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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无弹窗 正文 第157章 大战前夜

    【第一百五十六章-大战前夜】抠脚大汉一般的剑法

    众人都在在家中等着, 见他二人安然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那老妖婆没怀疑你吧?”杨清风问。

    “本说的是实情,有何可怀疑。”萧澜道, “这么多年,药师与姑姑之间其实一直摩擦不断,全靠着同命相连来维持平衡。”而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 冥月墓已倾斜大半, 如同挑在塔尖的一块巨石, 即便没有外力去推,也一样摇摇欲坠。

    回到卧房后, 陆追拉开萧澜衣襟,看着他胸前青黑的掌印,皱眉道:“怎么打你也这么狠。”

    “气急了吧。”萧澜道, “况且她心里清楚, 这一掌还不至于会大伤到我。”

    “要上些药吗?”陆追问。

    萧澜摇头:“不用,过几日自己好了。”

    “也不知道躲开。”陆追替他将衣服整理好, “歇会吧。”

    “心疼了?”萧澜在他耳边问, 手也在腰下轻浮掐了一把。

    呼吸出的热气痒痒|酥酥,陆追侧首躲开,扯住他的脸颊笑道:“既然这么有精神,那别睡了, 随我一道去看看那救回来的姑娘吧。”

    “又要去?”萧澜道,“都问了两回了。”

    “可前两回问时,她都惊魂未定, 语无伦次。”陆追道,“再问一回,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萧澜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客院。有自家娘亲陪了几天,那农家女精神果然养好了不少,再看陆追生得好看斯文,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躲在帐子后偷眼看他。

    “在虽知道姑娘不愿回忆那墓**中事,可事关重大,所以还是不得不再问一回。”陆追道,“还请莫要见怪。”

    “嗯。”农家女点点头,又为难道,“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在田埂上,不知怎么晕过去了,再醒来到了那黑漆漆的山洞里,然后这位大侠来救我了,我……我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了。”

    “这么多天,一直没人给你送水送饭,也没人来看过你?”陆追又问。

    “没有,后来我饿极了,连地上的苔藓与野草都趴着吃过。”农家女迟疑道,“那人像是想饿死我。”

    “姑娘受苦了。”陆追站起来,“好好歇着吧,在下问完了。”

    萧澜随他出了卧房,道:“大费周章抓了人,却想饿死?”

    “这姑娘被救回来时,的确饥肠辘辘,虚弱至极。”陆追道,“药师与她无仇无怨,自然不是为了将人饿死,更像是临时有事,顾不上她了。”

    “我方才也在想。”萧澜道,“所以要么药师身体出了问题,暂时离不开所居大殿,要么……她抓了不止这一个人。”

    陆追心下猛然一动,抬头与他对视。

    鬼姑姑一路蹒跚,回了冥月墓中。

    “药师呢?”她问门口的弟子。

    “回姑姑,药师一直在药庐中,已经有七八天未曾出来了。”弟子道,“进去之前叮嘱过,谁也不准打扰。”

    “我也不能吗?”鬼姑姑问,声音有些寒凉。

    “姑姑自然是可以的,可……”弟子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可药师练功时若被打断,恐会受伤。”这墓中都知道她二人的关系,一个受了伤,另一个只怕也会吐出一口血。

    “何时出关?”鬼姑姑又问。

    弟子道:“约莫还要十日。”

    鬼姑姑摇头:“开门。”

    弟子心下吃惊,还想说什么,抬眼却撞见鬼姑姑那阴冷的神情,赶紧又低下头去,退到两边按下机关。

    大殿门被悄然打开,狂风骤起,吹乱了屋梁上漫天的纱幔,粉的,白色,浅绿的,鹅黄的,搭配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却又透着少女的一抹俏丽。

    鬼姑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这个同门小师妹,也是喜欢在屋中挂满纱幔珠帘,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习惯倒是一直未变过。

    大殿最深处,是药师平日里用来练功的地方。这墓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药师从来不照镜子,甚至连一汪平静的湖水也会令她勃然大怒。可此时此刻,在练功用的石床前,却竖立起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折射出满室跳跃的烛火,让四周更加明亮起来。

    一名女子正斜靠在石床上,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盖住那穿着红色肚兜的身体,肌肤平滑细腻,长裙下半掩的双腿修长,脚趾莹白如玉,被细细染了红色的丹霞。

