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问天无弹窗 正文 第十六章 西贡山囚徒的歌声
旭rì缓缓的升起,一轮红rì就像是害羞的男孩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子一样从山的东一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露出脸。温暖的阳光透过层层白云散落在西贡山,山上的杨柳树随着阵阵清风荡漾着,清风中生佛殿内的梵音飘荡在空气中,生佛殿院内的两个小沙尼挥舞着扫帚清理着院内的尘土。生佛殿右侧大约百十米处的一座小屋,浓密的烟云从粗壮的烟囱中冒出,摇摇晃晃的向着天空挣扎着,浓烟窜到更高处,便与白云融为一体。一阵浓香味道从空气中传过来,遥远便能闻到可口的饭香味。
小屋前面堆满了一座小山似地的木材,烧火用的木材被劈的整整齐齐,远处一只小老鼠jǐng惕的望了望小屋门前坐着的小胖和尚,半晌见小胖和尚没有注意到自己,忙溜溜的窜到小屋后方。
小屋门前坐着的小胖和尚一脸愁云惨淡,似乎像是被某事深深的困扰着,眉头紧皱拉着一张胖嘟嘟肉呼呼的脸,右手托着腮帮子嘴中还时不时的叨咕着。
了然小和尚就这样,在这个chūn天一个美好的早晨坐在生佛殿伙房门前向佛祖倾诉着自己的牢sāo。
了然觉得自己命很苦,苦的都有点想哭。自己是不是真的前世造孽太深,今世佛祖要惩罚自己。你说偌大的一个生佛殿,弟子上上下下三千人,偏偏自己命苦要去西贡山后山给那位小爷送饭。
了然想起师父那张冷脸就想哭,前不久了然去见自己师父悟xìng,告诉师父自己不想再去后山送饭,结果师父当场就拉着一张冷脸,不痛不痒的说道,行,等你做了生佛殿的主持。
当时了然就懵了,这是哪门子道理嘛。他了然有几斤几两能当生佛殿主持,自己就一小沙尼,每天吃吃斋念念经敲敲木鱼,咋可能会做生佛殿的主持。
最近了然老感觉到心神不宁,每次从后山送饭回来,了然都感觉是从地狱走了一趟。一想到后山那位传说中的妖孽,了然就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末rì即将来临。那位小爷最近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劲了,既不像以前那样念诗唱歌,也不在小木屋中敲敲打打,而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小木屋前抬头望着天空发呆。这都快一个月了,这位小爷没rì没夜的望着天空发呆,不说话也不发疯,安静的就跟个木头桩子似地。可越是这样,了然越感觉到心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了然的心头。
了然将这位小爷的这些状况跟师父说了,但是师父听到后那张冰冷的脸上只是笑笑,然后挥手让了然离去。
“了然,饭菜好了,可以送过去了”
就在了然为前景发愁的时候,一声悦耳的话语将了然从沉思中拉回。
从小屋中走出一个jīng干的年轻和尚,和尚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双眼略带同情的看着了然。
了然从师兄那里接过竹篮,耸拉着一张胖嘟嘟的脸不情愿的向着西贡山后山顶那道小路走去。
阳光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一般爬在了然的身上戏耍着,微风吹起小和尚洗的泛白的僧衣。在通往后山顶的途中一些遇到了然的生佛殿和尚纷纷对了然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但是这种目光不仅没有给了然心里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带给了然心烦意乱。
长长的小道,陈旧的阶梯,陡峭的斜坡,漫长的岁月。
散漫的阳光,温暖的清风,孤单的身影,了然寂寥的朝着一眼望不尽的阶梯上缓慢的爬行。
小道两边茂密的杂草拼命的吸收着养分,绿油油的叶子随风摇摆着,岁月的痕迹依旧刻画着陈旧的石梯,不知名的昆虫懒洋洋的享受着阳光温暖的抚摸。
时间就像是一把哀伤的匕首解剖着人间的悲欢离愁,流逝故去的故事,带来崭新的乐章。
通往西贡山后山顶那条漫长的小道上,那道寂寞的身影慢慢的移动到石道的尽头。
终于迈过最后一道阶梯,了然望着前方被浓密树叶遮挡的山顶,一缕缕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偷偷溜进来。
了然抬起衣袖抹了抹额头细小的汗滴,长长的吐了几口浊气,缓舒了一下内心的不安,又重新迈出沉重的步伐,向着前方那两道不动如山的身影。
微风轻轻吹起那一黑一白两个老和尚的僧衣,两个老和尚就像是两座石像一般坐着一动不动,恍如隔世十年来未曾改变。了然无从得知这两个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坐化的老和尚到底活了多少岁月,更不知这两个辈分极高前辈到底是何须人物,只能压抑着心中的紧张小心翼翼向两个老和尚背后走去。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了然犹若走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两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老和尚仿佛并未曾见到了然一般依旧纹风不动的席地而坐,周围茂密的杂草都即将两人的身影掩埋。
了然到两人身后双手合什唤了声祖师,便从竹篮中取出一些饭菜,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悄悄放下。随后猫着腰悄悄的向山顶巨坑处的十字独木桥走去。
山顶常年湿润的空气早已将那匪夷所思的独木桥侵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侵蚀痕迹像是雕刻的纹路,显示出时光的沧桑。那条十字独木桥交汇处的铁链,在阳光的照shè下泛着刺眼的光芒,顺着铁链望去巨坑下面云雾缭绕,铁链尽头垂掉着的小木屋在云雾中显得有些恍惚。
