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桥到崖山无弹窗 正文 狄青升官篇
因狄青的坚持,关于侬智高下落,史书里的标准说法是他从合江逃到了大理国。此后,就再没这人的任何官方消息,他没再出现过…那么怎样证明侬智高死了没有?那具穿金龙袍的尸体是否他本人?这都是永远没正解的谜。能证明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狄青的忠实和真诚:我没抓到他,也没法证明他死了,那么我就绝不冒领军功!
两广捷报传来,开封朝廷大喜。宰相庞籍荐狄青有功,赏赐。而对本已是节度使、枢密副使、宣徽南院使的狄青,仁宗皇帝要封狄青为枢密使或宰相,但此时庞籍却出来力争不可。于是2月13ri,狄青的节度使前面加上了‘护国’二字。
4月3ri,狄青胜利班师还朝。仁宗皇帝再次在垂拱殿设宴,百官出席作陪,皇帝亲自把盏斟酒,为狄大将军庆功。11ri,又在崇政殿观看狄青指挥蕃落骑兵重演归仁铺破敌场面,与此同时,皇帝又提出要为狄青议功。
议功自古以来只有两条:1升官。2赐钱。钱就不用说了,那在宋朝太常见,问题集中在官职上:如果升,怎样升?这“副”字能否去掉?如去掉了,狄青将打破大宋朝的一项纪录,除开国第一名将曹彬外,从没任何武将能得到军方第一把手、西府枢密使的职务!
现在狄青的议功由中书省的宰相们负责,此时的中书省内有1位宰相:庞籍,2位参知政事:刘沆、梁适。介绍梁适,这是位仁宗朝的典型官员。
首先,大宋建国93年,官场上早就形成了人脉体系。走这条路,在形式上没科考中举来得风光,但走得更快更稳。就如梁适。他父亲是前翰林学士梁颢。父亲死得很早,而梁适在很小时,就把父亲遗作和他自己的文章一起呈交给当时的宋真宗。赵恒看了后说了句话“梁颢有子矣”就这一句话,梁适当官了,是秘书省的正字,一小科员。
名不见经传,扔进人堆里估计就找不着。但这就算有个台阶了,梁适人生重要转折点在他升任枢密直学士、延州知州时。他请了个假,说要回家乡为父亲修墓,路过开封城时。他进去了。
像这样的人,走进开封城后,就有法见到皇帝。不说别的,他父亲的当年同事们,此时已遍布国家各主管部门,随便找谁,都能混进金銮宝殿。他见到皇帝了,注意:史书里说他“自言前为朋党挤逐”也就说他自称是被范仲淹、富弼、欧阳修那批新政君子给赶走的…这很重要,当时庆历新政刚夭折。皇帝提起“君子们”就头疼。突然出现一出身良好、外地实干、xing情平易、连被排挤出朝廷都默默无言的中青年干部,是多不容易啊!国家需要人才,于是梁适被留下,当上了…别惊讶。子继父业,是翰林学士!
帝国最高文士头衔翰林学士,竟被一未经科考、不是进士的人当上。说来这就是个丑闻了,出身不对就算了。可这升官过程明显是个猫腻,这让御史台人员非常愤怒,没说的。大伙cāo家伙上,把这位崭新出炉的“jiān邪”打倒!
于是梁适就倒了,他被赶出京城,以侍读学士身份到澶州当知州,后又转到秦州。可别怕,这过程就是履历,别管多丢脸,他曾当过国家两制官员,且是两制里居于上位的翰林学士。在中国所有朝代里,履历都是个最正规名片,永远比一个人的真实能力更让官场信服…
梁适很快就又回到京城了,之后就当上了枢密副使。
这地位已经很高了,超过了他父亲。但职位越高,**越高,升官会有个极限吗?应该有,但现在还差了两步:1枢密使是副的;2这是西府枢密院,不是东府中书省!
