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总想弄死我无弹窗 正文 第53章 两代人
许明飞三人顺理成章地跟着楚岫一道走了。其中固然有方莹这么个知根知底的老相识在场而降低了戒心、楚岫看起来实在不像坏人等缘由, 最重要也最现实的一点便是, 九溪这地方太乱,他们又带着伤, 若不跟楚岫结伴, 今晚恐怕要糟。
楚岫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他的人按计划顺利引开陆潜时,许明飞他们不知不觉地一步步陷入了罗。
小姑娘方莹对此一无所觉, 一惊一乍地听着“许明飞历险记”,觉得很刺激, 很有想象中的江湖味:“……所以陆叔叔去追的, 是前一阵闹腾得青木堡不得安生、后来更是无法无天杀了人的那些人?”
许明飞身上的伤草草包扎了一下, 在马背上颠得有些难受, 闻言咬牙切齿:“十之八.九是了吧, 否则哪有那么巧,我们一出来彻查这事,便有人鬼鬼祟祟地尾随上了?做贼心虚呢!不过我陆师叔既然出手了, 必定可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我倒要好好看看, 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非要跟我家过不去……哎哟!”
胯.下的马不知为何, 好端端地小跑着忽然打了个趔趄, 差点没把许明飞撅个跟头。他连连抖动缰绳,好歹才将这老伙计安抚下来,手臂上的新伤崩裂开来,许明飞小小地抽了口气。
“赶路时便专心看路。”端木鸣鸿纵马从他身侧跑过, 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话。
这人太冷了,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油盐不进,许明飞被冻成了一根人棍,一时间连声讨那些害他和师叔走散的“穷凶极恶的匪类”都顾不上了。
倒是方莹已跟了楚岫他们一段路,对这冷冰冰的态度多少有些适应,继续问道:“那你们又怎么惹上了这劳什子金蛇帮?”
许明飞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其实陆叔叔让我好好在客栈等着的……但我在下头的大厅内用餐时,看到有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歌女,一个忍不住,追了出来……然后,然后又遇到了一个滑不溜手的小子,趁乱扒了我的钱袋……”
教训了恶霸又去追小贼,追得小贼走投无路扔了钱袋,又好死不死地扔进了正在寻仇的两路人马中,稀里糊涂地打了一架,好容易被及时赶到的两名属下护着跑出来,又遇上了金蛇帮,稀里糊涂地被追进了九溪地头……总之是兵荒马乱又莫名其妙的一笔糊涂账。
许明飞很郁闷:“这简直是我人生中第二倒霉的日子。”
倒是方莹听了他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歌女出头,心里对这青木堡的金贵少爷改观了一些,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又有些好奇:“你以前怎么倒霉了?”
凭这小少爷的身份,还有人敢跟他过不去?方莹平日里尽听说这人又到哪里高调地晃了一圈,打了几个小毛贼被人吹捧上天了的事。
许明飞倒也不觉得她问得太多,好看的五官苦哈哈挤在了一起:“那是我小时候了,刚习武没多久,连趁手的兵刃都还没定。有一阵觉着使刀挺顺手,生日时我爹便花大力气寻了把好刀来送给我,刀名蝉翼,真跟蝉翼似的又轻又薄,却是吹毛断发的利刃,我宝贝极了,到哪儿都带着,晚上都恨不得放在床头。要没有后来的事,说不准我便是个刀客了。”
青木堡跟寻常武林世家不太一样,没有一套特别强势的功夫套路,流派混杂,年轻的子弟想要学什么,倒一般都能找着师父。
方莹的好奇心更盛:“后来发生什么了?”
“那会儿我随着爹娘在岐川,忽有一晚听说……”许明飞忽然压低了声音,“听说有……魔教的人在附近出没,当地的人都很恐慌,我爹娘自然不好坐视不理,出去追寻线索了。他们担心我的安危,便连夜派人送我回去,结果……好巧不巧便遇上了两个劫道的。”
“两个?”方莹诧异不已。青木堡的人出行,又是当家的钦点护送小少爷的,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两个小毛贼应该分分钟收拾了,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许明飞吃了大亏?
