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龙无弹窗 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夜影
圆月的光辉洒满斯塔内斯特尔平静的湖面,将白日时湛蓝的湖水,铺上一片闪烁的银白。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称为“圣湖”的斯塔内斯特尔,除了水清如镜之外,还有个人人皆知的独特之处掉进湖里的人,即使不会游泳,也不会沉下去。
它不会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这真实的传说,在去年的五月节那天,随着失踪的博雷纳,无声无息地破碎。
即使博雷纳并没有死,之后柯林斯神殿所经历的种种,也让它曾经的神圣不可侵犯,蒙上了点点尘埃。
然而事实上,即使是在柯林斯被迷雾所笼罩之后,这片湖水也依然拥有那独特的力量,直到肖恩把许多年前费利西蒂深埋湖底的那颗龙蛋挖了出来。
而这几天里,除了那两条撞进湖中的龙之外,并没有谁特意跳进湖中,确定一下这座“圣湖”是否还有传说中的力量,毕竟他们都是守礼之人而天气也真的一天比一天更冷。
湖面并未结冰,这为今夜潜入湖中的人提供了一点便利。像从前一样,柯林斯神殿将上方遮得严严实实,却并未在水中设防,仿佛他们依旧相信,湖水本身便会保护他们。
如此的愚蠢。
瑟若因甚至因此而生出更多的警惕。但湖水中的确并没有任何危险的陷阱,甚至不像从前那样,得费点力气才能沉下去那么麻烦。当他从神殿后方花园中的水池里冒出头来,寂静的月下庭院中,还能隐隐听见不远处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
他在水里待了好一会儿,藏在暗影中的头顶起几片枯叶,而他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不会比一只鸟或一条鱼有更大的动静。
他看见巡逻的圣职者,还有那些静立不动的守卫者。他们交错的视线足以覆盖每一寸空间,而分外明亮的月光也似乎能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可如果他们与暗影融为一体,便无迹可寻。何况他们这一次也没想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他再一次潜入水中,水面小小的涟漪微不可察。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他的同伴们悄无声息地翻出水池。月光穿透水面,瑟若因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影子在离开水面的那一瞬隐入阴影之中,感觉到微微的骄傲。
他们人数极少,但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他们的隐藏并不需要魔法,而是纯粹的技巧,就算是精灵之中的影舞者,也未必能及得上他们。这座神殿的防御对魔法尤其敏感,他们这样的潜入方式,反而是守卫者们所料不及的。
他耐心地计算着时间,直到同伴们应该都已到达正确的位置,才最后一个离开水池。倘若有人此时从水池边走过,也只会感觉到树影摇晃,夜风轻拂,不会察觉到他半分气息。
可当他在黑暗中藏好身形,心却极轻又极快地跳了两下,跳得他仿佛心中一空,感觉到莫名的寒意拂过后颈。
他并未忽视这本能的警告,即使周围平静如前,但在他看出什么端倪之前,有人从一片阴影中走了出来。
瑟若因的瞳孔微微一缩。
来者身形单薄,宛如少年。月光分明地照出他短发下的尖耳,和他脸上蔓延的,藤蔓般诡异又华美的黑色纹路。
一个影舞者一个脱离了暗影的影舞者,芬维。
精灵浅褐色的眼睛明亮通透,直直地看着他,让他生不出一点侥幸他的确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
他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冰冷的匕首从袖子里落进手心。
仿佛能看见他每一点细微的动作,精灵几乎在同时亮出了短刀,直扑而来。
只有他。
附近的守卫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连视线都不曾从原本的轨迹上挪开,不远处从长廊上走过的巡逻者脚步不停,仿佛他们根本看不见这个精灵,也听不见武器相击时的轻响。
轻而快,如连绵的雨声,但在这静夜之中,已是清晰可闻。
影舞者的招式没有精灵那些无用的花巧,迅捷凌厉,如极北的罡风般无孔不入,寒彻心扉。瑟若因并不是第一次对上影舞者他的同伴之中也有这样的精灵,他们有许多技巧就是从他那里学得,可就像战士与战士之间的实力可以天差地远,不同的影舞者也是真的不同。
他不知道是芬维原本就如此,还是在阳光之下学会了什么别的东西。精灵出手又快又稳,只攻不守,却并不毒辣,甚至都不带什么杀气,仿佛这只是一场友好的比试。
可他实在是太快,快而敏锐。瑟若因发现自己任何的花招都无法逃过对方的眼睛,而那连绵不绝的攻击也逼得他再也使不出什么花招。
他渐渐失去了冷静,却也被打出了血性。当他如野兽般低吼,精灵的短刀在月光下划出的影子反而变得分外清晰。
这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最酣畅淋漓的一战却也是最后一战。
芬维的短刀扎进了他的关节。不由自主地跪下去的时候,他居然只是在好奇,这一刀到底是怎么扎过来的。
精灵收刀后退,眼中有点淡淡的失望。
失望。
瑟若因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他的攻击乱了节拍,却也更加诡异,仿佛每一击都能在转瞬间改变位置连他的身体也会在被击中之前随着被破开的空气扭到一边。
像雾像一团软泥。
细细的铃声响了起来,并不曾盖过宴会厅里的喧哗,也不会影响那场热闹的晚宴。那是神殿的防御发出的警告。瑟若因使用了魔法,或他本身已经被魔法所改变。
散布各处的守卫者并未离开自己的位置,只是更加提高了警惕那铃声也告诉他们,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瑟若因仍在疯狂地战斗。他动得越快,身体越模糊,让芬维想起他们在嶙山所对付的敌人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黑影。
而瑟若因的样子像是还没有完全变化,也没办法完全变化。他被切断的关节似乎已经恢复,而当芬维再次击中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扎进了一团已经腐烂的肉里。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这样的怪物。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适应这新的战斗方式。他身上最细微的伤口都会在一瞬间被治愈他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他有同伴瑟若因开始混乱的脑子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而他的同伴们毫无动静大概也不会再有动静。
如果芬维能看见他,又怎么会看不见其他人。
愤怒与绝望给了他最后的力量,但精灵的武器对他并不是没有伤害他还无法脱离这个世界。
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散在体外的飘忽的黑影,重又凝回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当他再一次跌倒,精灵像片树叶般随风飘开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没有必要,更没有兴趣夺走这个人的生命。
圣职者们在他退开时围了上来。瑟若因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体,视线缓缓扫过一圈。
他看见了包围者之外,长廊边白发的老人。
他僵硬的肌肉牵动嘴角,靛蓝色的双眼里窜过暗色的光芒。
“你们无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他说。
没有人给他回应。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冰冷又平静,那些曾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中陷入迷茫与混乱,像群圣洁又天真的小羊羔一般在迷雾中无助地呼喊的圣职者,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把自己锤炼成了复仇的剑。
瑟若因的嘴角裂得更开,衬着他死白的脸和脸上的血迹,像具狞笑的尸体:“不管我杀了你们多少人你们也不会杀了我,不是吗?”