    她痴痴看着镜子里的脸,眉眼艳丽无双,顶多不过二十岁。

    二十岁啊……她无声地笑起来,手指一寸一寸摩挲过脸颊,久久不愿放下,即便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也不舍得将目光移开那镜中人的脸。

    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身后,佝偻着腰,阴沉着脸,如同这许多年来一样。

    药师转过身,两条□□的腿交叠在一起,咯咯笑着看她,像是并不讶异这不速之客的闯入。

    “你疯了。”鬼姑姑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心底却杀机骤起。

    “我疯了?”药师穿上那艳红的绣花鞋,扯过一旁的纱袍罩在身上,缓缓踱下台阶,“是,我疯了,在数十年前,被你与师父逼疯了。”

    “当初分明是你自己答应的。”鬼姑姑道。

    “那是因为当初师父只给了我两个选择。”药师一步一步逼近她,声音尖锐,一口牙也险些咬碎,“要么死,要么将命换给你,若你是我,当时会怎么选?”

    看着她那被仇恨燃烧成赤红的双眼,鬼姑姑从身后猛然抽出长剑,朝着药师的面门斜刺而去。她并不想回答那些陈年旧事,也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当初本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换做谁心中都会有怨气,这些年来全凭同一条命,才会勉强维持住平静的假相。她一直知道药师心中不忿,也曾想过倘若有一天,药师与自己的命不再联在一起,那时又当如何。

    答案只有一个字,杀。

    倘若那层虚伪的表象被撕破,露出狰狞而又鲜血淋漓的真相来,唯有杀了药师,才会永绝后患。

    只是药师的速度却比她更快,脚下一点,身形退到了五步开外。这具身体原本属于一个年华正好的青楼女子,她派人假装富商,花了重金方才接出城。

    在见到青楼女子的第一眼,药师相中了那张漂亮的脸,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想让这一次吞噬成功,而有了先前许多次失败的经验,她这回终于得偿所愿,顺利醒了过来。

    抚摸着这张绝美的脸,药师整个人都被狂喜淹没,更是将那不知何处抓来的村姑忘了个一干二净。她迟迟没有离开大殿——并不是惧怕鬼姑姑,而是想要再多欣赏一阵镜中妖媚艳丽的容颜,像是一朵红色的花,年华正好,层层叠叠,鲜艳欲滴。

    两人激战更甚,剑刃相接打出串串火光。数百招后,黑色虫蚁突然从天而降,将鬼姑姑的手腕牢牢包裹住,尖锐的毒牙刺破苍老皮肤,将毒液染进了血液。

    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鬼姑姑手臂麻痹,改用左手向她攻去。

    药师眉间挑过一丝恨意,只凌空一斩,便将那鬼爪一般的手砍落在地。

    鬼姑姑痛呼一声,踉跄跌坐在地,鲜血从断腕出汩汩涌出。

    “认命吧。”药师拖着滴血的剑刃,居高临下看着她,嘲笑道:“我认了这么多年,怎么轮到你了,要认个命这么难?”

    “你……”鬼姑姑声音里有不易觉察的颤抖。

    “没想到吧,我功夫会居然高出你这么多倍。”药师笑容愈发讥讽,“不过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你成亲生子一样都没落下,我呢?十几岁顶着一张丑八怪的老脸,又有哪个男人愿意要?只能将自己关在暗室中,日复一日的练功,好让那折磨人的时间过得快些。师父骂我愚笨,你真当我毫无资质,又蠢又笨?”

    鬼姑姑挣扎道:“澜儿,澜儿回来了。”

    “你那废物徒弟,回来又能如何。”药师摇头,“连你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想指着那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来报仇?”一边说,一边用剑尖划过那张皱纹横生的脸,笑道,“我从小在想,什么时候也能毁了你的脸,可惜这一天终还是来的太迟了,现如今你这树皮一般的脸,毁了与不毁,又有什么区别呢?”

