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的二三事无弹窗 正文 Chapter 22·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这一日的教室喧闹鲜有,多数同学腿上搁着化学试卷,围城似的课桌上摆着本子,埋着脑子奋笔疾书。抗战早已至课间蔓延至课上,大家起初还将地下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直到欺负起老实巴交的语文老师,直接将战况推上明面。趴在讲台上认认真真讲解古文的半小老头最终有些受不了了,拿黑板擦“咚咚”砸了两下桌面,好似平地炸响颗惊雷,他两眉一横,“把你们的□□给我抬起来!”底下沙沙的笔声立刻停了一停,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手里“三笔齐下”的卞子文微微张嘴,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胳膊一推史临阁,“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细细品来,似乎还有些许深意。”
史临阁奸诈地一笑,“你这人思想怎么不纯洁。”
刚一下课,卞子文借着还胶带的机会给史临阁脑门上来了次空袭,“你思想要是纯洁怎么知道我思想不纯洁?再说了,哪怕我话说得再不纯洁,可这心里却还是一片雪白雪白的。”
史临阁忙着下位子去找胶带,“没空理你。”果然只留给卞子文一个专心致志的背影,他觉得没什么意思,这转头去问后头的程誉泽,“你是来复读的?”手里还不忘耕耘。
程誉泽正因为化学试卷上一道题目头疼,猛然听到复读二字倒真是有些愣住了。抬头看看一脸真诚笑容的卞子文,顿了几秒才说:“嗯。”下一秒,卞子文恢复一贯的促狭模样,仰头哈哈笑起来,门牙亮得晃眼,“你也太逊了吧!”
人没恶意,是嘴脸可耻,怪不得前头的吴桐雨也忍不住扭头过来,将一枚擦得发灰的橡皮扔过来,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当当掉入卞子文嘴里,“哈哈,三分命中,还是个空心。”
卞子文刷得涨红脸,拿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噗”地一声吐出橡皮来,想说“你死妮子害人不浅”,谁知眼皮子一抬,看见沾着亮闪闪口水的橡皮正砸在程誉泽的化学试卷上。对方是一脸的铁青,衬得眼珠子黑是黑白是白,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珠子似的。
卞子文一梗脖子,“这不能怪我,都是那人来疯干得好事。”
吴桐雨腆着脸笑,连忙下位子跑来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弄脏了他的试卷还跑来说他是鱼?他直直地盯着试卷。
吴桐雨正一脸嫌弃地把伸出两指夹着纸巾将橡皮捡起来,顺势擦在卞子文身上,大呼小叫里她窃笑着将试卷擦干净,突然看到上面大大的一个叉,连忙说:“哎呀,这道题错了真可惜,你看题目中说得挺明确,这是萘的衍生物,所以——”立刻闭嘴,总觉得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样。
程誉泽正紧紧盯着她。
吴桐雨鼓着腮帮子,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卖弄啊,他本来有些不大高兴了。可这道题真是很简单嘛,原来还是个小气鬼,自己能错,偏偏不能别人说?拜托,她这也是团结同学,切磋交流嘛。
吴桐雨扁起嘴往座位上走,只是没过两步又突然转过头来,嬉笑着说:“下午放学去不去打篮球啊,借你抱一抱大腿呗,老是一个人板着脸憋在后头很容易发霉的。”
依旧臭脸。
吴桐雨倒是心满意足,正所谓你敬我一冷眼,我还你一板砖。既然此人对她敌意如此之大,那还和他客气个什么劲,是要看他吹鼻子瞪眼,心里才够舒坦。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上,她可都向他道过歉了,本来也不是她的错——好吧,这最后一点,着实有些心虚。
这天夜自习下课的时候,吴桐雨在离校的路上拽住卞子文,一缩脑袋幽幽地说:“他是来复读来的?”对方点头,笑一声“逊毙了”,她又说:“脾气古古怪怪的,别是因为高考失利心里留了什么阴影,被我那么一打击碎了一地玻璃心吧?”
彼时月黑风高,匿在香樟后的淡橘色街灯明明暗暗,熙攘的人群里忽地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色的衬衫纤尘不染,柔软的衣料几乎自吴桐雨肩头擦过,吓得她猛然一跳,只看得见程誉泽匆匆而去的背影,脚步分外急促。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眼中淡淡的光,随跳动的灯火流淌着……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那零点零几秒,她居然看到如此之多。卞子文指着她的鼻尖幸灾乐祸,“这下你惨咯,背后嚼人舌根,八婆啊你!”后几个字被沉闷的吃进嘴里,因吴桐雨拿书给了他狠狠一掌。
晚上到家的时候,吴桐雨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吃夜宵。在一旁抽烟的爸爸有些焦急,“是不是不合胃口?”皱起眉头,像是抚不平的庄稼地,只差几只嗡嗡叫唤的昆虫和漫天飞舞的稻草屑。
吴桐雨不吭声,吴妈妈正忙着脱外套,“听说是被化学老师罚抄错题了,每错一个抄一百次。”
吴爸爸立刻精神起来,“罚了你一个?”
