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乡的琐碎日常无弹窗 正文 FLAG.19 我莫茗也是要面子的
傍晚时分。博丽神社的玄关门前,魔女的高脚靴踏入。
爱丽丝躬身拾起栽倒在地上的小小人偶,把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它破烂的身躯。
然后伸出纤纤食指,在人偶的小脑袋上轻轻一弹。
装回口袋。
正厅的摆设如往常一般无二,但空气中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仿佛在预示着不久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人偶飞出、去向厅堂中央的小桌上点燃油灯。
火光摇曳。依旧有些模糊,但对魔女而言已经足够。
爱丽丝在房间内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被匕首扎破的榻榻米上蹲下,在几处轻微破损的纸壁前驻足,指尖轻抚着曾被针尖类细物贯穿的小孔,脑中模拟着当时的情景。
忽然在某处停下脚步。
四只小小的人偶飞出、将其中一方榻榻米举了起来。
其下的木板上赫然留着一片尚算新鲜的血迹。
“真够这家伙喝一壶了。”血液渗透榻榻米浸入了下方的木板,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正在此时,端着一盆热水的云蓝从神社的里间推开了厅门。
她看了看魔女小姐,然后看了看那块被人偶抬起的榻榻米。
“因为怕巫女大人醒来后感到难过,妾身把此处稍微整理了下,”脸盆中的水还冒着热气,似乎正准备去往灵梦休息的房间,“但目前以照顾灵梦小姐最为优先、还未来得及彻底清理。”
爱丽丝控制着人偶将榻榻米放回原处,点了点头。
“冒昧来访,灵梦小姐身体无恙否?”
“无碍,只需修养即可。”
“那我也放心了。”说罢,爱丽丝转身。
“魔女大人不问莫茗先生的状况吗?”
爱丽丝稍微驻足。
“没有必要。”
“阿麟离开时、我尚未作好与友人分别的准备,只能惊慌失措地哭泣。”
“但不会总是如此。”
“因为我刚刚从三途川归来,所以不会问他的状况。”
“这家伙、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天色渐暗,月色渐明。
自神社出来的爱丽丝并未走下阶梯,而是绕去了神社的后山。
杂乱的林间、零零散散地竖着几处先代博丽巫女的矮墓。
而其后更远处的山包上,也有着一处孤坟。
那里、是她已故的友人——冴月麟的埋骨之所。
……
……
永远亭。
自那日辉夜大人面色凝重地提着沾血的剑回来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师匠这几天也仿佛变了个人般一直待在书房里、不再管理永远亭的杂务事情。
兔子妖怪的首领铃仙·优昙华院·因幡感到十分惶恐。
只有身边这个乐天的傻兔子帝,仍旧捧着很久前自公主殿下那里借来的游戏机、边玩还边说着“看来殿下最近会没心情玩游戏,所以游戏机可以多借一阵子”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公主殿下那边就不用说了,几次三番去敲师匠的房门也都不理会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铃仙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总之,还是先做好师匠在不久前交代过的事情吧,照顾好病人、等待事情的转机。
……
……
书房中,没有光线与烛火,窗外不知日夜。
意永琳静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隙间打开,打着阳伞的金色长发的华丽女子从中走出。
合起伞,放入隙间。
云紫走到窗前,拉开卷帘。
正午的光线穿透竹林,照进屋内、肉眼可见的灰尘凝成束束光柱洒在桌上。
云紫仿佛在自己的书房中漫步一般走动着,在书架前停下。
微微踮足,从最顶上取下两只碧玉雕成的棋笥。通体透明的容器内分别装着黑白两色的棋子,只是盒子表面所积下的尘土似乎在预示着主人已经很久未曾使用过它们了。
云紫将黑白棋盒分别放到书桌上,隙间打开、取出一把木质座椅。
在意永琳的书桌正对面坐了下来。
意永琳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云紫仿佛很嫌弃般用手中的扇子戳开棋盒的盖子。
“记得初次见面时、你好像连空气都会过敏,现在怎么、房间里的积灰都不管了吗?”
“人间事纷繁复杂、待久了,也没心思再去关注那些小事了。”
“哈,我很忙,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时间和你打机锋,”云紫将手伸入右边的棋笥中摸着棋子,“尽管我也不想显得这么急功近利、但该算的账总得说清楚才好。”
“此番你算尽天时人和,让莫茗不得已再次欠下了辉夜公主一份天大的人情——这倒是其次,两人因此重修旧好,想必也尽在你的计算当中吧?”
