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归无弹窗 正文 第378章 孝贤
“七殿下, 老奴这几十年, 一片丹心……”钱义和他的亲弟弟钱通是很相像的, 白胖面善,和弥勒佛一样的体型, 此刻像个孤寡无助的老人伏在地上痛哭, 看起来着实可怜。
千年史策耻无名, 一片丹心报天子。
除了早年逝世的高永,有一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其他人,包括唐节, 都是声名狼藉之徒,但是他们只是不符合世俗推崇的正道, 他们这一辈子,也算是竭诚用命,上报天子。
赵彦恒还记得, 他继承帝位之后,查看历年帝王内帑, 钱粮堆积如山, 那是比国库都还要多上一倍的财富。
其中有一笔, 元祐二十四年,做了十年的广东市舶司市舶太监柳冰死后, 他敛下的六百万两银子, 同年并入帝王内帑。
欺上瞒下?
他们做下的事, 皇上知道多少?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若是他们罪该万死, 皇上,又是怎样的一位皇上。
那一位,是父亲啊!
时光倒转,有些选择还是不曾改变。
赵彦恒起身向钱通走去,亮白色的光线给他渡上了一层光辉,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钱通道:“父皇百年之后,本王,容你们在皇陵终老。”
历朝历代,有几个佞臣得到了善终?这已经是赵彦恒给予钱通等人的最后底线。
一世荣华,既是皇上所赐,也因为皇上而终结。
钱义止了止痛哭之声,一行老泪缓缓的流过了沟壑纵横的面颊。
赵彦恒未再看他,出了永福宫,一位身小脸俏的内侍随在赵彦恒身侧说道:“冯家已经全部拿下,那位夫人,已经安排了人送出了京城。”
赵彦恒冷峻的脸庞没有丝毫缓和。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以饶过钱义,何进等人的性命,叫他们去守皇陵,也是保证他们一个平安的晚年,但是冯承恩,一个奴婢,还真敢向他獠牙,他绝不放过,包括冯承恩的家小,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就在刚才,襄王府的人已经攻入了冯承恩的几处外宅。
至于那位夫人,是冯承恩的一个婢妾。
冯承恩是在娶妻生子之后,才挥刀|自|宫的,没了家伙,却还收用着漂亮的女人,这样的男人在床笫上往往有些变|态的行为,足以让那些女人生不如死,为了逃脱苦海,不用襄王府的人去费心安排,那位夫人就主动来投诚。
现在冯家覆灭,襄王府自然会践诺,把那位夫人捞出来,给她户籍银两,安排了护卫送她去一个全新的地方,还她一个全新的人生。
几步之后,金朝兴行色匆匆的过来,脸上的汗像雨泼的一样,道:“殿下,孙大人说,他的丹药半日药效即散,朝廷既要用他的丹药,他现在开启丹炉,明天午时能献上来。”
赵彦恒‘嗯’了一声,并不加以置喙。
金朝兴心里有所思量,当下就嘀咕出声:“也不知道他的药灵不灵……”
赵彦恒刀锋一般的眼神横扫过来,又无所谓的收了回去。
金朝兴当即就精神一震。
现在是把皇上死马当活马医,要灵不灵,是看天意。
但,不灵又怎样呢,景王和冯承恩勾结,伪造诏书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就算皇上撒人寰,留下传位与景王的遗诏,满朝文武,有几个会奉诏。
有一张假的,就会有第二张假的。
至于是先拿出过继襄王的假诏书,还是传位给景王的假诏书,结果都是一样。
赵彦恒念及这些年的小心翼翼,都觉得憋屈的慌,只是他比景王小了五岁,长幼有序这么一条坎挡在前面,赵彦恒所有的行事,不得不小心翼翼。
前方是昭阳殿,皇后的心腹田嬷嬷立在丹犀。
赵彦恒缓下脚步,道:“嬷嬷,母后在里面?”
田嬷嬷颔首,道:“老奴代皇后娘娘三问。”
赵彦恒恭敬的听着。
田嬷嬷肃然,问:“皇后娘娘问殿下,可有景帝为文帝吮疽之孝心?”
