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白甲苍髯烟雨里无弹窗 正文 118.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鬓向此时应有雪,心从别处即成灰*
祁寒颤抖的唇瓣无声开启:“奉先,带我离开。”
吕布脸色铁青,槽牙磨得格格作响,狭长的眼眸一眯,显然不肯。
祁寒紧挨着他,附耳在他颊旁,低若蚊吟的声音有些哆嗦:“奉先,你给我留点颜面……”
他衣衫不整,遍体淤痕,连足踝上都有明显的被捏握出的青印。吕布一旦闹将起来,就太狼狈,太难看了。
先前,赵云是中了春毒,无法自控,才对他做出那些。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要哭着喊着去与甘楚争宠,要求赵云负责吗?
现代法律还不追究限制行为能力人的罪责,他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赵云?
怪只怪自己运气太差,太容忍赵云,太过喜欢他罢了。
可笑他那时竟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赵云也是喜欢他的……
此时,吕布同样误解了赵云的意思。
什么叫纠缠不清,什么叫误入歧途?!
他娘的上了我心爱的人,却说这种话!他非要赵子龙死不可!
吕布压不下心头怒气,只想冲进去大打出手,为祁寒讨个公道回来。但又感觉到那只捂住自己嘴唇的手,已是颤抖冰冷得不可思议。
吕布把祁寒的手拿下,拢在掌心试图捂暖它,但祁寒瑟缩了一下,轻轻抽开,别开脸去。
吕布心中一阵酸软,终于认命地一声暗叹:“罢了!”
这个人,总带给他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新奇的感受。包括此刻,他向来刚硬的心,猝不及防升起的怜惜柔软。
“带我走。”
祁寒回过头,再次无声恳求道。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只能让吕布帮手。
祁寒脸上表情很冷,看不出什么波动,但吕布却觉得他应该是非常伤心。竟也跟着心烦郁闷起来。
下一秒,吕布微微屈膝,雄壮的躯体一沉,拉了祁寒的手搭到背上,负起他一步一步踏在柔软的雪地里,无声无息朝院外走去。
***
两人走后,房间里,甘楚衣衫散乱,钗环委顿,眼角兀自挂了泪珠,小鸟依人般偎在赵云怀里。
身后的男人身形僵硬紧绷,坐在榻沿一动不动,由她倚着。
赵云的肌肉健硕匀称,即便隔着单薄的棉布中衣,亦然传出了不可忽视的质感和热量。
甘楚脸一红,略直起身子,抬袖拭去泪泽,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面上一缕羞赧浅笑,将它递到赵云手中:“云哥哥,这是兄长给的清心丸。那药性子猛烈,虽不说伤身,但也颇为劳神费气,这味清心丸正是解药。”
赵云眉心蹙起,盯紧那瓷瓶,默了半晌,忽地冷然一笑。
他叹道:“楚楚,经此一事,云还敢乱吃兄长给的东西吗?”
说着,轻轻一拂,那瓷瓶轱辘辘掉在地上,黑色的小丸散落了一地。
赵云年幼失怙,目见亲人惨死,性情大变,长成极为冷峻孤清的性格。
艺成之后,他曾在太平教分部举事,教中势力分划,钩心斗角,投毒、暗害、引诱、刺杀之事皆属寻常,他的戒心一直很强。但赵云怎么也料想不到,好不容易重逢的血亲兄长,原以为可以全心信任的亲人,行事竟也如此偏激,剑走偏锋,不依常理,做下这件足以让赵云一生憾恨的事。
长兄如父,他不能怨恨赵义,但心中也有了疙瘩。
甘楚面露尴尬,赶紧跳下榻去拾捡散落的药丸,一边辩解道:“云哥哥!你怎可如此作想?兄长他行事虽然不妥,却也是关心则乱,担心你自误前程……他是绝不会害你的。你且嗅嗅,这丸药清香扑鼻,哪有什么不好的。它是解药,可以温养身体,解烦退热。你现下高热不祛……”
赵云瞥见她利落跳下地的动作,眼神忽地一凛。他打断甘楚的话,一把将她削肩握住,哑声颤然道:“你先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甘楚吓了一跳,心里一咯噔,却是皱眉委屈泣道:“云哥哥你……莫非你又不愿娶我了?”
赵云指向房中的几个火盆,眼眶发热,眸子渐渐明亮:“这些盆皿原在祁寒房中,是不是他将我搬进屋的……是他一直守着我?”
甘楚一愣,旋即垂泪道:“云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也习过武,是我独自将你搬进来的,从对面取来几个火盆而已。若真是那个……祁寒服侍的你,为何他现在却没在这里?天色如此晚了,他却还没回来,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听见了我们……因此害羞了,才有意避开的!”
赵云被这话震得如同五雷轰顶,不由倒退了一步。
这话引发了他莫大的恐慌,以至于没能发觉甘楚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寒光。
赵云失神地望向一旁,眼神晦涩闪烁不定,整个人都呆怔住了。
真如甘楚所说,祁寒要是听见了他与甘楚……
他不敢想象!
