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的大明无弹窗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爱情有毒
吴应熊说:“不知道。吕大伟被警察带走了,现在被关在江城第四十一看守所。”他有点呜咽,语速很快,加上带着乡音,有些话孙兴没听清。孙兴对他道,“你慢点说。”
吴应熊慢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孙兴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吃惊的程度不亚于黄芳刚脱了裤子,蹲在在马桶上却发现卫生纸没了。
孙兴推开黄芳,告诉她出大事了。她两只大眼睛眨巴着,不情愿地拉上孙兴的裤子,一脸不悦,小声嘟囔一句:“什么事,比我们要做的还大?”。
孙兴没有理她,问吴应熊,你还知道什么?
吴应熊说,陈宫去看守所探视时,吕大伟反复自言自语:“爱情有毒!”
“你听清楚了吗?吕大伟会说出这样的话?爱情有毒是什么意思?”孙兴情绪有点激动,连珠炮似地对吴应熊吼道。
“你自己去问他吧。我也不清楚。”吴应熊说。
孙兴陷入了沉默,想起最后一次在学校操场和吕大伟聊天的情景。那时,他说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杨美眉在一起,哪怕不能结婚,我也爱她一辈子。
孙兴一直坚信吕大伟和杨美眉的爱情,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直教人生死相许,了不起的爱情!连他和黄芳之间的一贱钟情,都没那么确定。
每次和黄芳**,那厮快憋不住时,孙兴总是一脸茫然,这是一种身体放纵,精神却空虚的无奈。孙兴的脑子里想起苏子墨,一位爱穿泡芙裙的女孩。过去不管多么甜蜜,都像一块结了疤的伤口,什么时候剥开总还会很痛:十年前江城外的一条清河,阳光和水草在水底招摇,小鱼在水草间轻轻游动。苏子墨手提凉鞋,光着脚丫站在河边,指着河中几块鹅卵石说:“你看,那里藏有一只半透明的小虾。”“孙兴去抓给你。”孙兴连沙滩鞋都没脱,扑通一声跳进河里,那只小虾受到惊扰,迅速朝河中心一丛水草游去。孙兴跟了过去,脚底开始打滑时,才意识到自己不怎么会游泳。孙兴跌进了深水区,在水里挣扎,拼命地想抓住什么,但握紧手指,里面什么都没有。阳光在水里晃动,水底柳树的倒影被孙兴手舞足蹈地搅乱。苏子墨在岸上大声喊孙兴的名字,孙兴想回答,但一张嘴,水便涌进嘴巴和喉咙,发不出声。孙兴努力向她的方向移动,但手足渐渐无力,缓缓沉入水底,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五脏六腑像要被冰凉的水撑破,骨髓里都是冷的。要不是苏子墨的哥哥苏子恒及时赶到,孙兴早登极乐世界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和窗外雨打芭蕉叶的声音,孙兴和黄芳都脱得光溜溜的,在床上大战了六十回合,床上的书都震到了地下,黄芳很兴奋,圆脸通红,但看到孙兴竟然面无表情,木若呆鸡,她拧开床灯,很生气地问孙兴:你到底爱我吗?