许明飞惨不忍睹地点点头:“还是两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劫匪,出手却是凶悍极了,功夫奇高,生生把我的蝉翼刀抢走了,还有我一整个月的零花钱……”
最主要的是,那个对上他的明明是个孩子,他却毫无还手之力,刚刚开始习武、被一圈长辈夸了的男孩一条刚刚得意地翘起来的小尾巴被瞬间按了下去。好一段时间,看到刀会想到被夺走的蝉翼刀,干脆眼不见为净,改学剑了。
这两人聊得挺欢,前头的楚岫和端木听得一清二楚。楚岫原本见到许明飞心情复杂,这会儿听他可怜兮兮地说自己的遭遇,倒是又有些好笑,又不由得近乎生出几分温情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毕竟情感上来说,他是该厌恶这一家到死的,哪怕许明飞全然无辜。
端木以传音入密跟他咬耳朵:“在九溪你的手到底能伸多长?万一许明飞不理那被抢的歌女怎么办?”
楚岫眉毛都没动一下:“他们下榻的地方便是我开的。”
细细经营几年,在一片混乱的地方开出几家不那么黑的店,老板黑白通吃,亦正亦邪,一来二去,自然有那些不愿卷入太多是非的人来寻求庇佑。时间久了,便会被默认为一处比较安全的所在。白道中人若迫不得已要来九溪这种地方,自会作为落脚的首选。
端木瞬间了然,楚岫一定安排了几套方案,若许明飞真是见死不救的性子,恐怕还会比现在狼狈得多。
许明飞也是个心大的,眼见危险暂时过去,便有了活蹦乱跳的趋势,先是跟方莹叙了番旧,然后又犹犹豫豫地打马追上了楚岫。他对这年轻的侠客很有好感,虽然对方一直不冷不热的:“仇少侠,你的身手可真俊,不知师承何处?”
武林中顶尖的好手也那么几个,一个圈子里兜来兜去全是熟人,说不得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呢。
楚岫目不斜视地盯着前头的路:“大部分是个死了的老变态教的,小部分自己琢磨的。”
许明飞:“……”看来这位的师门并不那么和谐。
大家出身的少爷,最基本的涵养总是有的,眼见对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许明飞默默地缩回了脑袋。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仇少侠为什么会对九溪的地界这么熟?”
明明看起来是个不带江湖气的贵公子,若是繁华的街市中碰到了,说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也是毫无违和感的,为何却偏偏入夜了还奔走在混乱的九溪地头呢?
许明飞三人是件楚岫他们一副急着赶路的样子,连忙问能不能带自己一程,寻个可靠些的地方住一晚便成的。虽然同行了一段路,却几乎对这几个年轻人一无所知。另外两人明里暗里打探了几次无果,也便没有多问,毕竟交浅言深是大忌。
也许明飞,带着少年意气,想问什么便能毫无顾忌地问出口。
楚岫沉默了一下,在众人都觉得他不会回答时,轻轻开了口:“为了报仇。”
“……!!”许明飞惊了一下,“……报,报仇?!”
