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新篇无弹窗 相关史料 《北华捷报》第五一九期
传教士艾约瑟等五人赴苏州谒见忠王的经过以英国传教士为主的一行五人,昨天(7月6rì)由苏州回到上海。他们此次赴苏州的目的,在于获得有关现已占据苏州叛军的意见与思想感情资料;同时,如有机会,也可以在那里宣传基督教义。
这批传教士所受到的接待,是非常友好的。他们一行从上海到达平望以南三英里一个名叫王家渚的市镇以后,便进入现为叛军占领的地区。一队从嘉兴开来的骑兵和步兵共约一百人,正列成单行向平望行进。看到几个外国人,他们就停下来,并进行友好的谈话。他们同外国人一道用茶点,这说明他们对外国人是信任的。这些士兵当中的许多人体格强健,态度勇敢、豪放而坦率。似乎毫无保留地表达他们的思想。教士们问起从香港回来参加叛乱的天王之一个亲戚,士兵说:此人现已受封为干王,在太平天国居第二位。大约五年前,干王曾在上海伦敦布道会住过几个月,受麦都思博士的教导。后来他到香港,过了一些时候,他表示很想到南京,理雅各牧师认为最好让他去。他为韩山文牧师提供材料,帮助他写成太平天国运动早期历史那本小册子,这证明干王具有严肃而坚定的基督教品格。他到南京已有两年之久,现在受封为王,因为他名“干”,所以称为干王。平望是一个没有城墙的镇市,由长毛数千名驻守,周围筑有坚固的土垒,还栽下无数的小竹桩。叛军驻平望的军官为这几个外国客人准备了到苏州和吴江的通行证,吴江是前往苏州途中的一个城市。教土们拿到通行证后便沿着运河前进,他们注意到这里虽是大队和小队太平军往来苏州、嘉兴间的通道,老百姓却照常在田间工作。只有太平军出现时,这些村民才退避一下。
清军在平望曾进行相当的抵抗,故该镇经过一个星期的战争,才为太平军完全占领。目前的情景极为凄惨。有些不值得防御的地方被烧掉,或者还在燃烧中;有六七十具死尸在运河里向下游飘流,我们走到靠近市镇的地方碰到。平望的地位很重要,因为从苏州来的大运河水道在这里分道,一路通湖州,一路通杭州。因此清军曾在这里设下强固的防线,太平军现在也在这里加强防御。吴江是一个有城墙的城市,在这里,教土们从驻守吴江叛军首领的外表上,看到较多的排场,这位首领在叛军中的官衔属于“义”字级。这一级的地位仅次于“王”。但在这位首领宫殿前面陈列的红黄旗帜。以及首领本人穿戴的堂皇的长袍与黄sè的头巾,则远不如教士们在苏州忠王府所见到的那样光彩夺目。这位领袖曾在丹阳战胜张国梁,然后又克服常州、苏州和嘉兴。除在军事上取得显著的胜利外,忠王还具有一个好人的品格,他反对军队的暴行,保护在这次内战中遭受牺牲与苦难的人民,使其不致受到损害与侮辱。对这班英国客人,他的态度极其友好。因为教士们反对磕头,他就准许免去这个仪式,进见时只须脱帽鞠躬。他们等候一小时,才蒙忠王召见。这是由于那天傍晚,当教士们在另外一套房子里等侯接见时,两天前从南京到苏州的英王和忠王正在晤谈。英王走后,已是晚间八时左右。这四个外国人此时被导至门堂,在约有侍从官员和仆役百人的长长行列之未站了几分钟,这些侍从人员面对面地分站两行,在大厅最里面,是忠王本人。用中国炮鸣礼炮六响后,在震耳yù聋的鼓乐声中,客人们被导引行经长长的行列,他们偷偷地看了几眼这里新奇而壮丽的景象。鞠躬后,客人们站在忠王面前一分钟,然后被引至他的右首,整个接见过程都站在那里。大堂铺着红sè地毯。站立两旁的官员,手持大灯笼。他们都穿着和戴着红黄sè绸缎的长袍和帽子。忠王是唯一坐着的人。他生得短小jīng悍,戴眼镜,穿一件深黄sè的长袍,裁的是古式绣金的帽子。