对任何男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男人,到底一生能爱几个女人?刺眼的灯光直射在孙兴脸上,孙兴不愿说谎,没有正面回答,孙兴说,“我喜欢你。”
心里面还没忘掉一个女人,却对另一个女人说,我喜欢你,这是爱么?孙兴不清楚,男人这东西,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吴应熊挂电话前嘱咐孙兴道:“赶紧去看看吕大伟吧,晚了就迟了。”
孙兴慌乱地穿上秋裤和牛角扣风衣,把一条黑白格子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几圈,冲出屋子。黄芳拉开窗帘,在身后大喊:带上伞,外面一会可能还要下雨呢。
孙兴蹬蹬下了楼梯,穿过几栋暗红砖楼,就出了社区。
街头雨已停了,冷风在耳边呼呼响。路旁几棵碗口粗的银杏树,不时飘下枯黄的叶子。街上不少人把头藏进竖起的衣领里,两腿瑟瑟发抖地快步前行。
江城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两千万人中,有高官,有富豪,有模特,有记者,有老师,有医生,有大学生,有清洁工,也有小偷,有小姐,有逃犯。高得离谱的房价,让很多人不只感到身体冰冷,心也彻冷,那是灵魂在深夜的灯红酒绿中,流离失所的不安和恐惧。这座城市,到处都是灰土飞扬的工地和轰隆隆的挖掘机,让每个人充满幻想,又充满幻灭,让你仿佛拥有眼前的一切,又让你感到一无所有。
孙兴没有开车,走着去地铁站,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绿灯变红,孙兴停了下来。前面一只黑猫从一家店里窜出,两只大眼睛闪着幽光,十分吓人。它站在马路中间,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等了片刻,红灯变绿,车流滚滚向前。这时,马路对面传来一声猫叫,孙兴一看,是一只卷毛白猫。黑猫听到叫唤,突然冲进滚滚车流,在车子的缝隙里跑前跑后,东躲西闪。旁边一辆黑色轿车轮子快速转向,它喵的一声躲开了,然而马路太宽,车子太多,在仓皇的逃跑中,它摔了一个跟头,都没来得及惨叫,就血肉横飞,转眼间就被后来的车子压成了猫片。黑色皮毛黏在柏油路面上,鲜红色的血混在泥水里,流向下水道的井盖。
那只白猫在马路对面,目睹了这一惨剧,不停叫唤。“喵喵”的声音让孙兴很揪心,仿佛几千只蚂蚁在心里撕咬。孙兴呆在原地,泪流满面,从那两只猫身上,孙兴仿佛看到了吕大伟和杨美眉的身影。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但两人的家庭,不在同一个世界。高中时,杨美眉经常坐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去上课。而吕大伟,到了大学拿了国家奖学金,还一天吃两顿咸菜馒头,买一辆二手自行车,骑起来除了车铃不响,其他都响。
但爱情就是爱情。有时候,爱徒有其名;有时候,爱刻骨铭心。谁也无法预知命运将给予你什么样的缘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对的人。有些人,费尽心机,最后却两手空空。有些人,像吕大伟和杨美眉,只要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一眼,命运的红绳,便紧紧系在了一起。即便这爱情是毒药,他们那样痴心的人,也会饮若琼浆。
可是,他们,能坚持到最后吗?他们一直都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他们的爱,就像孤岛,漂浮于成人世界的汪洋,很容易被淹没。
那天上午,孙兴赶回法大。去看守所需要学院开证明,孙兴去办公室找辅导员余婷,她不在。余婷原来是在院里的后勤部门工作,复印室的打字员,后来跟学院一个秃顶的副院长关系暧昧。大二时,她当了孙兴们以及隔壁两个班的生活辅导员,当时她快进入更年期,打羊胎素也无法阻止脸上的坑坑洼洼了。
孙兴不是那种成天跟在辅导员屁股后面的学生,除非辅导员的臀部,像莫言描述的那么高翘丰满。所以孙兴大一时是入党积极分子,到大四了还没预备。余婷刚开始很乐意向孙兴哥哥和父亲告状,诉说孙兴的生活作风问题。后来发现家里唯一关心的是孙兴期末考试能否通过,也就罢了。
过了中饭的点,余婷才提着两购物袋回来。见到孙兴,她的嘴巴张大变形,脸上的黄斑开始外凸。孙兴说明来意,她竟没有为难,从电脑里打印出一份介绍书,让孙兴去二楼学院综合办公室盖章。
孙兴在公交站台,冒着寒风等车,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和滚滚车流,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怕吕大伟像那只黑猫那样,被现实的车流压成猫片。半个小时后,孙兴进了地铁,插上CD的耳机,平克·弗洛伊德《我们和他们》的声音震耳欲聋,让孙兴暂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出了地铁口,还得往前走两公里才能到达四十一看守所。地铁口的附近,聚集了一些小摊小贩的推车,卖烤玉米的,烤地瓜的,炒粉炒面的,食物冒着白色的热气。再往前走,是一片平房,屋檐下都摆着旧的灰色陶罐,一股恶心的尿骚味扑鼻而来。刚拐进一条胡同,迎面碰到一个老头,穿花马褂,提鸟笼子出来遛鸟。
