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姜花无弹窗 正文 第七章 悬崖边缘的纠结
我把这封信放在了第十二封信的前面,因为小微说,想追上前一封的,那就遂了她的愿望吧。这个孩子太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但是我也有些窃喜,至少在我的面前她是不伪装的,是真实的吧。小微,我所有的话都在这里和你说了,你看到了吗?一个星期后,我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医生的表情是凝重的,让我隐隐感觉不安,涉及到医学术语的法语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我只能茫然的看着徐叔叔的脸,那张脸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终究无光,眉宇间的纹理纠缠在了一起,眼神涣散。医生说完了之后就走了出去,临走前对我说:”BonneChance.”我回他一个微笑,不管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既然来临了,那就面对吧。
“徐叔叔,我想听真话,你不要瞒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想要一个完整的现况。”徐叔叔走到窗前,背影在阳光下折shè出yīn暗的一面,他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又似乎只是浅浅的发呆。“小木,你要相信一点,你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能战胜一切。”他似乎是在给我打气,也是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有希望。“医生说,在你的眼神经上发现一颗肿瘤,目前并不知道是良xìng的还是恶xìng的,但是因为压迫视觉神经,所以会导致炎症低烧,眼睛也会有疼痛感,需要手术切除。手术有50%的危险xìng,但是如果不手术的话,肿瘤越长越大就可能会导致失明。”徐叔叔说得很慢很慢,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心上,把我心中原本的火花一点一点吹灭了。
病房里是悲伤弥漫的沉默。“不过小木,医生说了,你那么年轻,手术的成功率还是蛮高的,最关键的是你自己不能放弃。”
小微,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把自己逼上绝路的不是感情不是事业也不是空间的转变,而是我自身的健康。二十几岁的我从来都不知道肿瘤也会长在年轻人的身上,而现在面前的路除了开刀别无选择。可能是我悲观了,如果手术不成功的话,这下我们真的就要天人永隔了。
人在绝境的时候思考的方式可能就会改变了,因为结果的不可预知,心就会比以前勇敢。我决定给小微写信了。虽然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始这样的一种阐述,但是想到今后可能会没有机会再写,居然觉得时间不够。回信开始的太晚了,心有略微的后悔。拿起笔又放下,对着自己jīng心挑选的明信片发呆,说些什么呢,小微,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怎样的消息呢?那些言语是你想看到的呢?你告诉我好吗,还是只要看到我写的你好,一切就云淡风清了呢?
木子给小微的第一封信:Letter1
小微,你好吗?
提起笔给你写信,似乎是一件迟到了很久的事情了,在收到你那么多来信之后,是我疏懒吗?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应该如何开口,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开口的yu望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在知道你去了哈尔滨后,忽然觉得离开应该是一件尽快要去办的事情,没有牵畔了,没有迂回了.于是就迈动自己的腿脚,带着自己的心飞走了。
我在这里都还挺好的,我会记得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准备忘记。
祝福你,小微,祝福你生活学习都能顺利,也希望你和家人身体健康,生活快乐。
木子.
我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的,只是落笔后居然仅有寥寥数字了,我对小微的思念是chūn天破茧而出的蝴蝶,越飞越高的同时也就离家越来越远了。小微,真正面对你的时候,我居然是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的,所有想说的话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是我太贫瘠了还是文字太空泛了?是你离我太远了还是心就在我隔壁?我为忧伤垂下了chūn天的柳枝。
手术安排在一个月后,妈妈也准备过来了,所谓团聚的到来,却是在白sè的恐怖笼罩之下的,妈妈,请你看到我的时候不要哭泣,因为你的眼泪,我负担不起。
今天是一个yīn天,病床外的世界被灰白淹没,这让我头顶的天花板白的让人感觉纯洁。我是坚强的吧,每每这样问自己,但是一个月后又会是怎样的呢?如果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结果不堪重负,我还能坚强如斯吗?那时候我的眼里还有灰暗和白吗?它们应该已经移居到我的心脏了吧。小微,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了,你要记得,不要忘记我曾经的模样好吗?
