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 南园遗爱无弹窗 正文 71.南园遗爱(40)
椒房殿传来的消息并不好。本站地址更改为:,手机阅读更改为皇后滑胎,天大的意外。自陛下御极,第一个将出生在汉宫的皇儿,便这么没了。
这夜的月色极好。映得凤阙阶似霜铺雪漫。皇帝坐于阶上,一个人发愣。
从侍催了好几声,唤他进殿内歇息。他一概不理。
建章宫外,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护卫森严。守侍的值官们提了灯笼候着,只等皇帝一句回宫的话。
宫灯耀明,将建章宫外大片穹庐映照通明如白昼。
皇帝并未动。
他心里很是难受。他想不明白,为何如今日子好过了,平君不用做粗活了,出入皆有人侍候,这种时候,反保不住一个孩儿呢?
在宫外时,他们过的并不好,缺衣少食,有时也会受人挤兑,他知平君与他成亲这么久来,也是受了很多委屈的,那么艰难,他们都保住了奭儿,将奭儿好好儿地生养下来,可如今……
皇帝曲指抵着鼻梁,他压低了头,不敢再想。鼻梁间却窜起一股酸劲儿……
皇帝忽然道:“娘娘睡了吗?”
从侍恍然听皇帝发问,连忙俯低了身,小心翼翼凑近道:“陛下,椒房那头,灯尚亮着。”
“哦……”皇帝恍惚,缓缓站了起来:“摆驾椒房殿,朕想去瞧瞧。”
“诺。”
从侍扶起了皇帝……
一行一人,孤单地走向椒房殿的方向。
玄色冕服拖地,逶迤如游龙。
大将军府。
霍显一掌拍下滚烫的茶水,很没好气地斥责下婢:“这水人能喝么?你想烫死老娘?!”她生气的时候向来这样口不择言,言语有时会粗鄙,行为半丝没有将军夫人的端庄。霍光有时会说她,但她转个眼便忘了。
正巧霍成君经过,听见厅里有这样的动静,便停下脚步,探头道:“娘,您怎么生这样大的气?”
霍成君并不傻,她也时常会关注时局动静,即便爹爹回了家半点不说朝堂之事,有些大点儿的、能闹出些动静的事儿,她也是有路子能晓得的。因此近来椒房殿出的事儿,她了如指掌。
椒房殿那位既然这么没有福分,对她霍成君来讲,岂不是好事?
她能掌握的消息,娘没理由不知道呀。许平君滑胎……娘为何不高兴呢?竟还发这么大的火儿?
霍成君不解,推门进去时,看见她娘一脸的不快,方才扬手打翻了茶碗,散开的热水沫子烫了手,这会儿正对着烫伤处吹气儿呢。
霍成君忙问:“娘,你手怎样,可要紧?女儿去寻医官来!”说着,拔腿便要走,却被霍显拦住:“成君,你回来,娘没事,是你爹……唉!你爹气得娘哟!”
“爹怎么了?”霍成君最怕爹爹和娘闹矛盾,娘性子刚硬,不会见好就收,爹又是个刻板的,两人对起阵来,磨耗自己不说,还殃及池鱼。
霍成君走回了厅里,将她娘扶回座上,另吩咐一旁已吓傻的婢子赶紧去取冰块来,冷敷要紧。
霍显摆了摆手,颇为无奈:“你爹老糊涂啦。”
“爹如何不好,娘告知成君,成君去说她。”
“你爹?哼,你爹可是说不好啦!”霍显撇了撇嘴,气说道:“椒房殿出了事儿,你爹竟然怀疑是我动了手脚!他、他竟怀疑到我头上了!你说,娘能不气吗?!”
霍成君便知发生了甚么事儿。
依照她爹的脾气,椒房殿那位滑胎,她爹不问青红皂白,首疑的便是自家人。在爹心里,她娘也是能做出那事儿的人……
况且,这事儿确与娘脱不了干系呀!
“那、那爹怀疑错了吗……”霍成君小心翼翼。
霍显瞥了她女儿一眼,道:“这还用说么……”她倒也没有心虚,敢做挺敢当的,说道:“咱娘儿俩之间……成君还需这么问?你爹怀疑是没错,椒房殿的事儿,确是为娘的使绊的手脚……”她有些不讲理了:“但,娘可做,你爹却不可疑,他要是怀疑我了,那便是他的错。”
“娘也不可如此不讲理。”霍成君撅起小嘴,有些撒娇的意思。
霍显笑着摸摸霍成君的头:“傻孩子,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入主中宫,你放一万个心!为让我的成君稳坐皇后之位,这一路来,披荆斩棘,娘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一试!”
霍成君并不觉她娘这般想法有何错处,在她眼中,也许人命平等,但也仅指她这样官家千金的人命,似许平君这般出身的民妇,算不得“人命”,在她眼中,不过卑贱如蝼蚁。
她扑进霍显的怀里,娇嗔说道:“娘,你待成君真好!”