孙兴问:“大爷,看守所往哪走?”他抬手,放耳朵上,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孙兴往前走了几步,碰到一位中年妇女,妆化得有点过,用红绳子牵着一只白色卷毛狗,那狗穿着小黑袄,汪汪叫个不停。孙兴问那位妇女,“江城四十一看守所往哪走?”她往前一指,孙兴才在一栋商业大厦背后发现那栋五层的灰色建筑。门口牌子上写着一列大字:“江城第四十一看守所”。
看守所的入口,是一扇铁丝网门,高耸的门扉,上方绕着好多圈带刺的铁丝网。四周是高高的围墙,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瞭望塔楼,比围墙高出半截。塔楼里有武警卫兵站岗。
那天阳光明媚,看守所附近的白桦树笔直挺立,光秃秃的,风一吹,地面上的黄叶和灰尘在半空飞舞。看大门的警卫穿着崭新的制服,肩上挎着长枪,两眼充满血丝和对阶级敌人的警惕。孙兴刚一走近,他便伸手拦住孙兴。孙兴从包里拿出介绍信,出示了身份证。
接待孙兴的,是一位腰身粗像水桶一样的男监警,脸上的肉很厚,下巴是圆的,几胖得几乎看不到眼睛。跟着他通过密封的走廊,转过几道铁门,才到内层监舍的大门。
那是一个绿色的大牢笼,朝里面望去,里面的监舍像是学生宿舍,上下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比军训教官叠的还要好。监舍看上去整齐洁净,和某些港产烂片里看到的那种阴暗、潮湿、霉臭、脏乱的监房有天壤之别。每座牢房关了十几个人,只有很小的玻璃窗,风扇往里吹风。走廊上面是石灰白墙,下面被油漆刷成了绿色,底部是红漆,但已经脱落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石灰。
男监警翻阅了一下手中的花名册,吕大伟的代号是8527,于是朝手中的黑色对讲机大声喊:“8527,半小时内去亲情电话室。”
亲情电话室,其实就是一大块隔音玻璃,玻璃上开了一排小口,电话在小木盒子里,用铁锁锁住。
孙兴旁边是一位老太太,头发花白,脸色满是密密麻麻的黑斑和皱纹。她在跟年轻的孙子通电话,哭成了泪人,“孙子,奶奶想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奶奶一定活着,等你出来,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红烧鱼。”玻璃那头,她的孙子光着头,用袖子在擦拭眼角的泪水。
大约过了半小时,孙兴见到吕大伟,他坐在电话的那一头,粗布灰色囚服和裤子,上面几道杠杠的白线,闪着荧光;浓密的黑发已经被剃成光头,两眼深陷,只剩下眼珠间或转动。一米八五的大个,瘦得像一根细竹竿,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吕大伟,你怎么啦?”孙兴抓起话筒,关切地问。
吕大伟却没理孙兴,两眼呆若木鸡,抓话筒的手瑟瑟发抖,没有血色的嘴唇蠕动,口里念念有词,“爱情有毒”。
隐隐约约中,孙兴还听见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杨美眉。
孙兴心一震,大声对他说话。吕大伟仿佛掉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深井里,没有理孙兴。
这时走进一位身穿警服的女人,她整齐的刘海儿,直鼻小嘴,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镶嵌在白净秀气的瓜子脸上,孙兴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她浑圆的胸把制服撑得鼓鼓的,水蛇腰让她充分发育的臀部也更显丰满。她的身材和脸蛋,如果在演艺圈里混,绝对是被潜规则的猛料。后来孙兴才知道,她叫刘丹,负责吕大伟的案子。
孙兴拔掉耳机,按了CD的播放键,把扩音器对准话筒,播放平克·弗洛伊德的《呼吸》,极具金属质感的旋律流出,孙兴把音量开到最大,吕大伟也没什么反应。吕大伟最喜欢这首歌,有一段时间,把手机的闹钟铃声设成《呼吸》,然后天天五点起床跑步,导致吴应熊失眠,便秘了一个月。孙兴很着急,大声问吕大伟是否在看守所里受了非人的虐待。
一旁的男民警坐不住了,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肌吓唬孙兴说:“你胡说什么,不该问的东西,不许乱问!”
“大声说话不违法吧?”孙兴站起来朝他吼道。男狱警满脸的横肉和吕大伟憔悴的样子形成强烈反差。
刘丹见孙兴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白墙上“禁止大声喧哗”的标语对孙兴说,同学,这不是你的家,请遵守这里的秩序。吵吵嚷嚷的,你想干嘛?
“想呀,和你,什么时候干都可以。”孙兴当时几乎失去理智,故意扭曲了她的话。刘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从雪白的牙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流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