只稍微这么一想,已觉得心头发慌发堵,难过得不可思议。
甘楚哭着拉起他的袖子:“云哥哥,你,你还是不相信我……”
赵云不理她,回头睁大了俊眸,紧盯着她梨花著雨的秀面,颤声道:“楚楚,你与我说实话,先前照顾我伺候我的人,并不是你……对不对?”
他堂堂八尺男儿,英武超群的将军,从未与人低过头,何曾这样哀声求人?但这一刻,他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盼着甘楚能开口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赵义给他下药之后,将赵云与甘楚关在了一处,他神智昏乱,却强行忍下了药性,最后使银枪打破窗户,跌跌撞撞往外逃奔。
那药性子极烈,几度令他跌在风雪里。念头中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便是赶回去!回到他们的居所,见到祁寒,他才能安心昏去!
神智糊涂的赵云寻到了院子,却不得正门而入,竟翻过自己的房檐摔了进去,正落在耳室窗下。他拿银枪支起身体,欲要站起,却彻底昏倒在了雪中。
后来不知怎地,就梦到了祁寒。
药性驱使之下,那些情节似真如幻。
赵云觉得自己将祁寒揉在怀中,与他融为一体,两人肌肤紧贴,火热灼烫,拥在榻上抵死缠绵……恍惚际,听到心爱的人在身下哭腔呻求,他越发亢奋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次又一次进入祁寒的身体,直至彻底昏迷过去……
赵云潜意识里觉得那人就是祁寒,因而这一觉睡得香甜,还做了美梦。哪知一觉醒来,才发觉竟是噩梦一场。
身旁的人泪眼婆娑,眼皮肿如桃核,却不是祁寒。
甘楚衣衫不整,卧在榻边,绯红着脸蛋,含羞带怯,唤他云哥哥。
赵云悚然一惊,顾不得高热不退,一下就从床榻跳了下去。
他飞快穿了衣衫欲夺门而走,甘楚却以死相逼,问他愿不愿为先前的事负起责任……
赵云心乱如绞,脑袋里嗡嗡乱响,又不能丢下甘楚不管,无奈之下,只得句句话都顺着她,暂作安抚。
但这些,却又恰巧被屋外的祁寒和吕布听了个正着。
……
赵云心细,见甘楚下地捡药时,动作灵活利落,便更生疑窦。
倘若甘楚真的服侍过自己,被那般粗暴对待,她行动之际还能如此轻便利索么?
赵云心情激荡,好似看到了希望,立时便问了出来。
甘楚听他这样怀疑,眼圈登时红了。怆然垂头,神情伤绝,抿唇而坚声道:“云哥哥,你不必说了。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句句顺着我,哄着我。既已对我如此厌憎,怀疑,即使你我成了亲,也难有琴瑟和好之日。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告诉兄长,你我二人的婚约作废,甘楚自知命薄,这一世做不成云哥哥的妻子,只有期盼来世!以后甘楚凋零何处,都不用云哥哥来管了,你快走吧!”
说完,哭着将他重重往门口一推。
赵云握拳杵在当地,眉头愈皱愈紧,颓然的脸上,神情变换。
甘楚的话已说到这份上,赵云就算不能完全信她,也不能就这般离开。
但祁寒……
他现在想见祁寒啊。
就算见到祁寒,将得到赵云永生无法释怀的答案,但他仍必须见到祁寒,寻得真相。
赵云用力握紧了拳头,指节根根泛起青白,在心里默默念着祁寒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这名字便是他心灵唯一的寄托,有安抚烦恼之用,令他激荡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楚楚,你不必说气话了。”
赵云回身走到浑身颤抖的甘楚身旁,带她坐下,从她手里接过解药吞了,“我这房中太冷,你且先回去。莫要胡思乱想,云……非是无义之人。”
甘楚擦了眼泪,别过脸去,不说话。
赵云又静静陪她坐了一阵,待甘楚情绪稳定,才将她送回了居处。
出门前,他看过了祁寒房间,仍然空荡荡的,竟还没有回来。
赵云送走甘楚,便心急火燎地往回赶。这件事本已让他心神不宁,焦怍难安了,内心里隐隐又觉得仿佛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已经悄然脱离了掌控,令他越发不安。他必须早些见到祁寒。
天上飘着大雪,乌云一层层蔓延涌上,不多时,天色便已全然黑了。
赵云奔进院中,脚步匆促,忽地被雪下突起的什么东西硌了脚。
他俯身从雪里扒出一看,竟是一摞上好的银丝木炭。
赵云心头一跳,越发觉得奇怪。
他拎起炭条,径直提到祁寒房里,将火盆搬了过来,一一续燃。
祁寒竟还没有回来。
夜色渐渐深沉,外头风雪呼呼有声,飘打在窗棂上,与室内的温暖形成强烈反差。
赵云静默地坐在火盆前,手中的棍子轻轻拨楞着炭火,神思缥缈。
绯红色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英俊至极的面容上,蹙起的剑眉纠结不开。赵云的手背支拄着下颔,等待着祁寒归来。心情倒与外头的冰天雪地极为相似。又是忐忑,又是深重的不安。
风雪夜归人。
但这一夜,赵云夤夜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