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蚁无弹窗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专治各种不服【下】
第九十五章专治各种不服【下】高颀往门口围观的百姓扫了一眼,见他们个个脸上都是期待神情,只有轻叹一声。
身为父母官,瓢虫的投放他自然知道,过程繁琐,步骤甚多,不过却非得如此,半分也精简不得。
听有些地方的农户贪图省事,想偷工减料不按那一套程序来,结果反而欲速不达,瓢虫投放之后,留存率极低,治蚜效果很不理想。
最后无奈,只得乖乖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按照书本上写的来,这也是那本《治蚜录》深受追捧的重要原因,因为它简直就是教科书一般的存在!
典型的反面例子陈若兰也知道一个,那就是顾三,而高颀身为一驿之令,这些消息却比她灵通许多。
记得朝廷还专门发过一个短公文,要求各州县官员务必做好宣传,确保农户们都能按照正确的流程施行,万万不能因此耽误治灾。
可黎青山方才的,却是完全不按书上的步骤来!
瓢虫的投放之法既然是他想出来的,当时若能缩减步骤,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更何况听他之言,还是完完全全的颠覆,所以高颀难免有些担心。
不过事已至此,他心里就是再不愿意,只怕也不好拂了众意。
此时,他也只好头道:“既然黎爵爷也执意如此,那本官也只好随你了,只是,黎爵爷。此事……还请谨慎对待!”
他着望了蒯老汉一眼。目光似乎也微微扫到杜仲方。黎青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会心一笑道:“谢谢高大人提醒,在下一定不会让蒯老伯失望的!”
蒯老汉见事情有戏,却是微微一喜,只要黎青山做不到此事,那他就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再有杜仲方在旁帮衬一下,不定还能再靠着狡辩蒙混过关。
他显然已经有些心急。催道:“少年娃,你既然不拘时辰,那不如现在便开始吧!”
“不急。高大人,这个方法寻常人不易操作,在下不想公开,因为……◆◆◆◆,@.co※不利于推广。如果法子太多,在下只怕反而会给农户们造成困扰,所以,我希望能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操作。”
高颀头道:“黎爵爷既然这么,想必有你的考量……这也好办。反正外头地方宽敞,只需搬些屏风来遮挡一下。同时让人群往后退避,即可达到保密效果……”
他到这里转头问杜仲方:“杜大人,黎爵爷这个要求,你觉得合理吗?”
杜仲方心里虽然好奇,不过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反对,蒯老汉只想快些开始,便在旁催道:“合理是合理,只是等会儿要用到的瓢虫,老汉倒要先检验一番。”
黎青山笑道:“放心吧老伯,自然弄到你挑不出毛病为止。”
高颀见他一脸轻松,不觉也宽心不少,当下由他先行,带着一行人鱼贯而出,来到驿衙前那一大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倒是宽阔,官差们将围观的人群疏散成一个大圈,又照黎青山要求的找来案桌和座椅放在正中心,同时搬来许多屏风层层围住。
黎青山又叫几个官差找来几个空坛子,将他刚才带来的那一坛子瓢虫随机的分拣出来,分装在空坛子里,并一再叮嘱他们要轻拿轻放,莫要伤了瓢虫。
官差们按他的每份挑了一百只瓢虫,分装在三个坛子里,装好之后又用黑布蒙好,防止逃逸。
黎青山先让高颀从三者之中随便选了一坛,这位驿令刚开始还不明白他此举何意,直到黎青山叫他揭开黑布,这才恍然大悟。
此时太阳正大,那黑布一揭开,瓢虫们见了光,马上都飞逃而去,不多时就飞得一只不剩,引得四周的老百姓哇哇大叫。
高颀这才笑着冲杜仲方道:“杜大人,这些瓢虫只只精神饱满,能飞能爬,活动力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黎青山又叫邢捕头打开先前坛子边上挂着的袋子,里面却是一袋子活的蚜虫,密密麻麻,他让邢捕头抓起两把蚜虫,分别投放到剩下的两坛瓢虫里,给它们喂食。
这番举措的用意也很明显,防止有人他事先准备了饥饿的瓢虫,索性趁着人多,众目睽睽,当场先喂个饱。
等瓢虫们吃得差不多了,黎青山才让蒯老汉在剩下的两坛里先选去一坛,他则是自动分到另一坛。
他心思缜密,不想让对方钻空子,所以索性自己层层把关,把戏分做足,让对方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蒯老汉没有异议,杜仲方也无话可,刚才分装的过程他和蒯老汉全程盯着,完全随机,动手的又是官差们,分完之后黎青山又是最后选的,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蒯老伯,你我手中各有一坛瓢虫,你若是有兴趣,不妨也一起挑战一下。现在,若是没有问题,我要与陈姑娘一起进去屏风之中了,你可要先进去检查一番吗?”
蒯老汉连不用,这些屏风桌椅全是临时借用驿馆之物,而且他刚才一直让蒯班盯着,四周又是众目睽睽,若是有问题,只怕早就发现了。
陈若兰却是有些意外,这件事情黎青山事先根本没有与她打过招呼,这时才突然她也有份。
可是,叫她一起进去又能做些什么?她可什么都没准备!
