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背后无弹窗 正文 第十章
武林盟就在洛阳附近，所以郝云龙也偶尔来探望我们。盟主屈驾与我结交，这让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没有师父在身边，我和郝云龙越发投缘，当然，师父并不是阻碍我们私交的障碍。师父只是担心我们涉世未深，着了别人的道。但我对郝云龙很信任，这是仅次于对师父和我们兄弟八人的信任，从他为武林所做的一切开始。在我所憧憬的江湖中，一定要有一个年轻有为的少侠脱颖而出，代表着武林正道，能打破旧俗陋习，而这个人我觉得就是郝云龙。和郝云龙相处给我很清爽的感觉，不但jīng明强干而且平易近人，这是很多江湖前辈都无法做到的。反观我们天龙门都围绕着一个“傲”字，有些桀骜不驯，更别说江湖那些目空一切、自命清高的井底之蛙了。
郝云龙和我们说，自己很敬重天龙门派，只是无缘师从，很是遗憾。我们一起探讨过武林人士的武学以及手中的兵器，他还饶有兴趣地把玩起老大的掩rì剑以及我的断水剑。其实陆师叔送与我们的八把神兵，只是仿制的古剑。仅仅是做工jīng细、材质略好，比起江湖人士所用之剑，未必强在哪里。与普通兵器相搏也会有裂痕，时间久了也需要保养，所以藏剑山庄的八把神兵并没有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导致人们为其争夺而自相残杀。
我觉得这样才好，省得我们八人每天背着那样的剑提心吊胆，时时刻刻防着有人给自己一闷棍不省人事，抢走神兵。但也有让我质疑的地方，陆师叔对外说起八剑，总说是藏剑山庄留给后人的一个象征，并非名剑利器；但私下告诉我们八个兄弟，却说这神兵自有玄妙。我一直参悟，却始终不得要领，我也曾问过陆师叔，师叔笑而不语，让我一度认为师叔是在故弄玄虚。我也曾询问郝云龙，我想既然他是盟主又来自傲世山庄，一定见多识广，但经过他仔细研究，除了觉得我的剑该保养了之外，没有发现一丝玄妙的迹象。
我所听闻的神兵，一定是高手傍身之物。百万军中，无人能挡；从容而来，全身而退。高手的武艺高强与神兵的锐利锋芒一定是相辅相成的，寻常人手握神兵杀入敌营，人出不来剑就被抢走了；高手拿寻常剑杀入敌营，人出不来也许能扔出一段废铁。所以人与剑一样，需经得住磨练与考验。就像藏剑山庄的威名，是经过千锤百炼、万世磨难才积累起来的。
我并不常常拜访武林盟以及郝云龙，因为我觉得武林盟总有许多大事处理，不方便过多讨扰。我并不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武林中的大事用不着我出面裁决，至少我这样认为。所以武林盟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尽量不去，只是静静等待需要我出力的时候。
闲暇时，老大还会和我切磋一下，用来验证他的功力远不在武林盟所选的jīng英之下。但我发现老大的功力已大不如前，或许是老大近来忙着感悟人生，疏于练功，给了我一个能超越他的机会。我担心老大被弟弟打败后，又加深对他的打击。好不容易走出情伤，我想还是让着他好了，只好隐瞒我真正的实力，尽力避让。比完之后老大觉得还是自己略胜一筹，心情大爽，于是摆出老大的姿态对我指手画脚，并指点我今后还需勤加练功。
偶尔老大也会拉着我在城中闲逛，他说他想看看武林闻名的天龙八侠，在皇城中受欢迎的程度。我觉得这样很是无聊，但老大兴致盎然，老大想知道究竟会有多少女子给予热烈拥抱并献上香吻一枚。以这样的目的出门我真是羞于见人，虽然人们并不知道我们怀有什么目的，于是我多次被老大强行拖到街上，情景惨不忍睹。老大看出我的极不情愿，悄悄对我说：“你的那个梦中情人也在洛阳居住，说不定逛街时能恰巧碰到。”之后，我主动邀老大上街闲逛，并在人群之中搜寻着脑海里熟悉的影子，老大一阵窃喜。但最终我们都一无所获，老大没有遇到崇拜者，我也没有遇到她。