    鲜血从额上流下,糊住了视线,鬼姑姑在一片模糊里,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又听不清。

    她也曾想过,将来有一天若死了,究竟是会寿终正寝,还是会死在旁人手里。要是后一种可能,那旁人又会是谁,是觊觎冥月墓的江湖中人,是陆无名,是陆追,是海碧,是陶玉儿,还是这么多年来结下的仇敌,她甚至想过萧澜,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后等来的那个人竟会是药师。

    像是戏弄老鼠的猫,玩够了,药师终于剑锋一斜,挑断了那垂死之人的咽喉。

    血像是永远都不会流干,蛇行一般在地上游动,最后聚集成一滩浓稠的死水,将绣花鞋与那鲜红的裙摆染得颜色更深。

    一个又一个染血的鞋印,踩出一条通往大殿外的路。守门的弟子还在惴惴不安,想着这么放鬼姑姑进去,若药师怪罪下来,只怕自己免不了一通责罚。这么想了半天,心里越发紧张,连耳边有人说话都没听到。

    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脸上,弟子终于被打醒,惊魂未定跪在地上,却又吓得尖叫起来。眼前是一双被血浸透的绣鞋,和一具被丢在地上的尸体……那尸体、那尸体是鬼姑姑!

    “药,药师!快来人啊!”他骇然地叫出来,认定是这不知从何处来的妖女杀了姑姑。

    “蠢货!”药师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命令道,“去召集所有分堂的人来。”

    “你……”弟子牙齿打颤,趴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女子,那是完全陌生的面容,可方才她说话的语调与神情,甚至说话的内容,都莫名熟悉。

    “换了一张脸而已,不认识我了?”药师咯咯一笑,眉眼诡异一挑,百媚千娇。

    ……

    萧澜推开头上挡板,再度回了红莲大殿。

    在意识到药师极有可能抓了不止一人后,他当即便折返冥月墓,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料昨日还死寂沉沉的墓**,这时却变得沸腾起来,不断有人从外头跑过,嘴里急急说话呼喊,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萧澜站在门后听了一阵,眉心逐渐拧成死结。

    阳枝城中,陆追揣着手站在院里,道:“你让不让开?”

    “不让。”阿六盘腿坐在院门口,“那姓萧的说了,不准让爹离开这院子。”

    “嘿呀!”陆追扯住他的耳朵,“你究竟向着谁?”

    “当然是向着爹啊。”阿六道,“可我若起来了,爹要去冥月墓找人,那可不成,危险。”

    陆追苦口婆心:“我不去冥月墓。”

    阿六道:“我不信。”不去冥月墓,你让我走开作甚。

    陆追道:“我去厨房找些吃的。”

    阿六大逆不道曰:“不准吃。”

    陆追:“……”

    阿六道:“饿着也比去冥月墓强。”

    陆追在院中转了两圈,猛然出手向着他劈去。

    阿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臂如铁链千斤坠,坐在地上纹丝不动,很泼皮。

    陆追拔了两下腿,比埋在泥地里还钉得结实,再一看那闪烁着殷殷期待的硕大双眼,人彻底没了脾气,也学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幽幽。

    阿六嘿嘿笑,从袖中掏出一包花生酥糖讨好他,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吃得满地渣。

    直到后半夜,萧澜方才回来。

    “真出事了?”听到屋门响,陆追也披着外袍下床,将烛火挑得更亮了些。

    “你猜得没错,”萧澜顿了顿,道,“姑姑死了。”

    陆追吃惊:“药师干的?”

    萧澜点头。

    “怎么会。”陆追觉得这事蹊跷又突兀,“鬼姑姑的功夫怕是高出药师三倍都不止,为何会如此轻易……”

    “或许是用了□□,或许这么多年来,药师一直在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萧澜道,“无论是哪一种,现如今的结果都是一样,她夺取了一名年轻女子的身体,杀了姑姑,现在是冥月墓新的主人。”

    “可那些弟子,这么快愿意听命于她?”陆追又问。

    “姑姑性格残暴凶狠,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平日里弟子们受了伤,都是去找药师讨药,她在墓中的人缘本强过姑姑。”萧澜道,“更何况这些年冥月墓四处漏水满目疮痍,众人早人心惶惶,现如今药师突然练邪功返老还童,又有了一身上乘功夫,雄心勃勃许诺要带着众人横扫武林重建教派,自然能煽动一大批人。”

    “这……真是没想到,鬼姑姑竟会死在她手中。”陆追想了半天,依旧觉得颇不真实,叹气道,“是你我太大意了。”

    萧澜握住他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中抱着,也没说话。

    知道他此时定然心情复杂,陆追没出声,只是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架在他肩头,看着前头跳动的一盏油灯出神。

    “真不想让你去那墓**中。”半晌后,萧澜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陆追嘟囔:“那可是我陆家的祖坟,哪能叫你这个外人打开,抢先看了第一眼。”

    萧澜笑笑,将手臂收得更紧。

    “睡一阵吧。”陆追拍拍他的背,“明日一早,再同大家一道商议,要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屋外月色皎皎,照着阳枝城,也照着冥月墓。

    “鬼姑姑死了?”第二天清晨,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几乎所有人都震惊无比。还当那墓**中的老妖婆能活个一百来岁,最后变僵尸接着害人,怎么说死死。

    杨清风小心问道:“真死还是假死,你当真查清楚了?”