赵彦恒一下子说不上来。
这是《史记·佞幸列传》中的一篇话: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上不乐,从容问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若太子。”太子入问疾,上使太子齰痈。太子齰痈而色难之。已而闻通尝为上齰之,太子惭,由是心恨通。因为是佞幸列传,所以世人都被帝王的桃色绯闻吸引,而忽视了这其中的父子伦常。
景帝,那是文帝开口了,他必须做一个孝顺的儿子,不得不为。当今的皇上,他的日常作息也有文帝的这般尴尬,不过他从没有向儿子们张过这种口,所以也省却了儿子们的‘难色’。但是现在皇后问了,赵彦恒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竟然是无颜以对。
赵彦恒不是以孝子贤孙自居的人,景帝都‘色难’的事,赵彦恒也不会揽在身上。
田嬷嬷再问,道:“殿下以为,邓通是什么人?”
赵彦恒微垂的眼睫眨了一下。
田嬷嬷是代皇后问话,问的是赵彦恒的心声。
《史记》乃司马迁所著,他所在的立场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偏颇,赵彦恒生为皇族,自是有一番评价的。
天下谁最爱我?
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即便是天子,能得一人,亦是幸事。
然后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此乃人之常情,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田嬷嬷缓了缓,最后道:“冯承恩二十年朝夕侍奉左右,未曾一日懈怠,这份相伴之情,能换殿下,些许宽恕吗?”
赵彦恒身后的几个人站的近了,也听见了田嬷嬷的问话,本来是听得一头雾水,然后骤然惊诧。
这是……这是皇后在给冯承恩求情吗?
金朝兴原来气势汹汹压着剑柄的,立刻就放了下来。
查封冯家是直接以襄王之名行事的,但是罪魁龟缩在昭阳殿,昭阳殿是皇上起居之地,如金朝兴这等王府的侍卫,按制不能上前一步,所以拿下冯承恩,还得赵彦恒亲自过来。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赵彦恒压低了眉宇,剑眉星目在阳光下透出银光,更添一份凛冽之气,道:“冯承恩伪造圣旨,谋害王爵,不处置了他,本王无以立威?”
“皇后娘娘道,等冯承恩侍奉了皇上大行……”
说这话的时候,田嬷嬷压低了声音,只让赵彦恒一人听见,话说了半句,田嬷嬷以右为刀,斩在左的腕上。
这是要斩下冯承恩的左。
……
昭阳殿中,田嬷嬷孤单的身影走进来,站在皇后的身侧。
冯承恩一直跪在皇后的脚下,此刻感激涕零道:“老奴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皇后没有收下谢意,道:“本宫也未能救下你的性命。”
冯承恩和皇上一样的年纪,年近六旬,在他身上动这么一刀,他挨不挨得过去还得两说,但是,冯承恩的左,可以模仿皇上的笔迹,留不留命,留命不留,这不是残忍,这已经是冯承恩能得到的最大的宽恕。
冯承恩依然五体投地的扣在地上,卑微的说道:“老奴死不足惜,只是老奴……舍不得皇上。”
“呵呵!”皇后冷嘲了一声,流露出一丝厌恶,道:“下去吧。”
冯承恩未敢再碍着皇后的眼,起身后退,退入了内殿。
田嬷嬷轻轻一叹,她也是不解皇后的所为,道:“娘娘,您别再委屈了自个儿。”
“委屈吗?”皇后转过脸来,那张脸早已经青春不在,连带着面部的表情也少了许多的鲜活,木木的,道:“曾几何时,我倒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还会因为这种事回娘家诉苦,那时候,我的母亲,还是嫂嫂们都劝我说,男人,就是贪玩罢了。父兄是这样,嫁了丈夫也是这样,不过是贪玩罢了。”
结果啊,她的丈夫贪玩了一辈子,三年小选,五年大选,清隽的扈从侍卫,变着花样,一辈子也玩不够,皇后早就没有感觉了。过往了十几年,不过是他做他的皇上,我做我的皇后,彼此成全最后一点体面而已。
田嬷嬷是既为了皇后的心情着想,又为皇后的声誉担忧,道:“娘娘,今日之言传扬出去,娘娘要落得一个包庇阉党的名声了。”
“我的名声,无足轻重。”
皇后一言以蔽之。
冯承恩的性命什么时候不能取。今日之言传扬出去,襄王因为念及皇上而暂且绕了冯承恩的性命,这是孝贤。
襄王非嫡非长,他必须要打造一个孝贤的名声,那么才可以给天下人一个臣服的理由。
至于皇后,她不需要一个华而不实的好名声,她只要襄王欠她的人情,越多越好,那么在她身后,就算没有血缘的羁绊,襄王也会照拂方家。
还有一点,就是皇后的恶意了。
皇后瞭望内殿,她是很想看一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