吴桐雨摇头,“全班人都被罚了。”
“那没事儿。”吴爸爸放下心来,被吴妈妈猛然一推肩膀,“还有没有当爸爸的样,怎么不说让她一题不错,慈父多败儿,你这个人是这样,得过且过一点不能严于律己。”
吴爸爸嘴里连连答应着,却在吴妈妈转身进房间的一刹那,小心翼翼地翻了个白眼。他将夜宵往女儿面前又推了推,下巴一支让她赶紧吃两口,因问:“罚抄一百遍会不会太多啊,把你们当小学生似的处置。”
“是啊,”吴桐雨眨巴眨巴眼,“手都写废了,筷子都拿不稳。”果然抖抖索索,得了风湿的老大妈一样。
“那你别写了,稍微意思意思。”
“不敢,灭绝师太会把我大卸八块。”
“你觉得抄那么多有用?”
“没用,”吴桐雨抓抓脑门,“不仅没用还起反作用,我现在看哪哪不像,化学式黑漆漆一片,都四散开来飞成苍蝇了。”
“那你还坚持完成任务?”吴爸爸语重心长,“有些时候,遵守命令不代表失去自我,你觉得正确的事要去据理力争,觉得错误的事绝不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吴桐雨放下筷子,双手握拳,“那我不抄了,明天找老师据理力争!”
吴爸爸拍拍吴桐雨的脑袋,“小丫头学得倒挺快的。”然而又放低了声音好似自言自语,“可问题是你怎么敢确定你认为正确或错误的事一定是正确或错误的呢?”
吴桐雨眉梢一挑,有些哭笑不得。她埋头将一碗排骨汤喝得干干净净,心里打定了主意待会洗过澡**睡觉。以为堵在心口上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可直到自卫生间里磨磨蹭蹭出来,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吴妈妈正在房里数落吴爸爸,吴桐雨探进一个脑袋,冲里头的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请安,“去睡了。”身体却不肯动,吐了两口气,终于说:“我们班新转来一个同学。”
“哦。”胡乱应了一声,两人继续不冷不热地拌嘴。
“听说是来复读的。”吴桐雨提高了嗓子。
“哦。”
又是漫不经心的回答。吴桐雨一咬下唇,算了,还是先去睡觉吧。可走在路上,心里头闷闷的钝钝的难受,难道果然是作恶太多,猛然一次良心发现把自己郁卒得不行了?
1-3我与我的迷谜
吴桐雨在想,与其与人结怨,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可不想百年之后,在她那人头攒动的墓碑前写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战士,矮小的利己主义分子。简直有损她英明一世的良好形象!
不行,她的胸怀要如同大海一般宽广!听说此话的许诺拍手称赞,“这证明你对你的形象还有些客观认识。”猥琐的视线直投她的前胸,吴桐雨几乎一记挥拳砸中他的锁骨,许诺一边叫着一边后退,无意间踩上一软绵绵的东西。
“啊!”沈溪大喊,正要发作,一看对方是许诺,立刻噤声不语,甩着辫子往教室里走。许诺一脸悔恨,看着吴桐雨的同时眼中放出冷箭,“怎么每次一遇见你总没好事呢?”说完追着沈溪跑。
吴桐雨直恨得牙痒痒,但两手握拳一碰,还是先了结另一桩事为好。当下想好了一定要发挥二皮脸的本性去逗一逗程誉泽,谁料想刚刚到达教室,灭绝师太已经堵在讲台上一个个地收昨晚的作业和罚抄。吴桐雨翻出白花花的一沓纸,只能“光荣”地加入到罚站大军,卞子文和史临阁则早在丛中向她挥手,沈溪仍坐在位子上,只是埋头翻着自己的书包,许诺在前面小声说着什么。
六十多人的班级,几乎密密站了一大半,都是一个个面如菜色不听话的讨债鬼。灭绝师太尤为光火,手舞足蹈地再说一遍经典名言,“你们对得起你们屁股上的那两道茧吗!”大队伍一人跟着一人去化学组办公室罚抄。
班主任胡老板有些不乐意,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还沾着清晨未湮的些许露珠,一路小跑的时候微肿的身体松肉颤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本是承载着所有人殷切的希望,解救众人于水火之中,谁知面对灭绝师太一张冷面如霜,不过两三句话败下阵来,只得是悻悻而归。(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