小木屋门前躺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少年穿着一件洗的有些泛白的宽大僧衣,一双破旧的灰sè布鞋脚趾头都悄悄溜出来。
温和的阳光就像是调皮的小jīng灵爬在他的身躯上,乌黑的长发遮住了他那双无神的眼睛,脸sè苍白的可怕,似乎是长期处于一种亚健康状态。
他那双无神的眼睛静静的望着蔚蓝的天空,神sè显得那么安详,就像是一个步入晚年的老人享受着即将逝去的时光。
小胖和尚了然站在独木桥十字交汇处眼神复杂的看着下面朝着天发呆的少年,十年光yīn如梭,自己给这位囚困在后山的少年送了十年饭菜。他成为生佛殿上上下下三千僧侣十年的话题,每个人都说他是转世的妖孽,老活佛将他囚禁在此是害怕他将来为祸人间。
西贡山生佛殿除了看护他的两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和尚,自己是最了解这诡异少年的人。十年间他除了时不时唱一些奇怪的曲子和诗歌,便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了然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为祸人间的妖孽。
他是不是很寂寞,不然他的眼神为何会如此的哀伤。
一根长长的绳索挂着装着饭菜的竹篮朝小木屋下方落去,竹篮在落地一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这声碰撞声将发呆的方离殇从恍惚中惊醒。
寂寞和孤独就像是噩梦一样在每个难眠的夜晚纠缠着灵魂寄居异世的方离殇。他早已不记得前世的种种纠葛,命运往往如此越是挖空心思的去想越是想不起来。
光yīn如伤,腐蚀一刻历经沧桑千疮百孔的灵魂。
蔚蓝sè的天空中朵朵白云变化莫测,一只雄鹰尖叫一声展翅翱翔于九天,雄壮的身影犹如王者一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方离殇望着小胖和尚了然那张苍白的有些不健康的脸上露出少许笑容问道:
“那株落桑花开了吗?”
“开了,开了,十几天前就开了”
方离殇关于落桑花的询问,让原本蛮不情愿的了然脸上堆满笑容,小小的幸福感就像是花儿一样在了然脸上绽放。
方离殇记不清楚了然带回落桑花具体的时间,他只记得那年后山被浓浓的白茶花花香味弥漫着,山顶处sè彩斑斓的花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一只胆大的彩蝴蝶调皮的飞到小木屋落到身影寂寥的方离殇肩膀处,就在方离殇为这小生命无知而发呆时,了然苦着一张脸心不在焉的送来了饭餐。方离殇当时看到小和尚拉着一张胖嘟嘟的肉脸煞是好奇,就出口相问所谓何事。他还能清楚的记得了然当时诉说那株萎靡不振落桑花时悲伤的神sè,这让他陷入了对前世支离破碎的记忆。最后再看到了然孩子般的愁苦就告诉他怎么去养活那株落桑花。很久以后当了然满脸兴奋的告诉方离殇落桑花开花了,那时的了然就跟自己少年时一般无忧无虑充满着狭隘的幸福感。
“好看吗?”
“嗯!好看极了,白白的花瓣就像是雪花儿一样,鲜红的花蕊红彤彤的就跟红皮苹果一般,老远的就能闻见香味。”
了然兴奋的话语方离殇听到后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云雾中他的身影看起来显得无比落寞。
“方施主贫僧要回去了”
了然的话将方离殇从恍惚中拉回,方离殇对又一次神sè紧张的了然露出淡淡的笑容,取出饭菜将竹篮挂上绳索。
“草碧镇好玩吗?”
就在了然准备离开的时候方离殇突然出口问道
了然愣了愣神便点了点头,随后有些气愤的说道:
“草碧镇很大,镇上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可就那客栈的陶老板人不好。”
“他很惹人厌吗?”
“嗯!贫僧在那里说出了方施主的诗歌,结果…结果那陶老板就吹胡子瞪眼睛说贫僧。”
说到这里了然好像猛然记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方离殇扭捏的问道:
“方施主…你会不会怪贫僧擅自读你的诗歌”
“不会”
听到方离殇的回答了然伸出小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对着方离殇露出憨厚的笑容,提着竹篮兴奋的离开。
一阵微风吹过,山顶四处的树叶发出唰唰的落寞声。方离殇洗得泛白的僧衣轻轻飘荡着,他睁着那双黑sè眸子朝着天空静静发呆。
“叮”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拿起一根筷子轻轻的敲了下陶瓷碗,接着慢慢的闭上眼,似乎是回忆着什么。拿着筷子的手缓缓的敲击着瓷碗不同的部位,一阵阵清脆而忧伤的敲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顶。
就在了然准备小心翼翼走过两个老和尚的时候听到这阵敲击声,了然心里一颤。
一黑一白两个老和尚突然睁双眼,眼睛中jīng光暴闪。黑衣老和尚又尽自闭眼双手急速掐着佛珠,白衣老和尚双手合什道了一句佛语。
伴随着那阵忧伤的敲击声,一首悲凉的曲子缓缓的从山顶巨坑出飘荡出来。
“chūn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这歌声是何等的凄凉,亡国余恨,故土不在,昨rì难现,前世今生难说。
唱曲子的少年又是何等悲伤,凄凉的曲子不知疲倦不知厌倦,带着淡淡的抽泣声伴着敲击声一次又一次割裂着伤者的心脏。
人生繁华三千,一朝成败万事空。
悲伤就像是一把饮过奈何桥边撕心裂肺的汤,万般无奈千般断肠。
“痴儿,还不走!”
就在了然被这凄凉的曲子掀起惊天浪涛时,白衣老和尚的声音犹如暮钟一般唤醒了沉醉其中的了然,了然脸sè苍白的挎着竹篮惊慌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