手中捏着三枚黑色棋子,放到了意永琳的面前的桌上。
意永琳闻言叹息。
“我只能是尽力去做一些补偿罢了、至于结局如何,非我所能揣测。”
从自己面前的棋笥中也摸出了三枚白色棋子。
“倒是博丽巫女、身携巨量信仰所致隐患因此消除,必是你所乐见的。”
将白色棋子尽数放到了云紫身前。
云紫合上扇子,摇了摇头。
将放在自己面前的三枚白子其中一枚拾起、丢回了永琳手边的棋盘中。
“半神之力的隐患早已存在、但其爆发为时尚早,或许还需三五年才会展露端倪,非我当务之急,不能与你所为意图相提并论。”
永琳闻言,倒也不介意,再次拾取两枚白子,放到了云紫的桌前。
“那厄神之事,又作何论?得益于此神力,化作直毗神、消灾解厄降福人间自此不在话下。”
云紫看着面前刚放下的两枚白子,捏起其中一枚。
“厄神的确乃意外之喜、但这并非我所强求。既是顺其自然,当不可一概而论。”
“不论前因、只讲结果,厄神的变化与你、与幻想乡的重要性究竟几何?真要如此装模作样?”
“唔,不得不承认有几分道理,”云紫玩弄着指尖的那枚白子,将其重新放回桌前,“想不到神明的贤者大人会如此斤斤计较,我也算理解了你为何这么不招人喜欢。”
“彼此彼此,步步为营的妖怪的贤者大人。”
云紫想了想,从棋笥中捏起两枚黑子。
“辉夜姬重新取得了月夜见尊的神明之力。”这么说着,将两枚黑子放到永琳面前。
看着面前这两枚黑子,意永琳不禁苦笑。
“我若说、关于辉夜殿下是否能重获神力,根本无关紧要……这种说法想必你不会信服。”
“当然。”云紫表示肯定。
“但事实就是如此,”意永琳将其中一枚黑子捏起,丢回云紫面前的棋笥中,“我现今只为辉夜殿下心中所念而行动、她不在意之物,我亦毫不在意。”
说白了,重新取回的神力只是附带的赠品,不能算战术意图。
“创世神明的力量若知道它被贬低到如此境地,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哦。”
“这原本既是辉夜大人遗弃之物,如今物归原主,自当无愧于心。”
“嘛,就当如此吧,”云紫再次往永琳桌前放置一枚黑子,“说起来,你为了阻止莫茗第一时间赶回神社,竟然指使毒人偶利用神力发起异变、你可知幻想乡可不止此魔女一家拥有人偶,可是给我惹了很大的乱子出来,总该为此负点责任?”
意永琳闻言,笑了出来。
将云紫放下的那枚黑子拾起,握在手心,再次摊开时、变化为了一粒白子。
“正如你适才所言,不论前因,只讲结果,梅蒂欣原本就有针对人偶师的念头、我不过给了她提供了可能的行凶手段而已、何况以结果论,毒人偶已有悔意,这难道不算是我为你解决了幻想乡中的潜伏危机吗?”
说着将变化而成的白子放到了云紫桌前。
云紫看着自己放过去的棋子反倒跑来了自己这边,心中很不是滋味,说道:“说起来,这种时候撺掇毒人偶对爱丽丝小姐动手、其中风险你可曾想过?魔神一怒,可非这区区幻想乡所能承受的。”
“我与神绮打过交到、她看似愚钝、其实是有大智慧的豁达神明,不似你我这般斤斤计较。”意永琳给出了难得的高度评价。
“反而阻止莫茗却是不得不为、倘若他在祸神未临前见到了巫女身上的异状,必会对前因后果有所了悟,并因此前来永远亭向公主殿下求救。”
“届时一切皆晚,此局中唯独不在你我掌控的,只有殿下一人。若她选择干预,则局破矣。”
“说起莫茗,我是真无所谓,”云紫耸肩,“哪怕是他跑去向你家公主求救、只要最终小灵梦身上的问题能得以解决就行,我可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但我所求、远不止于此,”意永琳摇头,“二人所冰封的往事,早非一次小小的『求救』的回应所能打破的了。”
“你不觉得、自己操心太过了吗?”云紫嗤笑。
“人类尚可祈祷,神明却为之奈何?自己所犯之过错,只能亲手偿还……我根本毫无选择。”
“无论是原本的创世神明、又或是如今的蓬莱人,公主所能给予莫茗的、即使是被人类视为无价之宝的礼物,因对殿下而言唾手可得、总不过区区「人情」耳。”
“然则一种情况是为例外,”云紫摊手,“让深爱着莫茗的你家公主殿下为了莫茗忍痛手杀死他?非要做得这么扭曲不可吗?”
