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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灯看剑无弹窗 第一卷 第174章 西夏

    西夏王国本就是党项人在那西北荒天漠土之上建立起来的国度,党项人自唐室末季,因着帮助李唐皇室平定黄巢之乱中建立殊勋,被封以西凉之地,赐为李姓,从此成为名义上附属于中原王朝的西北藩属。

    时逢唐室末季,各处藩镇纷纷拥兵自重,自成体系,历经黄巢之变后,李唐皇室更形衰微,终致分崩离析,唐失其鹿,天下共逐,由是中原大地历经五代十国之乱,党项人也借此向周边扩张,及至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自后周孤儿寡母手上接过中原神器,定鼎汴京而开创大宋皇朝之后,虽说也将这西北边陲纳入大宋版图之中,但党项人的势力,已然牢牢扎入了这西北边陲之地。

    赵匡胤一世雄主,自不能容忍自己治下的国土出现如唐室末际那般藩镇林立的局面,是以他对外jīng修武备,以平灭北汉、北辽,克复燕云十六洲,复还汉唐盛世为要务,对内亦是杯酒释兵权,解除了一干统兵大将的武将,而如当rì里盘踞于西北边陲的党项人,自然也是赵匡胤所注意的对象,是以在赵匡胤在位之时,就一直着意削弱党项人的兵权实力,而对于党项人在西北边陲之地的实际xìng统治地位,赵匡胤也自是采取了由朝廷委任官属,而不由当地自行置官辟属,甚至党项首领的更替亦须报经朝廷审核照准,再由朝廷授予节度使之职,由是而大收党项人之前,如若假以时rì,或可实实在在去除藩镇之弊,在这西北边陲之地开府置县,将其纳入zhōng yāng朝廷统一施政的范围之内。

    只是赵匡胤在斧声烛影之中,英年早逝,及至太宗即位,因其得位不正,是以急于开拓边功,以搏取声名,党项人虽说盘踞西北边陲之地,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大宋皇朝的臣属,而且这些年来对于朝廷削减藩镇权力的诸般举措,虽说难免不甘不愿,却至少也还都勉强配合施行,是以当rì里一心开创雄风伟业的太宗皇帝赵光义,自然不会将太多的眼光放在这些党项人身上,而是急不可耐地点齐大军,于平灭北汉,片刻不停,便自接连发动征伐辽邦之役,而终于导致大宋立国以来的第一次惨败。

    党项之人在这西北之地做惯了主人,当rì里不过是碍于重新归于一统的中原王朝之威,又遇见赵匡胤这般自五代十国山积尸骨之中走出来的一代雄主,这才在权衡实力之下,不得不自行献地纳城,自愿归为藩属,这些年来屡经对于朝廷削弱藩镇,强干弱枝之策,心下早就已经怀有极深的不满,只是当rì里后周草创,大宋延袭,南征北讨,无往不胜,诚可谓是兵威之盛,一时无两,赵匡胤之驭人之术又是极为高明,这才使得这些个党项人首领未敢多生异心罢了。

    现下大宋太宗皇帝赵光义伐辽之役的草草失败,却不啻于将大宋皇朝的真正实力,**裸地暴露在各方人马的面前,事实上此番失利亦非大宋军马战力不济,只不过是这位太宗皇帝太过急功近利,竟尔未及多所修整,对于辽国实力亦未曾先行测探,而就这么直接挥师北上,全军尽出,意yù毕其功于一役,犯下了在不知敌方虚实的情况下面劳师远袭的兵家大忌,这才由是而遭至大宋皇朝立国以来的第一次败绩。

    任得敬这段时间来,也已经连灌下了几大碗酒,这些年来他身为西夏国相,在帝党与后党之间勾连纵横,更是终rì忙于军国之务,实在已经有许久时rì未曾有如此纵酒了,虽说喝下去的不是什么烈酒,但也未免有些微醺之意,更兼坐在他对面的这位汉子,虽说大半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伴着一碗又一碗地喝下酒去,但在喝酒间隙偶尔插入的几句点评,却每每能切中要害,直直点中任得敬的胸臆,让他一时之间,居然大生出知己难得之感,不由得登时意兴遄飞,口中滔滔不绝。

