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为谁悲无弹窗 正文 第二章 天下惊
原本稍显嘈杂的烟云楼随着这一声清脆的话音安静了下来。仿佛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所有人都停下了笑闹,静静地看着那胖大汉子怒立当场。那红衣美妇听得话语,右手轻轻一翻,落在掌心的小巧发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甫一回头便换上了一副笑容,迎上去笑着说,“哎呀,此等小事竟惊动了王公子,还请王公子稍作歇息,奴家稍后便去侍奉公子。”
大汉大汉闻言火气上涌,指节握的咯吱直响,粗大的手指直指美妇。
“兀那婆娘,爷爷便来领教一下你又有甚么本事。”言罢,吐气大喝一声,钵盂大的拳头迅若闪电般向美妇打去,看起来虎虎生风,大堂中一片惊呼,都为那美妇捏了把汗。
美妇见那大汉势大力沉,抬手间颇有几分功力,也不敢硬抗,脚尖轻点,便如穿花蝴蝶一般避了开来,言笑间还嘲笑着大汉,“大爷何必动怒嘛,小女子可是承受不起啊..”
“哼”
大汉大踏一步还欲进招,只听楼上一声暴雷般的冷哼重重砸在心头。直觉真气紊乱。喉咙一甜,便是一口热血喷了出来。大厅中各路豪客也是只觉气息憋闷,血脉运行不畅,竟是纷纷大口喘息了起来,有些功力低微的也是如大汉一般嘴角溢血。
辛子穆和左长青也受到了影响,感觉头昏脑涨,仿佛一身功力都不受使唤了一般,突然之下甚是狼狈。看向头上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忌惮。
美妇也是一惊之下,只见眼前黑影一闪,那一直站在王公子身后如同木雕般的护卫已然从二楼径直跳下,地板上深深地印了两个脚印。护卫面无表情,一双鹰眼凌厉的盯着那醉酒的汉子。那汉子早已受了内伤,眼角一瞥只见到那护卫腰间一块不起眼的腰牌,顿时骇得面如土色,身体如筛糠般颤抖不停。
“滚罢。”
大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汉子喘了口气,如蒙大赦一般夺门而出。
众人顺着大汉的目光看向那护卫的也腰牌,有些阅历丰富的豪客认出了那个标记,低呼出声。辛子穆也是脸色一变,低声对左长青说道,“是若水山庄的人。”
王公子从楼上走下,看着楼下的一片狼藉面色不悦,“哼,好端端的来听戏,真是坏了兴致。”
说罢,一甩衣袖便向外走,两名大汉紧紧跟上,那如同木雕一般的脸上也难得的给了红衣美妇一个同情的眼神。
美妇也不敢阻拦,只得望着王公子的背影道,“是奴家招待不周,王公子下次一定要再来我烟云楼啊。”
“哼,下次再说罢。”
直到王公子一行人走远,大堂中豪客们才又纷纷说起话来,不过谈论的话题大多还是刚才的那一幕。辛左二人也无心饮酒,匆匆会了钞,便离开了酒楼。
元江之畔,一座宏阔的山庄坐落在附近,山庄占地极广,府内飞梁画栋,楼阁连绵。虽比不上皇家的金碧辉煌,古朴大气中又透露出几分粗犷,毗邻大江,当真是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处处都显出建造者的匠心独运。
在其中一处最高的建筑之中,那王公子正苦着脸坐在椅子上,旁边一个雄壮的大汉正训斥着他。
“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样子,整天穿的不伦不类的往外跑,还不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是是!爹爹说的是。”王公子一边无精打采的应着,一边往内间走。
片刻间那王公子再出来时,竟着了一身红裙,笑着抱着那大汉的手臂道,“爹爹,我只是出去转转,有听风听雨跟着,不会出事的。”言笑间明眸善笑,身材婀娜,这王公子,倒当真应称作王姑娘才对。
大汉哼了一声道,“若儿,我王安素征战一生,虽创下这偌大名声,但也仇家无数,此时武林大会,元江城中鱼龙混杂。阿大阿二能抵得甚么用。”一举一动间自有威势,正是若水山庄庄主王安素。
旁边一美妇端着一碗汤放在王若儿身旁,轻声道,“若儿你就听你爹一句,此时的元江城中涌来了甚多不明身份势力的高手,你是我们的独女,这段时间就呆在家里,等到大会结束再去玩儿不迟。”
王安素冷哼了一声,“若水,咱们的女儿你还不清楚么,要是能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做女红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整天往烟云楼跑,你当我们不知道么!”
