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时间都会给你无弹窗 正文 (160)拦路汉子
拦路汉子杨家铺子外雨依旧,而铺子里的陈曹悠悠然醒来,
她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酣畅,睁眼后发现自己坐在凳子上,她有些茫然,
不禁发呆片刻后,起身去推开屋门,她便看到门外廊中坐着一老一,
这两只闷葫芦,也不话。
听到陈曹的脚步声后,赵阳扭头笑道:“醒了啊,看你睡得香,之前就没喊你。”
陈曹点点头,对此并不上心,询问道:“杨老前辈?”
老人没好气道:“咋的啦?还怕赵阳在你睡着的时候趁机揩油不成,放心,我帮你盯着呢,他子只有贼心没贼胆。”
赵阳赶紧解释道:“陈菇凉,你别听杨爷爷瞎,我保证贼心也没有!”
陈曹双手做了一下气沉丹田的姿势,告诉自己:“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老人斜瞥一眼草鞋少年,幸灾乐祸地乐呵呵道:“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雨水已经渐渐去,老人直截了当道:“回头把那袋子供养钱拿过来,然后这丫头片子,还有你接下来的用药,就算一起付清。”
陈曹皱眉道:“杨家铺子什么药材,这么贵?!”
老人淡然道:“人快饿死的时候,我手里的馒头,能值多少钱?”
陈曹沉声道:“你这是趁火打劫!”
老人抽旱烟很凶,以至于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淡淡的烟雾当中,
然后从“云海”中传出老人沙哑冷漠的嗓音:“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那是低劣商贾的勾当,我做不来,我这边的规矩,一不二,只有一口价,你们爱买不买,爱卖不卖。”
陈曹还要话,却发现赵阳在扯自己的袖子,偷偷使眼色,最终她还是咽下那口恶气。
那些这座洞天里出产的药材草药,品质的确上佳,可这座享誉胜神州的骊珠洞天,从来不以天材地宝出名,而是因为那些“瓷器”和机缘宝物,名动天下。
所以就算杨家铺子的药材堆积成山,也值不了几颗金铜钱。
老人摇了摇烟杆,“雨也停了,你们俩别在我这儿眉来眼去,也不害臊。”
赵阳拉着陈曹的手臂走下台阶,穿过铺子正堂来到大街上,赵阳笑问道:“是不是想不通?
没事,杨爷爷就这样,不爱跟你讲人情,做什么事情都很……公道,对,就是很公道。
陈曹冷笑道:“公道?人人心中有杆秤,他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公道了?就凭年纪大啊?”
赵阳摇头道:“我没觉得花出去一袋子铜钱,是当冤大头啊。”
陈曹瞥了眼少年,“这句话,你要是能够在外边混过十年,还能够拍胸脯重复一遍,就算你赢!”
赵阳笑道:“那就到时候再。”
陈曹叹了口气,真是拿他没辙,“接下来去哪儿?”
赵阳想了想,“去铺子那边看看刘箴言咋样了,顺便把你的那把刀从地底下拔出来。”
陈曹雷厉风行道:“那就带路。”
她突然问道:“你身体没事了?”
赵阳咧咧嘴,“大问题没有,但是除了练拳之外,接下来每天得跟你一样,得煎药吃。
杨爷爷如果效果不好,可能还得再花钱。”
陈曹疑惑道:“你真信啊?”