虽说江湖中人报恩寻仇都太正常不过,可放在仇不平身上,却总有些违和感。也许是他太年轻了些,年轻到本该还没来得及经历任何风霜,本该与“报仇”二字无缘的。又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平淡了些,与大部分歇斯底里的寻仇者太不一样,却无端有种……酝酿着暴风雨的感觉。
这回楚岫转了头,嘴角竟然还扯出了一点笑:“嗯,杀母之仇。”
说完这惊悚的话,这点笑影便又如结了冰一般,瞬间消隐无踪了。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去,又专注地赶路了。
许明飞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劲爆的消息,青木堡的一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让他别再多话了。因为那人在微弱的月色下看到青年的手紧紧地攥着马缰,用力到骨节都分明无比。
观澜江畔有两大毒瘤,一个是魔教,一个是九溪。在这两个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仇不平带着一群人来九溪,又是为母报仇……许明飞稍一脑补,便脑补出了无数故事,义愤填膺:“仇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你救了我一命,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差遣!”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哪怕我不那么济事,我家好歹在这观澜江畔有几分薄面,可以做不少事的。你放心,我爹和我娘都是嫉恶如仇之人,哪怕没有你救我的事,只要是对付歹徒,他们一定乐意帮忙的!”
承诺一出口,两个属下急得连连暗扯他的衣服。这小少爷,江湖人一诺重于天,是可以随便许的吗?青木堡盘根错节这么些年,什么势力都有牵扯,做什么决定不需要再三考虑?看这仇不平身手这么厉害,寻仇的对象也不会是普通人,现在堡内是多事之秋,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许明飞不满地挣了几下,大丈夫义字当头,若干什么都犹犹豫豫,岂不成了缩头乌龟?
仇不平身侧高大的黑衣男子侧过脸,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个青木堡的属下若无其事地放了手,许明飞不避不让,直直地回视端木鸣鸿,表示自己说到做到。
虽然傻了点,骨子有些东西倒与楚岫如出一辙。端木如是想。
“……是么?那我先行谢过了。”楚岫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然后恢复了正常,“我们到了,今日便在这儿歇息,天明了你们也好寻同伴。”
曲曲折折地绕了一些路,眼前豁然开朗。纵横交错的水上点缀着密如繁星的点点渔火,当然,这里是不可能有老老实实的打渔人的,可到底在黑夜中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临水有一片小镇,乍看与最普通的繁华小镇并无二致,大晚上依然人来人往,虽然有些看上去凶悍了些,却也不乏普通人的模样。
楚岫所指的,是水边的一家小楼,三层,挂着一串串红彤彤的灯笼,“风波楼”三个字在夜风中微微地飘摇。
一楼的大堂上坐了不少人,三五个一桌,酒菜俱全,推杯换盏间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一个一看便很灵光的伙计一溜烟地迎了上来:“各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是用餐呀,还是住店呀?”
“住店!”许明飞刚蹦出两个字,忽听里头传来清脆的一声锣响,整个大厅上闹闹嚷嚷的声音倏然一静,“住店”二字显得突兀极了。方莹和青木堡的其他二人都吓了一跳,手条件反射地按倒了腰侧:“怎么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了出来,幽幽地在众人耳边打了个转,然后猛然带上了哭腔,像极了女鬼夜哭的情形。虽然满堂坐着都是人,可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小姑娘方莹已经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总觉得里里外外都带上了几分阴森森的鬼气:“到到到底怎么回事?”
店伙计看看如临大敌的几人,忽然一咧嘴,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诸位……”
“啊!”小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终于达到极限,吓得躲到了许明飞身后。没办法,楚岫他们一脸莫名地看着她,难道他们其实听不到这怪声?方莹要被自己的脑补吓哭了。
许明飞倒是挺仗义,拖着半边瘫的身体护住方莹,看向楚岫等人时带上了敌意:“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两名属下也觉得不对头,警觉地护到了许明飞身侧。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楚岫等人要真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特地救下他们呢?难道是看上了他们的身份?可那样的话,不该花言巧语哄着他们么?这一出装神弄鬼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些人头脑中闪过种种阴谋论时,里头的“女鬼”已幽幽噎噎地哭了一阵,这时猛地吊起了嗓门“咿~~~~~”地一声又是吓了几人一条。数种乐器声忽然同时响起,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戏服的女子从一道幕布后头转出,在大堂内侧的一个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许明飞&a;方莹&a;青木堡属下:“……”什么情况?