王若儿一鼓嘴,舞着白皙的手臂便要辩驳。
王安素瞥了王若儿一眼,“你想说下午在烟云楼中你成功的吓到了那个不长眼的大汉是也不是?”
王若儿张口结舌,“爹,这你都知道。”
秦若水看着王若儿,宠溺的摇了摇头,“这元江城中,有什么是瞒得过你爹的。”
王安素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看着王若儿道。“这一段时间,你那里都不许去,这几天元江城中甚是混乱,你就在家呆着,女孩子家,不思女红,反而枪棒倒是舞的不错。这样下去,看谁家的小子敢娶你。”
话一出口,便觉得此言不妥,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只是喝茶。
秦若水神色也有些黯然,“可惜了,陆家的孩子,哎。”
王若儿心中只觉一痛,心仿佛被揪紧了一般,生生把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王安素看着妻女的样子也有些难受,负手对秦若水说道,“这几天你看着点若儿别让她乱跑,风云剑阁的人这次可能会过来。山庄的事情,就拜托夫人了。”
“风云剑阁?他们来干什么?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
“是我给慕容公子去了信。十年了,哎,两家流了太多血,实在是,再也消耗不起了”
王安素神情有些萧索,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已经过去了十年,两家争斗不休,门下弟子死伤无数,江湖上也是风诡云谲,说起来,我这个庄主是难辞其咎啊。”
秦若水愤愤的说“慕容公子虽为一方豪雄,但此事并未了断,我若水山庄为江湖第一大势力,还能怕了他不成。”说着眉目间又溢上了一层伤感“可怜了那陆家孩儿。”
短暂的感慨后,王安素脸上又恢复了一贯以来的坚毅和凌厉。回过头看着秦若水傲然道“我王安素统领北地十三省十五年,又岂是怕事之人,当年我刚接任庄主之位不久,年轻气盛下便于风云剑阁交战,此时想来,陆家之事尚有许多蹊跷之处。”王安素叹了口气“而且,十年了,我们再也承受不起死伤了。”
“可是...”秦若水还要说话,被王安素伸手打断。
“没有可是了,吾意已决。而且慕容公子的回信中也欣然应允,最近几天内便会率人来此。我们力有不逮,料想风云剑阁也是快撑不住了。风云剑阁人人习剑,对门人弟子资质悟性要求极高,故而门人稀少,这十年来,他们也是损伤了不少精英高手。”抬手间气度恢弘,才让跟感觉到那个心心念念女儿安危的男人,还是天下第一势力的霸主。
王若儿静静地听了半天,才得到机会插嘴,“哼,这慕容公子也算是个人物了,竟然亲自来我元江城,若要我遇见,定要好好捉弄他一番。”
王安素看着女儿笑道,“胡闹,风云剑阁在南方声威极盛,那慕容公子更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虽然在规模上我若水山庄略胜一筹,可是实在不容小觑啊。”
王若儿笑嘻嘻的抱着王安素的手臂摇着,“知道啦爹,届时可要让我陪客啊,女儿保证乖乖的不乱说话。”
这时只听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大汉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庄主,夫人。”正是那跟在王若儿身后如同木雕一般的唤作听风的护卫。
“什么事。”王安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负手而立。
“门外有个戏子跪着求见小姐,已经有些时辰了。”听风恭敬的说道。
王安素皱眉,看了王若儿一眼,不耐烦的挥手道,“什么东西都能进我若水山庄,赶紧的轰出去。”
王若儿有些意外,连忙站起来说,“既然是找女儿的,那我就去看看好了。”一看王安素脸色一沉,吐了吐舌头抱着王安素的手臂道“在我若水山庄内,料来也不敢有贼子造次,爹你就放心好了。”
王安素想了想也就没再说话,王若儿一缩脑袋快步跑了出去。
出门后跑下阁楼,只见一个素衣白面小生神情悲苦的跪在阶梯前,一看王若儿来此,连忙直起身子行起大礼,“小姐,请救救我吧。”
王若儿有些疑惑,“救你?为什么求我救你?”
