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白甲苍髯烟雨里无弹窗 正文 103.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田猎巧逅生疑隙,夜半回营起风声*
却说祁寒在小沛住下,早间往校场演武操练,还算充实,待到晌午过后,便觉无所事事。本站地址更改为:,手机阅读更改为
偶尔会有仕绅名士来访,说是慕名,祁寒却深深怀疑他们是刘备的水军。
一提到刘备,这些小老头小白脸就两眼放光。还总拉着他问些天下大势,祁寒便一通胡吹乱侃,论调新奇,听得那些人一头雾水,简直鸡同鸭讲。至于他们嗑-药般兴奋的陈词滥调、高谈阔论、真知灼见,祁寒内心同样拒绝。
这不算什么,最让他无奈的,是甘楚这姑娘总是不请自来。
随手捎带些针线玩意过来,就同他拉闲叙话。
她言行乖巧,透出一种深谙世故的圆滑。祁寒心中不喜,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也不能直接赶人,只得沏上了茶水,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
祁寒也是敏锐,察觉出了她对自己兴趣不大,反而绕着弯子打听赵云。于是越发的不待见她。
既无福消受美人恩,又不愿与刘备的说客来往,为了避开这些,他每日午后便带几名仆从,往郊野狩猎跑马。身上披了厚厚的裘氅,足底踏着絮暖的络鞮,倒也不觉得寒冷。驰马望弩冬风之中,反有种大抒襟怀之感。
这日好巧不巧,正与陈宫狭路相逢。
近来有流言说吕布与陈宫交恶,复宠了陈登陈珪父子。陈宫本打算弃吕布而去,终究不忍心,又恐遭人取笑,整日闭门不出,闷闷不乐。
祁寒见他脸色黑沉,知他心情不好,又观其身后数骑,都背着弓箭,便猜到这是围田打猎解闷来了。
陈宫挽着马缰,小踱在官道上,一双细目精光内敛,眯了眼盯量祁寒,神情冷肃,如临大敌。
祁寒对他向无恶感,捧揖道:“先生,好久不见了。”
陈宫冷笑:“倒不如不见。”
说着转身,控缰欲走。
祁寒心中蓦地想起一事,打马上前,朗声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宫一脸戒备,怕他弄鬼,冷哼道:“同你这般人,我并无话说。”
即使祁寒帮了吕布在江北击退袁术联军,斩获胜场,但一想到此人身份,陈宫就如骨鲠在喉,无论如何不能信他。
见他一脸别扭,祁寒却不以为意,上前温声道:“此事关乎奉先安危,公台兄,请务必一听。”
当日吕布酒醉发难,他翌日来了小沛,走得太过匆忙,忘了提醒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此刻碰见陈宫,倒想起来了,省了笔墨费事,还能借机让陈宫立个功劳,缓解他同吕布的矛盾,何乐不为?
陈宫可不知祁寒所想,毫不领情地冷声道:“哼,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脸上写满怀疑,嘴上也说着不信,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祁寒下了马,被拉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陈宫听完,震惊无比,望着祁寒的眼睛,似想从他神色中寻出破绽来。
“此,此话当真?”