梁适于是再接再厉,在枢密副使位置上做出了两件事:1张尧佐升官记,就在言官和皇帝两边水深火热你死我活之际,梁适说了句话“台谏论事,职耳。尧佐恩实过,恐非所以全之”前半句把台谏官安抚了下,他们是很出格,可都在职责范围内。后半句给皇帝也下了台阶,您对张尧佐实在太好了,小心过分恩宠会招灾惹事。两边都不得罪,更巧妙地同时站在了两边。既是好臣子,又是好同事(《宋史.梁适传》里说张尧佐那2个头衔就是这样被去掉的。一句乖巧的话,比包拯等人的冒死劝谏都有用)
2大契丹在耶律宗真领导下总会出现不断的花样,李元昊死后,他再次做起了超级大国之梦。具体表现是不贪钱了,他图名。翻阅史书,耶律宗真发现辽、契丹等名字都太乡土化,不足以标榜他伟大帝国的国际地位。为此他给宋朝写了封信,提议说我们都改名。荐于现状,我叫北朝、你叫南朝,简明扼要,历史上还有前例,这多好,你们同意吗?
宋朝君臣们都有些犹豫。说实话,大契丹疆域真的比南北朝时的北魏大多了,且百多年基业更是非同小可,自称北朝,都有些歉虚了。关于这一点,就是现代历史学家们,都有以当时辽国为正朔、宋朝为旁枝的看法。可答应?这关乎到民心士气,尤其汉本位的思考方式。孔圣人早教过我们“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无论怎样,我们是优秀人种,怎能和蛮人相提并论?
这时梁适说:宋朝之所以为宋,是受命于天,任何人无权更改。契丹也是一样,就以当年南北朝为论,也都各自有魏、宋、齐的国号,怎能统一混称为“南,北”两朝呢?
皇帝听了很高兴,梁爱卿说得有理,回信拒绝耶律小弟。同时梁适升官,即ri起到东府上班,头衔是参知政事。
以上是梁适版的大宋朝升官记。可1升得容易丢得也快。宋朝官员,尤其宰执大臣的更换是流水线式的。你上我下,几乎芝麻大功劳就上,米粒大罪过就走人。2参知政事的确很高,但前面有根超高门槛。一步之遥,却天地之别!那就是从参知政事副宰相到同平章事正宰相!这是根本xing区别。从权力到待遇,哪一点都没法比。于是相应的,要迈过去,需付出的代价就要高得多。怎么才能迈过这最后一道门槛,踏上帝国最高的人臣巅峰呢?这命题在梁适心中生成,他无时无刻观察着,思考着,判断着每一个机遇的发生…
现在事情很清楚,狄青身为武将,没法进东府中书省。而他又已是枢密副使了。那么去掉“副”字势在必行,这是目前唯一可升的官职了。但被人否决,仍是帝国唯一宰相庞籍。他认为狄青不配当枢密使,举出了2个例子:兵不血刃夺得荆湖的慕容延钊,太祖皇帝是赏钱赐爵。再如曹彬灭南唐,北宋第一名将,想得到使相,结果呢?太祖皇帝赏钱20万!这是不变的原则、祖宗的规矩:武将永远不能当枢密使!何况狄青功劳也远没到以上两人的地步,现在当枢密副使都很勉强。
以上可说是文官鄙视武将的经典。出自庞籍之口。从职务到身份都非常合适。但要分谁去听,有人能听得热泪盈眶,觉察到在污秽冰冷的官场里,也有温馨纯洁的友情存在及深思熟虑。洞查世事的智慧。但有人也就听出了一连串计谋和金钱权位的味道,如梁适,他就突然间看到了条从参政到宰相的光明大道…
梁适站出来反驳庞籍:宰相大人您不公平。不久前王则叛乱,只是占据了贝州这一座城池。文彦博出兵收复,回来就做了宰相。现在狄青是一举平复两路,功劳与之相比怎样?为什么就不能当枢密使?