小生面带希冀的看着王若儿,“小姐可记得今日在烟云楼救了一个被恶汉欺负的唱戏小生?”
王若儿顿时恍然,笑道。“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唱戏小生罢。”
“正是。”小生看王若儿记起了自己,激动地说道,“烟云楼中承蒙小姐搭救,免了那恶汉的欺辱,却恶了老板娘,老板娘将小生赶了出来,实在无家可归,这元江城中又是豪杰云集,小生怕的紧,故而想起了小姐,请小姐收留,愿为小姐鞍前马后。”
说着,趴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一副王若儿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样子。
王若儿皱着眉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到底是谁指使你来此的。”
小生有些惊恐,嗫啜着道,“小姐明鉴,只因小姐为烟云楼常客,小生见过小姐多次,且小姐身边的护卫非同小可。这元江城中只有一家王家,并无其他表公子,故而....”
王若儿心中有些同情,便让他起了身,温和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元江城中没有亲人么?”
小生仍是一副悲苦的模样,“小生唤作白景生,自幼父母双亡,亲人也是一个都没有了,只得在这元江城中卖艺维生。至今已有十年光景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这白景生眼中一丝仇恨一闪而过,化作了一丝深深的伤感。
王若儿听得白景生的身世,心中颇有不忍,待仔细看他面庞的时候,只觉着小生生的俊俏,倒是个难得的年轻后生。只待再仔细端详,心口在一瞬间,像刀绞一般的生生的痛,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了梦中那个那个悲风苦雨的夜,让她终生难忘。
王若儿捂着胸口闷哼了一声,站在身后的听风连忙快步向前,“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心口疼,老毛病了”王若儿看着白景生,越看越欢喜。小手一挥,“如此,你便留在我身边罢了,以后我去哪儿你就跟着我。”
“小姐,可是庄主那边....”听风欲言又止。
“没事的,我爹那边我去跟他说,听风你先去带他找个厢房住下吧。”
“谢谢小姐,小生今世必侍奉小姐左右。”白景生闻言欣喜,感激的向王若儿连连行礼。
随后脚步轻盈的回到主厅,面带笑意显然心情不错。秦若水看女儿回来后眼中含笑,也笑着问道。“怎么了若儿,外面是怎么回事啊。”
王若儿眉飞色舞的一五一十把事情的请过说了一遍,然后可怜兮兮的拽住王安素的袖口,美目只看着王安素不说话。
王安素无奈只得小心叮嘱了几句,只此一个独女,还真是舍不得责骂,只得笑着摇头。
时间过得很快,元江城中的人越来越多,好像一个吸满了水的海绵,到处都是人满为患的景象。
辛子穆和左长青看着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有些咋舌,辛子穆皱着眉头无奈的对左长青说道,“三年前,愚兄跟家师来共襄盛举的时候,人可没现在这么多。”
左长青也是一脸呆滞,看着在城卫军维持下,仍显得乱糟糟的广场和众多气息雄浑的汉子,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掌、掌门,长青今日方知,这世上高手竟多如牛毛。”
辛子穆拍了拍左长青,心中也是没底。宽慰道,“放心吧长青兄,既来之则安之。至于修为高低,就听天由命吧。”
忽然会场一阵骚乱,之间一队身穿黑铁甲胄的城卫军,和一群紫衣短打的大汉如切进水中的利刃,硬生生的在人群中分来了一条道路来。只见整个会场山呼海啸般的响起了阵阵欢呼“王庄主,王庄主,王庄主.....”
辛子穆定睛一看,一个高大雄壮的大汉和一个负剑的俊朗男子在护卫的簇拥之下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定定的坐在台中。辛子穆不禁皱眉。往年可没见过这个男子,竟能跟王安素平起平坐。
身边一个年长的豪客好像认出了那负剑男子的身份,指着他大惊失色,“慕容公子,那是风云剑阁的慕容公子!”
辛子穆心中一惊,连忙拉住那豪客,拱手道。“劳驾,在下伏牛派辛子穆,兄台莫不是认错了人,这风云剑阁据说和若水山庄水火不容,怎会坐在一起谈笑自若。”
豪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之前我在南方游历的时候有幸远远地见过慕容公子一面,端的是面容俊美,我北人多燕赵悲歌的慷慨豪迈之士。男子大多身量高大,此等俊朗的男子,只有南方水土能孕育出啊。”
辛子穆还欲再问,只听台上一声大喝“各位稍安,我若水山庄承蒙江湖上各位看得起,三年举行一次武林大会,旨在各位同道交流切磋武艺,免了那狭隘的门户之见...”
