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医无弹窗 正文 番外 十九 上
番外十九十九,思旧。。。
如果不是无意间提起,或许我差不多都快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叫这个名字了。
仔细想想,那好像是发生在四岁那年的事。
那一年夏天,纳雍木错大草原上的风格外凉爽,我跟着阿爸、阿姆一起行走在游牧的路上,天气很好,日头并非像传言般那么毒辣,至少对我来,感觉还好。
当行走到麻吉湖的时候,阿爸跟阿姆停了下来,他们在湖畔搭起高大的帐篷,让米‘波’亚陪着我坐在水草堆上看守羊群。
米‘波’亚是一头纯种的藏獒,个头不大,但样子很好看,它的眼睛是亚麻‘色’的,近距离看,就仿佛两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石,闪闪发光,通身雪白‘色’的‘毛’发极为柔软,夜里睡觉时,总喜欢钻进我的被窝里面撒娇,抱起来,很暖很香。
阿爸过,米‘波’亚是我们家的守护神,更是我的守护神,当年阿姆生下我的时候,因为长期的厌食加上奔‘波’劳碌导致难产,是米‘波’亚的到来,救了我一命,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头美丽的藏獒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问过阿姆,阿姆摇头,我问过阿爸,阿爸不知道,直到后来,朱毕古带走我的时候告诉我,它是獒王,是雪山之神带给我的福祉。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跟着阿姆、阿爸开始游牧的生活,夜间的麻吉湖很美很美,月光洒落下来,湖面就好像飘‘荡’着一层银‘色’的白纱,偶尔几阵风过,岸边的水草就开始摇曳着曼妙的腰肢,翩然舞动起来。
我躺在窗边的木‘床’上,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大自然乐章,却怎么着也睡不着觉,米‘波’亚似乎能感受到我兴奋难明的心情,两颗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亮,如窗外的繁星一般,不断撩动着我的好奇心。
“米‘波’亚,我们偷偷跑出去玩一下,好吗?”我想去湖的对岸摘几朵白‘花’,还想躺在大草原上看月亮。
米‘波’亚低低地“吼呜”一句,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在回答“好”。
“嘿嘿,米‘波’亚你也想出去是吗,那我们走吧?”我一下子乐呵起来,快速翻下‘床’,胳膊‘腿’的,麻利地给自己穿好衣裳。
纳雍木错大草原夏季的夜美是很美,但昼夜温差悬殊,风有些大,单单穿着一件薄衫是不够的,至少还要套上一件羊‘毛’衫。
等我这边穿戴整齐,米‘波’亚那边也已经‘精’神抖擞地守在了大‘门’边。
我笑了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像个偷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因为阿姆就睡在我隔壁的房间,她一向浅眠,随便一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将她从梦乡里面惊醒过来。
一步,一步,又一步。
短短三米距离,却仿佛隔着天与地那么远,但无论如何都要赞美雪山之神,因为我成功跑出来了。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儿唱/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撒……”
帐篷外的夜‘色’漫漫无边,天黑如墨,四野完全沉浸在一片静谧的氛围,隔绝了时间的概念。在这里,一‘花’一木,一草一树,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歌里唱得那么美好,尽管这个季节不是‘春’天,而是夏天,不是白日,而是黑夜。
我缩着脖子紧紧伏在米‘波’亚背上,一直驰奔到麻吉湖对岸才停下来,还没走近,湖畔那些白‘花’淡淡却又沁人心脾的‘花’香就飘了过来。
“好美啊!”