赵阳笑着摇头,好像根就懒得跟她计较这类问题。
在走出镇后他便卷起袖管,摘下那柄压衣刀,还给少女。
她藏好压衣刀,又去取回那柄被搬山猿踏入地面的狭刀,至于那把送出去的剑鞘,被赵阳暂且寄放在陈曹这边,她将其悬挂腰间,于是那柄飞剑总算就有了栖身之处。
当赵阳和陈曹走到廊桥南端,看到一位马尾辫的青衣少女坐在台阶顶,双手托起腮帮凝视远,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杨家铺子后院,独自一人的老人收起烟杆,挥了挥手,把身边那些烟雾驱散后,道:“放心,事成之后,答应会给你一个河婆的不朽之身,至于将来能否真正成就神位真身,提拔为一江水正神,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老人最后拿烟杆轻轻一磕地面,抬头望向镇老槐向,啧啧道:“树倒猢狲散喽。”
镇村子口,三辆马车依次驶向金城巷。
大骊藩王吴长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侄子,为何偏偏要跟一个陋巷少年较劲。
竟然连心结都有了。
吴长生笑道:“反正你和赵阳之间的这笔糊涂账,王既然已经插手一次,就不会再搅和了,你自行解决。”
马车进不去巷,吴长生也不愿下车,吴当归独自下车,发现下雨了,目前仍是春雨淅沥,细雨朦胧,但是有下大的趋势。
他快步跑入金城巷,来到自家院子,推门而入后,看到宋姊佳坐在正屋门槛上,她发着呆。
吴当归笑着喊道:“走,公子带你去大骊京城长见识去!”
宋姊佳回过神,“啊?这么快就走?”
吴当归点头道:“反正西早就收拾好了,我屋子里两只大箱子,加上你那只箱子,咱们家能搬走的想搬走的,都没落下啥了,早走晚走没两样。”
宋姊佳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伤感道:“对啊,这里是咱们家啊。”
吴当归叹了口气,陪她一起坐在门槛上,伸手抹去额头的雨水,柔声道:
“怎么,舍不得走?如果真舍不得,那咱们就晚些再走,没事,我去跟那边打招呼。”
宋姊佳突然笑了,伸出拳头使劲摇了摇,“不用!走就走,谁怕谁!”
吴当归提醒道:“那条四脚蛇别忘了。”
宋姊佳气顿时大怒,气呼呼道:“那个挨千刀的蠢货,昨天就偷偷溜进我箱子底下趴着了,害我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给我找到后,箱子底下好几只胭脂盒都脏死了!真是罪无可赦,死罪难逃!”
吴当归开始有些担心那条四脚蛇的下场,试探性问道:“那蠢货该不会被你……宰掉了吧?”
宋姊佳摇摇头,“没呢,暂且留它一条命,到了京城再跟它秋后算账。
对了,公子,到了京城那边,咱们多养几只老母鸡,好不好?最少要五只!”
吴当归奇怪道:“鸡蛋也够吃了啊,为什么还要买?你不总嫌弃咱家那只老母鸡太吵吗?”
宋姊佳一正经道:“到时候我在每只老母鸡脚上系一根绳,然后分别系在那只蠢货的四条腿和脑袋上。
只要一不开心,我就可以去驱赶老母鸡啊。
不然那条四脚蛇蠢归蠢,跑得可不慢,以前每次都累死个人,只会更加生气……”
听着自家婢女的惺惺念念,吴当归满脑子都是那副行刑的画面,自言自语道:“岂不是五马分尸……哦不对,是五鸡分尸。”
吴当归捧腹大笑。
宋姊佳习惯了自家公子天马行空的思维式,见怪不怪,只是问道:
“公子,箱子那么重,我们两个怎么搬啊,而且还有些好些西,该扔的也没扔。”
吴当归站起身,打了个响指:“出来吧,我知道你们躲在附近,劳烦你们把箱子搬到马车上去。”
四周并无回应。
吴当归沉默许久,脸色阴沉道:“滚出来!信不信我去让叔叔亲自来搬?!”
片刻之后,数道隐蔽身影,从金城巷对面屋顶落在巷,或是院门外的巷当中悄然出现。
总计五名黑衣死士,在首领推门之后,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犹豫了一下,抱拳闷声道:“之前职责所在,不敢擅自现身,还望殿下恕罪。”
吴当归面无表情道:“忙你们的。”
那人始终低着头,“属下斗胆恳请殿下,帮忙在王爷那边解释一二。”
吴当归不耐烦道:“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我叔叔会跟你们计较?!”
