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女无弹窗 正文 第四百四三章 牵连
女儿阿迟素来活泼好动,但这趟出门,上船以后一直窝在船舱内,没有踏出过舱门,每回郑绥过去,都能看到她拿着一本棋谱在摆弄棋盘上的黑白子。“阿迟,船过江州,要停一晚上,你要不要上岸去逛逛?”
桓令姗摇头回道:“不去了,我和阿姜姐好了,等我回去,要破了她这一局。”
“等到我们返回庐陵,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让你慢慢想,哪里需要你这样废寝忘食。”郑绥挨着女儿身边坐下。
桓令姗放下手中的棋谱,目光从黑白子上收了回来,神情中犹带几分踌躇,唤了声阿娘,“我们去建康看望大舅母和阿弟后,如果舅母身体转好,探完病我们能不能早些回庐陵?”
“你想早些回庐陵?”郑绥盯着女儿,满脸不解,出门前就好了,这次她们要去建康住上大半年。
桓令姗撇开眼,右手拇指和食指夹着一粒白子把玩,“阿迟想和阿娘、阿耶在一起,我们离开,阿耶就一个人了。”
“阿娘,你是不是和阿耶吵架了?”桓令姗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终于问了出来,话一出口,鼓起莫大的勇气,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望向郑绥。
有忐忑,有不安。
顿时,郑绥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什么重物猛撞了一下,木木的难受,记忆似泄闸的洪水,摊了开来,凶猛异常。
那时,阿迟才五岁,惶恐外露在脸上,而如今,阿迟长大了,这份惶恐隐藏于内心,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泄露一二情绪。
作为父母,最不愿意看到,夫妇间的矛盾或失和,影响到自己的儿女。
女儿阿迟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十六七岁的娘子,女儿家该有的敏感与细腻,都不缺乏,何况又是朝夕相处的父母。
哪能察觉不到一二。
郑绥满心疼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否认道:“没有,我和你阿耶有什么可吵的。”又瞧着眉眼秀丽的女儿,闺中待月的年华,想到明年她即将出阁,将来也是要经事的,所以,她没想全部对女儿隐瞒。
“阿迟,你大兄的阿姨去世了。”
一听这话,桓令姗所有的情绪,都转为惊讶,她对那位李娘子,实在没什么印象,要不因为李娘子是大兄的生母,她几乎要忘记家中曾有这么个人了。
不过如此一来,她倒是能理解阿娘生阿耶的气。
在她印象中,阿娘一向厌恶侍妾之流,连亲戚家的都看不过眼。
“阿娘,我们可以迟些回庐陵,黑头这么久没见阿娘,肯定盼着阿娘在建康多待些时日。”桓令姗为阿耶抱不平的心思瞬间跑得一干二净,心中有愧,眼睛就止不住地乱飞,就是不敢看阿娘的眼睛。
一见女儿这样,郑绥哪还不明白她的想法,也松了口气,“还真是这样,我也想多陪着黑头。”
听五兄郑纬提起,黑头的学问,有很大进步,郑绥心里是高兴的。
甚至,黑头‘谋勇出众’的名声传出来时,她和桓裕都极为高兴。
一路之上,顺风顺水,半月不到,一行人抵达建康。
秦淮码头边,两岸垂柳依依,立夏过后的晌午,中天的日头光芒灿灿,不同于其他地方,嘈杂热闹,作为官船停靠的码头,极为安静有序,几排列肆耸立,巷子处槐榆夹道,透着几分清幽。
船靠岸,郑绥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株大榆树树荫底下的儿子黑头,与去年相比,个头长高了一些,貌似又黑了不少,站在一堆肤色白皙的子侄中,尤为显眼。
突然耳畔传来诩郎的戏谑声,“姑姑,我可以请大兄作证,黑头每顿吃得可不少,而且阿耶常拘着,没让他外出晒太阳。”
郑绥尚未反应过来,早从树荫底下跑过来的桓广喊了声阿九,语气中含着恶狠狠的威胁,并且,朝着诩郎扬了扬拳头。
诩郎浑不在意,笑得呲牙咧嘴,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端的是神采飞扬。
甲板上响起了一连串的笑意,郑纬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朝着桓广道:“黑头,阿舅早告诉过你,收起你拳头,与其这般粗鲁地亮拳头,还不如多准备几桶炭灰,把阿诩屋内的那几箱衣衫都染黑。”
诩郎打的毛病,非白衫不穿,这在亲朋之中都出了名。
“阿耶,原来这法子,是你告诉广表兄的。”
不仅谦郎目瞪口呆,连着郑绥亦如此,转头望向五兄,“阿兄,哪有你这么教他使坏的。”
阿一同样抽了抽嘴,诩郎和黑头年纪相近,又常让人放在一起比较,俩人好起来比旁人更好,坏起来打得分不开,简直是一对冤家,令阿叔和阿婶头痛不已。
郑纬倒没理会妹妹和儿子,只是斜了眼长子,“阿诩,长幼有序。”
一听这话,诩郎口中忙应了声唯,心里正在为他正月里染了炭灰后,变成灰朴朴的几箱冬衣默哀,他就嘛,黑头一向崇尚拳头,怎么也生了坏心眼。
不过这样的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出口。
郑绥上了岸,拉着儿子的手,近前打量,的确是瘦了又黑了,看得眼热心疼,“是不是吃住不习惯?”
“阿娘,没有的事,儿子这是长身体的缘故,阿娘,您瞧,我只比阿兄矮了半个头了。”桓广着,伸手把一旁的桓度拉过来,然后,又喊了声阿舅、阿姐,同辈的也挨个喊了一遍,连阿诩都没漏掉。
瞧着儿子懂事的样子,郑绥满心欣慰。
“母亲,阿姐。”
桓度的声音响起,郑绥目光移向长子,内心五味杂陈,桓度的确长很像桓裕,除了下巴外,下巴中间有凹纹神似李雪……怔忡间,衣袖被拉了一下,郑绥回过神来,略了头,“我和你阿耶,听你被选为直讲,都十分高兴。”
年后,桓度因通过上一年度考试,被顾祭酒推荐,在国子学里担任直讲。
“此事,还得多谢阿舅周旋。”同一批聘为直讲的,他最年轻,也是进学最晚,资质最浅的一人。
“阿‘不’太过谦虚了。”
一旁的郑纬摆了摆手,“都别在这儿站着了,有事先上车回府再。”又特意看了郑绥一眼,那别有深意的目光,郑绥只觉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