近来武林盟在郝云龙的带领下，再一次成功的获取了魔教攻打武林正道的意图，唐门幸免于难。武林盟保护着唐门撤出蜀地，将其安顿在洛阳附近。这个在武林中一直保持神秘的门派终于在武林盟的保护下正式亮相，虽然唐门的武功还未真正让人全都见识，但毕竟保护了武林乃至天下的一大力量不被魔教夺走。要知道，唐门的暗器与用毒举世闻名，如果落入魔教之手，进而普及在西北军中，那朝廷的防御明显变弱。这次郝云龙可谓立一奇功，经过傲世山庄的安排，郝云龙以及石雄由兵部受封校尉、副尉之职。虽说是虚衔，也算为武林扬眉吐气了。而且郝盟主封职，石雄动用了不少关系，大家也没有计较石雄受封之事，总之武林之中皆大欢喜。
武林盟接二连三地打击魔教的气焰，这使得武林中人对武林盟重新改观。从前人们只是将武林盟视作为武林服务的组织，如今都愿意尊从武林盟的号令。人们已不再计较盟主是否年少，只要能干实事人们就很认可。况且盟主为人谦逊，胜不骄败不馁，近乎完美的人格魅力让人们都拥戴他。
这件事后，我和老大交代好生意上的事，与武林盟告了假，回了一趟天龙门，看望师父。师父如今已足不出户，在后山与陆师叔过着闲云野鹤的rì子。殿前的那几棵松柏，还是被师父遗忘。想必师父在种它们的时候，就是一阵心血来cháo。我觉得世间万物，都缺少持之以恒的jīng神，包括人的生命。不过生命如果能持之以恒，人也就成老不死的了。
看到我们回来，师父很欣慰。当我们谈起唐门被救一事，师父觉得事有蹊跷。因为师父觉得我的能力不在郝云龙之下，但武林盟只要郝云龙出面，事情就得以化解，而我却无功而返。巧合之事，常会引起人的猜忌，所以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怀疑。我想事情总有偶然，这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师父将我们八个兄弟视如己出，也许是高估了我们。
我劝父母关掉客栈，在天龙山下建起庄园供二老居住，一来天龙门在附近，派中师父、师叔和师兄弟们也可帮我照料二老，二来我有能力养家，实在不忍心他们再做劳累且无利可图之事。
我有一次拉住陆师叔，问出在我心中困扰了多时的疑团：究竟这八柄神兵有何玄机？陆师叔笑笑说，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藏剑山庄经历了十几代传人，早先的庄主每代各制一柄，传于后世。但终有失传，近几代庄主只知剑有玄机，但不知何谓玄机。我说既然这样，陆师叔何不自己留下？毕竟是祖上所传之物。陆师叔说，他早已看淡江湖，不愿染指。藏剑山庄若还有丁点称雄之心，就把这些都留给自己的儿子了。这些年并不让其子体验江湖之事，就是希望藏剑山庄慢慢淡出江湖，被人遗忘。我想确实是如此，陆师叔甚至很少让儿子到武场去观看师兄们练武，对江湖的好奇从心里就打断了。
陆师叔说，我们正好八人，与藏剑山庄的名剑数量相同，可谓天意。送此神兵，他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且看我们各自造化。
我问陆师叔，怎么不关心剑龙的生意，因为他才是剑龙的最大庄家。陆师叔说，有我们在，没什么好担心的，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当年他携子来到天龙门，除了八柄宝剑就一无所有了。相比现在，即使没了那些生意也一样能活得逍遥自在，又何必执着那些本是上天赐予自己的东西呢？人情才是本身创造最大的财富。
当事人不愿费神，只好我们帮着尽心尽力打理一切了。
我想起陆师叔所铸的那柄其貌不扬的黑剑，于是问师叔铸剑的进程，师叔说就快铸成，但这已然不再重要。
一阵风吹过山庄外的竹林，将几片竹叶吹落，飘落在山泉附近。由于山泉是个风口，所以无论是落在泉中还是旁边的竹叶，终究还是会被风或泉水带走。看着顺着泉水向山下流去的落叶，忽然感悟到一些什么。应该是不必太执着之类，但又很模糊。陆师叔在一旁只是闭着眼睛，呼吸着林泉的气息。我想也对，在此心旷神怡的地方，还是暂且停止我那永不间断的思维好了。