    萧澜道:“千真万确。”

    “……”杨清风摇头,“这可真够邪门的,我们还没打,她倒先死了,也不知是不是该感谢老天爷。”

    “药师只会比鬼姑姑更加难对付。”陆追在桌上铺开一张羊皮卷,“这是冥月墓地图,我与陶夫人一道画的,红色是现有的通路,蓝色是依照阵法,推算出来的隐匿暗道。”

    众人都围上来。

    “镜花阵已成摆设,后山这些地方,都是冥月墓的入口。”陆追在地图上一一圈出来,“不过即便能进去,里头也是机关重重,所以铁统领不必带兵入墓,只守在外头便可。”

    “那都有谁要往里攻?”阿六摩拳擦掌。

    “我,”陆追道,“还有萧澜。”

    ……

    等了半天也没下一句,阿六茫然道:“没了?”

    陆追道:“没了。”

    “胡闹!”阿六还没说话,陆无名先训斥道,“你们打算两个人去单挑?”

    “人多未必一定有优势。”陆追道,“况且在别人的地盘,傻子才会光明正大去打架,自然是要悄无声息,出其不意。”

    阿六问:“偷袭啊?”

    陆追点头:“正是。”

    阿六道:“那我也要一道去。”大家一起偷。

    “你有别的事要做。”陆追拍拍他。

    阿六兴奋起来:“啥事?”

    “带人守住这里。”陆追指着一处山洼:“倘若有人跑出来,只管往死里打。”

    “没问题!”阿六一口答应,雄心勃勃。

    陆追看了一眼陆无名:“爹。”

    “你只管安排别人。”陆无名凉凉道,“至于我要做什么,不需你吩咐。”

    陆追老实道:“哦。”

    杨清风兜着手,在一边冲萧澜挤眉弄眼,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跟屁虫一般守着儿子,免得被那老妖婆伤到,看这说得一脸威严正气,还当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任务。

    事关重大,众人商议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时分才散去。除了各处布控外,要入墓的人又多了一个叶瑾——毕竟药师擅长毒蛊,有个神医在,会省去不少麻烦。

    天边星辉烁烁,陆追靠在萧澜怀中,闭着眼睛休息,任由神思飞到九天外。

    “回屋?”萧澜的声音将他拉回来:“再待下去,你怕是要着凉了。”

    “头闷,再透透气。”陆追睁开双眼,眸底刚好盛了一汪碎星,亮闪闪的。

    萧澜脱下外袍裹住他。

    “像做梦一样。”陆追重新闭上眼睛,低哑呢喃,“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萧澜低头,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了一个吻,“所以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该好好珍惜才是。”

    陆追勾住他的手,拉起来贴在自己侧脸,昏昏欲睡。

    萧澜笑笑,将他抱着回了卧房。

    不远处,那沉睡了千百年的墓**,正悄无声息龟裂出细纹来。

    摇摇欲坠,摇摇欲碎。

    黑暗亲吻着大地,亲吻着杀人的刀,熊熊的火,亲吻着隐匿在夜色下的一些罪恶,是嚣张而又霸道的,可即便如此,最后也终是会被光明驱散,消失无踪。

    清晨的阳光让朝露蒸腾,空气分外清新。

    千里之外的王城,楚渊下了早朝,连早膳都没有用,又径直去了御书房。

    西北大漠中,那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夕兰小国,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崛起,彪悍的马队撒开一张巨大的,将那些散乱在沙漠里的游牧者们集结在一起,给了他们金银,粮食,和闪着寒光的刀。

    这股势力像是看不见的幽灵,频频骚扰大楚边境,虽还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可大漠里早有风声传开,那夕兰国的国主耶律星,是一匹胡狼,比当年的古力汗更加勇猛和残忍。

    “皇上。”太傅陶仁德道,“可要招沈将军回来?”

