有缘相遇不太可能，也太耗费时间，便要离我们而去。我对她说：“我老大是真的，要不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们过几天去向你证明。”老大这时醒了，在旁边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
那女子jǐng惕地看着我们：“你们想怎么样？”
我说：“没什么，只是证明。”老大也摇了摇头，示意没有恶意。
那女子没说话，大概怕遇上坏人吧。
我说：“要不这样，你过几天来我们那，在东城街的‘剑龙铁铺’，等他能说话时，会向你证明的。”
老大点点头，以示同意。
那女子皱皱眉头，勉强同意，我们各自回家。
回家之后，老大除了能继续笑什么也不能做。我对老大说，这样下去，过几天那女子来了，我们也证明不了什么，还是想如何能使你的脸复原。老大点头同意。我们开始想办法解决，无奈冷敷热敷均没有效果，老大的面部依旧僵硬，保持着无法停止的笑容。
我看着老大恶心的笑容，抽了他一个耳光。
老大挂着停不下的笑容说：“你干嘛？”
我说：“给你治病。也许抽一抽就好了。”
老大恼羞成怒，追着我打，我们重点攻击对方的脸部。三天之后，那女子来到店铺门外，向店里问道：“请问……”
老大赶忙冲上前去说：“你……你来啦。”
女子问：“你是谁？”
老大说：“我就是那天跟着你的人啊。”
女子说：“不是！”转而又打算问其他人。
我上前说：“姑娘，他就是啊，我是那天和你一起嗑瓜子的那个，还和你送他看大夫，你忘了？噢，他的脸是被打成这样的，为了治病。你看看我！”
女子仔细地看了看我，说了句：“你也不像！”
我忘了我和老大的面部被分别实施了修整工作和报复行动，由于程度过大，导致我们面部变形。老大心急如焚，急于证明自己就是她的心中偶像、梦中情人。我说：“姑娘，要不你再过三天来吧，我们的脸消肿了再说。”
那女子哼了一声，说：“你们耍我么？三天之后又来三天？我不来了。”
老大赶忙说：“这是意外，三天后不会了，真的！”态度十分诚恳，我想他的脸要是不肿，效果会更好一些。
女子失去耐心，骂了句“神经病”，走了。老大追我满街跑，大有杀人灭口之嫌，我落荒而逃。
之后老大面容正常，常常站在门口翘首张望，希望那女子有朝一rì能再来证明，可惜她始终没有再出现。看来英雄的爱情，即使爱慕自己的人、耍流氓的心以及恰当的时机一应俱全之后，也未必十拿九稳。这次事件之后，老大从未提及感情之事，让我一度怀疑老大要加入少林派了。老大背后的辛酸无人知晓，从未对其他兄弟提及此事，只有和他一起经历的我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