祁寒点头:“千真万确。故须得提醒温侯,防范此人作乱。”
陈宫心头剧震,一时摇摆不定,不知该不该信他。默了半晌,终是皱眉摇头:“温侯他亲小人,远贤能。终日饮酒作乐,与那陈氏父子厮混一处,听不进我之进言。”
何况,他本身也不信祁寒。
祁寒辞卑言诚,陈宫却仍满脸戒备,弄得祁寒也蹙了眉头:“既如此,那我亲自书信于他,就不劳公台兄了。”
他告知过吕布,陈宫忠心可靠,那陈氏父子却是口蜜腹剑之徒。吕布虽然糊涂,却最肯信他。不至于刻意疏远陈宫,去宠信陈登陈珪。连日饮乐,这二人应只是酒肉作陪而已,只怕是吕布对自己做了逾越之事,怯于相见,还在逃避之中。
但依他对吕布的了解,这人绝不会沉溺太久,一旦有所决断,便会采取行动。要么,舍弃不该有的绮念,要么,就会一路追到小沛来。
祁寒自然不希望是第二种。
陈宫瞪了他一眼,见他眉宇微锁,一脸不耐。只得咬咬牙道:“罢了!再信你一回,我这便去见温侯。”
说罢,拂袖而走。
祁寒望着陈宫背影,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历史上,吕布这次所遭遇的反叛,异常凶险。
八健将之一的郝萌与袁术勾结,夤夜调开人手,在墙头布下强-弓-弩队,放火暗杀吕布。若非高顺、曹性死保,吕布便交代在此了。
昨日孔莲遣人来报,说高顺经他疗治已平安醒来。但祁寒兀不放心,忖着待回去后,还是得写封书信给高顺和曹性,提点他二人防范郝萌。至于吕布……他暂时不想与之联络。让他冷静冷静吧,别一看到书信又会错了意,跑来找他,那就糟糕了。
别了陈宫,两拨人马分道而行。
祁寒领人走出不过数丈,忽闻陈宫队伍里一阵嘈杂,不由眉头一蹙。
遣人去问,说是抓住了奸细。
祁寒心念一动,蓦地想到一事,脸色微变。
吩咐众人原地等待,他掉马便往回去。追到之后,陈宫回过头来,脸色阴沉不定,一双精目便在祁寒身上来回扫动。
祁寒顾不得他神色不愉,只怕自己所担忧的事情发生,急急问道:“公台兄,你们抓住了奸细?”
陈宫不答,将掌中一件黄澄澄的事物往怀里一揣,打马便走。
祁寒眼尖,隐约看出那是一封书信。
陈宫显然是看过信了。因此越发戒备。
祁寒眉头一皱,拦下了他,凑身附耳道:“公台,捉住的可是曹操的奸细?这信,是否写给刘玄德的?”
语声中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宫眼睛一眯,冰冷如电:“你既早已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祁寒一愣。
什么叫早已知道?
莫非陈宫竟然知晓他来自未来,因此才时时刻刻对他表现出莫大的敌意?
可陈宫又似乎根本不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否则江北一役,也轮不到他来出谋划策了。
但此刻已顾不上深究陈宫了。他刚才默认自己的问话,很显然,这个混入徐州的奸细正是曹操的人,他手中的信,是给刘备的!这就意味着,曹刘已经联合起来,要里应外合,图谋吕布!
陈宫见他怔住,表情丕变,心中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斜眸睃了一眼队伍后头被押住的奸细,冷笑道:“祁公子,你不必装了。回去告诉刘备,此事既叫我知晓,温侯便绝不会坐以待毙。曹操他要来,便放马来,陈宫枕戈以待,不怕他!”
说着面色冷凝,伸手一挥,率着卒子仆从蜂拥而去。
祁寒怔在当地,眉心纠结不解——怎么可能!陈宫截获曹刘的密信,明明应该发生在一年之后!曹操竟然提前攻打吕布?!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使得历史遽变,这场让吕奉先血溅徐州的大战,竟提前了整一年!
他本来想利用这一年的时间,劝服吕布当个甩手掌柜,把徐州和平交割给刘备,避免这场祸事,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曹操竟来得这么快!
