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策无弹窗 正文 73.地宫
看来他一早就打定主意,所以上次才会笑着附和自己,说什么会与平安侯府强强联手,好好准备迎娶华媖,原来这个准备是这个意思。睿王怒火中烧,难怪这几日他每次进宫,总会“巧合”地遇上华媖,她殷勤地陪着他看望太皇太后,请他品尝她亲手做的鱼羹,开始时他还以为她因爱慕燕诩,所以刻意讨好自己,以便促成她和燕诩的婚事,可渐渐地,便品咂出些不同意味来。华媖的谄媚逢迎,到后来简直成了露骨的引诱,饶是他身经百战,也差点把持不住,险些毁了几十年的道行。
睿王今年四十七,一向注重仪表,兼之体态风流,看着不过刚四十出头,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知多少,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外表对女人有足够的吸引力,但这种自信不至于蒙蔽他的眼睛,他阅人无数,长年的隐忍蛰伏让他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能洞悉那些谄媚讨好背后的目的。
虽不知道华媖为何选中他,但睿王本是个聪明人,联想到她大哥最近的牢狱之灾,稍加分析便猜到是燕诩暗中使的手段。眼下听他大言不惭地请求自己娶华媖过门,心里一股邪火不由冒得老高,“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不枉我费尽心思悉心教导,果然教出个孝顺儿子来,连老子都敢算计……”
他举起手掌,恨不得狠狠一掌扇下去。燕诩默不作声,半垂着眸子淡然而立。睿王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面容,还有那双倔犟难驯的眸子,手掌举了半天,终是忍着没有挥下去。他的好儿子已经长大了不是么,羽翼已丰,再不可能像以往那样对自己惟命是从了。
他心里堵得难受,就像放风筝,以往那只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可绳索的另一端,仍牢牢系在自己手里,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手中的绳索已断,风筝早在不知不觉中摆脱了他的掌操,越飞越高了。他不甘心,他允许他展翅翱翔,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可他绝不允许他背叛自己和父皇寄予在他身上的期盼。
睿王默默收回手,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与其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还不如多费些心思找回伏羲八卦。我还是那句,那个异血女子唯一的用途,就是替你打开十方。你若还想见到她,极阴之日便乖乖给我出现在十方。”
睿王拂袖离去,燕诩半垂的眸子缓缓抬起,再次看向挂在廊下随风摇曳的花灯,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
平安侯长子宋宝国丧期间狎妓的丑闻很快“水落石出”,原来是有心人栽赃陷害,那个栽赃之人眼见事情败露,竟畏罪上吊了。宋宝很快出狱,而之前弹劾平安侯的折子,也被内阁压了下来。
又过几日,太皇太后赐婚,华媖郡主嫁与睿王为侧妃。
这桩婚事怎么看怎么怪,朝里的人个个都知道华媖郡主是先帝有意指给今上的,只因今上要守孝,所以婚事一直拖着。先前还有传闻说华媖郡主其实心怡睿王世子,睿王也有意让世子娶郡主,总之任众人怎么猜,也没想最终要娶华媖的,竟然是睿王自己。这可真是乱啊……睿王竟和自己的子侄抢老婆。可腹诽归腹诽,人人三缄其口,毕竟现在睿王府势大,在朝里简直是一手遮天,谁也不会没事吃撑了置喙此事。
婚事在半个月后举行,华媖长居太皇太后的昭和宫,又因最近太皇太后凤体违和,这场婚事之所以办得急,也是有为太皇太后冲喜的意思,所以婚事就在宫中举行。虽说是睿王娶妃,但因逢国丧,且只是娶侧妃,婚事不宜铺张,一切从简,宫里也没请外人,宋家就只宋宝这个兄长,其余的都是燕氏宗亲。
酒过三巡,燕诩便借口更衣离了席。殿外,云问、云山、云海早已等候多时,一见他出来便默契地跟在他身后,四人一起朝皇宫的最南端走去。
今晚虽是睿王婚宴,但除了昭和宫张灯结彩,宫里其余地方仍挂着白幡,夜幕深沉,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四人悄无声息一路疾行,不久后便来到皇宫的最南端,只见殿宇重重之中,一座塔楼平地拔起,塔楼之上挂着九盏白色的风灯,是替先帝祈福的长明灯,昼夜不息,白晃晃的风灯在风中一颤一颤的,夜色下看着有些瘆人。
这座屹立于皇宫最南端的塔楼,正是邀仙台。根据那名明焰使画的图纸,邀仙台的地底,宛如一座地下宫殿,是明焰司关押要犯及放置重要物品的地方。
