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行无弹窗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霜菊泣泪
丞天城,慕容府。慕容别面色淡然却心急如焚。
借用皇家的传送秘阵怕是只能另寻他法了,他隐隐觉得,老太后称病不便,这其中必有隐情。若皇上也得知了仙迹之事,他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慕容别正色道:“鉴君!”
“大人。”
“召集雄图馆众门生,令他们议出个对策,实在不行,只能硬闯启天殿了。”
“大人,这是”
慕容别郑重道:“当然,尽量悄无声息。”
悄无声息?启天殿位于延年殿与念情宫之间,传送大阵便位于启天殿,若想悄无声息的进入启天殿是完全不可能的,至少以虚神境强者便难逃老太后的神识感知。况且,启天殿为宫廷重地,其中的神隐者无数,想要悄无声息,何其难。
“大人。”鉴君面现难色,看了看慕容别身后的那副画,道:“不如……”
“你去准备吧。”慕容别没看他,只是摆了摆手。
待鉴君自书房离去,慕容别搓了把脸,转身来至墙边,掀开那幅写着“超凡”的字画,那是当代大儒管庭之的亲笔,算是祝贺他入圣的贺礼。都是百年前的事了,此二字笔力苍劲有道不屈之力,观之令人精神振奋,便是身为修行者的鉴君都有种恍悟之感,这便是身为一界凡人所能达成的道化之境。
如今,管庭之怕是已老迈的不成样子,亦或是早已故去。
这万年来,慕容别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久而久之,便再不过问他人生死,甚至但凡有上了年纪的故交,他都不敢去问候对方。并非是他看淡了生死,而是他怕,怕失去。一滴仙血赋予了他万载寿元,这本是天赐机缘,可谁又知,这万载光阴中他所经历的那些沉重?
他以左手掀开那幅画,右手颤抖着抬起。没错,在他的左手之上能看到他心如止水,而右手之上却如擎起一块巨石,那是压在他心中的一块巨石。好在,在那块巨石压垮他之前,墙壁之上那块透明的坚石终于被按了下去。
“轰隆隆……”墙壁向两边分开,他的面前现出一条甬道,甬道向地下缓缓延伸,尽头淹没在黑暗之中。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唤道:“灵儿在吗?”
“老……爷,我这就去……叫。”
脚步声渐远,他听得出那是双儿,一个在外人眼中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孩子,但在他的眼中,那孩子比谁都正常,除了话不利索,似乎她的心比谁都透亮。
有次慕容别问下人,自己的字怎么样,所有人都老爷字儿好、漂亮,甚至连鉴君也,他的字不亚于当代大家,可以自成一派了。
可唯独双儿,左手端在胸前,嘴歪着,挣扎道:“双儿觉得老……爷写……的好,也……不好。”
所有人都失望的看着双儿,慕容别也不解,便问:“告诉老爷,哪里不好?”
双儿答:“老……爷写的字,双儿都喜……欢,都……好。可,双……儿,看不到双……儿。”
慕容别立身三步开外,仔细端详那两个字“霜菊”。
他怔住了,忽而恍然,原来,一切创作书画本身就是化道的过程。原来,霜菊不仅可以一枝独立于悲戚的寒冷,它同样也可如双儿一般笑对料峭春寒。
于是,他重新作了幅画,依旧名为“霜菊”。画作之中,一支并蒂霜菊于春寒之中迎风而动。
就是那副画,惹得双儿哭了。她,那是老爷专为她作的画。她抚着那并蒂霜菊,一不心,一滴泪流到了那只霜菊上。而后,慕容别见到了此生不多见的一幕,那霜菊上的冰雪融化了,那画中竟隐有春风吹来。他兴致所至,亲手提词为:素风含情融劲雪、霜菊泣泪笑迎春。
现在想来,那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纯粹之作,据星殒书院的星神所言,“霜菊”一作,其纯粹可与上古圣器相当。若能将其用于修行者开悟,当为人间大善。若非星神那般言论,慕容别本想将其送给双儿。
既然是善事,双儿也只得瑟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那幅“霜菊”被那个白发长到脚跟的老头子取手。
慕容别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此去仙山未竟身先死?还是自己即便到了仙山,也得不到仙丹?不然,他为何对往事如此念念?
灵儿推门而入,蹲身道:“老爷。”
“随我来吧。”
慕容别着便率先向甬道深处行去,灵儿紧随。
“灵儿,此处为族中禁地,除了我无人可以进入,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慕容别忽然问道。
“就如同老爷的心事,老爷不,灵儿自然不敢问。”
“看来,人皆有好奇之心,好奇是个奇妙的东西。我从上古活到今日,支撑我的不是寿命,而是……你所的心事。”
“在灵儿看来,没有比寿命更重要的东西。若非老爷吉福万载,今日的灵儿只怕还在忧心果腹之事。”
“你这么话,还真让我不适应。我觉得在包子铺的你,更真实些。”
前方渐暗,灵儿一抖裙摆,那只风鸿鸟便飞了起来,浑身的金光照亮了黑暗。
“灵儿成长于圣人府,虽身无所长,但在老爷身边,自然要染些书卷气,不然,让他人看了笑话。若是和老爷拉家常成了习惯,在外人面前,不定便会露了层,失的终究是老爷的面子。所以,灵儿以为,真实于否并不在表象,而在于心。就如蝶儿的爽利、就如双儿的纯粹、就如大爷的博学……”
“别提他,一个书呆子!”慕容别一听到长子就来气。“整日埋于书阁之中,身为长子,族中之事却一窍不通。”
他这一生有过一千多个儿子,相较于万载光阴,他算是清心寡欲了。可几乎每十年就会失去一子,现在这位长子算是长寿的,也已近耄耋之年。对于是一个以父为耻的长子,哪怕他再博学,甚至近圣,他也不会考虑将家族交给他。
“嗯,别紧张,家门不幸,才惹出了这么个讨债的。”慕容别见灵儿不语,便正色道:“灵儿,依你之见,这族中老幼,哪个可堪族长之位?”
“呃”灵儿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慕容氏的家事,城中老千余口,这城外,属地便有百余处,人丁不千万,**百万那是有的。这么大的事,让她一个丫鬟拿主意,这怎么可能?也许老爷只是开个玩笑,考验自己罢了,就如同每次的家宴,老爷会即兴出题,答对者便可与老爷同桌而食。
按理,与老爷同桌也没吃得怎么好,满桌素菜,可她每次都想争个第一,她觉得与老爷吃饭感觉不同,可以听老爷讲道。虽,到现在为止,她也不懂道为何物,她只见过有修行者在听老爷讲道时便突破了。
之于她,圣人之言语的奇妙之处便在于,她可以在其中领悟很多道理,可以穿透眼前的迷雾,看到不一样的世界。看透世象,也许的就是这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