有些东西不经意间就会放下,也许昨晚还在伤心郁闷难过心痛.但是清晨醒来,窗外的露水清洗着这个世界,深呼吸之后发现,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了。这是时间的魔力,也是遗忘注定要走的一条路.让你忘却的可能是晚上的一个梦,夜里醒来的一阵风,枕头上头发的味道,深呼吸时呛到的一口冷气.只是,绝对不是曾经年少的那张脸,那张忧伤的脸,记载了我所有的悲欢离合,我希望长大后能视而不见,但是,我可以吗?
妈妈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哭,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憔悴,妈妈说:“木子,瘦了啊,但是比以前帅了。”她朝我慈眉善目的笑,我一直都知道妈妈的坚强。“放心吧,妈妈,我挺好的,医生说我还年轻,手术的结果是乐观的。”我努力的安慰着她,我的妈妈.我忽然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一次半夜里发烧,爸爸不知在哪朵花下缠mian,百寻无获/瓢泼的雨,妈妈只是毅然的背起了我,打不到车就一路走,还要打伞,到医院的时候我觉得妈妈的背都僵硬了,但还依然挺直。这一路,妈妈就是这样勇敢的走过来吧。“小木,你睡一会儿,妈妈跟徐叔叔出去帮你买点水果。”“嗯。”我把手按在妈妈的手背上,她的手冰凉。我目送他们走出我的病房,门堪堪掩上,吱嘎一声后,我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躺在床上,身体是没有温度的躯壳,很安静。隐隐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我下床,轻轻的推开门,我看到妈妈的背影,颤抖着哭泣,徐叔叔用他的肩膀支撑着。我想起上海最后的那个夜晚,小微也是这样,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她微微的呼吸,她把手放在我的脊梁上,婴儿般的拍打,那时候,不知道谁是谁的支撑呢?
我听见妈妈带着哭腔说:“立行,如果小木不在了,我这么多年的坚强,又有什么用呢?”徐叔叔无语,他只是把妈妈抱的紧了一些,用下巴抵住了她悲伤的脑袋。我转身,把门重新关上,努力让它没有声响,慢慢的走回床前,不知不觉,窗外的不知名的小花居然也有灿烂的花苞了,妈妈,如果我先走了,告诉小微,我爱她。
我只是遗憾,本该走的路,我走了四分之一就离开了,如果爱情要在遗憾中陨落,我希望是最先坠落的陨石,和小微重逢在地球和天堂的边界线上。
在等待手术的岁月里,时间变成了奢侈品,一无可用的奢侈品。我明知它正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生命中流失,居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每天除了无意识的对着天花板,把手交给护士打针,斜过头看偶尔散落房间的阳光,对着妈妈微笑,脖子微微扬起够到喝汤的勺。除却这些之外,我的时间是空白,我花了很多的时间研究天花板一角的蜘蛛网,它高到没有人触摸得到,只能远远的看着,在尘嚣之上,有一只蜘蛛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梦想,我常常在看不清楚多少根千丝万缕的网后缓缓睡去。
醒来的时候,蜘蛛依旧,丝路全非,原来它的路也是一边建设着,一边摧毁着,无休。
小微的信出乎我意料的提前来到,那曾经稳妥的钟摆也微微的走快了一些.
小微给木子的第十四封信:Letter14
木子mentalley-vous?法语真的是让人头痛的语言,那么多混乱的变位及语法,让人神经错乱。时晴时雨的上海天气,已经让街头梧桐的新叶绿意盎然,空气中满是cháo湿的味道。忽然之间发现,全世界的chūn天,都是一样美丽而充满生机的。当我一个人散步在满是梧桐的街道上,被温暖的青草味道包围的时候,有一种释怀的情绪从心头骤然掠过。
昨天下班后回家,出乎意料的收到了你的信,世事真是奇怪,许多你苦苦等待的东西往往在你不经意间悄然而至,木子,你知道吗?这是chūn天带给我的欣喜。我居然犹豫了很久才打开,始终都不敢,深呼吸了很多次,忽然明白,原来写信需要勇气,拆信亦然。
看到了你那寥寥数语的信,也看到了那张chūn意盎然的明信片,自己告诉自己,木子的回信终于和chūn天一起,来到人间了。看完信后依然有种不真实地感觉。你知道吗,这个结在我的心里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天,我始终阻止自己去想你不给我回信的原因,我怕自己的梦被自己打碎,所以一直坚持着守在那里,等待异域的阳光。木子,我对你而言,终究不是过眼云烟,对吗?