高颀问要多久,黎青山想了一下,答大概需要一刻钟,最多半个时辰。
高颀了头,叮嘱他能快则快,速战速决,随后叫所有人都四散开去等待,他自己则索性叫人将案桌搬出来,与杜仲方一齐坐下茗茶等候。
蒯老汉心情忐忑,抱着一坛瓢虫。手足无措站在边上。远远望着两个年轻人走进屏风消失不见。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等。
屏风之内,陈若兰有些茫然,可面前的少年却是神情笃定,似乎胜券在握。
一移好屏风,少女便急着问道:“黎公子,要若兰……做些什么?”
黎青山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柔声问道:“陈姑娘。你会女红吗?”
少女微微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黎公子还关心这些事情。
“以前姨娘倒是教过,会一些,许久没动手了,只怕做得不好了。黎公子,现在我们……到底……”
她心里有些着急,正待问个清楚,却见黎青山已经将那布包一层一层解开了。
里面居然是一把剪刀。
“没事,陈姑娘。我要求不高,只要你会用剪刀便行了。”
他着将那把剪刀递过来。陈若兰顺手接过,看了两眼,诧然问道:“用剪刀做什么?”
黎青山的右手已经伸进坛子中一阵摸索了,左手食指竖在嘴前做个声的手势,轻声道:“剪翅膀!”
“剪翅膀?”少女长长的睫毛跳动几下,语气中甚是惊奇,不过却刻意的像黎青山那样压低声线,害怕被屏风之外的人听了去。
黎青山手中此时已经捉到一只瓢虫,他重新盖好黑布,对着这只瓢虫轻轻吹了口气,这才笑道:“对,这些家伙今天要受罪了,它们的翅膀得剪掉一截,这叫……剪翅法!”
陈若兰玲珑心思,听他这么,知道这必然便是他刚才所的那个全新法子了,不过她心里却还是疑虑重重。
“黎公子,瓢虫的翅膀如此显眼,一旦减去一截,一眼就能看出来,为何还要如此保密?”
少年粲然笑道:“陈姑娘有所不知,七星瓢虫有两对翅膀,你刚才的,应该是外面这一对翅膀。这一对我们不剪,我们要剪的,是里面那一对。”
里面那一对?
陈若兰一时有些愣住,她对这种虫子也不算太陌生,但却不知它们竟有两对翅膀。
面前的少年已经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那只瓢虫了,并用刚才包着剪刀的那块布,轻轻挠着瓢虫的背部。
那瓢虫被他一阵狂挠,终于扑腾着张开背上红色的翅膀,黎青山趁机轻轻用手指按住它的背部,让它暂时合不拢翅膀。
陈若兰睁大眼睛望过去,果然看见那一对红色的翅膀之下,还有两片薄膜一样的东西。
这便是那第二对翅膀吗?
“陈姑娘,快,过来帮忙剪一下,剪一边就行。”
这是个方形的案桌,少女连忙绕过案桌走到他身侧,微一俯身,用手中剪刀对准瓢虫其中的一片薄膜,一刀剪下。
她心里着急,这一下靠得极近,少年似乎有些始料不及,一颗心脏突然一阵扑通,急剧地乱跳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离心中的女神如此之近。
近得可以轻易闻到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微香,近得可以清晰看见她洁白无瑕的可爱耳垂,近得能听见那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近得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上传过来的温度。
此刻,似乎只需轻轻一揽,便能将眼前的美人一把拥入怀中。
少年有些怔住了,痴痴地望着梦中才敢亲近的女神,望着这美得令人窒息的完美侧脸,似乎连手里的瓢虫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微微偏瘦,个子高挑,几乎到他的眉心位置,正是他所喜欢的身材。
香肩如削,纤腰盈盈,美人微香,近在咫尺,叫他如何能不怦然心动?
况且,自己心中对她的那种感觉,他一直是自知的。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这份朦朦胧胧的感觉早已生根发芽,将他的心牢牢占据了。
从心底迸发而出的那一缕柔情,他就是再怎么刻意收敛,只怕也已经收不住,每每在温柔的话语之间,在不经意的凝视之间,泄露无遗。
而她,应该也能感觉得到吧?
此刻,少女的注意力却全在瓢虫之上。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等到终于成功剪去那翅膀。她这才欣喜着转头。终于望见少年充满柔情的目光。
他早已心猿意马,恍若置身于绮丽的梦中。
因为,只有在梦中,他才能如此近的触到她……
恍惚间,少年终于唤出那个无数次在梦里轻唤过的名字。
“若兰……”
一时间,陈若兰竟有些呆住,他一直唤她“陈姑娘”,似乎在刻意的保持距离。
可此时。却是换了一种称呼。
听清楚他的叫唤,少女不知怎么,竟从心底涌上一片羞赧,这羞赧瞬间化成无数潮红,布满她的俏脸。
呆了半晌,她这才轻声道:“黎公子,你方才……是在唤我吗?我……已经帮你……剪掉翅膀了……”
她声若蚊蚋,听在少年耳中,却如平地惊雷,他这才猛然惊醒。支吾着道:“对……陈姑娘,抱歉……刚才我走神了。还以为……还以为……是在梦里……”
什么?