    “大楚只有一个千帆,劈成八块也不够用,与其拆东墙补西墙,太傅不妨看看这个。”楚渊示意四喜将案上信函送下去,“是小瑾送来的。”

    “九殿下?”陶仁德赶忙打开,匆匆看过一遍后,吃惊道:“杨老将军?”

    “他从海外回来了,并且还收了个徒弟,名叫萧澜。”楚渊道,“这人与陆二当家关系甚是亲密,算是信得过。”

    身为一个迂腐的老顽固,陶仁德一听“关系甚是亲密”几个字,觉得脑仁子很疼。然而此时也不是关心这点的时候,于是又道:“杨老将军可是西北悍将,当年我有心无力,没能在先帝面前将他保住,也是愧疚许久。”

    “父皇的脾气,你我都清楚,太傅大人不必自责。”楚渊道,“单这封信,太傅如何看?”

    “若杨将军当真愿意回来,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陶仁德道,“有他在,定能杀得贼人片甲不留。”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只是杨将军比老臣还要年长五岁。”哪怕习武之人身子骨要强过文人,那也总归已经是个糟老头子,行军打仗不比其他,更别提那西北大漠条件艰苦,烈日当头黄沙迷眼,找不到水要渴死人。

    “所以朕方才说了,还有萧澜。”楚渊道,“师父指点,徒弟打仗。”

    陶仁德为难:“如此自然是好的,可这位萧少侠,大家谁都没见过啊。”如何能放心将军队交出去,哪怕他与陆二当家“关系甚是亲密”,也不成。

    楚渊笑道:“朕已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书信,宣他与杨将军前来王城,到时候太傅一看便知。”

    “这自然最好不过。”陶仁德连连点头,顺便在心里想,朝廷也该往西北派个帮手了,否则只怕贺晓会活活上火急死。

    阳枝城里。

    空空妙手坐在院中,担忧地看着萧澜。按照他先前所想,是要在将所有绝学都传给孙子后,再放人去闯冥月墓的——在那之前,最好还要再生个儿子才稳妥。可众人的计划定在十日后,他也能唉声叹气,加紧教他机关拆除之法。

    桌上摊着一本图谱,那是数辈空空妙手心口相传的绝学,世间所有盗墓者垂涎三尺的宝贝。萧澜看得很仔细,想将每一页都吃进去。

    空空妙手道:“当真不能再缓上一阵吗?”

    萧澜漫不经心问:“缓上一阵是多久?”

    空空妙手赶忙往他身边挪了挪,道:“五年。”

    萧澜摇头:“不行。”

    空空妙手嘴一抽,眼看着又要哀痛哭起来。

    “来来来,这位老人家。”阿六将他硬是搀起来,挪到院外晒太阳。

    萧澜笑笑,伸手按下桌上一个木匣机关。三枚银针飞速射出,斜着飞向卧房门口,恰好陆追一推门,“刷刷”悉数钉入木中。

    “没事吧?”萧澜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

    “你这几根小针,即便真打中了,能有什么事。”陆追怀中抱着清风剑,“你去看书吧,我带着它出来晒晒太阳。”

    “剑也要晒太阳?”萧澜问。

    “清风剑喜阳。”陆追坐在石凳上,单手拔剑出鞘,“万物皆有灵,像你那鞭子,估计喜欢待在阴暗处,阴测测张开毒牙倒刺,蠢兮兮流口水。”

    “你还嫌弃它?”萧澜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自然是嫌弃的,它不知打过我多少回。”陆追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翻旧账。

    萧澜自知理亏,将脸凑上去:“给你打回来。”

    “鞭子给我。”陆追伸手。

    萧澜从腰间解下乌金鞭,双手送到他手中。

    陆追手腕一扬将其抖开,长长的鞭梢在地上炸开一道尘土。萧澜还在逗他:“打脸的时候,力道可要轻些。”

    陆追猛然飞身跃起,凌空一鞭当头抽下来,萧澜侧身腾挪,随手拿起石桌上的清风剑,卷住鞭梢躲开一击。

    陆追一来想玩,二来也时日久了未和他过过招,便一路将人逼到了院外空地。阿六看得兴致勃勃,空空妙手却越发想要哭出声来,连看个书都不得清静,这种狐狸精一般的媳妇,要他作甚,要他作甚啊。

    大战在即,萧澜有意陪他练功,因此出手比平日里更凌厉了两分。陆追功夫本不弱,可手里的剑骤然被换成鞭子,闹着玩玩可以,一旦真打起来,觉得那又沉又软的铁物极不顺手,劣势尽显。

    数百招后,萧澜虚晃一下,一剑刺向他胸口。陆追心下一慌,想要出鞭却没有使对力道,反而让那蛇一般的乌金鞭缠在了自己腰间,踉跄摔在树下。

    “小心。”萧澜飞身扶住他,拖着腰肢将人放在地上站稳,“没伤到吧?”