明年便是师父的六十整寿，我和老大商量如何为师父祝寿。无奈各位弟兄无法不约而同相聚于此，不能一起商量。我想还是由我和老大到各地通知弟兄吧，恰好能游览一下各地的风景。这次希望能定下个兄弟们团聚的rì子，既能商量为师父拜寿之事，也能顺便再叙手足之情。于是我们告别师父，准备出发。陆师叔一直夸师父收了八个孝心十足的徒弟，师父乐得合不拢嘴。
这次行程，感触良多。
我发现xìng格决定命运一点也不假，各地剑龙的生意也因为cāo持的人不同，盈利也不等。比如老五在的地方，多数人都不愿购买我们的产品，许多铁匠铺都能存活下来，反而剑龙的生意每况愈下。开始我和老大还未见到五弟，所以很不解，觉得百姓不可能没有辨别好货的能力。但当我们见到老五卖东西的时候，一切谜团都解开了。我们看到人们来剑龙铁铺买东西的时候，老五在柜上打着瞌睡，被买家叫醒后，很不耐烦地介绍了三言两语，然后说“要买掏钱，不买走人”，买家忿忿而去。此地剑龙的生意冷清，完全是因为背后少了jīng明的掌柜支撑。
我们出现在五弟面前，五弟眼神随之一亮，喜悦非常。听铺里的伙计说，五弟自从来到这里，从没有这样高兴过。我才明白，人生缺少明白自己的人，rì子会过得多么苦闷。
在去看望六弟和八弟的路上，路经一个乡镇，发现有些异样，百姓都在围观着什么。老大颇为好奇，拉我前去看一看。
据百姓说，但百姓也不知是听谁说，这是一个江湖上猖獗一时的大盗，经过县城城门行踪暴露，被当地官府一路追赶，最终堵在这个乡里。本来一切都在捕快的计划之中，谁料大盗在拘捕的过程中还顺手挟持了一个玩耍的孩童，一同撤进了一户庄园。庄园内有一个看园人的小木屋，在得知江洋大盗来此地时，早已人去屋空，于是大盗躲了进去。我觉得这个大盗有些不智，躲进屋中简直就是束手待毙。我回忆起我们八个兄弟年少时去攻打魔教分舵之事，被人逼进后堂躲入柴房的事情，不禁感到此大盗估计凶多吉少。
此外，我觉得衙门捕快的追捕计划从没有合理过，捕快发现罪犯时从来是喊打喊杀，势必打草惊蛇。如果我是罪犯，也一定会临死找个垫背的，抓个人质说不定还有出路。
老大摩拳擦掌，对我说，我们见义勇为的机会来了。我让他稍安勿躁，毕竟罪犯还有人质在手。
大盗抱起孩子，在躲避的小屋窗前晃了晃说：“我手里有人质，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们同归于尽！”
我觉得手持人质的罪犯，台词大多一致，都没有些新意。
突然一支箭直shè而去，与孩子只有半步之遥，钉在了窗边。这一举动无疑惊吓了大盗以及围观的群众，谁也没有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盗赶紧放下孩子仔细端详，心想：“这是人质呀！怎么他们以为是纸糊的不成？还是如今捕快不把人质当回事？”
随即将这房屋围成铁桶般的捕快中有人发话：“不好意思，刚才拉弓用劲过猛，一不小心放出去了。现在正式开始。”
大盗当下对窗外的捕快给予语言的攻击以及人生观的教育：身为捕快要以人质生命为根本，好歹也该听听匪徒所提出的条件才够专业。捕快们听后觉得也蛮有道理，于是便席地而坐，聆听大盗的教诲。一幅官兵捉贼的画面顿时变成了开堂授课，旁边围观的百姓觉得虽是闹剧，但也有意思，于是一同坐下。
大盗在屋内讲得口若悬河、yù罢不能，外面的人喝着茶、吃着点心听着津津有味。气氛十分融洽，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官兵捉贼。
忽然大盗发现屋外的地上、捕快身旁坐着一个小孩儿也在听讲，很像自己掳来的人质，于是回身看看，发现屋中确实只有自己了。
大盗立马跑到外面的捕快面前说：“我自首！”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人质没了，只好束手就擒。
当即被打断兴致而无心抓贼的捕头，责令大盗回去继续讲课。身旁的小吏提醒他：我们是来抓贼的。回过神的捕头告诉大盗说：“我们绞尽脑汁，布下天罗地网，动用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你怎可轻言投降？快回去让我们抓。”