接着谈话开始。客人们在答复忠王的询问时告诉他说,他们是作为基督的信徒与上帝天父的崇拜者而来求见的。忠王于是列举基督教教义中几个重要原则,后来听说外国也相信这些原则,感到满意。他问起他们在二十八宿中哪几天敬拜上帝,教土们说是在房、角、晶、星这四天,忠王告诉他们这和太平天国敬拜的rì子相同。
教士们告诉忠王,说在太平天国人土中有无限权威与影响的干王,曾在上海与香港两地受过外国传教土的保护,忠王表示感谢,并且高兴地听说干王的老友罗孝全现今仍在华南。
忠王问起外国客人还有什么其他问题要提出,教士们说他们有些朋友和同胞从事贸易,如果生丝贸易能不因叛军驻扎实兴和南得两地而受到阻碍,那就好极了。如果有办法使这种贸易继续下去,中外人土都将受益。忠王回答说:天国愿意这样,如果贸易继续进行,天王将照章征收关税。
他欣然收下教土们送给他的圣经和其他一些书籍,并邀请教土们在特为他们预备的招待所里住两三天。然后经过和进来时同样的放炮和鼓乐等礼节,有人陪送教土乘马至一位高级官员刘某的官那,此人态度和蔼,殷勤款待。当教土们表示希望立即回到上海时,他们在护送下乘马回到原来的船上。
城外的地方已遭毁坏,自杀的人很多。太平军抵达苏州时,守军既然已经城门大开,自不致有很多人遭受杀戮,征服者所谓死亡的人绝大多数是由于自杀,我们毋须怀疑。城内留下的入不在少数,所有商店当然空无一人,货物已被抢劫一空或事先撤走。我们没有看到城内有被烧的样子。城内较好地区的房屋,绝大部分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在城壕与城墙之间,插有许多细小尖锐的竹桩,城墙上则用很多尖头长钉钉在木架上,作为防御工事。城内叛军的人数不会少于三万,据叛军自己说,此外他们还有很多的人,这话或许是真的。的确,在苏州和南京之间这一带叛军似乎有压倒的优势兵力。苏州城被攻陷时,城外西南角清军早已修筑的巨大土垒工事,并未利用。目前,占据苏州的太平军,暂时也不用这些堡垒,他们的防御范围仅限于城墙以内。据几个可靠的人证明,江苏巡抚徐有壬在太平军到达苏州时,已同城内其他官员一起逃走。据说,张国梁在丹阳战败后吞金自杀。
革命军的活力和勇力,从许多方面可以看出,大队革命军每天在其占领的城市之间活动。他们所信仰的教义与积极的生活,激发这种力量。由于他们的体力和jīng神远远超过清军,所以今年在威力与人数两方面取得重大进展。当我们一行人离开苏州城时,一支几千人的太平军队伍也从苏州出发。上午一时,教土们从苏州城门口起程,当他们的民船或摇橹或扬帆向上海缓缓行驶时,这支军队正沿着河岸的纤路行军。他们排成单行,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另有几只木船,每船载二三十人,随同他们前进。我们曾听说将有大队太平军从常州开来,经过此地前往南浔和湖州。这大概是这支军队的目的地。平望驻军一部分将与他们会合,然后一起立即开往这两个重要城镇。因此,南浔这个在生丝贸易方面极其著名的地方,目前大概在叛军手里。
乡下人对这种大队人马是无力抵抗的。这种为了自卫而仓促组织起来的队伍,内中尽是一些农业工人,不熟习战争,当然不能抗拒久经锻炼的太平军战士。然而这班人在村庄内打更巡逻,还是有点用处。他们给老百姓壮胆,使地方上的匪徒不敢出来。夜晚看到这些队伍,非常有趣。他们每人手执一个灯笼与一根长矛,还有很少几个人拿着火绳枪。这种队伍叫做团练。