这像是挑衅,又像是示弱。他依然没有等到回答,也不需要回答。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足够他凝聚出最后一击的力量。
他骤然从原地消失,又在另一边出现。
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散成了黑雾,但他还没有单凭这个便夺人性命的能力,只能用尽全力刺出了匕首,向着离他只有半臂之距的肖恩弗雷切。
“杀个人,偷点东西。”
他牢牢地记得自己的任务他至少能完成前一个。
肖恩动也没动。老人曾经凌厉逼人的蓝眼睛已经略显浑浊,却仿佛比从前更令人畏惧。
匕首在刺中目标之前便无力地落了下去。瑟若因怔怔地站着,他的脸都几乎贴在了肖恩的脸上,可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身体便已如一蓬细沙般崩落,只有一枚戒指和一把匕首保持了完整,叮叮两声,掉落地面。
肖恩这才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避开那腾起的黑灰。
长廊的另一边,菲利泽里收回他细长怪异的武器,满脸惊奇:“居然真的有用?”
伊卡伯德冷冷地斜他一眼他做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没用”过?
芬维并未靠近,却也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他只看见那长烟斗一般的“武器”里极快地射出了一道细细的光,并不如何明亮,甚至有点软绵绵的感觉,却轻易将那已经是半个异类的战士整个儿化成了灰。
菲利喜滋滋地准备好好收起他的新武器,却被伊卡伯德伸手拔了回去。
“不是给我的吗?”圣骑士的语气透着委屈。
伊卡伯德根本懒得理他,拿着他的作品转头就走。
有用,但还不够完美这东西其实只能使用一次。他可没时间跟只有肌肉且大脑萎缩的蠢货浪费口舌。
菲利只好踱到肖恩身边,抬脚拨了拨瑟若因留下的匕首。
“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呢。”他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其他人死得更加无声无息,都没有机会像瑟若因这样,在逼迫之下显出异常的形态。
他们现在远比从前要小心。
“杀个人,偷点东西。”肖恩终于开口,“他们的任务。”
菲利惊讶地抬头。他这几天一直陪着费里德里克,今天终于能把小国王塞给他的新欢,那位独角兽的船长,因而不用在无聊的晚宴上晃荡他的确有很多事都不是太清楚,但水神神殿什么时候居然在耐瑟斯的神殿里扎进了钉子?这当然很有用,但实在不符合肖恩弗雷切的性格。
“那位安克坦恩的国王陛下的人。”肖恩仍能一眼看出他的疑惑。
菲利了然地点头,又对着向他们走来的精灵露出热情的笑容。
“厉害!”他从来不吝夸奖,“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比你出手更快的精灵呢。”
芬维愣了愣,十分老实地回答:“影舞者里我并不是最快的,如果换成更重的武器,我也快不过塞斯亚纳和诺威。”
菲利噎了噎,又忍不住笑出声,笑得精灵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有时候呢,”圣骑士笑眯眯地教他,“对别人真心的夸奖,你只需要回答一声谢谢,或者只是谦虚又骄傲地笑一笑就可以了。”
芬维不太明白要怎么才能笑出“谦虚又骄傲”的效果,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好的谢谢。”
但他在肖恩向他道谢时也紧张地回了一声谢谢,让圣骑士笑得抬不起头。晚宴尚未结束,他直接把精灵拖进了宴会厅,打着教他“一些必要的社交礼仪”的名义,尽情享用美食和美酒。
而晚宴结束时,莱威大人被恭敬地请进了神殿更深出,面对四具冰冷的尸体和他们连尸体都没剩下的首领的遗物。
“这不是”他脱口想要分辩,又硬吞了回去。
“这不是我的命令”,跟承认也没什么区别。
“这当然不是您的命令,”埃德微笑,“他们也并不服从您的命令吧?”
莱威铁青着脸,无法回答。
这些人只服从科帕斯的命令那个连过于明亮的阳光都已经无法承受的家伙,嘴里说着“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会谈”,却同时在利用他吸引别人的注意,或把他当成可以随时丢出去的牺牲品,暗地里做着别的打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