    他入夏之后,虽说身居高位,不愁一身所学无从施展,然则却也实在已经有许久时rì,未能如现在这般站在一个宋人的立场指点江山,品谈天下局势,现下说得兴起,丝毫未曾有停下来的意思。

    赵匡胤看着眼前谈兴正浓的任得敬,仰脖将一碗酒倒入喉中,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从来习惯了轻骑领军,如这一回御驾亲征,大胜班师之余,仍要全套仪仗銮驾,缓慢而行的排场,实在是让他颇为不适应。

    更何况,对于临安行在之中的局势,一直以来,他都有他自己的渠道掌握着临安行在之中的所有信息,是以他当然可以判断得出临安行在之中现在的局面究竟如何。

    虽说现在临安城里的情况,也仍旧可谓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文武相争终非国家之福,现在外患暂时可以算得上告一段落,也是应该着手来解决国中的问题了,是以他仍如当rì出征时一般,自己先行轻骑单马,赶回临安。

    当rì宋辽之战,虽说宋军战败,损失算得上颇不惨重,但终归是元气未失,局面也还不至于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然而坏就坏在是时宋室的太宗皇帝陛下,着实最多只是个只知谋一时的将才气派,却怎么也没有学到乃兄赵匡胤那种帝王胸怀与视角,在其意yù大展雄图之际,骤然遭逢此败,竟尔从此斗志全消,终其一生,再不敢jīng修武备,整军北顾之念,反自是rì益生出偏安之念,虽仍自称不忘以兴复幽燕之地为己任,却是再不敢有所实际行动。

    毕竟赵光义自斧声烛影之夜而即皇帝之位,其得位不正,朝野尽知,虽说当rì里大宋皇朝之中,再无其他势力足于与之相抗,然则赵光义疑心生暗鬼,心下却始终未能释怀。

    他自chéng rén以来,就自生活在赵匡胤的羽翼之下,无论文治武功,乃至于心胸魄力,均无一能与赵匡胤相比,虽说赵匡胤一向对他爱护有加,甚至话里话外多有以皇帝大位相授之意,然则赵光义心中却是一百二十万分不愿意这一辈子的一切,都要由他兄长恩赐而来,当rì里他之所以会铤而走险,于斧声烛影中夺来大宋帝位,实在也是有着这种自卑心理作崇的原因。

    赵匡胤微微苦笑,仰头又是喝下了一大碗酒。

    自投身到他这个后世子孙的身上,来到这个百年之后的时代之后,他虽先自运筹帷幄,夺秦桧之权于朝内,又复领军亲征,御女真金人于境外,实在也是并没有多少时间真正能够空闲下来,只是他前世里开国建基,御宇天下数十年,视角心胸,均与旁人大不相同,哪怕在这风急雨骤,戎马倥偬之际,他也仍旧还是手未释卷,将本朝这百余年间的朝政大事,都差不多都大略过了一遍。

    有宋一代的文章制度,御兵方略,倒有大半是由赵匡胤这个开国之君亲手制订,代代承传而至今rì的,只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只怕没有哪一个能有如赵匡胤今rì这般际遇,得以回到百年之后的时代,重新以一个君王的身份,积百年来的经验得失,来点检自己亲手订立下的这些制度方略的个中利弊,由此来看明白今rì之后的大宋皇朝,究竟应该往哪一个方向来走,在赵匡胤看来,这是今时今rì的大宋皇朝,最需要深思而慎行的问题。

    以方今的眼光看来,当rì里赵匡胤自己制订下来的种种方略,虽说严格说起来,也不能说错,这百余年时间,打造出了一下个物富风华的大宋皇朝,然而却也还是有着许多不得不修改的弊端,以至于这自己一手开创的大宋皇朝非但一直以来无力北向,收复幽燕祖宗之地,甚至于还屡屡被外虏叩边,乃至还被那女真金人踏破汴京神器,掳劫二帝北去,引出这一段华夏这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是以在赵匡胤看来,现下修订方略,重新厘定国是所在,以使得大宋得保rì后天下升平,官民富庶之余,亦可多上几分雄健刚强,至少不至于再如过往百年那般,一派文物繁荣,却是丧尽武勇之气,这才是现下最为重要的问题,否则现在有他在位,自可保得边境无虞,但若来rì再换上个懦弱守成之君,煌煌大宋岂不是又要沦为任由夷狄践踏欺凌的国度。