清朝官员在许多地方所采取的防御措施,不见得比乡下人的办法较为有效。松江两位知县只率领五百名团统来抵抗侵犯松江的三千多太平军。他们也缺乏火药和子弹。两位知县被迫退却,放弃了松江城,逃至乡间避难,至今仍然躲在那里。
到过这些地方,亲眼见到这里叙述的种种情景的人,不能不触目惊心,满怀伤感。靠近太平军攻占的城市,尚有许多未埋的尸体,这里几十,那里成百的,正在燃烧的城郊,十室九空的街道,尚未收割任其在田间腐烂的玉蜀黍,以及这里那里看到的弃婴等等,无处不是凄惨的景象。但这些都是战争或者几乎一切战争通常会带来的结果。当你看到一些并未参加这场重大革命斗争而竞遭到灾难的人,你不能无动于衷。然而,在这一切事情上,上帝自有他的意旨。我们相信上帝将使这次战争的结果推行他的神明计划,最后会促进中华民族的真正幸福。
叛军首领大多豪爽坦率,喜欢谈话。他们对自己想到上海的意图,并不保密。但他们愿意和“西洋弟兄”保持和睦。已经调到苏州以东地区的几支军队,奉命攻取上海,但由于担任指挥的军官相当慎重,所以没有动手。他们说,攻取上海是他们征伐计划中的一着要棋,现在不过是暂时推迟一下而已。他们目前所有的船只很少,因此大概将从陆路来沪。当叛军抵沪时,若是碰到外国兵驻在徐家汇,或是租界外任何其他地点,我们衷心希望:我方不要违犯中立法,也不要采取任何会使太平军寒心的敌对行动,因为他们目前的态度对我们确实是友好的。如果把这种意气奋发具有dú lìjīng神的团体当作敌人对待,不仅是不公道,也是轻率的和错误的.他们在这一年中,已经从皇帝手里夺得一些最富庶的省份。他们有力量破坏上海方面的外国贸易,但也能同各国驻上海的代表订立暂行章程,使上海的外国贸易不致在目前形势下遭到破坏。譬如说,我们可以同叛军首领协议一种临时办法,使出产地区载运生丝的船只,持有正式通行证,并向天王缴付过境税后,便可通过平望及其他太平军驻扎的地点;我们相信这不是办不到的事情。我们既然认识到太平军的力量,以及清zhèng fǔ目前的孱弱,我们便不能指望太平军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不在上海与浙江这些地方和我们做邻居,纵然最后胜负尚在未定之天,将来他们可能还不得不退出。
根据以上所述,在这一重大的革命运动中宗教因素显然有极大的关系。若是认为这一运动纯粹属于政治xìng质,而将宗教置于从属地位,那就大错特错。实际上决不是这回事,恰恰相反,宗教是政治的基础,是政治生命赖以持续的泉源。打倒偶像,建立对真种的崇拜,是太平军的目的;和驱除满人与征服全国一样,他们同样地全心全意求其实现。他们反对宋朝哲学家泛神论的观念,主张上帝人格化的学说;反对一胜多神论的见解,有着最明确的上帝唯一的概念。和佛教哲学中的宿命主义相反,他们相信并教导上帝主宰一切的道理。这一切都是极其明显的,只要和他们相处一个时期,就一定会得到这种印象。太平军感觉到自己有一个任务要完成,深信他们是在一个不会错误的主宰的引导之下,在执行任务中得到一种全能的力量的支持;这便是他们受到的灵感。胜利时,他们归功于天父对他们的仁慈;失败时,他们认为这是天父对他们的惩罚。他们相信上帝和他们在一起,不是作为抽象的概念,也不是作为一位严厉的毫不留情的君主,而是一位慈爱的父亲,他温和地照顾他们的一切,亲手领导着他们。和运动开始的时候一样,新旧约圣经现在仍然是他们信仰的标准。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只要他们把圣经作为上帝的语言,我们便有理由希望,他们的错误会逐渐纠正过来。