“事实如此,不得不为,”意永琳叹息,“结果而言,公主殿下以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为代价、换取了莫茗不得不认可其付出的感激——计划是成功的。”
“随你吧,我对这些家长里短并不关心,”云紫看了看自己桌前的五枚白子、又看了看对面的四枚黑子,想了想,又把手伸向棋笥,摸出两枚,“不论如何、神久夜与你们永远亭的纠葛过往也在此回得以清算,这总不能抵赖吧?”
将两枚黑子放到永琳面前。
意永琳捏起其中一枚,握在手里化为齑粉。
“事实上神久夜殿下之事乃是我等之间的私人恩怨,不应算在此次因果当中,而她的凭依也将厄神送上神位,因此她的到来仅能以过程论、并非我的意图结果。”
云紫看了看两边同样五枚的棋子,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来,神久夜不应当与你们有怨在前吗?”
“确实如此。”
“但她作为对幻想乡一无所知者、竟能准确地找到厄神这一最合适的载体降临凭依,怎么想也是你提供的情报吧?”
“谁知道呢?”
“神久夜的神明之力在这此局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要说这是你提前算好了她的行动、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闻言,意永琳笑了起来。
“紫,你觉得「莫茗将死于神明之手」真有此预言?”
“这重要吗?”
“没错,这不重要……谨当你的式神将此事告诉莫茗之时,一切就已注定发生了——预言一件注定发生之事,我还没无聊到这种程度。”
“你是想说、你提前算尽了一切?包括神久夜会抛弃本体以残魂降临幻想乡、皆在你计算之中?”
“看吧,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魔术与魔法一般无二,”意永琳学着云紫的样子摊手,“其实,我确实在早先就已经与神久夜有过通信了。”
“哦……切。”
“我答应她,若她愿意去死,可给她提供与莫茗相见的机会。”
“这个人偶神明就这么傻乎乎答应了?”
“不,她提出了附加条件——给予让她沦落至此境地的人以报复。”
“她怎么能保证你会照做?”
“说服一个聪明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诚实以告。”
“全部的事吗?”
“嗯,公主殿下将承受亲手杀死挚爱的痛苦,而我、则因主使者的身份永远无法被殿下所原谅。”
云紫沉默半晌。
“如今怎么忽然愿意把事情原委说出来了?”
“毕竟事已至此了。”
云紫叹气,不打算再追问什么。
看了看两边各五枚的棋子,说道:“看起来,你我从此事件中获取的利益大致上是均等的。”
“虽然我并不苟同,你非要这么认为、就当如此吧。”意永琳没有争辩。
“此番目的,是想说,妖怪贤者并不欠永远亭什么。”
“本就如此。”
“哦?那就好说了,”云紫吐露目的,“你打算多久放人?”
“放人?”
“莫茗虽负重伤、甚至魂魄离体,但在你神医圣手眼里也只是小场面吧?可别说什么需要长期疗养之类的鬼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不但伤及魂魄、且血肉骨髓皆被剧毒侵蚀,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治愈……此后每周还需按时前来疗养,数年后方可根治。”
“四十几天未免有点过分、到时我撺掇灵梦打上门来,你猜莫茗会帮谁?”
“最少三十天。”
“我反对,最多七天。”
“十五天。”
“七天。”
意永琳眯着眼睛看向云紫,妖怪贤者毫无畏惧地微笑对视。
“我只能保证七天之后,不会阻止他离开。”
“足够了,”云紫合上扇子,“莫茗虽是区区人类,但他会何去何从,又岂是你我所能约束的?”
“我只会最大程度尽我所能,在那之外、且听天命吧。”
“堂堂意思兼命,何致沦落于此呢?”
“那位神祇早已不再……如今吾名意永琳,只是希望主上能够获得幸福的一名卑微从者罢了。”
……
……
客间,莫茗悠悠转醒。
身旁守护着的身影察觉到,口中喊着“师匠、师匠”地跑了出去。
过了会,意永琳推帘而入。
莫茗站起了身子。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很奇怪,似乎一点病根也没落下。
但自己身处之地,似乎在说着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五夜。”
“灵梦呢?”
“安心吧,巫女小姐的身体状况比你好多了,昨天刚刚来探望过你。”
“她还好吧?”