人忽然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其实对于你的不辞而别,我在时间的过滤中已经找到了落脚点,毕竟萍水相逢,没有太多的理由也没有太多的借口去挽留,一切的一切终究不是梦一场,我是真实的,你也是,我们真实的相逢过,当然也可以真实的分开。
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说的,身在异乡,一切尚好。不知不觉你离开都已经有半年了,记得我们相识在去年最炎热的季节,转眼间又要一年,时光穿梭中带走的留下的,都是曾经青chūn的足印,我无悔,你呢。
保重,小微。
小微,我怎么会不后悔,我非常后悔就这样离开,把我和你的记忆定格在了夏天的那个夜晚,现在想起来,胸腔里居然都是地道里cháo湿的风的味道,那拐角的哈哈镜,凹凸之间飘散的还有你浅浅的笑。
“木子,听徐叔叔说,这个女生一直给你写信?”妈妈坐在我的床边,给我削着苹果。
“嗯,我上海的一个朋友。”我让妈妈把我的铁盒子给我,那里面的信,你们都还好吗?
“你离开后不久,有一个女生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你,我告诉她你走了,她问我要了你的地址,很有礼貌的女生啊,声音脆脆的软软的,但是听上去有些愕然还有些伤感。”妈妈淡淡的笑着。
妈妈,这就是我的小微,去年夏天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女子,我离开是因为她的离开,她回来了,可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闭上眼睛,世界黑了。
小微,我希望能回到那个盛夏,可是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chūn天了。我曾经健康的容颜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果现在你看见我,看见这个长年卧床的我,看到这个丧失奔跑能力的我,你会叹叹气,然后微笑着拥抱我吗?好像拥抱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好像拥抱一个迷途知返的游子,然后告诉我,“木子,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一路,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在努力的走着。
但愿人生之当如初见,每每看到这句话,我都会泪如雨下。
妈妈取代了徐叔叔成为了陪伴我一起消磨时间的人,其实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因为时rì无多,很多问题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能把眼睛放在心上,把心层层看透。妈妈一下子苍老了,以前都不觉得,她的白发还有她的皱纹,我的妈妈曾经是一个多么不知疲倦的人啊,她用自己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一切,支撑着我和她的天空,可是现在,我这里的天空大半坍塌了。很多时候,迷漫在病房里的,是空泛的沉默,让人难堪的沉默,我不知如何开口,开口后都是妈妈的切切担心,那又何必呢;妈妈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吧,我们都知道结局放在哪里,只是没有人敢轻易触碰。还是交给时间吧,也许只有时间能带走它。
徐叔叔每天下午都会来,熬好汤拿过来,有时候是鱼汤有时候是鸡汤。其实我都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看到妈妈期待的眼神,我都会努力开心地把它喝完,尽管食之无味。所有的酸甜苦辣怎么到了我的口里,只得一种呢。妈妈的无奈总能在徐叔叔那里得到很好的宣泄和安慰,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应该放心的,因为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们不会孤独。可是小微呢?小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如果有一天你寄出来的信变成了我的墓志铭,如果有一天你来了而我找不到了,你会在异乡的情路上孤单前行吗?
原来巴黎也会有大雾的天气,妈妈扶我起身,我居然虚弱到起身都要依靠我的妈妈,她握着我瘦削的手臂,转过头去,我听到辛酸落泪的声音。“妈,你不是说我瘦一点比较帅么,不要担心啊。”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灿烂些,希望可以带走妈妈心底的yīn霾。窗户上结了一层露水,沿着玻璃徐徐下滑,我想自己的脸躲在玻璃背后一定很模糊,模糊到五官没有了形状,而轮廓也是一场虚无。巴黎对我而言,难道只是停留在冬天?它的chūn天来了,而我的chūn天浸yín在哪朵花的花期里了?我怎么看不见?小微,我怎么看不见?