    陆追看向他身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站满了人,不仅有自己人,还有这武馆里的武师,甚至扫地的婶子,端茶的丫鬟,也在兴致勃勃看热闹。

    在众目睽睽下,自己却将自己缠住摔在树下,陆追心里愤懑,很想踩面前这人一脚。

    “好了好了,带你回去休息。”萧澜将乌金鞭从他腰间解下来,低声道,“我错了,下回保证输你。”

    陆追一脚踢在他小腿处,趁着对方还在倒吸冷气,劈手夺下清风剑:“再比一场。”

    “你——”萧澜本想让他歇一阵,可眼见长剑已呼啸至耳边,只得又打起精神应对。杨清风笑呵呵看着两人,对陆无名道:“看不出来,小明玉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竟这般像个抠脚大汉。”

    陆无名险些被噎到,怒曰:“这是我陆家的清风剑法,讲究大开大阖雷霆万钧,招式粗犷豪放酣畅淋漓,什么叫抠脚大汉!”

    杨清风道:“都一样,都一样。”

    陆无名瞪他一眼,只觉这老头自从收了个徒弟,越来越让人心烦——当然,徒弟也挺让人烦。

    换回惯用的兵器后,陆追越打越勇,将陆家剑法的精髓使了个九成。银色长剑与乌金铁鞭,一刚一柔一静一动,是兵器谱中相克之物,并没有哪一样更占优势之说,全看使兵器的人是谁。

    舒一勇看着那打斗的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甚至辨不清那一鞭一剑是如何使出。他也是习武之人,并且功夫颇高,因此对陆追向来是看不上的,只觉得无非是个好看的小白脸,可此时却当真是从心里崇拜起来——中原武林卧虎藏龙,果然名不虚传,此等武功修为,只怕自己再有十年也难以企及。

    姚小桃道:“哇。”

    舒一勇咳嗽两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挡住视线。

    崇拜是一回事,吃醋是另一回事。

    姚小桃:“……”

    “身体放软。”陆无名朗声道。

    陆追在空中向后一倒,腰肢柔若棉絮,躲过那呼啸而至的铁鞭。

    “嘿!”杨清风道,“这可算是作弊了。”

    “你是师父,你也能教徒弟。”陆无名冲他一斜眼。

    杨清风:“……”

    他是师父不假,可武功还不如徒弟,教个屁。

    得了陆无名点拨,再加上萧澜的有意引导,陆追悟出几式剑招来,索性放弃了陆家剑法的套路,只随着萧澜的招式变换来应对,想要出奇制胜。

    见他出招忽然凌乱起来,陆无名大笑抚须,一派得意。

    杨清风白他一眼,继续揣着袖子蹲在地上。

    “手腕放轻。”萧澜握住他的胳膊,“否则会伤到虎口。”

    陆追向后一掌打开他,自己飞身掠过树梢,重新攻了上来。

    “我爹这功夫,还怕什么老妖婆。”阿六握拳振臂,“杀他个片甲不留。”

    身边一圈人都点头,对,片甲不留!

    两人过了千余招,萧澜方才使出一个破绽,被他一掌击中肋下,跌落在地:“认输。”

    陆追:“……”

    “散了散了啊。”铁烟烟赶人。

    大家都很识趣,纷纷笑着离开,彼此心照不宣。唯有陆无名还想点拨儿子两招,却被姚小桃与铁烟烟一人一边硬是搀走,只得留到明日再说。

    萧澜盘腿坐在树下,道:“内伤。”

    陆追合剑回鞘,笑着推他一把:“起来了,还内伤。”

    “那不管,众目睽睽的,被你飞来一掌打得七荤八素,我可吃亏。”萧澜道,“先说要如何补偿我。”

    陆追蹲在对面,掏出帕子擦擦他额上的汗:“我煮饭给你吃。”

    萧澜本意是要逗他,却没想到对方却当了真,没忍住“噗嗤”一笑,扯着人站起来:“打了这么久,还做什么饭,胳膊都酸了。”

    陆追双手环住他的胳膊:“多谢。”

    “谢什么,我也要谢你陪我过招。”萧澜亲他一口,“先去擦洗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馆子。”

    陆追道:“被冥月墓的人发现呢?”