“巫女小姐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很不满意,现在神社中有一名为茨木华扇的仙人正在教导她针对自身境界的修行,想必她也因此抱有了某种觉悟吧。”
“我要回去了。”莫茗二话不说打算出门。
然而意永琳站在门口,并无让步的打算。
要说打吧、自己肯定打不过她,于是莫茗只能讲道理。
“发生了这种事、灵梦一定很想见我,我要快点回去才行。”
意永琳摇头:
“你的问题比巫女小姐严重的多,若不静养、将再难治愈。”
“可是我觉得我现在身体很轻、动作也很灵活,不像有什么问题。”
“你认为和我的医术相比、自己的感觉更可靠吗?”
“确实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是受了很重的伤、中了毒,手掌被刺穿,还被捅了好几剑,痛死我了……不过现在感觉更像是假的一样,真神奇。”
“我只是暂时削弱了你的痛觉而已……痛觉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但有我在所以并非必要。因此才顺便免去了你本该遭受的皮肉之苦。”
看着莫茗陷入沉默,意永琳问道:
“那或者,把痛觉还给你?”
“既然圣手大人医术高超,想必我暂离一段时间也没问题吧?给我开些药、我一定不会忘记按时吃的。”
“灵魂之疾,非药物所能救治。”
“啧……又是灵魂,这个说法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莫茗无奈,“说吧,该咋办。”
“唯神明之力方可滋补。”
“啥意思?”
“七天之内,你必须寸步不离地待在公主殿下身旁,方可哺育你灵魂所受创伤。”
莫茗感慨万分:“感情这神明之力还得是月夜见限定款才行?”
意永琳反问:“如此说来、或许你也可以考虑在意思兼神的身边待上七天。”
“我就直白点问了吧,这什么七天限定神明之力、是不是你乱编的?可别骗我,到时候我去问辉夜、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意永琳摊手:“那我就坦白地告诉你、我本有一万种方法治好你灵魂之疾、但经过一番『处理』,现在只有这一种方法了。”
“这处理是不是包括了把我痛觉削弱作为其中一项步骤?”
“谁知道呢……无论如何,你别无去处,因为博丽神社此时正有龙神做客。”
“……我真是受够了,”虽然痛觉削弱、但却隐隐觉得有些头痛,“往事就不多说了、毕竟结果算不上坏,但你如果不把你的性格改改,可能我真就……”
“我会改的。”
“……嗯?”
“我会改的……起码会去尝试的。”
说是第一次见这样从谏如流的意永琳,但莫茗和眼前这位打交道的次数着实算不上多,完全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否在敷衍了事。
“算了,就当真的听了,”莫茗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衣襟,“没记错的话,辉夜的房间好像是在中庭过去的后室里?”
永远亭是来过几次,但还没进去过辉夜姬的房间里。
“铃仙,带莫茗大人过去。”
“哦,好的,请这边走。”门外的兔子妖怪微微躬身。
门前的意永琳让开身位。
莫茗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身边停下。
“记得和灵梦说我醒了,向她捎去我的问候。”
“当然,会让铃仙去一趟的。”
莫茗点了点头,跟着铃仙走去。
“头痛啊……虽然对你们来说可能过了几天几夜,但对我而言上一刻刚刚还被你们家公主大人钉在地上……”
“真有点尴尬、我不要面子的啊……”
路过中庭玄关时看到一只矮个子的兔子妖怪拿着一只葫芦来回晃着。
“莫茗,这个东西要不要?好东西哦,毕竟人类可比蓬莱人……”
似乎是叫做『帝』的兔子妖怪,一脸坏笑地挡住去路。
莫茗不明所以地看向铃仙,不知道这小妖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铃仙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远处那间独立的小屋:“那是公主殿下的房间。”
然后一把抱住帝开始往反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传来铃仙的话语:
“公主殿下连日来不曾开门,我亦不知她是否已经就寝、可能还需你在门前多等待些时间。”
铃仙怀里的兔子妖怪挣扎着,口中嚷嚷着什么“精力剂”之类的不明所以的话,声音逐渐远去。
莫茗来到门前。
敲门。
果然没有回应。
试着推门,并未上锁。
莫茗推开房门,探头进去。
桌上点着油灯,大体上是个颇具古风的小屋。
只是在房间正中放着的一个超大号的显示器与之格格不入。
蓬莱山辉夜正坐在对面,似乎有所察觉,从显示器后探出头来,脑袋上戴着一个大号的耳机。
见是莫茗,不再言语,缩了回去。
只是空出了一只握着手柄的手,指了指她身侧的另一个坐垫。
那里正放着一个无人使用的游戏手柄。
莫茗耸了耸肩,进入屋内,从里面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