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十九剑无弹窗 正文 第51章 鬼罗罗
</script> 鬼罗罗的武器,是一串金铃铛。铃铛可大可小,平日里他总是把它们当成一串珠子挂在手腕上,不高兴了,挥手便能杀人。而鬼罗罗,十天有九天半都不大高兴。
问孟七七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他与鬼罗罗是老相识。不,更准确的说,是老冤家。
“疯狗!”鬼罗罗认出了他,言语里满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喜悦。
孟七七可没想到他堂堂鬼罗的主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一招踏雪躲过飞旋的铃铛,嘴角泛起无奈的苦笑。
鬼罗罗停止了攻击,与孟七七分立于亭旁两棵大树之上,大袖一甩背于身后,饶有兴味地问:“你这些年躲哪儿去了?”
“难为大人还记得我,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实在担待不起。”对于孟七七来说,有些人,再见不如不见。
当年他认识鬼罗罗的时候,还在跟陈伯衍和沈青崖一起浪迹天涯,鬼罗罗则是某边陲小县城的县太爷。一场官司把他们牵扯在一起,个中曲折不必多说,总之孟七七不知道怎么的得了鬼罗罗的青眼。
孟七七过惯了无拘无束的,当然不可能追随鬼罗罗留在一个小县城里,即便这个县太爷似乎来历不小。
可鬼罗罗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孟七七不顺他的意,自然讨不了好。只是后来县里出了事,鬼罗罗一怒之下大开杀戒,留下官印扬长而去,两人再也没见过。
孟七七至今不知道鬼罗罗这样的人,为何会窝在那么一个小县城里当县令。鬼罗罗也至今不知道当年的疯狗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孤山剑阁的小师叔。
孟七七拜入孤山后一直刻意地遮掩自己的容貌,为的也是不被人认出来。譬如陈家,譬如鬼罗罗。
鬼罗罗此刻心情很好,没想到来一趟金陵,还能碰到多年前那条可的小疯狗,“多年不见,你倒学会了讲这些客套话,当年乱咬人的那股劲儿去哪了?”
“人总是会变的,倒是大人你看起来比当年还要年轻,风采也更甚从前。”孟七七微笑。
当年的鬼罗罗是个玉面书生,大约二十四五的模样,长相清秀,并不算多出众,但唯有一点很特殊——他长得很白,特别白,却又白得不够自然,白里透着一股死人的味道。
现在的鬼罗罗变成了珠光白,白得更自然了些,可那张脸却神奇地变成了十□□岁的模样,若不是孟七七对鬼罗罗太过熟悉,他也不敢认。
“你夸我也没用,陈家那小子呢?他终于舍得把你丢掉了?”鬼罗罗意有所指。
孟七七寻思着怎么脱身,张嘴正想答话,刚刚领着孟七七前来的那个杀手忽然认出了他,指着他惊道:“孟七七,他是孟七七!”
“孟七七?”鬼罗罗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由挑眉,“这倒令我意外之极,你什么时候改名叫孟七七了?”
孟七七是周自横给疯狗取的名字,是以鬼罗罗虽听说过孤山新任小师叔的传闻,却不知道两者是同一人。
完了,这下更不好走了。孟七七如此想着,干脆单刀直入,道:“我也想问问大人,当年我周师叔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鬼罗罗不说话了,一双眼睛仔细瞧着孟七七,愈发觉得有趣,“孤山小师叔,你竟然变成了孤山小师叔,这天下之大,一条小疯狗竟然成了孤山的小师叔……”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妙,实在是妙。”
孟七七却不由暗自提神戒备,鬼罗罗向来是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之人。
果然,上一刻还在笑着的鬼罗罗,笑意还未从眸中消散,下一瞬,对着孟七七伸出了魔掌。
“叮!”秀剑撞上金铃,清脆的铃声传进孟七七的心里,似是魔音入魂。他迅速在识海上构建屏障,与此同时秀剑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叮、叮!”连续击退两枚铃铛。
鬼罗罗的铃铛很小,无孔不入。好在孟七七可以施展惊鸿照影,通过不断变位与他周旋。
可鬼罗罗经验老辣,手中铃铛又多,无论孟七七如何变位,总有两三个铃铛能及时捕捉到他的身影,逼迫他不断腾挪。这样的消耗无疑太过巨大,当四枚铃铛再次包围而来时,孟七七终于不再藏拙,右手秀剑横挑的同时,左手从须弥戒中倏然抽出环首刀,以刀面狠狠拍向最后一个铃铛。
下一瞬,孟七七的身影再次从另一个地方闪现,环首刀在手中滴溜溜地打个个转后用力劈向两个铃铛之间的空处。
他没有忘记鬼罗罗的铃铛是用一根极细极软还能任意拉伸的透明丝线串联在一起的,对敌时,敌人往往以为铃铛都散了开来,实际上他永远都在铃铛编织的里,稍有不慎便落得“肉碎如雨”的下场。
然而孟七七这一刀劈下去才觉不妙,他的环首刀虽比不上秀剑,可也算得上是一柄神兵利器。结果他不光没能把那丝线劈断,反而因为他的刀把丝线压下的举动,导致其余铃铛全部被丝线扯回,朝孟七七电射而来。
孟七七急忙抽身,可还是慢了一步,一颗铃铛擦着他的脖子过去,在他的颈侧划拉出一条血线。
所幸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铃铛沾了血,开始兴奋地颤抖。鬼罗罗舔了舔嘴角,一张年轻白皙的脸愈发邪异,他一边伸出手指隔空轻轻拨动着铃铛,一边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小疯狗?如果你现在归顺我,所有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对我足够忠心,我也可以把周自横的事情告诉你。”
孟七七收起环首刀,推掌释放出全部灵压强行将四周铃铛定住,而后他抬起头,苦笑道:“大人何必逼我呢?”