五人身形纹丝不动,站在院子里淋着雨,死也不肯挪脚步。
吴当归妥协道:“好吧,我会帮你们明情况。”
那五人这才进入屋子,三个黑衣人轻而易举地分别扛起箱子,首尾两人空手护驾,缓步走入金城巷后,皆是飞奔而走。
吴当归若有所思。
宋姊佳撑起一把油纸伞,递给吴当归一把稍大的,在锁上正屋门灶房门和院门后,
主仆二人撑着伞站在院门口,吴当归望着红底黑字的春联和绘的门神,轻声道:“不知道下次我们回来,还能不能瞧见这对联子。”
宋姊佳道:“走了就走了,还回来作甚?”
吴当归自嘲道:“也对,混好了,回来都找不着人炫耀,混不好了,看笑话的人又不少。”
雨水不停,巷逐渐泥泞起来,宋姊佳实在不愿意多待,催促道:“走啦走啦。”
吴当归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金城巷巷口。
宋姊佳走在前边,脚步匆匆。
吴当归走在她身后,脚步缓慢,当他经过一户人家院门所对的巷高墙,手持雨伞的吴当归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少年看着并无半点出奇之处的黄泥墙壁,怔怔出神。
前边宋姊佳转头一看,忍不住埋怨道:“公子,再不走快点,雨就要下大啦!”
伞下少年看不清表情,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动作后,少年应了一声婢女的招呼,终于开始加快前行。
此时,
金城巷外街道上的车厢内,大骊藩王吴长生正在闭目养神。
监造衙署每日都会建立一份密档,由九名大骊最顶尖的死士谍子,负责观察记录,
上边所写,部是“督造官吴大人的私生子”的日常琐碎,今日与婢女去逛了什么街,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吃食货物,
清晨朗诵的章内容是哪圣贤书籍,何时第一次偷偷喝酒,与谁一起去镇外放纸鸢捉蟋蟀,因为何事、与何人在何地起了争执,等等等,
事无巨细,部记录在档案,然后每三个月一次寄往大骊京城,被送入那座皇宫的御书房桌上,最后汇聚一起编订成册,被那个最喜欢舞弄墨的兄长,亲自命名为“起居录”,
从起居录一,到如今的起居录十五,一个十五岁的陋巷少年,十五年的点点滴滴,被人写成了十五书。
吴长生在来镇之前,翻阅过那些是无聊事的书册,但是他敏锐发现其中一七,中间少了一页,显然是被人撕掉了。
这应该意味着在吴当归十二岁的夏秋之际,发生过一场巨大变故。
吴长生在来到镇之前,以为是一场起始于大骊京城的血腥刺杀,牵涉到了某些连兄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的人物。
但是吴长生后来意识到,恐怕那一页记载的故事,对少年吴当归来,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而且必然与金城巷赵阳有关。
吴长生开始梳理思绪,这位难得忙里偷闲的大骊头号藩王,去仔细回想两个少年被记录在册的对话细节,以及当时的场景画面。
吴长生睁开眼睛,嫌弃车窗帘子,先看到那名撑伞婢女的纤细身影,然后是侄子吴当归,主仆二人走向第二辆马车,三只箱子则都已经搬到最后一辆马车上。
吴长生轻声道:“动身。”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马车骤然而停,没过多久,吴当归气急败坏地冲进车厢,满脸愤怒道:“你什么意思?!”
吴长生问道:“你是你那辆马车上的尸体?”
吴当归脸色铁青,死死盯住吴长生。
吴长生神色平淡,“知道尸体的身份吗?
