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无弹窗 正文 第二十九回 得偿所愿(一)
上回说到环儿一时心领神会,犹如拨云见日,一计顿上心头。如今接续前言,细述此计其中细由。且说环儿眸中狠绝之色顿起,牙关一锁,抬手便撩了自己的衣袖。
只见如玉藕臂上,一块青斑煞是夺目。环儿咬牙狠狠心,抬手便狠拧了自己臂间软肉一把。真是旧伤未好,顿添新伤,让人不忍直视。
环儿眸中水色润润,一行清泪倏然而下,当得是梨花重锦春带雨,杨柳伏低霜满枝。环儿也不欲遮掩,倒是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彼时,邵子姜独卧里间榻上,正值浅酣将醒、似梦非睡之间,忽听得帘外似有哭声遥遥传来,一时惊醒过来,开口唤道:“是谁在外间当差?”
环儿眸中得色一闪而过,又暗揉了眼角两下,才状似无措的应道:“是我,环儿。姑娘可是要起了?”
“你且进来吧。”邵子姜轻声唤道。
“是。”环儿缓步上前,挑了外间的软帘,却磨蹭着不肯上前,只立在雕花隔前回话。“红凝姐姐不在,姑娘有什么事嘱咐我便是。”
邵子姜见环儿眼圈通红,猜方才必是她在外间抽泣,遂放缓了声音道:“你且过来我瞧瞧。”
环儿低首掩下面上兴色,身子扭捏了几下,才缓步移至榻前。邵子姜抬手拉她坐下,环儿唬得连称不敢。两人拉扯了半晌,环儿才半侧着身子,坐于脚踏之上。
邵子姜抬了环儿的小脸,见上面尤挂着两行浅浅泪痕,遂惊道:“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怎的哭成这的样子。”
“没有没有,是沙子眯了眼。”环儿嗫嚅说道,侧首避开了邵子姜的目光,手上不自然的掩了衣袖。
邵子姜见环儿顾左右而言他,只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心底疑惑顿起,拉了环儿,便掀了她的袖口。只见藕臂之上,块块青斑层层叠加,张牙舞爪的很是骇人。
“姑娘别瞧,仔细污了您的眼。”环儿一声痛呼,却不遮掩自己臂上的伤痕。
“怎么就伤成这个样了?”邵子姜怜惜问道,双手颤颤着不知该握哪里才是。
“是我……我自己不当意,不小心磕碰着了。”
“磕哪能磕成这个样子。你瞧瞧,这儿还有两个栗子大的指印呢。”邵子姜启唇轻吹了两下,又心疼道。“你只管跟我说实话,我替你做主便是。”
“没有,没有的……”环儿吞吐难言,眸中清泪漱漱而下,只一味摇头,再不肯多言一句。
“可是红凝欺负你了?”邵子姜试探道。
环儿猛然一愣,浑身上下瞬时颤抖的如风中秋叶一般。
邵子姜心中顿时明了,幽幽叹道:“也怪我平日里太宠她了,竟是惯出个无法无天的样子来。”
“不是的,是我自己做事不当心的。”环儿瑟瑟无力的辩解道。
“姑娘可是醒了,远远地便听见声响了。”
正当此时,外间一声娇言轻笑,红凝打帘进来。抬首便见环儿一副春花带雨的娇弱模样,正斜靠于子姜榻前,眉挑阴笑,面有得色。
红凝只觉胸中一团怒火烈焰直涌而出,厉声呵斥道:“好你个小蹄子,趁我们都不在,等着这个巧宗儿往上爬。”
“红凝。”邵子姜凝眉轻唤。
“姑娘先别同我理论,这蹄子我可是饶不得她了!”红凝挽袖上前,便要拉扯环儿。
环儿未曾想红凝会此刻回来,心下亦是大惊。不料红凝上来便是这般狂态,心中一动,欲借势而为。
“姑娘救我!”环儿嚎了一嗓子,越发向后靠去。
“凭他今儿是谁拦着!我非得给你这下作行子卸只爪子去!”
两人你拉我扯,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哐啷一声闷响,蹋边一只茶碗跌了个粉碎,茶水泼了两人满身满裙。
“姑娘。”红凝喃喃道。
邵子姜指了环儿臂上青斑,一改往日柔声细语,厉声说道:“不过还是小丫头,难为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红凝怒不可遏,眼锋如利刃般直指环儿而去,尖声道:“好丫头,跑这来给我上眼药了,倒是好本事。”
“红凝,环儿未曾言及半分不利你之言。倒是你一时进来,便是满口撒村、混打混杀的,你的眼里可有我这个主子。”邵子姜掩下眼中痛色,抿紧薄唇。
“姑娘,是她自己不知事……”红凝尤竭力辩解道。
“你只说有没有动过手!”邵子姜语气绵软,悠悠随风四散。
“有。”红凝挺身仰首,激昂之声顿起。“有错不罚,如何服众。”
“她有何错?”
“私闯禁步之地,偷食主子之物。”
“有错当罚,但不应动用私刑。”子姜肃容而对,语调平波无痕道。“红凝,你可知错。”
“姑娘……”红凝见子姜动了怒色,惘然若失,一时失神愣在当地,声涩语咽几不成调。
“认错!”子姜执意道。
“我无错,为何要认!姑娘只听这片面之言,便疑心与我,真真枉费了你我多年的情分。”红凝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朗声说道。言罢,她抬首幽幽望了子姜一眼,摔了帘子自去了。
“哎……”邵子姜长舒了腔内郁结之气,执了环儿的双手,安慰道:“红凝素来这般脾气,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
“是环儿阅历不足,还要多跟红凝姐姐学学才是。”环儿恭顺回道。
“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可不许记恨。”邵子姜抽了帕子出来,替环儿抿去眼尾泪珠,笑道。“快擦擦,好好一张脸儿,都哭花了。”
“奴婢不是因为委屈,姑娘这般看顾我,环儿哪能不知好歹。”环儿抿了泪珠,哽咽道。“只是一时心殇,想起了家中长姐。”
“你姐姐?”邵子姜柔声问道。
“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家中便只余下家姐与环儿两人相依为命,再无别人的。”环儿面上悲色尽显,徐徐说道。“奴婢自幼承蒙长姐看顾,一时见姑娘心善,这才落了泪,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骨肉亲情,无妨的。”邵子姜柔柔一笑,“不过这事,怎么未曾听你提起过。”
“奴婢既入了咱们国公府,自是要斩断前尘旧事。那能光挂念着府外的事,今儿是环儿失态了。”环儿遮了眼角,眯着眼暗中打量子姜神色。
“天伦同气,人之常情。”邵子姜柔柔安慰道。“若有机会,且回去看看吧。”
“多谢姑娘体谅。”环儿眼珠一滚,又哀声叹道:“离家日长,却连封家书都未曾奉上,可恨可恨。”
“怎么不递封回去?”
“家姐未曾教习奴婢认字,这深宅大院之中,又哪里去寻代笔先生。”环儿垂首默然道。
邵子姜心念一动,笑道:“这个好办,今儿我便串个代笔女先生。”
“可是姑娘的字,不是不给外人瞧吗?”环儿面露难色,又婉拒道:“不成不成的,再坏了规矩,红凝姐姐必不饶我的。”
邵子姜被环儿一激,笑道:“这是我许了的事,无碍的。”
环儿得了意,一时伺候着邵子姜起身后,便忙着铺纸研磨,殷勤侍奉左右。
子姜提笔沾墨,笑道:“环儿家中本名为何,我这笔下亦好落款。”
“奴婢本名玉娘。”环儿如是说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后文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