小微,你还会有机会知道,曾经的我,现在的我,其实都是一样爱你的我吗?我曾经以为兔子之后我再也不会爱了,就算有,也不可能是铭心刻骨了。可是小微,原来和兔子只是年少的一种情感的打闹而以,事事寻求一种双方付出和得到之间的平衡。而真正的爱,是担心对方胜过担心自己,宁愿自己苦痛而让对方如沐chūn风,如果结局是伤痛的情愿维持冷漠的表相。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像法语教室,百盛,人民广场博物馆,淮海路,常熟路,华山路,都是一片虚无。真正的爱,是我脆弱的站在这里,却不敢开口跟你说爱。。。
谁是谁手中的线,谁是天上的风筝,谁是风筝经过的云彩,谁是云彩带来的雨水,而我,等待风雨袭来。
我没有给小微回信,因为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种茫然跟之前的不同,之前的茫然带着很多的问号,无从问起;而现在的茫然是洞悉一切之后的无奈,同样也无从说起。我的手疏懒了,它找不到落笔的理由,它每天只为了吊瓶而生,有呛鼻的药水味道。小微,你知道我的矛盾吗?我怕自己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的心情,我也怕你知晓了我的心事后跨越天涯,看到的却是我现在的模样,到时候,情该归何处啊?
小微,我不要给你希望,因为希望的尽头,就是绝望。
我的手指在小微的字里行间枯萎老去,小微给木子的第十五封信:Letter15
木子,最近好吗?不想等你的信,因为无期,想起了就写信给你,一如我的随意。最近上海街头流传一首很可爱的歌,最近比较烦.三个男人一起唱出生活的无奈,很写实,所以很喜欢。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如此繁琐的吧,你呢,繁琐中有没有长出新鲜的嫩芽?
还记得去年十月我的哈尔滨之行吗?那时候认识的一个女生,和我蛮有知遇之感的.最近来了上海工作,久别重逢兴奋不言而喻.只是和她同来的人让我恍若隔世,那个叫浩的男孩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哈尔滨,冰天雪地我们温暖的互相招呼,好像认识多年的朋友,也好像只是初初见面,但是却没有生疏感。我喜欢这样的相处,只是当天下午他就离开了.我没有想到,我和他会重逢在上海的chūn天,地球真的是圆的,我喜欢云淡风清后的偶然邂逅,这让我对生命的多劫充满期待。只是,我看不到我和你的重逢,这又让我感觉无奈。
最近身体不好,也许是太累了,吃东西没有胃口,一rì三餐以白粥为主,上吐下泻,医生建议我做个胃镜,但是我实在不能容忍那根通向我胃部的窥探镜,所以放弃。我想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就会好的吧。chūn天,多事的季节。
呵,没想到写到后来变成了牢sāo,你呢,身体和一切都很好吧?
甲A前五轮战罢,全兴第一,申花第六,万达五战一负四平列十一。根宝自动提出下课,可是俱乐部和大连市zhèng fǔ竭力挽留,终未能出走成功,主教练的位子还是稳若泰山的。最近太忙了,所以比赛都没有去现场看,那曾经响彻云霄的国歌声,你在巴黎听得到吗?
早上来上班的路上,看到一群小学生坐在车子里外出chūn游,个个笑容满面的样子.忽然之间充满羡慕,我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个,现在已经被她们的世界摒弃了。他们快乐的交头接耳纯洁的笑声把chūn风都感染了,这是纯粹的感动吧,chéng rén的世界是不存在的。长大了之后,很多时候即使表面笑得开心,也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虚空吧。
5月中旬的时候会出游,和我的那些朋友们,可能会去五泄,我想我需要让天地洗涤一下自己了。
很多人说1999年是一个世界的毁灭年,昨天一个朋友忽然问我,小微,如果明天你就不再存活于这个世界,那么今天你会干什么?