    “药师早知道你我回来了,墓中现在人人都在说,见到萧澜杀无赦。不过这也不要紧,我带你去的地方,不会有人看见。”萧澜接过他手里的清风剑,另一手牵着人回了小院。

    不会有人看见,还吃什么馆子。陆追心里好奇,问了两回也没得到答案,只说去了知道。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一路穿过小巷,七拐八拐到了一条河边,岸边停了不少渔船,灯火璀璨。

    “吃什么?”陆追饥肠辘辘。

    萧澜带他上了一艘船:“老板,还做生意吗?”

    “做,怎么不做。”一个老人家从船舱里钻出来,笑道,“客人请坐。”

    船不大,只在船头摆了一张小桌子,勉强能坐四个人。船家很快送了热茶上来,一股香气飘散,陆追抽抽鼻子,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这里是吃渔家盆菜。”萧澜道,“全靠运气,船家白日里打了什么,晚上吃什么。”

    “你还知道这个。”陆追双手捧着茶杯,“闻着挺好,环境也不错。”远处天幕已经升起了星,一闪一闪连成银河,另一头星辰稀疏,却有一轮圆月倒映在河中,粼粼水面与渔船上无边的火光接在一起,是另一片不一样的天穹。

    “我曾经来过这里,在忘了你的那段时光。”萧澜替他将茶杯添满,“那时正在过年,城里张灯结彩闹成一片,我嫌烦,来这河边求清静。”

    “然后顺便吃了顿饭?”陆追问。

    “除夕夜,哪有人做生意。”萧澜道,“不过一户人家很好,老夫妇在船上过年,见我独自坐在岸边,还当是无家可归的孤独客,拉着一起吃了年夜饭。”

    陆追道:“好吃吗?”

    “好吃。”萧澜道,“那时我在想,将来一定要带朋友来吃,可转念一想,我似乎也没有朋友。”

    陆追伸手握住他,掌心温热,语调却在抱怨:“谁准你忘了我的。”

    萧澜笑笑,将他的手凑在唇边,低头印了一个亲吻。

    船主很快端了菜上来,挺大一盆,层层叠叠码放着各色鱼肉虾蟹,还垫着排骨和芋头,炖得绵软香甜,入口即化。

    “有酒吗?”陆追问。

    “有,可也不是什么好酒,公子看着是个讲究人,不嫌弃成。”船主笑呵呵拿出一个小酒坛,“是女儿红。”

    “只一杯。”萧澜道,“不许多喝。”

    “这掺了水的薄酒,你当是西南府的陈年雪幽。”陆追仰头一饮而尽,“有星有水有琴音,喝个意思罢了。”

    萧澜依旧坚持:“那两杯。”

    陆追笑,倒是真不喝了,盛了一碗芋头与鱼虾出来,拿着勺子慢慢吃。

    秋夜天寒,水面上更冷,可有这热气腾腾的一盆菜,倒也吃得周身温暖,背上还出了薄汗。

    “人间至味。”陆追放下碗,称赞道,“下回带温大人来吃。”

    萧澜伸手替他擦嘴,顺便叫主人来结账。

    “嚯!”船主出来,看着那桌上光盆,竖起大拇指称赞,“两人公子真是好食量!”

    ……

    好食量,换言之便是饭桶。陆追淡定一指萧澜:“他为这顿饿了三天,老人家见笑了。”

    “见什么笑,多吃些好,男人该要壮些。”船主呵呵笑,招呼两人上了岸,又道:“常来啊。”

    “好。”陆追答应一声,吃得心情愉快,满面惬意。

    萧澜握住他的手:“很久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了。”

    “什么?”陆追看他,一撇嘴,“难不成先前这段日子,我天天都丧着脸?”

    “分明懂我的意思,”萧澜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说得认真,“我想让你将来每一天都这样。”

    陆追与他四目相接,展颜一笑:“那约好了,等掀完冥月墓,我们再来这里吃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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