我当即撒开脚丫,心想着如果阿姆闻到这些‘花’香,她浅眠的问题,会不会得到改善,于是越跑越开,越跑越远,直至看到十几绿幽幽的光芒,陡然从草丛里‘射’了出来,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我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跑到了一处地势险奇的土坡。
“嗷呜……”
就在那十几绿光闪现过后,远远的,忽然传来了数声凄冷的狼嚎,借着如水月光,很快,我看见至少有八匹骨骼宽大却又瘦骨嶙峋的野狼,从草丛里,气势磅礴地走了过来。
“阿姆、阿爸,有狼……”
四岁的我当时绝对被吓懵了,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直接愣在当场,甚至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麻木状态,唯一能感应到的,就是领头那匹体格相对健壮的青灰‘色’头狼,口中腥臭的气息,比起阿爸的臭袜子,还要令人作呕。
跟我的反应完全相反,在狼群出现的那一瞬,米‘波’亚第一时间冲到我的身前,半伏下身子,示意我爬上去,它要带我离开,如果是清醒状态的我,当时我们完全是有机会离开的,若果真是那样子,或许就不会有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悲剧。
可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因为我的木讷反应,给了狼群充分的作战时间,它们开始呈掎角之势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米‘波’亚似乎也知道逃不掉了,干脆站起身子,眼‘露’凶光地瞪着对面那匹头狼。
獒王毕竟是獒王,仅仅靠一个眼神,就让头狼生出了畏惧之意,强大的气场,迫使对方前进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几分。
犬高四尺为獒。
米‘波’亚在藏獒种族里面,虽是獒王,体型却不像别人口中所的那么大,但血脉仍旧是高贵的,面对着近十匹草原狼,不仅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倍显‘精’神,它拱形的头部高昂着,脖子四周的鬃‘毛’根根直立,如雄狮般,姿态高雅。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米‘波’亚温顺得好像寻常牧民家中所饲养的牧羊犬,从没想过,它竟也有如此威风凛凛的一面。
米‘波’亚的出现,明显打‘乱’了群狼进攻的方针,或许是因为知道獒王的厉害,它们不敢有丝毫分心,在头狼带领下,近十匹草原狼一哄而上,张开尖锐的利爪,气势汹汹地扑咬过去。
战斗骤然间变得惨烈起来。
草原狼的爪牙很厉害,但它们并不知道,米‘波’亚最引以为傲的攻击武器,就是它那锋利的牙齿。
面对着群狼前仆后继的撕咬,它全然不顾,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咬住对方的喉咙,然后就像是甩玩具一般,咬穿草原狼的喉部后,就随口丢在地上。
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匹野狼的尸体,剩下那几只,则不死不休地跟米‘波’亚战斗在一块。
俗话都,一獒降九狼。
更何况还是身为獒中之王的米‘波’亚。
这样的战况,草原狼最终落败,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可谁也没想到,大草原上多变的风,会将这里的血腥味吹走,然后引来更多凶悍的敌人。
以一敌九,已经让米‘波’亚负伤累累,雪白‘色’的‘毛’发从未有过地变得凌‘乱’不堪,前肢处甚至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停向外淌血,而这时候,又有十几匹草原狼从远处相继奔跑过来了。
“嗷呜……嗷呜……”
狼嚎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显得格外深远,亲眼目睹了米‘波’亚受伤的样子,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米‘波’亚再一次伏下身子,用嘴轻轻咬了咬我的‘裤’脚,呜呜几声,示意我赶快趴到它背上面去,我头,哆嗦着身子爬了上去,紧跟着就听到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起,还有身后越来越近的急促呼吸声。
我知道,是狼群追过来了。
米‘波’亚前肢受伤,先前的战斗又耗尽了它大部分力量,这个时候还要背负着我逃命,速度显然不能跟号称“草原健将”的狼匹相比,于是毫不意外地,我们又被包围住了,而且这一次,面临的敌人更多更凶悍。
无奈之下,米‘波’亚只好再度把我放了下来,此时,它前肢的伤已经严重到了一种血‘肉’模糊的状态,身形也有些站不稳了,却仍高昂着头,神态一如既往的桀骜孤高,不‘露’出丝毫或悲伤或乞讨或无力的表情。
身为獒王,它有属于它自己的骄傲。
战斗的号角再一次打响,在群狼的攻击下,负伤的米‘波’亚明显状态不如从前,又为了保护好我,无数次主动充当起‘肉’盾的角‘色’,被以刁钻角度偷袭过来的狼匹添多几道伤痕。
“米‘波’亚……”我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
再这样下去,它会死的,绝对会死的,不仅仅只是米‘波’亚,就连我,也会葬身在狼口子下。
怎么办怎么办,我完全没有了主意。
就在这时候,远处冷不防传来几声枪响,“砰砰”的声音在黑夜中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在枪声落下后,我听到了阿爸焦急万分的呼唤声。
“阿爸、阿姆,我在这里……”当时的我,好像是这样的,我曾天真地以为,有了阿爸的猎枪,再多的草原狼,也不是他的对手,直到阿姆倒下,阿爸倒下,米‘波’亚也倒下,我才知道,因为我的贪玩,我白白葬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愤怒,巨大的愤怒,如同烈火一样,彻底毁掉了我的理智。
现在的我,已经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再度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一株碧绿的菩提树。
我躺在朱毕古的禅房里,睡了足足三天三夜,醒来时身上仍穿着阿姆为我亲手织的那件‘毛’衣,只是上面沾满了血。
那些血不是我的,而是剩下那六匹草原狼的。
长大后,朱毕古才通过梦境告诉我,那天晚上,情绪失控的我爆发出了强大的杀气,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徒手,生生撕裂了几头野狼的身体,然后又因为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是朱毕古路过见我可怜,才将我带回了圣庙。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我,身体里早就住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正常的我,还有一个,是未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