我想,我会来巴黎,看一看这个城市,看一看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你,让自己的最后一天,在你的身边停止呼吸。
保重,小微。
小微的信停留在我的喉头,我努力把伤感咽下去,可是还有离愁。
小微,除了祝福我只有祝福.除了在万里之外承担你的喜怒哀乐我只有沉默.坚强如你,一定都能自己度过。不知道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了,我们会不会错肩在天空擦肩而过的飞机尾翼,三万英尺之上,留着相同思念的泪滴。
只是,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手术的rì期如同残老的老人,缓慢却坚定的向我走来。我眼睛看到的最后世界,是一片苍白的yīn天.又是yīn天,yīn天总给我不祥的感觉,似乎眼底的阳光灿烂永不再来。心情在忽然之间变得很yīn郁,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把握的战役.但是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今天看到的最终是满目金黄的阳光,我的心里也许会开出一朵小小的花来,脆弱但是风吹不败。小微,那第十五封信,可能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终结吧,如果之后我对于你而言,如同失去掌控的鹞子般失去影踪,答应我,就当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们从未遇见。好吗?这样,这个世界,就没有我了。。。
我没有想到的是,医生在给我量好体温后,对着我摇了摇头,说当天不适合手术,因为低烧作祟,如果坚持手术,是很危险的。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从死神的手里又抢回了一天的时间,yīn霾去了一半。其实早晚的结果都是一样,医生看着我的轻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叮嘱妈妈今天让我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测量体温,一旦体温正常了就可以手术了。小微,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希望这场低温可以无休无止的继续下去,尽管不动手术的结果可能更糟,但是拖延在现在的我看来,是那样完美的美好。
“妈妈,你回餐厅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其实我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给小微写信,时间不会再等我了。如果要终了,请允许我在这个属于我自己的狭小天空下,描写一片金黄。妈妈缓缓的带上门,离开了。我拿出纸笔,小微,我该和你说些什么呢?
木子给小微的第二封信:Letter2
小微,远在上海的你一切都还好吗?身体的不适是不是已经结束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外婆的身体好些了吗?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在出游的路上了,和你的那些朋友们,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够快乐。
我在巴黎挺好的,能一直收到你的信,听你说那些在上海发生的故事.虽然距离上海很远,但是就好像是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样,很亲切。巴黎和上海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不同,我是一个适应能力不错的人,在新的地方也许能更让我游刃有余。
对了,接下来的功课可能会很忙,暑假到来的时候我还要出去旅游,不一定能经常给你回信,希望你能见谅。希望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都能找寻到各自麦穗飘扬。祝福你。
我的身体一直都挺好的,不用担心,保重。
木子。
我想,如果我绝情的做一个假设的了断,也许小微会难过.但是,那种难过应该小于失望带来的沮丧和苦痛吧。
我缓慢的把信纸折叠好,四平八稳,每一个褶皱都如此清晰,掩盖着我的心。小微,这个邮戳过后,天空会不会失去飞鸟的痕迹?我不愿意你伤心,我也不愿意你苦等,所谓的重逢所谓的邂逅,可能真的不适合我们.我是一个不知道生命终点在哪里的人,也许就是明天,也许是后天,这样的无定注定我给不起也负担不起所谓的感情.如果可以,让一年前的那个夏天,消失吧。
我把脑袋藏在被子的下面,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的泪流满面;小微给我的菩萨依然在我的胸口停留。我把右手放在上面,冰凉的啊!怎么来了巴黎之后它就没有温暖过呢,我真的害怕,如果带你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会后悔不曾把握可能温暖的瞬间吗?我真的害怕,如果心跳走了,你的耳朵会失聪吗?我真的害怕,难道冰凉注定就是我们之间的语言吗?
小微,原来心痛的时候,深呼吸只是加剧而已.