梦里?
想到这话语背后的暧昧,陈若兰脸上的羞涩顿时更浓,黎青山也是大为尴尬。
该死,刚才语无伦次,好像暴露了什么!
漏嘴了!
他顿时紧张起来,支吾了许久,抬头望见手中的虫子,才终于找到救星一样:“对了,对了,瓢虫!陈姑娘,刚才到哪儿了?”
少女红着脸抬起头,望见他慌乱局促的模样,又觉得好笑,轻声:“黎公子,你方才到,瓢虫有两对翅膀……”
“对对对,陈姑娘,七星瓢虫属鞘翅目瓢虫科,有两对翅膀,前翅为角质硬化的鞘翅,后翅是半透明状的膜质软翅……”
慌乱之中,他只好用些专业上的术语掩饰过去,所以话的语速极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陈若兰连忙也装作忘记刚才的尴尬,摆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听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若是平日,只怕她一定会多问一句,什么是鞘翅目,只是有了刚才的插曲,她也不好再细问了,只盼着能早结束这孤男寡女的暧昧。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怪。
黎青山解释了几句,这才镇定下来,想到刚才的失态,心里隐隐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那只刚刚剪过翅膀的瓢虫扔到旁边的空坛子里。
剪翅法是后世常用的一种方法,在几种昆虫的养殖中经常会用到。除去这个法子,他其实还有其他的法子用于瓢虫投放,不过他都嫌麻烦,这次为了让蒯老汉心服口服,只好选了一种相对没那么麻烦的。
瓢虫飞翔,需要同时用到两对翅膀,只要将软翅其中一侧减去三分之一左右,这虫子短期之内基本上就飞不走了,飞不走,自然会留存。
不过这种方法要一只一只去剪,废时废力,而且可能会伤及瓢虫,所以黎青山以前索性没有告诉任何人。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暧昧的味道,两人忽然都不话了,只是默默地配合着,一人捉,一人剪。
好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百只瓢虫,花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全部剪好。
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这才相视而笑,方才的尴尬,似乎已经过去了。
陈若兰见坛子之中那些瓢虫爬来爬去,却无法飞起,忍不住笑道:“黎公子,这法子若是被棠儿晓得,只怕又得拧你一把,她可最见不得你做这些残害生灵的事情了。”
黎青山头笑道:“对,我也不喜欢如此对待它们,所以,这个法子,还是继续保密好了……对了陈姑娘,到保密,你能瞧出端倪来吗?”
陈若兰细细看了几眼虫子,这才摇了摇头:“软翅藏于硬翅之下,若是没有事先告诉我,我定然瞧不出来。放心吧,黎公子,他们肯定也瞧不出来……”
她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高颀沉浑的询问声,他刚才就已经问过一次了。
黎青山大声应一句“马上就好”,这才将桌上的诸多残翅拢到一起,与剪刀一起用布包起来,放入怀中,然后左手抱着那坛瓢虫,右手提着那个空坛,与陈若兰一起走出屏风。
外面所有人早已等候多时,蒯老汉更是脖子都伸得酸了,他见这两个年轻人面带微笑一脸淡定,便知情况不妙。
高颀已经在问少年进展如何,黎青山笑一切顺利,问何时去田间投放,并把手中那一坛子瓢虫递给高颀。
高颀见他淡定如常,心头也是大定,低头掀开坛上的黑布一角,朝里面观望了一会儿,却是看不出任何门道来,随手便交给杜仲方检查。
杜仲方也看不出丝毫异常来,高颀这才环视一周问道:“不如即刻去田间试投吧?本官现在也有些好奇了。”
没有人有异议,大家显然都久等了,连蒯老汉此时也想早死早超生了。
于是一大群人在高颀的率领之下,浩浩荡荡走出驿馆,直奔田间。
周边不远便有田地,虽然是徒步,却也即刻便到。
只是路上有些民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也跟过来瞧热闹,人数却是比刚才只多不少。
投放由杜仲方、邢捕头带领几名官差施行,瓢虫的数量不多,只有百来只,所以不多时便已全部投放完毕,另有官差负责查验留存情况。
围观百姓脸上都有期待,许多人对瓢虫投放都已非常熟悉,但在如此情况下投放,他们却是头一回看到,换个人这么做,只怕要飞得一只不剩。
可今日的情况却完全不同,许多人心中都有预感,今天会看到神奇的局面。
果然,杜仲方面色凝重地走回来:“大人,黎爵爷这批瓢虫的留存率,竟达到……百分之百!”
众人一时哗然,只有黎青山和陈若兰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翅膀被剪,能不达到百分之百吗?
忽然“哐当”一声,蒯老汉手中抱着的那个坛子已经跌落地上,碎成几片。
坛子里装的百来只瓢虫乍然见到阳光,全部飞起,飞过人们的头,散向田间四野。
蒯老汉面色惨白,颓然跌坐至地上,嘴里喃喃道:“老汉服了,老汉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