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庇护所无弹窗 正文 孟春(12)
那人并未否认自己即是肖恩,他盯着伊蔻看了一会儿,忽然哂笑道:“你来对我撅屁股?我不碰男人的,我有老婆、孩子。”说着,他颤巍巍地举起酒瓶在伊蔻的肩头按了一下。这令人侧目的言行让杜拉格眉头直皱。“搞什么鬼?”他嘟哝起来。
伊蔻瞥向杜拉格,使眼色叫他别乱说话,随后,他又把视线挪到了肖恩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白麻雀。”伊蔻放慢语速,尽其所能地用和缓的语气说道:“不过你的状况我们都了解了,我们想帮你解决军队亏欠你的事情,如果你允许的话……”
他的话尚未说完,肖恩的神情一下子变了。只见他瞪圆了双眼,露出一副撞着恶鬼的模样,而他的嘴里则喃喃道:“我的臭名都传到外国啦?全世界都知道了?”
这话让伊蔻怔了怔。从肖恩那烦恶的神情来看,这人遭遇的不公,恐怕比他料想的严重得多。老实说,这种抵触别人救助自己的情形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自己就曾攻击过恩人。
“听我说,肖恩,我刚才的言辞或许太直接了,但我们确实是来帮你的,请你相信这一点。”
伊蔻向前小跨了半步,试图向肖恩证明自己的诚意。有那么一瞬间,他在肖恩的眼中看了想要倾述的信号,可下一刻,这人却朝后退缩了。
“砰”的一声,肖恩摔上了门,紧接着,一句响亮的“滚开”刺入了伊蔻的耳膜,这个结果让一直没插上话的杜拉格傻眼了,他上前试探着敲了敲门,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就像突然间人去楼空了一样。他又更加大力地捶门,伊蔻蓦地伸手拦住了他。
“你把这房子拆了也没用,他现在不想沟通。”
“那怎么办?我们就晾在外头?当他家门口的稻草人?”杜拉格翻了个白眼。
“现在这个情况,进屋也还是耗着,还会让他更加难受,得让他静下来想一想。”
“你真是把我给打败了,你刚才没听懂这货说什么吗?是他委托过的人,辗转又委托咱们来帮忙,不是他名气响亮!你进屋,直接把这句话甩给他不就得了?”
“然后呢?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耀武扬威的?要不要对方立刻跪下来感恩?”伊蔻嗤笑道。
杜拉格自觉理屈地叹了口气。
“真他妈见鬼了,他能想快一点吗?”他从门前退了下来,转身把脚边的破酒瓶踢飞出去。那酒瓶敲着了一棵树,有个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姑娘从后头跳了出来,眼睛瞪得跟受惊的小鹿一般。
“你是谁?肖恩家的小孩吗?”杜拉格对她问道。
那孩子摇了摇头,她飞快地跑到院子的围篱边,矮头从缺了个口的地方钻了出去。
“原来是个捣蛋鬼……”杜拉格转身冲伊蔻耸了耸肩膀。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围篱边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先前匆忙溜走的小姑娘居然又折回来了。她半蹲着身体打量两人,脸上挂着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拉在院子里了?”伊蔻问道。
“你只管找你的东西好了,我们不会来管你的。”
那小姑娘再次摇了摇头,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你们真想帮忙的话,去找下苏珊比较好,她是那人的姐姐,她的话他多少愿意听点儿,比你们呆站在这儿强。”
“到哪儿能找到她?”杜拉格连忙问道。
那小姑娘冲他们招了招手,又矮头钻过了围篱。伊蔻他们小绕半圈跟上她的步子,随着她踏上了遍生野草的荒地。这一走,差不多过了个把小时,三人才在一片向阳的坡地停住步子。小姑娘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又踮起脚尖,朝四周张望起来。蓦地,她拔腿朝一处奔去,伊蔻他们紧随其后,只见一个村姑自深草丛里缓缓起身,神色诧异地瞧了过来。
“苏珊!”小姑娘叫道。
“你怎么把外人带来了?”苏珊一把搂住那孩子,她偏头打量伊蔻,眼里满是戒备之色。
“他们是来帮肖恩的,他们说之前肖恩求的人转头叫他们来帮忙,他们还说自己是白麻雀,从外国来。”
“我是从艾拉达来的,你可以叫我伊蔻,这位是杜拉格。”伊蔻顺势介绍道。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苏珊的脚边,那儿摆着个篮子,里头盛了大半篮金蓟,还有些蒲公英和荠菜。显然,小姑娘把他俩领到了苏珊采摘野菜的秘密地点。
“之前我们见了肖恩,他把我们关在屋外,什么也不说。没办法,我们只能让这孩子带我们来找你,她说你的话他还肯听。”杜拉格补充道。
“听起来就像你们求着帮他似的,我只问一句话,帮他你们能捞着什么好处?”
听到苏珊的这句质问,杜拉格顿时哑言,伊蔻见状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做事倒也不是毫无私心,白麻雀重视名誉、信奉真相,既然有人委托我们帮忙,我们就得把事情办好。当然,我们也是真心想帮肖恩讨回公道。”
“苏珊,我觉得你得找肖恩说说话,他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喝酒,也不许他儿子出门……有一回,我听到艾萨克在房子里头哭喊,像是挨揍了,那声音可惨啦!”小姑娘忽然插话道……
约莫又一个小时后,伊蔻他们再度回到了肖恩的房子前。苏珊立在最前头叫了一通门,可屋里就是没人应声,这情形让她有些慌张,也让杜拉格不由自主地吐了口气。
“人都去哪儿了,艾萨克也不来开门?”
苏珊嘟哝着摸出围兜里的一把钥匙,伊蔻他们跟她进了屋子,只见厅堂里昏暗无光,家具什物东倒西歪,而一股发馊的酒味则让整栋房子陷入压抑、绝望的气氛中。
就在这近乎死寂的房子里,伊蔻却敏锐地听到了一丝异响。那声音低微至极,就像快要溺毙的人在徒劳地蹬腿。
他被那声音引过去,踏进了卧室。那里头暗如夜幕,他那双异于人类的双眼霎时滤去了无力的色彩,只留下对比鲜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