祁寒猎也不打了,压下纷乱的思绪回到宿处,强行镇定,开始思忖对策。
此时的徐州乃是烫手山芋,就算拱手让与刘备,他也不敢、也不会要的。眼下只是截获了曹操的书信,大军定未开拨,趁着这点时间,吕布这边尚能抓紧时间,积极备战。
祁寒对着豫兖徐青州诸郡地图琢磨一阵,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军情似火,等不及赵云回来,他便留书一封,告知他自己回了郯城。径往马厩取了小红马晋江,一路疾驰,奔往州治。
一路畅行无阻,谁知到了城门处,却碰上了宵禁。祁寒知道这是战乱将起,陈宫做下的防范。需知在战时、灾荒年生,为保城池平安,夜里城门都会落锁,城中也不许百姓随意走动。
祁寒踌躇了一阵,终于从肩上褡裢中取出一枚手掌粗的竹筒,置于城门石墩上,点燃引线,冲天而指。
待火绳烧尽,那竹筒渐渐发出扑簌声响,及至烧得通红透亮,忽地蹿天而起,“轰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朵绯花般的火焰,于天际一闪而没。
这是太平教紧急联络的信物。名唤“辟离”,是用特质的响竹做成,内中藏有硝石硫磺之类,最底层贯以燃料。引燃之后,冲天而起,炸开尖锐啸响,以此传递讯号,联络教众。
这玩意儿极为难得,祁寒也只得了一枚。
其时并无火药,这东西里头也就是填了些硝硫之物,经过一段时间的燃烧,可以爆裂开来,勉强作为联络之用而已。
竹筒炸上天后,尖锐的啸响,声振旷野。远远传了出去。
声音和火光惊动了城门守卫,纷纷举着火把出来查探,甲胄声、兵刃摩擦声声不歇于耳。
祁寒远远匿在大石后头,小红马隐在身后树林之中,一人一马藏得严实。
士兵们骂骂咧咧,摸黑寻了半晌,连鬼影也未见个,便又要关门回城。
正在这时,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城内骑马而出,与守卫交涉了一阵,便一路寻了过来。
祁寒这才施施然从石后走出,撮唇一啸,用黑巾蒙了脸,骑马迎了上去。
孔莲和丈八见他这副打扮,吓了一跳。
急忙问他发生了何事,祁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带自己进城。
二人哪敢不听,连忙带了人过关进城。
守卫是知晓这部人马的,更认得丈八和孔莲,虽然并不晓得是黑山军的人,但他们屯营吕布营中,算是自己人,便大大方方放了进去。
随丈八二人回了营帐,丈八见他冻得唇青齿白,急忙拿过汤炉给他煨暖。
祁寒稍微暖过身子,便指着地图,对孔莲吩咐道:“明日,你借给高顺看病之机,向吕布献计。”
孔莲愣道:“献计?公子何不自去。”
祁寒拄颔一咳:“咳,总之我不方便出面。”
吕布那阵狗儿疯还未过去,贸然见了,只怕又要犯病。还是冷处理一下最好。
否则他进城何须大费周章,藏头盖面,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回来了。
“……不方便?”孔莲疑道。
祁寒道:“一来,这吕布对我有些……意见。”
孔莲:“?”
丈八虎声虎气道:“抬举他丫!敢对我兄弟有意见……”
祁寒赧然一笑,朝他抬手一按,示意噤声。继续道:“二来嘛,这第一谋士陈宫对我也有些……偏见。”
孔莲:“?”
公子,原来你人缘已经不好到这种地步了么!
丈八怒得一拍桌子:“嘿爷这暴脾气,一个酸儒也敢欺我兄弟……”
祁寒摆了摆手,二人同时一静。
他挑眉望向烛火,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起陈宫临走时的神情。
那是一张阴鸷盛怒,充满憎恨的脸,仿佛眼前明灭的灯火,在祁寒心中罩下一大片模糊的阴影。
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压抑、沉闷、窒息。
总觉得,有什么极端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祁寒隐隐觉得,陈宫了解一个自己并不知晓的秘密。他有种预感,一旦自己今夜去见了吕布献上妙计,陈宫定会拼死阻谏,甚至百般阻挠,破坏他的计策。甚至于……是引发某种他无法猜到的恶果。
祁寒不敢冒这个险,因此只能选择借孔莲的口,传达给吕布。也可以稍微放下陈宫的戒心。
他指点地图,将作战计划一来二去,给孔莲详讲一遍,直到他完全吃透。
末了,又提笔写信给吕布。嘱咐他或囚、或杀、或废掉郝萌。以及听从孔莲之计行事。因他初学汉隶,字未成形,如同狗爬,害怕吕布认不出来,啃着笔头想了一阵,便在署名处画了一枚斗将军的牌符。
安排完这些,终于放心。
疲累交加,骑了一天的马,又吹了一日冷风,身重如铅,冰冷难捱。
祁寒倚榻而卧,望着阑阑烛影,缓缓闭上眼睛。抚上心口处那枚温暖的软玉,仿佛看到一抹潇洒俊拔的背影,白袍迎风,缨盔似雪,银枪斜伫在侧,跨在玉雪龙上,又是渺远,又是亲近。
回过眸来,冲他一笑。
祁寒的唇角便跟着牵了起来。
赵云。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