    赵匡胤开国之主,所思所想,更多地放在开万世之基业上面,而至于眼前临安城下秦桧弄权的风雨yù来,女真金人铁骑大军的虎视眈眈,或许在旁人眼中,大有乌云压城城yù摧之势,但在赵匡胤眼中,却都不过是一时纷扰烦杂,实在没有被他太过放在心上。

    耳畔听着任得敬的高谈阔论,赵匡胤对于眼前这位商贩打扮的文士,也颇生起了几分赞赏之意。

    赵匡胤这些rì子细思从来,在眼前的局面下,他所制订的以文驭武之策,自是有着加以修改的必要,然而早在昔rì他刚立基开国刚刚订下这条规矩的时候,如果一切事情都能够按照他预想之中地进行,那么或许大宋皇朝早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只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早在当rì里他那弟弟赵光义完全抛弃了他所定下来的方略,急急提兵征伐北汉、北辽之际,就注定了那场大宋开国之后首尝的败局,也就注定了大宋这百余年来面对异族铁骑之时,那畏怯积弱的局面。

    他们兄弟出身原本也算得上是将门世家,只是在那五代十国的乱局之中,君无常君,国无常国,就算是帝王天子,都随时可能人头落地,自汉魏以来的门阀世族,都多半破家毁身,更何况赵匡胤出身的家庭,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统军将领而已,随着时局rì坏,早在赵匡胤小时候起,就已经家道中落,赵匡胤与他之后的几名弟妹,可谓是自小在贫苦环境之中长大的,他的三弟赵光美与他年纪已是相差甚大,倒是赵光义是自小开始就跟随着他,由他一手带出来的,对于赵光义而言,他的这位大哥只怕不止是位严兄,更是半个慈父。

    赵匡胤自小开始,就从未曾对这位弟弟隐瞒些什么,无论是武功修行,亦或是统兵方略,甚至于在以宋代周,登基为帝之后的帝王驭人心术,都无不是尽心教导,丝毫也未曾有半点的藏私,然而就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无论他再怎么尽心教导,也无论赵光义再怎么样地努力学习,但他不管在武学修为,亦或是立身处世,甚至为君之道上面的造诣,较之他的这位兄长,却总是有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甚至于在赵光义看来,任凭他如何地努力,这样的距离似乎都没有半点儿缩小的可能,反自是在不断地扩大之中。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感觉,才造就了赵光义的xìng格当中那至为yīn暗的部份,渐渐地他跟他的这位兄长再不如以前般亲密,也再不如以前般无话不谈,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也学会了瞒着他的兄长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甚至于在暗中培植势力,甚至从许久之前就开始酝酿谋划着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对这个他曾经最敬爱的兄长,发出致命的一击。只因为在他的心目之中,早就已经把他跟他这位兄长之间在各方面那明显的差距,解释成为是因为两个人手上握有着不同的权力,是帝王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才使得他的兄长能够在各方面都纵横自若,呼风唤雨,才使得他兄长的光芒看起来如此夺目,让人难以比拟,不可逼视,是以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赵光义也就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抢到那张帝王的宝座,他也一定要证明,他跟他的兄长原先的那些差距,只不过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只不过是因为所掌握的权力大小不同,而不是他赵光义真的就处处不如人,绝对不是!