“傻孩子,”霍显此时竟是一个慈母,她轻抚女儿乌油油的头发,爱怜道,“你是娘的女儿,娘不对你好,对谁好呀?”
霍成君又撒娇一番。却又忽然想起了“花药人”来,问她娘道:“娘呀,椒房殿那女人滑胎小产,可是与安插在她身边的‘花药人’有关?”
霍显点头:“我儿成君聪颖!甚么也瞒不了你呀!”说起她的“花药人”来,她颇为自得:“这些宫女子出生贫寒,娘养她们教她们,她们个个对娘死心塌地!娘教她们做什么,她们便会做什么,半点不质疑犹豫……有她们安插在椒房殿,娘的耳目深长了不少。”
“娘处事深谋远虑!成君佩服呀!”
“小丫头,**水莫灌,”霍显作势拍了一记霍成君额头,笑道,“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你在想什么,娘会不知道?死丫头,马屁拍到娘这儿来啦!”
“成君可没胡说!谁拍马屁啦——成君心里头真是这么想的!”霍成君嘻嘻笑道:“您当成君是甚么人了!”
看着讨巧可爱的女儿,霍显心里甜滋滋的。因说:“有这巧嘴儿便好,娘就没白生你。往后呀,只将这**水往陛下枕边灌,讨得了陛下欢心,一生的荣华富贵,便都不愁啦!凡事都听娘筹划,娘保你前程无忧。”
霍成君点点头,有些害臊:“娘……怎么又说这个了……”
霍显收起言笑的表情来,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了:“成君,有些事情,你必得人前装傻。——你爹跟前,可千万不能提起,啊?”
霍成君点头:“晓得了,娘。”她环顾四下,确信都是亲信在侧,这才小心翼翼问她娘道:“娘,‘花药人’的事儿……椒房殿不会发现吧?”
“不会,”霍显十分有把握,“送去椒房殿的那批‘花药人’,是娘教养的第一批‘花药人’,她们受药性侵蚀最久,药味儿早已入骨入髓,旁人就算长了个狗鼻子,也是半丝儿闻不出的。”
“娘用的是甚么药?”霍成君不免好奇。
“都是一些损女体的药,其中以麝香最多,”霍显说道,“这种药性早已坏了女体,这批‘花药人’,是终身不能生养孩儿的,她们没有做母亲的资格。她们久居之处,也会沾染药味儿,近她们身的女子,待得长久了,只怕也难生育,即便运气好,腹中怀上了孩儿,必是会滑胎不保的。”
“难怪椒房殿会……”
霍显向霍成君使了个眼色,堵住了她后半截话儿:“成君,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娘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霍成君有些感动:“娘!女儿都知道!成君都知道的!”但她不免还是会担心:“听说今上决策果敢,灵慧异常,若有一日……东窗事发……”
“不会!”霍显拔高了音量,唬得霍成君微颤,见女儿真吓到了,她忙缓下语气,安慰道:“成君莫怕,此事无头无绪,凭陛下再聪明,也是难以追查的。”
椒房殿。
内宫院子里光照明媚。
将养一个多月,许平君身子也有所恢复。只是常思念那个莫名失去的孩子,难免郁结,这许多日子来,心里头不畅快,也便显得脸上不大好看。
艾小妍奉上谕,亲来照料许平君,因此近来长住宫中。
她做事细致妥当,有了她的照应,内宫里,皇帝便能放心不少。
许平君因怀念儿时爹爹打回来的山鸡等野味,艾小妍便时常去弄野味汤水,炖鲜美了,端至皇后榻前,伺候皇后膳食。
她灵透的,还能想些法子来哄许平君开心。许平君爱吃宫外的吃食,她便亲做,但从前宫外的食材有时却来不及进送,许平君随了心情进膳,有时起了午觉,便要吃些野菜饼子,这时再传宫外送进新鲜食材,是不大可为的。因此艾小妍别出心裁地在椒房殿偏隅别院辟一处菜角子,竟自己扛起锄头,领一干宫女子种起了食料原材来……
这事儿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还亲来查视了一番,点头连连称赞不绝。
艾小妍便顺势请陛下打了野味,如山鸡之类,养在这处偏隅,母山鸡每回下蛋,都能成皇后的进补,这番作为,多多少少,也让皇后顺心不少。
近来,艾小妍又有了新主意,她想圈起一块地儿,养这些野味,也好时时为皇后进补,随选随用,毫不费事儿。
因此,便打算引公母山鸡、雄雌野味儿交配产仔,仔细将幼仔养大,循环做锅中食材。此举虽略显大胆“荒谬”,但将这一奇思妙想禀之皇帝,皇帝当即拍案称好!因拨了地块专给艾小妍做这些摆弄……
她领着宫女子们,便风风火火干起了“养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