信寄出的时候,我心如死灰却还在微笑.我走了会有人善待你的小微,一定会有那个人的,他现在可能只是迷路了,或者说可能人生的路支口太多,而他只是走岔了,但你要相信,每个人的终点都只有一个。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低烧一直都缠绕着我,手术始终都没有办法顺利地进行.我的身体苟延残喘着,继续着chūn天的呼吸。现在起的每一天好象都是问岁月赊来的,可能要用余生偿还。妈妈明显憔悴了很多,有一天下午我从午睡中昏昏沉沉的醒转,看到她趴在我的床边,侧着脸,似乎睡着了。眼角还有泪痕未干,皱纹就这样显山露水,发根隐约还有些些银白;我曾经的美丽年轻乐观坚强果敢的妈妈,怎么在一夕之间就老去了呢?我看到她的手,那曾经握着我童年的温暖的手,修长依然,只是颜sè灰暗还有孤独的丘壑,是时间带走了曾经的容光焕发吗?还是为我cāo碎了心?最终却发现,还要送我上路用白发把我埋葬。
妈妈,我为你流的眼泪,我不要你看到,我担心你看到后会用千万倍来回报.我真的,承受不起了。这相依为命的二十多年,总是看到你营营役役为我忙碌为我cāo心,把你曾经的青chūn全都分散在我的身上了.而现在本该是你躺在我为你搭建的港湾里,不再去担心明天太阳升起,安安心心的走在我为你铺好的平坦大道上。可是我,居然连这些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了。
我微微的把脑袋朝两边的枕头各侧了一下,让它抹去我曾经难过的那些痕迹,这个时候我应该比妈妈坚强的,这样才能在最后的时刻坚持着我有限时间内对妈妈唯一的支撑了吧。我把手盖在妈妈的手上,她的手凉凉的.妈妈,让我最后的温暖你吧,尽管我还是一个害怕寒冷的孩子,尽管我的手已经瘦小到并不能完全覆盖住你的,只是,让它在彻底的失去温度前彻底的温暖你吧。
小微,你知道生离死别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吗?我想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走过这一遭,很难用言语去形容那种yù留却走.人只有在彻底灭绝一切希望的时候,才会想起众多曾经的美好.我居然还想到了兔子,不知道她现在过得还好吗?离开了我离开了那些担惊受怕的rì子,她的幸福应该早就开始了吧。而你,小微,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把你拖入伤害的泥沼,自己却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现在我站在最深处了,希望可以仰望,你的幸福。
小微,如果有天使庇佑,我祈祷长出翅膀,在你的头顶之上,张开温暖的天堂。
我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一步一步靠近,也等待着每天短暂希望的升起,不知道破灭在哪里.好像小时候坐在别人家院子的墙头上偷摘无花果,被发现的时候,不确定是应该跳下来逃跑,还是老老实实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最终,我是唯一那个坐在墙头上挨批的孩子,而无花果依然还在枝头微微颤颤,遥不可及。
小微依然按照自己的轨迹行走着,十天一封的信如期而至,我不知道我的漫不经心有没有给她带来伤害,只是伤害过后,她依然是那个钟摆。
小微给木子的第十六封信:Letter16
木子,你好吗?上海是yīn天,巴黎是不是阳光灿烂呢?收到我信的时候你在干吗,是刚刚起床迎接初升的太阳,还是rì落西山你的背影被暮sè拉长?
最近也不知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终rì恍恍惚惚。而且越来越厌恶目前的这份工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想到要去面对公司这些虚伪的脸孔,就觉得呼吸都有些难为。身体倒是比前阶段好些了,不再吃什么吐什么,胃疼似乎也已经过去了,折磨了我那么久,离开就好像抽丝般轻易。
现在的工作,我准备到6月份的时候辞职了,因为合同在那个时候到期,当一份工作不再能带给你快乐的时候,也就是你应该离开的时候了。这几天在托朋友替我在běi jīng找工作,上海滞留了太久了,也许应该离开了。这里有我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欢乐和悲伤,太多的聚散离合,不论走在哪条街道都会有点滴的片断被记起。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想找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走到哪里都是空白,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和zì yóu。
外婆的身体最近也好了很多,人jīng神了说话的声音也就响了,这也可以让我走得放心一些,她是我在上海唯一的牵挂了。木子,祝福我吧,让我可以在běi jīng找到一份足以负担自己的工作,在běi jīng陌生而浓郁的古典气息中逐渐的快乐起来吧。
申花队上周rì在客场1:0战胜了běi jīng国安,唯一的入球是吴承瑛直传,祁宏反越位成功,闪过守门员进的。工体不败的神话被打破,申花工体不赢也成为了历史。改变都是在不经意间的吧,只要给它时间。
木子,你知道吗?王菲和窦惟婚变了,因为第三者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原因,原来一纸婚书真的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而已,它圈不住任何要改变的灵魂。对这个世界有一些绝望,也许所谓的天长地久,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笑话吧。
上周六我一个人去了人民广场,在上博门口就这样坐着,对着欢乐的喷泉熙攘的人群,满天空暮sè中飞扬的风筝,还有一些滑冰的孩子在我的身边呼啸而过.这样的场景多熟悉啊,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就咫尺天涯了。怀念那时你在我身边如同夏夜乘凉的感觉,木子,你还记得吗?