    赵匡胤不由得轻轻一叹。

    以他的能力,他对于他兄弟的这番心思,也并不是从来地没有体察得到,甚至于赵光义那些背着他私下里自以为秘密的举动,他也早就已经是洞如观火,了若指掌,只是当rì里的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赵光义真地会走出这一步,真的会走到这一步罢了。

    他为人最重手足情义,哪怕在立基开国之后,也确实曾经存着要将帝位传予自己这位兄弟的心思,任赵光义为晋王,知开封府事,将大宋国都的军政要务尽皆交给了他,只是随着开国rì久,赵光义那本xìng之中隐含着极深的一面渐渐显露了出来,这才让赵匡胤不得不开始动了些其他的心思。

    毕竟当时的他,不仅仅杜太后的孝子,不仅仅是赵光义的长兄,还是大宋江山社稷之主,还是天下亿兆臣民的君王,自五代十国那乱世一路走来,人世间的杀戮纷烦,他实在是看得太多了,也看得太厌了,当rì他宁负不义之名,以宋代周,虽说是亲信部属上演了一套黄袍加身的戏码,但若不是他看着周世宗龙驭宾天之后,有周一朝主少国疑,在这等四夷环伺的情形之下,如若没有真正支撑得住的人出来主掌大局,只怕刚刚略为安定下来的中原河山,又要沦入异族横行,四分五裂的境地,是以心下对于以宋代周,也未尝真有多少抗拒之意,否则以他的xìng子,那些部将们又怎敢当真违逆于他。

    他自来视赵光义与自己手足情深,兄弟一体,将帝位交给赵光义,原来倒也并无多少不舍,只是在渐渐看清楚了赵光义背地里所做下来的那些事情之后,却终不免存下了几分疑虑之意。

    这纷乱得太久太久的天下,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太平的契机,如若因为他挑错了后续之君,而令得这华夏历经百余年战乱之后,得以重振汉唐雄风的希望就此湮灭,那他可真就是再原谅不了自己了。

    是以在那几年之中,他除了继续重用赵光义之外,也开始有意地对他的三弟赵光美,以及他的长子赵德芳委以重任,其实他本来的意图也不过是想着由此而令得赵光义有所惕怵jǐng醒,却怎么样也没有想到,他这个二弟居然会就这么铤而走险,酿就了那一夜斧声烛影之中的那一幕。

    赵匡胤想着,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

    哪怕直到现在,他心下都未曾有多少真正因为当rì里发生的那一切,而怪罪他这个弟弟的意思。

    他很了解赵光义的为人,直到现在他也还认为,自己的这个二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枭雄,甚至于斧声烛影之间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是他一时冲动之下临时起意,当是时赵匡胤声望正隆,耳目所及,遍布朝野,如若赵光义真的是有计划地经营举动,反倒是瞒不过赵匡胤的耳目,倒是这种突然发难,让赵匡胤着实措手不及,毕竟他一向都太过信任自己的这个弟弟了,哪怕在宫禁之中,赵光义也从来都是来去自如,而赵匡胤对于自身的武功,也有着绝对的自信,居然都未曾真正觉得赵光义会有可能威胁得到他,这些偶然都撞在了一起,才造就了那一夜赵光义实在很有点儿糊里糊涂的成功。

    但这却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局面。

    赵匡胤这些rì子细思从来,实在恨不得他这个弟弟真的是个不世出的枭雄,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想谋朝篡位,真的是从一开始就用心经营,在朝野上下培植起足够支持他登基称帝的势力,这样他也就不至于在赵匡胤故去之后,还要担忧得位不正,还要担心他的帝位得不到朝堂之上文武大臣的承认,从而要急于对外大举征伐,以此来转称朝野上下的注意力所向。

    “自卑且又自大的心态……”赵匡胤心下默念着方才对面那位文士所给出来的关于赵光义的评价,心下微微一哂。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长期处在他的光芒羽翼之下,难免让他这位本来也是心高气傲的弟弟心下生出些抗拒的念头,难免会让他的这个弟弟想着有朝一rì能够超越自己,但赵光义并不是真是个如此不知轻重的人,当是时他之所以会在斧声烛影的那一夜之后,刚刚继位为君,便急急点军北伐,着实有着他不得不尔的原因。

    毕竟赵匡胤御宇天下一十七载,广开言路,优礼文人士子,尽收天下文人士子之望,朝中大臣无不倾心归附,这样的势力,原本就根本是动摇不得的,如若不是赵匡胤本来就有yù以晋王赵光义承接皇统的意思,屡屡明示朝中大臣,是以在那等骤然发生的情况下面,朝臣们根本无从查明真实的情形,纵然心下疑惑,也并没有立场多说些什么,否则赵光义就算再铤而走险,也绝坐不上大宋天子的宝座。

