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娇无弹窗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太年轻
元朔四年的春,似乎来得格外早。高高的宫墙下尚有未消融的积雪,云雀们就开始不甘寂寞地在枝头上甜蜜地呢喃起来。
清寒的风拂来,似乎也少了许多寒意。
阳光明亮刺眼的很,映着庭中的树枝上露出的新嫩绿芽,春意已然盎然。
不过三五日后,入目所见全是一片嫩绿,迎春花也从枝头上中探出花苞来。
好春光叫人醉,只可惜刘彻并没有心情来欣赏。
他刚刚见了张汤,卫青所言句句属实。
真是该杀!
只要一想到几十年后天下就将无可用之马,刘彻的心里就窝着火。
他在殿内枯坐良久,才终于把这股火气按下去。
起身唤过两个在偏殿读书的孩子,回温室殿去。
馆陶今日进宫,阿娇并未随着去宣室殿。
她希望借由母亲的力量,尽快找到前世那个大放异彩的农官。
馆陶有些讶异,“好端端地你寻这人干嘛?”
阿娇也解释不清楚,只叫馆陶尽快为她去找。
馆陶见她神情严肃,当下也不敢小视,出了宫便吩咐了人去关中查找。
送走馆陶后,她便还倚在窗下苦苦思索那名农官的姓名。
这些日子,她是日也想,夜也想。但就是记不起来,便是他施行了什么改革她都一无所知,若不是刘彻对他盛赞,她只怕还一点印象都无。
殿外宫人的行礼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刘彻和孩子们回来了。
阿娇笑着起身,还没走到殿门口,就被元暶和暠儿抱住。
刘彻见着孩子们和她亲热,便去了侧殿更衣。
她奶声奶气甜甜地道:“后后,元暶好想你。”
阿娇抱住她亲了又亲,又问她:“今天有没有挨罚?”
元暶摇头,阿娇便放下心来,又去抱暠儿。
“母后的暠儿呢?也不说想母后。”
暠儿却不接话茬,瞅着父皇不在,附在阿娇耳边轻声道:“父皇今天发了大火,可生气了。”
“哦?”阿娇好奇地等着下文。
暠儿摇头了,“我和妹妹在隔壁,不知道什么事。”
阿娇不禁蹙起眉头来,什么事惹得刘彻发了大火。
孩子们在隔壁都听见了,想必是盛怒之极,不然刘彻必会克制。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便索性在把两个孩子都放到偏殿去玩了,开门见山地问刘彻:“谁惹你生气了?”
刘彻一愣,他自认掩饰的很好啊。
旋即就反应过来多半是暠儿那个鬼机灵说的,当下无奈笑道:“这个孩子啊——”
他揽过阿娇,极力压制着火气把事简单地说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只是一件不值得看的小事。
阿娇心中却是立时就掀起惊涛骇浪,卫青不愧为千古名将,眼光委实非常人可比。
汉匈战争,是历史上规模最为宏达的骑兵会战之一。
匈奴人战败后被迫远迁,打得罗马帝国只能俯首称臣,不可谓不强。
可以想像,当时汉军骑兵拥有何等恐怖的战斗力。
汉武一朝对匈战争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绝世名将的统率和帝王倾举国之力的支持都是重要因素。
但根本原因还是取决于数百万勇悍之汉军骑兵,是他们和胯下的战马用无与伦比的骑术、冲击力和军阵改变了从前被动挨打的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边境,纵深向漠北草原而去,攻守彻底易势。
战马是基础中的基础,是以汉时大力发展保护马政,蓄养战马。
这时谁对马政有半点敷衍,那不过是想试一试天子的刀快不快。
南窗开着一半,阿娇倚在榻上就能望着庭中。
春意的温柔在空气中飘荡着,庭中的一树杏花白的像雪,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高远清澈的天空宛如平静的大海般,半点波浪都不起,浑似一只睡熟的巨兽。
然而几乎是顷刻之间,这只凶兽就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暴怒而起。
大片大片浓重的乌云席卷过来,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向地面。
绿叶红花被卷的呼啦乱撞,柳絮纷飞。空气湿润清新,阿娇无心享受春雨,她缓缓将目光投注向刘彻。
她知道,刘彻也要来一场狂风暴雨了。
越明日,刘彻于朝会上令斩二百五十七渎职官员。
天下震撼,举世皆惊。
天子对马政的重视,再无人不晓!
然而阿娇却无法就此轻松起来,她说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治了表,没有治本。
前世时刘彻之所以要不管不顾地远征大宛,阿娇现在想来就是因为长期的战争使得战马消耗巨大,刘彻不得不寄希望于用传说中的天马来改良马种,提高战力。
难道在此之前刘彻没有为马政做出过努力吗?
到底为何汉室将来会落到为马政所累,再无可用之马的局面?
阿娇一头扎进了汉室关于马政的记载中,又竭力回忆后世的点点滴滴。
她最后得出的结果叫她惊讶,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彻一世都在打击豪强巨富。
马政,最终就是毁于豪强。
汉时在经营大规模官营马场之余,对民间养马采取免税免役来鼓励。
民间养马之风气大盛,天下军马数数不胜数。
纵便汉匈战争动辄造成数万军马损失,但仍能迅速恢复元气。
彼时,由于朝廷的强盛,中央可掌控民间养马。
但汉武后期,崇尚勇武之风气渐渐弥散,地方豪强慢慢冒头。
等到西汉后期,马场已经尽数掌握在豪强手中。
朝廷,再无可战之马。
阿娇这段时间因为新政着实刷脸耍的太厉害,本想低调一下。
但想着刘彻若是知道他苦心经营的汉家天下会变成那等土崩离析的局面,更有权臣行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布丁气成什么样呢。
阿娇到底还是着重在刘彻面前提了要遏制豪强势力,万万不能让民间养马落入豪强手中,以用来藩镇割据对抗朝廷。
至于刘彻要管不管,怎么管,阿娇却是无心他顾了。
因为,馆陶从关中找到了极为符合条件的农官。
名门望族出身,却偏偏不想学诗书,要研农学。
被其父怒而逐出家门,他便索性去去到乡间,和老农学习耕作。
阿娇一听大喜,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她要照的人。
馆陶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可是人也太年轻了,才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