门边的一桌有人嗤笑了一声:“头一次来?少见多怪!”
店伙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诸位受惊了,这是弊店的一点特色,养了个小小的戏班子,每晚都会唱台戏给来店里的客官们助个兴。今儿个的开场……可能独特一些哈哈,见谅,见谅!”
“这小娘子哭得挺带感的呀,这出戏叫什么来着?”门边的客人又兴致勃勃地问。
“《铡美案》,大爷喜欢听好。”伙计笑容可掬,又转过来笑眯眯地问,“客官住店是吧?几间?普通的还是上房?”
“……”许明飞看看毫不掩饰自己嫌弃意味的楚岫,再看看店内全都兴致勃勃看戏的诸人,觉得……这九溪实在挺奇葩的。
闹了一场乌龙,这回许明飞再不大惊小怪了,干脆利落地要了房,灰溜溜地上了楼。吃食是直接送到房内的,许明飞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听着耳畔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唱戏声,这会儿台上已变成正气凛然的包龙图了,正大声痛斥并罗列着陈世美的种种罪状……若他们进门听到的是这里,该不会大惊小怪了。
真是奇怪的地方,大约是娱乐实在太少了,改得这么乱七八糟的《铡美案》还有那么多人捧场。许明飞摇摇头,管他呢,提高警惕歇上一宿,明日便想法子联络师叔。不知为何,虽然之后一切正常,他心里却敏锐地升起了一点不安。
老远之外的青木堡。
傅红梅皱着眉翻着手边的东西:一只破破烂烂的风筝,一支歪歪扭扭的簪子,一件干干净净的半旧男式长袍……而今天新送到的,是一把小孩子玩的木头刀,刀的样式比较奇特,窄窄的柄,最前头的刀刃部分夸张地拉得老宽,不知是特地这么做的,还是匠人手艺不行。
不是什么奇特的东西,甚至有点鸡零狗碎的意味,只是送到青木堡的方式比较奇特。连着几天了,要么是最外门的弟子守夜时打了个盹,身侧被钉了一只风筝;要么是大门刚一开,一个脏兮兮的农家下娃娃便拿着一只小孩的鞋说有人给了铜板让送过来;这些天他们在附近加强了巡逻,每个可疑的人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线,结果,刚刚到城里的商队里出来一人,颠儿颠儿地拿着木头刀上了门。
按着江湖的常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对方送这么些破烂上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傅红梅拎起那支架都快散了的风筝看了看,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半天等不到丈夫回应,有些诧异地抬头,不知是不是错觉,许青云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惊慌。他有些不自在地走到窗前,徒劳地看着外头:“谁知道呢?”
这些年的忙碌中刻意尘封的记忆拉开了一角。
那个笑容温婉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哎呀,花费这些做什么?”
他亲昵地搂住对方,往那如云的秀发间插了一支簪子,满意地左右看看:“真美。”
女子对着镜子左瞧右瞧:“这簪子的确漂亮。”
他却一径地盯着镜子里的人:“我说的,是娘子真美。”
隔了实在太多年,女子的面目早已在记忆中模糊,只是那脸上陡然升起的红晕,却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实在是……美极了。
还有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孩子。曾经让他如此地惊叹,近乎惊奇地看着他从小小一团逐渐能爬能跑,从咿咿呀呀地叫唤到口齿清晰地叫爹爹。秀气无比的孩子奶声奶气地比划:“爹爹,爹爹,不要这么,这么小的,大大的,大一些,威风!”
小手在他忙碌的手工活上不断地示意,把木刀的刀刃做得宽宽的才够霸气呀!
他的心底柔软一片,抱起孩子亲了一口:“我儿现在知道什么叫威风了,日后一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大侠!”
一阵寒风从窗外卷入,许青云一个哆嗦,永远笔挺的脊背好像忽然不堪重负,佝偻了一下。傅红梅拿了件外袍披在他身上:“想什么呢?这般入神?”(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