燕诩抬头遥遥看向邀仙台,最高的那一层,她曾经在他怀里,将他两手拢在自己的手心搓揉,问他还冷不冷。她不在,他当然冷。但愿一切如他猜想的那样,她是被佟漠囚在邀仙台地宫。翼城的每一处云卫已经搜遍了,他把所有希望都寄予在这地宫,他不敢想像,若连这孤注一掷都是错的,他大概会崩溃吧。他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冷冽的决然之色,若真是那样,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就在燕诩四人准备进入邀仙台地宫之际,另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已先四人一步,如鬼魅般潜入地宫。
安逸一路潜行,以他对地宫防卫的熟悉,本来早作好难免恶斗一番的准备,但奇怪的是,今晚守在地宫入口处的十名明焰使,不知何故竟全部被人放倒了。他心中骇然,还以为有人已先他一步进了地宫,但一路进入地宫,里面守卫的明焰使依然按部就班,显然对外面的变故毫无察觉。
安逸自是不知,守在外面的明焰使,是被云卫算计了。借着今晚睿王娶妃,宫中赐了些佳酿肴馔,但明焰司门规森严,守值期间不得进食,看守地宫的明焰使们一盏酒一口菜也没动过,只放在一旁。可惜防不胜防,那些佳酿是加了料的,光是闻闻都能让人晕倒。所以安逸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地宫。
地宫地形复杂,弯弯道道极多,像一个大迷宫,且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迷了路,若再触动机关,必然有进无出,所以这个地宫一向是入口处的防卫比里面的要森严,守在里面的明焰使大概只有三、四人,而守在外面的却有十人。
在明焰司潜伏三年,安逸早就对这个地宫了如指掌,上次他盗走的一百颗极乐丸,正是藏于这个地宫。故地重游,他轻轻松松便解决了其中一名明焰使,躲开各重机关,进到地宫的最核心。
墙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昏暗,一名身着玄焰服的明焰使,正坐在灯下百无聊赖地擦拭着手中的剑。今晚睿王娶妃,据说宫里赐了酒菜,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换班了,饿了一天,待会他要好好祭一下五脏。
正想着,过道处有光传来,一名同样身着玄焰服的明焰使举着火把拐了进来,“祝辰兄辛苦了,该我替你了。”
名叫祝辰的明焰使心里一喜,却又奇怪这时间似乎比平日早了些,且那同伴的声音听着虽熟悉,却一时叫不出名来,他转头看去,过道里太过阴暗,那火把却太过耀眼,他只好眯着眼打量,“哪能说辛苦呢,咦,你是……”
那火把晃了晃,忽然一下灭了,“祝辰兄不认得我了?”
火把一灭,过道里又暗了下来,祝辰却看清楚了来人,他有一张野性十足的脸和一双孤狼一般的眸子,他吃了一惊,“子……”
“烁”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他便觉胸口徒然一凉,一把利剑已穿胸而过。安逸飞快将他放倒在地,翻出他身上的钥匙快步走向过道尽头的牢前。透过那昏暗的灯火,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
“叶子……叶子……是你吗?”
早在听云竹提起燕诩找遍了翼城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时,他心里便隐约猜到佟漠极有可能将她关在地宫了。若非那日颜奴强行将带他走,他早就找来了。但那会儿他身上旧伤未愈,确实不宜硬闯。后来翼城终于解封,四个城门恢复了出入,他偷偷潜回翼城伺机行事。不久后听闻今晚睿王在宫里娶妃,直觉今晚是救人的好时机。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猜测是对的。
安逸将叶萱的脸扳起,只见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双唇发紫,触手所及滚烫异常,竟是发着高烧,“叶子,叶子,你醒醒,我来救你了,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出去。”
她躺在他怀里,依旧知觉全无,身子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他心中一酸,一手抵在她背心,推宫过血,一手抚着她的脸,轻声呼唤,“叶子,你醒醒啊,是我来了……”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些知觉,柳眉微蹙,低声说了句什么,安逸大喜,俯身到她嘴边想听清她说什么,可待听清,身子却如坠冰川,冰凉一遍。
她模糊不清地道:“瑾云,瑾云,冷……我好冷,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