大盗不住颤抖地说：“投降也不行啊？天下哪有不让投降的道理？”
捕头对大盗说：“如果你投降，属于自首，我们出力也没有好处；如果是我们抓到的你，还有一笔可观的赏金能拿。反正你都要进去了，还不如为别人做点贡献。”
每一件荒唐事的背后，都不是看似那么简单。
于是捕头吩咐手下人，把大盗重新抬进小屋去。
接着，捕头在外面喊：“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负隅顽抗，那是徒劳的。”
“废话！我也知道徒劳，不是你们把我抬进来的？”大盗泪流满面。
于是捕头很满意，指挥手下的捕快进去抓人，未遇任何抵抗。
但在场多数百姓觉得不过瘾，这场追捕行动没有表现出任何豪情壮志。既然罪犯手上已经没有了人质，就算除去了最终隐患。大家就该放手一搏，罪犯应该困兽犹斗，捕快应该奋不顾身，你死我活才能满足看客的yù望。捕快为抓捕恶徒轻伤几名，重伤几名，甚至还有人壮烈牺牲；而恶徒在走投无路时，一把火把小屋烧掉，在烈火中狂笑直至生命终结。
随后百姓跟着衙差来到县衙，在大堂外面旁听。有好事群众挑唆百姓，要将大盗就地法办。百姓容易跟风，于是堂外站着的人激动地喊着“杀了他！”案子判决完毕，大盗被宣布坐牢。因为大盗之前犯案的所作所为都罪不至死，不过是偷了人三十贯钱和两只母鸡，即使加上绑架人质未遂这个罪名，也不过要关五年。我疑惑到，这就是所谓的江洋大盗么？也太没追求了，江湖的传言果真不靠谱。可想而知大盗被官兵追捕又何必跟人玩命？百姓也是闲得无聊，那些喊着要杀要剐的人群，不知有何因由激动成那样？
这次见过每个兄弟，约定八月十五齐聚天龙门。除了中秋之rì可以团圆之外，重要的是商量一下来年向师父祝寿之事。一趟行程，耽搁不少时rì，想起剑龙的生意，我和老大忙向洛阳方向赶路。我想，我们还是无法脱离名利之事，闲云野鹤的rì子也必须有足够养活自己的资本，除非我寻求主动饿死，就不必计较太多。我说给老大听，并且问他：“你说我讲的对么？”老大快马加鞭回了我一句：“你咋这么多想法？我都替你累得慌。”
我想，我从小到大都是想法很多的人，或者说是总在担心着什么，思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而且会像大树一样开枝散叶。比如师父考武功的时候就会担心过不了关，夜晚睡觉就会担心门没关严，总之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就连此时此刻，我依旧担心回到洛阳后剑龙的生意被人挤垮怎么办，洛阳的街道变得我不认识怎么办。进入天龙门学艺开始我就发觉了自己这个毛病，每晚睡在一个通铺上的弟兄，我都是最后一个进入梦乡，因为我有无穷无尽的想法不能抑制。兄弟们说我是杞人忧天，自那以后，派中上下的师兄弟们，都叫我杞师兄或者杞师弟。我也从此多了一份担心：如果他们忘了我的真实姓名应该怎么办？
回到洛阳城，想着终于可以歇息。进城之后，胯下的马也不再需要奔驰。我坐在马上，看看洛阳城有什么改变，好验证我的担心并不多余。途经一个不起眼的酒楼时，我无意中看到楼上雅间有郝云龙和石雄的身影，他们似乎在交谈些什么，神情凝重。但绝不仅仅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一个身影在走来走去。我尽力观察，却不能看到那个人影到底是谁。我勒住马，告诉老大。老大向那二楼的窗户望了望，说咱们还是先回家吧，累死了都。我说我去打声招呼，被老大拦下。他对我说，还是不要去的好，我们和石雄不是一路人。
回到剑龙铁铺，我觉得老大说的不错，免得打扰到人家，于是感慨万千。在我从认识老大起，就觉得我们兄弟八人，他是我最看不懂的人。他天真的时候很天真，深沉的时候又很深沉，给我的神秘感仅次于师父。而神秘的人总让我觉得高深莫测，于是勾起了我对老大无限崇拜。正当我崇拜之际，老大又立在窗口，看着过往的女子哪个漂亮了。
我想我还是做点别的事去，因为我一时理解不了老大的jīng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