王安素真气绵长悠远,中气十足,又运用了特殊技法,虽在台上,可是声音却盖过了场内上万人的喧嚣,清晰的把声音传进耳朵里,这等修为,当真惊为天人。
王安素顿了顿,接着说,“...此番大会,特地邀请了风云剑阁的慕容公子,共襄盛举,此次胜者不但可以和我王某切磋研究武艺,更是有机会得到慕容公子青眼,得到其指点。各位当全力以赴!”
还未说完,台下便扬起了阵阵欢呼,纵使还有不少人心中疑惑,也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中了。
“第一轮选拔比武,由铁血堂赵即明堂主和昆仑派张致掌门主持,规矩还依照往年,开始罢。”
王安素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一身劲装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儒雅的道人站在起身向前一步。
辛子穆知道左长青不解,便小声向其解说,“所有人都上前,受赵堂主和张掌门的内力压制,一炷香内,仍站在场内的人便算作合格。赵堂主和张掌门皆是成名高手,长青兄一定要顶住啊!”
左长青重重的点了点头,稍稍定了定心神,便听到那铁血堂堂主赵即明一声长啸。啸声中运足了真气,肉眼可见的音波扩散开来。左长青胸口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一般,难受至极,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了。反观王安素和慕容公子,仿佛浑然不受影响一样,仍面带笑容的看着台下。
“啊……”不时有人受不住真气压制,血脉不畅,直接栽倒在地,便直接被判出局。左长青咬牙苦苦支撑,调运一身真气与之相抗,只觉越来越力不从心,那赵堂主啸罢,昆仑派的张掌门有紧接着一声长啸,左长青强撑着回头看到辛子穆嘴角溢血,运功苦苦支撑。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让人心悸的真气压制终于散了开来,左长青压力骤减,再也受不住,喉咙一甜,便是一丝热血溢了出来。
左长青回目四周望去,满场一万多人,尚站在原地的只剩下区区百余人了。
“掌门,掌门咱们撑过来了。”
左长青欣喜若狂,顾不得内伤,拉着摇摇晃晃,却仍站在原地的辛子穆,高兴地大喊大叫,这艰难的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忽然,左长青感受到几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身上,满场人员,无论站着的还是倒下的,皆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目光中还带着几丝怜悯。
赵即明和张致也定定的看着自己,左长青不明所以,惶恐的跟台上的王安素对视了一眼。
“你,回家罢。”
如晴天霹雳一般,左长青看着王安素淡漠的指着自己。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王庄主,我撑过来了,我没有倒下,为什么啊王庄主!”
左长青声嘶力竭的大喊,动情之下内伤加重,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为什么?又问我为什么,若凡事都能给出一个理由,那一个人杀另一个人是否天经地义?”王安素冷冷的看着他,一挥手,便有几个紫衣短打的大汉来架着左长青的手臂便往外拖。
“掌门,掌门救我……”左长青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受伤之下无力与大汉挣动,望着辛子穆挥舞着手臂大喊。
辛子穆看着他的一身青衣,心中灵光一闪的想起了什么。看着左长青的挣扎,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一咬牙转过了头就当没看见。
“掌门!”左长青叫的声嘶力竭。
辛子穆背过身,“对不住了长青兄,是愚兄鲁钝,忘了告诉你,这若水山庄王姑娘最恨青衣,谁若穿青衣,必遭沙汏。长青兄,来年..来年再战吧罢。”
说罢闭目养神,再也不听左长青的大喊。
“等等,王庄主!给我一个机会,王庄主!我知道一个秘密。我知道琉璃短刀在哪....”
场上安静了,王安素和慕容公子也是蓦的站了起来。对视了一眼。
慕容公子淡淡的说道,“安素兄,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如何,听听他如何分辨。”
王安素深深的看了慕容公子一眼,回头看向左长青道,“你若言不尽实,定要你知道我王安素的手段!”
左长青喘了口气,头也不敢抬,不管辛子穆攥紧的手和仿佛要把自己烧成灰的蕴含怒火的目光,“在下确实知道琉璃短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