“是你在逼我啊,小疯狗。”鬼罗罗弹指一挥,所有铃铛便齐齐作响,无形的元力压向孟七七,疯狂地将他的灵压挤回体内。四周被定住的铃铛,也在慢慢逼近。
鬼罗罗的修为深不可测,孟七七看不透、压不过,但并不代表他会认输。他立刻竖剑在前,口中默念法诀,一道泛着金光的波纹便以他为中心快速扩散,稳住灵压的同时,生生将逼近的铃铛又击退半步。
这一招名为小世界,与浮图寺的定风波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曾有高人评价,孤山剑阁与浮图寺这两招更像是互换了名字,应是“佛门小世界,孤剑定风波”才对。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鬼罗罗原想逗孟七七玩玩,他怎么舍得一下子杀死小疯狗呢?况且一个活着的孤山小师叔绝对比死了的孤山小师叔有价值。但是很快他对孟七七刮目相看了,多年不见,这小疯狗看似收起了尖牙利爪,实则内秀于心,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更锋利的牙。
鬼罗罗不禁收起了玩闹心思,孟七七所受压力顿时成倍增长。然而恰在此时,一柄□□破空而来,带着风的呼啸,刺向鬼罗罗后心。
“谁?!”鬼罗罗不得不出手拦下,孟七七因此脱身,只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鬼罗罗怒极,“给我找,把他给我找出来!”
下属们立刻领命而去,而鬼罗罗则亲自对上了□□的主人,盛怒之下招招致命,毫无留手。
那人也不遑多让,抬手之间杀意凛然,更隐隐有血腥味钻入鬼罗罗鼻中。鬼罗罗蹙眉,此人蒙着面看不见真容,所用兵器、招式也陌生得很,他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此等人物。
另一边,孟七七使出惊鸿照影瞬间掠出鬼罗杀手的包围圈。只要不是鬼罗罗亲自出马,他有自信不被任何人抓住。
但跑出一定距离后,孟七七绕了一个弯,又立刻折返。
不一会儿,孟七七从一块山石后面探出头来,悄悄观战。稍作细想,他便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使用□□,身上又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是陈战。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陈家又什么企图,还是陈伯衍让他来的?孟七七的脑海中飞快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心底期盼着陈战是陈伯衍派来保护他的,可又觉得这有些痴心妄想。
思绪每每落在陈伯衍身上时,孟七七便会有些出神。好在鬼罗罗此时正全神贯注地对付陈战,也没有注意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属于疯狗的气息。
孟七七继续屏息凝神地潜伏着,不多时,陈战的援手到了,双方打得愈发不可开交。但或许是陈战也终于意识到鬼罗罗不是他想杀能杀的人,他慢慢开始后撤,最终带着人顺利逃脱。
鬼罗罗接连两次都没能把人留下,如玉般的白皙脸庞上阴云密布。下属们一个个跪在亭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受到牵连。
半晌,鬼罗罗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许,转头看向其中一人,道:“王常林那儿怎么说?”
此人正是孟七七跟踪的那一个,他低着头快速回答道:“他似乎对王敬很不满,并希望属下继续为他传递鬼罗内部的消息。”
闻言,孟七七好一阵讶异。
这样看来,王常林在鬼罗中安插了一个棋子为他传递消息,于是这个棋子为他带来了“王敬勾结鬼罗对孟七七下手”的消息。可实际上,这个棋子是鬼罗罗的人,从始至终未曾叛变,也是说,王常林得到的消息是鬼罗罗刻意泄露给他的。
以牙还牙,这确实是鬼罗罗的作风,由此可见他与王敬的关系也并不如孟七七想象中那么密切。
果然,鬼罗罗道:“王敬那个老匹夫,以为抓住一点小把柄能差遣我的人为他卖命,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脸。还有王常林,竟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胆子倒是不小。”
下属们低头不敢应声,然而鬼罗罗却忽然看向亭中另外一个下属,问:“你说是不是?”