写信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收到回信,只是想让异乡的你偶尔想起上海,会根据我字里行间的踪迹寻觅/这样,于我,就是一种安慰了。所以你不要有太多的负担,本来,我就不应该是你的负担的。
保重,小微。
小微,你又要离开了吗?上次是哈尔滨,这次是běi jīng,都是寒冷的地方啊。难道你的青chūn,就是不停的离开吗?那你的心,包裹在哪个城市的泥土里,期待温暖呢?
低烧很明显的一个症状,就是外冷内热,就是yù走还留,像不像爱情?
我晚上做梦的时候,梦见小微,坐着风筝向我飞来,但是风筝的翅膀,断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在凌晨醒来,脑袋似乎清醒了很多,身体内有些水分蒸发了后还会回来吗?我不知道。早晨医生来查房验血量体温后告诉我,我的低烧终于退了,可以准备手术了。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妈妈和徐叔叔面面相觑的脸让我想起悬崖上的松树,高处不胜寒。
医生问我准备好了吗?是上午还是下午,手术需要的时间在5个小时左右,要看当时的实际cāo作情况而定。我看到妈妈无助的眼神,全身乏力的坐在我的病床旁边。妈妈,你不要担心,真的,你要坚强。
我对着医生微笑,如同对着死神微笑。就现在吧,早一点求一个结果,早一点让这场拖沓的战役结束吧。可能是因为言语上并不能完全的沟通,这里的医生总让我感觉不到温暖,他们礼貌谦逊但是与亲切无关。如果在上海,年老一些的医生肯定会叮嘱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安慰你说没事的,一会儿眼睛睁开来就能回家了。而这里的医生,只是还我一个微笑,然后说:“半小时以后,准备手术吧。”
徐叔叔走到我的面前,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只是看了我很久,看到眼睛有一些红,他才说了一句话:“小木,生死天注定,有一万种可能,也会有一万种结果,你只要安心的躺着,其他的交给医生吧。至于你妈妈,你应该相信我的。”有时候男人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沟通,我想的他想到了,那就够了。我握着妈妈的手,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流,看得我有些心酸。“妈,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出来了,你要笑着等我出来哦。”小时候都是妈妈哄我,现在应该我还一次了吧。
我拿出装满小微十六封信的铁盒,把这些信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如果以后看不见了,那至少多年以后我还能记得小微字迹的模样,那些曾经在我心头流过的言语,曾经给我快乐和迷茫的言语,我带着你们跟我一起,去那个冷冰冰的手术室吧。
小微,我在晚你6个小时的巴黎,把自己放上了一个自己不能掌握的平台。我的思想我的心我的记忆还有我的曾经,在漫长的五个小时后,还依然存在吗?我不知道。在来到巴黎后,世界变得越来越未知,而我只能选择在未知中一步一步深深浅浅。曾经憧憬着和你多年以后的重逢,在我病后显得越来越渺茫。我曾经用尽全力向你奔跑,如同那个迟到的黄昏,没有任何束缚任何压力任何牵绊,只是一心一意的向你的方向奔跑。尽管大汗淋漓呼吸接近衰竭但是心是敞开的是愉快的。而瞎子,是看不到方向的。
50%是一个怎样的概率,我从来没有仔细地去想过,也许真的就应该像徐叔叔说得那样,我只能管我自己安静的躺着,把其他的都交给医生吧。那小微,我走了,带着我们之间残缺的邂逅,我先走一步了。你保重吧。
我在洁白的被单庇护下,在亲人的目送下,被推入手术室,在门掩上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妈妈蹲了下来,手捂着脸,我摇了摇头,妈妈,你不要哭,不知道妈妈听到了没有。。。。。。
当麻醉师上台,静脉注入可以让我丧失疼痛感的液体后,我在不知不觉的麻木中昏睡过去,眼角却是清晰的湿润。
小微,暂时,我们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