    然而更令赵光义坐立难安的却并不是赵匡胤在大宋朝堂之上的影响,而更多地是他在那大宋军队之中无可比拟的威望,赵匡胤原本就是个弓马皇帝,一根蟠龙棒横挑天下四十八洲的传说,早于播扬天下九洲,在军队之中根本就是一个已经被神话了的存在,当是时大宋以文驭武的方略尤未草创,而当是时军中那些由赵匡胤一手带出来的能征善战的能臣宿将,也还并未完全老去,大宋皇朝的根基,就靠着这样一支可以说是完全活在赵匡胤影子当中的军队支撑着,赵光义又怎么可能安得下心来。

    是以他甫登位伊始,就开始着手准备大举征伐,也就是希望能够借着战争的机会,重新树立他在军队当中的权威,他并不是真正看不清当时的形势,应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将他兄长赵匡胤那句交代听进耳朵里去,只不过这位新继位的天子官家,实在太过需要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来使他能够在大宋皇朝的军队当中,成为可以替代得了赵匡胤的存在。

    他失败了,但是他也成功了。

    在借着赵匡胤留下来的jīng兵悍将一举而攻下北汉之后,赵光义马不停蹄,驱使着大宋大军,发动全面攻辽之役,由是而造就了这大宋百年积弱之局。

    赵匡胤在刚刚托身于自己这个后世子孙的躯体之上,刚刚看到这一段的史藉所载的时候,他简直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很了解赵光义,自己的这个弟弟或许并不是个合格的天子治世之才,但却绝对是一员合格的战将,他绝对不相信赵光义会看不出来在当时的那种形势下面,征伐辽邦是何等地不合时宜,他绝对不相信赵光义会评估不出,以平灭北汉之后早已身心俱疲的同一支军队,毫不停留地再度动员去进攻北辽,其间的胜算将微弱到何等难以估量的地步。

    但赵光义却真的就这么做了。

    直到详查了那一战前后的不少实录之后,赵匡胤才明白过来,他的这个弟弟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或许在赵光义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错误,而只是一场豪赌,拿大宋江山,拿华夏气运,来赌他一人的天子权位,来赌他能够坐得稳这个大宋江山。

    也许这一场征伐北辽之役,赵光义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赢,他很清楚赵匡胤在大宋军队当中的威望,绝对不是一场两场的胜利所能够替代得了的,但对于赵光义来说,一场大败,或许也能带给他同样的效果。

    自那场伐辽之役大败之后,由赵匡胤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些能征惯战的宿将耆老,绝大多数都成为了这场败仗的替罪羔羊,被赵光义就此投闲置散,解职贬抑,而赵光义选拔来替代他们的人选,所看重的都不在于征战之能,而是只在乎他信不信得过,只在乎到底是不是赵光义的亲信心腹之徒。

    这一场仗,使得赵光义兵不血刃地牢牢把握住了大宋皇朝的军队,但无数能征惯战的宿将耆老的投闲置散,无数随着赵匡胤南征北讨的jīng兵强将埋骨幽燕之地,也使得大宋军魂几乎就此消磨殆尽,使得煌煌华夏,面对四夷环伺之境,积弱百年,乃至被女真人的铁骑踏破了汴京神器,境况之凄婉,一至于斯。

    如若能将他的那些心机与权术,用在治国而非夺权之上,或许大宋皇朝,早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吧?!

    赵匡胤轻轻一叹,怅然若失,转眼望向坐在他身前的任得敬。

    这些事情,以他对于心胸见识,以他对于赵光义为人处事的了解,却也是直到近来,才渐渐想明白的,眼前这位西夏文士,身为一个百余年后的局外人,能够看到这一步,却也着实是颇为不易的了。

    “其实我看党项人,活得苦啊”,任得敬眼下已然颇有了几分酒意,却是转了个话题,拍案说道:“只是他们却是苦得甘愿,苦得固执,也苦得不可解脱!”

    “哦?”赵匡胤侥有兴致地问了一句:“据说近年来西夏国力蒸蒸rì上,却不知苦从何来,在下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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