大骊谍报机构有七个,王掌控其中三个,主要是用以渗透各国朝堂、刺探重要军情和收买敌国臣武将,
国师胖虎掌握三个,主要是针对王朝内部的朝野舆情和江湖动态,尤其是需要盯着京城的风吹草动。
最后一个专门负责对付山上修士,直辖于……某人,这座镇共有九名大骊谍子,分别来自这七个地,为的就是保证你的安危,绝对不出现半点差错。”
吴当归沉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吴长生笑道:“这里头的弯弯曲曲,那人到底忠诚于谁,一大堆乌烟瘴气的真相,要王给你讲清楚,估计很难,反正此人是死有余辜。
不过你需要记住一点,现如今外人把你当做大骊殿下,视为了不得的天潢贵胄,他们面子上对你敬畏也好,谄媚也罢,你可以盘接下,但是别忘记他们为何如此。”
吴当归冷笑道:“哦?为何?”
吴长生微笑道:“你以为当真是你有多重要?
一切不过是因为王待在你身边罢了。
怕你记不住这件事情,所以借此机会,让你长点心眼。
跟死人待在一起,很不好受。
但总好过下一次,需要王待在你的尸体旁边。”
吴当归满脸涨红。
吴长生瞥了眼少年,语气冷漠道:“下车。”
吴当归瞬间咽回到了嘴边的话语,沉默转过身,咬牙切齿地恨恨离去。
吴长生等到少年下车后,一笑置之,“就这么点道行,以后到了京城,还不得被那些掉了牙的老虎、狐狸们立马盯上,恨不得从你身上撕下几块肉?”
这位藩王一想到要去京城,其实也很头疼。
车厢内,反倒是那个死人最占地盘。
吴当归很不适应,倒是婢女宋姊佳脸色如常,他随口问道:“对了,宋姊佳,你带上咱们家的旧钥匙没?”
她疑惑道:“没啊,随手放在我屋子里了,我又不想回去,咋了,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再了公子你也不是也有一串家门钥匙吗?”
吴当归哦了一声,笑道:“我也丢屋里了。”
三辆马车驶过老槐树,驶出镇,最后颠簸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一路往。
经过镇那道栅栏门的时候,在自家泥屋躲雨的看门人郑大风,双手拢袖蹲在门口,看着三辆马车,这个老光棍打了个哈欠。
约莫半个时辰后,吴长生沉声道:“停车!”
吴长生走下马车,后边马车上的吴当归和宋姊佳都掀起车帘,两颗脑袋挤在一起,好奇望向吴长生这边。
吴长生摆摆手,吴当归拉着宋姊佳缩回去。
吴长生往前行去,不远处,有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敦厚汉子拦在道路中央,那双草鞋和两腿裤管上是泥浆。
吴长生一边向前走一遍开口笑道:“真是没有想到,镇还藏着你这么一号人物。
看来我们大骊的谍子,真是不吃饭光吃屎啊。”
这位藩王原纤尘不染的雪白长袍,亦是沾满淤泥,靴子自然更是难以幸免。
吴长生最后在距离那汉子十步外停步,“既然没有一见面就开打,那就不妨看,你到底是要怎样?”
连自家屋顶也给搬山猿踩踏的镇汉子,此时面对这位大骊藩王,哪里还有半点蹲在地上生闷气的窝囊样子,沉声道:“吴长生,只要打过之后,你还能活下来,自然知道答案!”
吴长生皱了皱眉头,那汉子会意道:“让马车先行通过便是。”
吴长生笑着点头,没有转身,始终盯住那汉子,高声喊道:“马车先行,只管往前。”
那汉子走到道路旁边,让那三辆马车畅通无阻地过去。
吴长生一直等到马车彻底消失于视野,这才望向那个耐心等候的男人。
此人境界比自己,只高不低。
不过两人差距有限。
吴长生毫无惧意,相反战意昂扬,热血沸腾,扯了扯领口。
眼前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绝对是一块砥砺武道的最佳磨刀石。
吴长生的直觉告诉自己,今天是死是活,武道境界明天是九是十,在此一举!
想着他向那其貌不扬看起来反而忠厚老实的拦路汉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