那人身体蓦地僵住,随即大声答道:“是,主上!”
“轻点儿,震得我耳朵疼。”鬼罗罗说着,抬手抚上他的头顶,似抚摸着情人的发,温和轻柔。
那人却似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浑身哆嗦起来,“求主上开恩!不要杀我、不要……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的头颅整个爆开,碎裂的头骨和黄白之物溅射一地,而鬼罗罗啧了一声,收回手,拿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每一处指缝都擦干净。
末了,他似又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把这尸体送到王常林床上去。”
“是!”下属们拖着无头的尸体走了,看他们神色平静,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孟七七回味着方才鬼罗罗的那抹笑意,愈想愈觉得后背发凉,于是躲藏得更加小心。等到鬼罗罗终于离开了此地,他才从山石后出来,往城中折返。
此时的湖心比武台,战意正浓。
冉玉关刻意避开陈伯衍,挑战穆归年。陈伯衍没有阻止,穆归年也有意一战,于是两人便打了一场,最终冉玉关凭借修为优势取胜。
但之后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大家众说纷纭,猜测冉玉关下一个挑战谁的时候,剑阁年纪最小的弟子小玉儿站出来,挑战冉玉关。
众修士齐齐讶然,小玉儿修为在孤山剑阁中排行最末,根本不可能战胜冉玉关,这又何苦来哉?孤山剑阁也不至于派一个小弟子出来找场子。
可更出乎意料的还在后头,小玉儿落败之后,青姑继续挑战冉玉关。青姑落败后,又换徒有穷。徒有穷之后还有萧潇、戴小山、宋茹,剑阁弟子排着队挑战冉玉关,压根不在乎连输几场。
徒有穷输了之后,甚至屁颠屁颠地跑回陈伯衍身边问:“大师兄我刚才表现得好吗?我现在可以去挑战别人了吗?”
陈伯衍平静反问,“你撑过他十招了吗?”
徒有穷心下赧然,随即又跑到冉玉关面前,诚恳地问:“我可以再打你一次吗?”
戴小山不答应,“小师弟你这不厚道了,下一个可是师兄我啊!”
徒有穷便抱着他胳膊撒娇,“师兄你让让我嘛!”
这时穆归年趁着两人插科打诨,默默地提着剑上了。一众围观者沉默不语,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难言的沉默对于冉玉关来说无疑是一种折辱,他沉着脸甩开穆归年走到陈伯衍身边,质问道:“为何如此折辱在下?”
徒有穷抢先答道:“我跟你打你觉得受到了侮辱,你是看不起我吗?你怎么说话呢?兴你挑战我穆师兄不准我们挑战你吗?什么道理!”
实际上轮流挑战的点子是戴小山和徒有穷的主意,这俩师兄弟平日里鬼点子最多,又不怕事,北斗门伸手过来打他们一巴掌,他们不打回去才怪呢。
此时戴小山偷偷摸摸地给徒有穷使了个眼色,徒有穷心领神会,抢在北斗门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又竹筒倒豆子似地嚷嚷道:“遥想当年,我小师叔祖一剑横挑十四洲,各方投来孤山的战帖有一人高,其中还有贵派夜心长老。若因为约战者众多感到屈辱,那贵派夜心长老也在折辱我师叔祖?天姥山的蓑笠翁前辈也在折辱我师叔祖?那么多前辈高人,难道都在折辱我师叔祖?!”
徒有穷愈说愈激动,少年英姿飒爽,话语掷地有声,心中仿佛充盈着一股浩然正气,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打动了,“我徒有穷今日打不过你,不代表明日打不过你,我尚且不觉得今日之败是为耻,冉师兄你竟觉得受辱,我、我……”
说着说着,徒有穷竟似哽咽难言。冉玉关涨红了脸,也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蒋斜知道自家师兄不善言辞,忙出面澄清,可众人看向冉玉关的眼神已经变了。
此时,陈伯衍终于开口了,他平静地扫了徒有穷一眼,“有穷,回来。”
徒有穷一个激灵,生怕大师兄骂人,赶紧过去。陈伯衍果然训诫道:“剑者立心,不可逞口舌之勇。”
“是,大师兄。”徒有穷低头认错,要多乖有多乖。
其余人看看北斗门再看孤山剑阁,高下立判。陈伯衍是陈伯衍,他永远是大家心目中那个端方正直的仙君,代表着剑阁传承千年的浩然正气。而孤山剑阁历代剑修,向来说的少做的多,陈伯衍也不例外。
他上前一步,目光平视着冉玉关,道:“若冉兄觉得我师弟师妹不够资格向你挑战,那陈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