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解甲无弹窗 正文 13、何苦
邺胜安在班房里缩了一夜。一个小太监交给他一包银子,将他送出宫门。邺胜安捧着手里的银子有些发愣。这么多年来。最开始是家里穷,他根本没见过银子。后来逃荒要饭,别说银子,就是铜板都很少见。等跟着大小姐进了将军府,一切都有大小姐打理。至于饷银,这么些年他根本就没想起过。他这个人只要有饭吃就行,对银钱毫无概念。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把银袋抢过去掂量了一下:“怎么就给了你这点儿?”
邺胜安望着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的魏鹏程,眼眶不知怎么回事有些酸。说出来的语气却十分平淡:“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跑来的。”魏鹏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小银锭放在嘴里咬了一下。流气的动作配上他市侩的表情十分滑稽。说道:“成色还不错。”
邺胜安道:“逃兵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魏鹏程把银子装回袋子,揣进怀里。不屑道:“得了吧。你已经不是长靖关的将军了。姓梁的本来就不待见我,我留在那里才是死路一条。”说着转身就走。邺胜安跟上他的脚步,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或许开个铺子,做点小本买卖。就这么点钱,还得省着花。”说着一声轻叹:“想想我也真是命苦,怎么跟了你这样一个人。”那语气就像一个满腹委屈的小媳妇。
邺胜安却十足十不解风情的莽汉模样。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并不在意银子。之所以跟着魏鹏程走,是因为他在齐州只有魏鹏程一个认识的人。
魏鹏程见他无意和自己说话,也就知趣的闭了嘴。将他引到一处不起眼却还算干净的客栈。吩咐人取了食水。二人不顾形象的大吃一通。又开了房间,让店活计送了热水。
魏鹏程在长靖关做了三年长史,知道邺胜安不喜欢人近身伺候。识趣的退到门外把守。
陌生的环境让邺胜安无法静下心,草草洗漱了就打开了门。正准备喊人换水。魏鹏程已经三两下把衣服扒光,跳进邺胜安用过的洗澡水里。
军中不讲究惯了,邺胜安也不为意。梳开纠结的发丝,也不等头发干了。倒在床上睡去。朦胧间觉得身边一沉,恍惚中以为是梁鸿驰处理完军务回来了。身体下意识的往里让了让。
一觉睡醒,天还没亮。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帐子,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里不是长靖关大营。耳边温热的气息扑过来。邺胜安扭头,鼻子差点碰上魏鹏程的脸。低呼一声:“怎么是你?”
魏鹏程皱了皱眉,呓语一声,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翻个身继续睡。
邺胜安起身。放轻脚步走出客房。已经是五月天气。长靖关还很凉爽,齐州的天却有些热了。客栈院子里一棵茂盛的桃树上,结满了青色的果实。邺胜安站在桃树下,缓缓拉开架势。也许武将都有晨练的习惯。邺胜安也不例外。只是他晨练不光是为了强身健体,更是因为每一个举手投足间都能让他想起大小姐,想起希宁,想起每一个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弟兄。
他的拳法是大小姐教的,沉稳、练达、干脆。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就像大小姐的性格一样。可是那样一个人终究抵不过阴谋的迫害。谁知道当年深陷孤城是不是又一个阴谋呢?他想过替大小姐报仇。可是,他又以什么身份给大小姐报仇呢?
心念动间,招式已经带起杀气。身如游龙,步似狐,拳似流星,掌如刀。消瘦的身形好像随时都会冲破衣衫的束缚,化成一把直冲霄汉的利刃。
“将军。”不知为何,躲在门后的魏鹏程忽然十分害怕,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自己而去。慌忙拉开门奔了出来。
邺胜安收势站在桃树下,整个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还好吧?”魏鹏程小心翼翼的望着满脸杀气还没有消退的邺胜安。一双金色琉璃般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长靖关三年,魏鹏程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邺胜安渐渐回过神来。抬头望了望天色,又望了望一脸担忧的魏鹏程。答非所问:“天色还早。”
魏鹏程也不纠结刚才的问题,笑道:“睡不着。”
“哦。”邺胜安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伸手摇动辘轳。魏鹏程急忙道:“我来。”
邺胜安从善如流,把辘轳交给他自己站在一边。
魏鹏程打了水倒在旁边的木盆里。看着邺胜安撩水洗脸。这时店家才刚刚起来。看到院子里的二人打招呼道:“二位好早。”
魏鹏程笑道:“习惯了。”
店家问道:“二位做什么营生的?”
魏鹏程道:“不瞒店家,我们弟兄刚从边关回来,正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营生。这常日住店总不是个买卖。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便宜些的铺面要卖,就是租也使得。”
店家倒是个实诚的,说道:“一时半会儿,我也不大清楚。二位要是信得过,等我寻访寻访?”
魏鹏程拱手道:“有劳。”
店家道:“不和二位说了,我得去厨下造饭。”又问:“二位可有别的吩咐?”
邺胜安已经洗漱好,一边擦脸一边道:“不计什么,能饱腹就行。”
店家一边叫唤小二,一边去了。魏鹏程就着他用过的水边洗脸边道:“其实也不用这样俭省,咱们吃饭的银子还是有的。”
“嗯。”邺胜安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往客栈前堂走去。魏鹏程知道他去前堂,多半是等着开饭。摇头苦笑一声:“何苦。”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邺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