……(叙述神学上三位一体的道理,从略)太平军(在以耶酥为天兄等方面)之有错误,不足为奇;相反,若是一点错误没有,倒是史无前例的最大的奇迹。他们一般人所有的宗教知识,必然有限;领导人物在这方面的知识虽不jīng深,但比较要广泛一些。在广西人当中,宗教成分比较深入,范围也较广,由他们再传给周围的群众,一般群众只须学会唱赞美诗而已。只要能唱赞美诗,并行过洗礼,这些人便成为弟兄。从宗教观点来看,我们可以希望洪仁干既已升到最高职位,对这个运动会发生有益的影响。
太平军对外国人的态度,显然属于极其友好的xìng质;他们总是称呼外国人为“我们的洋兄弟”,说“我们同是敬拜天父,信奉同一个天兄,我们之间为什么要发生分歧?”他们似乎很想同外国人来往,并希望促进贸易关系。他们说,把十八省开放通商,将使他们非常高兴。有人也许会说,太平军不过口头上这样说说,把它作为一种策略而已,然而即使如此,清zhèng fǔ又为何不用这种策略,不谈这些同样的问题呢?他们说,凡是经过太平军地区的外国人都将得到尊重;他们对曾经去过的外国人给予的照顾,足以证明他们的诚意。
人们有过许多关于“长毛叛军”残酷行为的传说,但这种指责是虚构的。我们没有看到一点故意破坏的迹象。不错,他们杀人,但他们必须杀人,否则便会被人杀。他们放火,但就我们观察所及,他们放火总是为了自己。许多纵火焚烧的事情,是在叛军到达以前清军干的。自杀的事情也比屠杀多得多。太平军准许松江所有的妇女离开松江这一事实,以及如所周知,他们曾多次设法拯救跳河投江的男女,足以证明他们并不是残暴的匪兵,象传说的那样。按照极其严格的意义来说,他们确是革命者;不论是杀人或是掠夺,只有在为达到革命的目的而有必要时才采取这种手段。这些是伴随着这种运动而发生的不可避免的不幸,是否正当,需要就运动本身是否正当来判断。
至于叛军的一般道德品格,我们几乎无法提出意见。就其全体而言,他们大概不会在这方面比他们的同胞高明多少。吸食鸦片,依法是禁止的;但我们知道,叛军中有不少人是在吸,普通士兵与一些首领都任意吸烟。我们听到一位首领(他本人虽然不吸鸦片)提到他们愿意得到供应的物品清单时,把鸦片列为首位,这令人痛心。他们还不断地申请购买鸦片与军火。我们不能指望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道德品格会怎样高尚。
至于太平军将来是否成功的问题,我们完全不能说什么。一个首领曾说过,根据目前的形势判断,只要两年的时间,他们便能完成任务。最近在丹阳的胜利,使他们兴高彩烈,jīng神奋发,这种兴奋的心情不知要多少次失败方会使其熄灭。他们说,广西现今在太平军手里,石达开率领的大军正在征服四川,这个省实际上巳在他们掌握中。他们已将嘉兴至丹徒所有乡镇的“清军”尽行肃清(这是他们自己的说法),所以十人、二十人、三十人的小部队,可以在运河沿岸各地之间往来,没有丝毫阻碍。他们目前似乎强有力地掌握着这个帝国,可以象征服者一样,对帝国任意处置。和太平军会见后所得到的印象是:他们回顾过去,满怀感恩的心情,对于未来则乐观愉快,具有信心与希望。
——《北华捷报》第五一九期:1860年7月7r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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