言之在理。对比分明。1座城和2路相比,孰轻孰重?庞籍应没话说了?可不!宰相面目变得非常“可憎”庞籍说贝州之赏,本就是过分,所以现在不能再过分了。你是参政,难道不知我朝文官为相,出入无常,武将为枢密使,非有大罪不可罢免。这就有2个问题:1现任枢密使高若讷犯了什么罪,要罢免他给狄青让位?2狄青还很年轻,这时给他西府之首的位置,以后再有功怎么赏他?我这是对他好,不止是珍惜国家名器!
梁适冷笑:那个高若讷、现任枢密使大人怎就没错呢?他不久前出行,开道的胥吏把行人无辜打死,正被台谏官弹劾!仆有过,主之罪,他难辞其咎!狄青升官,不仅理所应当,更是顺理成章!
截止到这,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认为梁适说得句句在理,庞籍这评书演义里包拯的死对头、庞太师是在无理取闹,嫉贤妒能。那请大家化身为狄青,看看宰相与参政大人间的谈话,来分辨谁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那个人?唉!人活在这世上,要分清楚谁对你好、谁对你坏,可真是个大学问啊!
而梁适为能让自己从参政跳到宰相,就必须要让狄青当上枢密使!为此他做了三件事:
1他给皇帝写了密折,为狄青叫屈。且直接jing告,这已不是祖宗的时代了,现在内忧外患,需要武将。如待狄青太薄,小心冷了军队的心!
2他给狄青写了封信,把和庞籍的争论内容都抄送一遍,激起狄大将军的怒火,让当事人也积极些!
3梁适走了个内线。他找到了皇宫里一太监:内侍省押班石全斌。这是位有过监军资格的大太监,在皇帝面前不仅很亲近,更有份量。梁适请他为狄青说话,代价是好处均分,他保举石全斌做观察使!
三招之后,皇帝的心被重新激活了。他本就要重赏狄青,当初他写给狄青的嘉奖信里就提过,决不做有始无终、赏罚不明的君主!国家现状他也很清楚,他想过新政,试验奋发过。眼前的狄青明摆着是国家jing英,不提拔他提拔谁?
5月6ri,仁宗突然频布命令:升狄青为枢密使。孙沔为枢密副使。石全斌先给观察使俸禄,一年后正式晋升。原枢密使高若讷罢免,但升官一级,加学士衔,加经筳(陪皇上读书)官。张尧佐仍回宣徽院供职。
庞籍有点懵:陛下,您让臣等回中书省再商量一下,明天回复行吗?
不行!你们就在殿门阁内商议,朕在殿内等候!
话说到这份上,谁都不敢反驳了。当天,狄青终于当上了大宋朝军方第一把手、西府枢密使!消息瞬息传遍天下,大家都为这位平民甚至罪犯出身的大将军叫好,国家终于赏罚分明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们以后只要发愤图强,为国出力,一样可出人头地!
人人都高兴,但最高兴的还是梁适。狄青上、高若讷下,他的参政变宰相之路也终于畅通无阻!说到底,狄青就是梁适算盘上的一个筹码。他的悲剧,仍是大宋‘以文制武’国策的悲剧!这是狄青的升官记,还是梁适的官场秀?很遗憾,是后者!虽狄大将军英明神武,可回到开封城的他,没半点说话的余地,有的只是事后的表态!
狄青荣升枢密使、进宫谢恩时,皇帝对他凝视了好一会,之后带着温和又伤楚的感情说了句话:狄青,朕有御医,可把脸上的金印去掉,你恢复原貌,不要总带着当年的黥字。
狄青一阵感动。他知宋朝开国百年,两府宰执大臣从没过配军的刺字,这是耻辱,至少是卑贱的标志。皇帝完全是为他着想,让他改头换面,从此抬头做人。但狄青拒绝了,他对皇帝说了一句话,从此他在皇帝心中、在天下亿万平民百姓心中,留下了不灭的印象——陛下擢臣,不问门第,臣正因脸上有这行金印,才得以报效国家。臣愿留颊上黥字,以使天下贱儿得知,朝廷有此名位相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