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宫烟云无弹窗 正文 第四十章
</script> 站新出的功能,作者君表示自己也被防住了,请小天使稍等一下。自从宇文赟大殓那日起,天色一直暗淡无光,谁也没想到今日晌午艳阳忽地冲破黑云的屏障,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浩荡的皇城被暖阳镀了层金粉,各处皆若装点一新。这一番气象使得近日里阴霾的皇宫又恢复了昔日的神圣,夏蔓做活儿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入屋内,直直打在她的脸上。她被突如其来的光晕晃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感受这缕柔光的温暖,掌心的温度倏然传到心房。随即,她放下擦布,一路笑着跑去找娥英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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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父皇驾崩的消息后,宇文娥英便情绪低落至今,虽然素日里与父皇并不亲厚,但突然失去亲人这个打击实在是让她幼小的心灵难以承受。先前那几日娥英每晚睡前都吵闹不休,嚷嚷着要父皇,要父皇。待到参加先皇大殓仪式时,她亲眼目睹父亲僵冷的尸身被安放至棺椁中,年幼的孩童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的气息,令她感到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惊恐。从那以后她便失魂落魄,吃不下睡不安,更会经常无故地害怕发抖。
夏蔓听御医和太后说,公主受了刺激患的是心病,虽然吃了安神药后最近两三日病症略有缓和,但是想要彻底根治则需多加开导,让她自己走出阴影。宇文娥英身体抱恙使夏蔓深感切肤之痛,这几天她使了好多法子也不能逗公主欢心,于是便暗暗责备自己无能,无法替公主分担苦痛。
直到今天早上替公主准备入夏后的衣物时,她在一个檀木小箱中发现了一件稀奇的玩物,才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哄公主开心。那是一个以竹为架、用纸裱糊,做成鸢鸟模样的东西,配有线轴一卷,其中一端的线头系在鸟腹上。记得来送此物的宫人解释过,这个叫做纸鸢的东西之前一直用于军事,那次是郑译大人想出的点子,将军用的纸鸢做成精致小巧的玩物,本是进献给天元皇帝的,但陛下只瞅了一眼说:“去送给公主玩吧。”
纸鸢送来的时候正值八月盛夏,公主虽然觉得这个从未见过的玩具新鲜不已,可无奈酷暑灼热,确实抗不住在高温下顶着太阳玩耍。后来时间久了,一点点把这件事抛至脑后,淡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春暖花开之际正是玩纸鸢的大好时光,但夏蔓又考虑到,先皇新丧公开游戏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决定先向年轻的皇太后请示。如果禀明只在自己的宫苑里玩乐,再注意些不让鸢鸟飞得太高,太后为了让公主笑颜复现,应该会应允自己的请求。
上午时,夏蔓忙里偷闲去向皇太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杨丽华听完她的话后,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第一反应是疑惑一向老实沉静的夏蔓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冒失的请求,但转念想起自己日渐消瘦的女儿,担心她继续消沉下去,迟早会一病不起。仔细琢磨了夏蔓的话,杨丽华觉得她想得倒还算周到,为了女儿便准了她的请求,只是多加了一句:“必须将那纸鸢的拉线截去大半,万万不能飞得太高,太过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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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娥英见到夏蔓时,几个宫人正在为她量体制衣。娥英空洞地瞪着夏蔓,当得知她是经母后应许来请自己出去玩的后,却没有多少开心,依然冷淡地杵在原地,只是了无生趣地应了一声。
夏蔓想给公主一个惊喜,所以并没有直接搬出自己的秘密武器。她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宫人量完了制衣尺寸,才好不容易把公主请到了后院。
天放晴后,和煦的阳光拂照着万物,朗朗晴空干净得如一湾深邃的碧波清潭,徐徐微风轻灵地掠过众人脸庞,融散着百花争艳的幽香。久不见光的宫女们都沉醉于这个美妙的天气,心中数日的阴霾一扫而尽,面上皆浮现出美好的笑容,衬得景致更加动人。
吴式微携着纸鸢已在树下恭候多时,见到姗姗来迟的公主和夏蔓等一行人,立刻走上前先向公主行礼,然后对众宫女打趣道:“今儿个这天好生奇怪,早上还乌云满布现在却出了日头,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开坛做法,恩赐我们这么好的天儿,让大家出来玩玩。”
两三个开朗的宫女嬉嬉笑笑地回敬了几句,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无非都是想逗小公主乐呵起来。可惜宇文娥英全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式微手里拿着的纸鸢,眼睛里现出淡淡的惊诧。她小脑筋一转,立刻想起了去年宫人送纸鸢来的情景,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谁把这东西找出来了?我都忘了宫里还有这个呢!”
夏蔓如实回答:“是奴婢早上收拾东西时偶然发现的。这个纸鸢送来也快有一年了,一直没有拿出来玩,现下时节正好,奴婢猜想公主一定会喜欢出来放纸鸢。”
“你会玩吗?”宇文娥英不冷不热地问。
“不会……”夏蔓摇摇头,“之前奴婢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新奇玩意儿呢。”
宇文娥英稍有不悦,噘着嘴嘀咕了一句:“我也不会。”
式微忙出来打圆场:“公主你瞧,这个纸鸢轻飘飘的,现在风也不小,肯定很容易能飞到天上去。”说着,她将纸鸢递给宇文娥英:“不如先试试看好不好玩?”
“不要!”宇文娥英不屑一顾地回绝了,她瞥向夏蔓,冷冷地丢下一句:“你来放给我看。”然后小跑两步退到不远处的树阴下。
夏蔓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出来玩本是她的主意,可非但没哄公主开心,还使得自己在人前受窘。她尴尬地从式微手上接过纸鸢,朝公主望了一眼,心里难过得很,曾经活泼好动的小公主如今死气沉沉,她怀念那个虽然骄纵任性但是可的宇文娥英。
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院中心,夏蔓硬着头皮,一手执线轴一手捏着前端的细线,她抬起胳膊,迎着风朝上抖擞了两下。那纸鸢摇晃着飘飘然地往上蹿,夏蔓忙轻轻松开手中捏着的线,下一刻纸鸢竟然飞了起来。
“公主!公主!快看啊,飞了,飞起来了!”夏蔓兴高采烈地朝宇文娥英挥手,她一时得意忘形全然不顾手上的线绳。升上去的那根细线突然一松,纸鸢仿佛失去了生命,直直坠落。
宇文娥英“嘁”了一声,夏蔓放纸鸢的举动激起了她的兴趣,不由觉得那东西玩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困难。她跑到懊恼不已的夏蔓身边拿过纸鸢,嚷嚷道:“你太笨了,看我的——”想了想方才夏蔓的动作,娥英开始照葫芦画瓢,但她并没有掌握要领,过于急躁地扯着线绳,一下下用力地把纸鸢向上抛。
接二连三的失败激怒了宇文娥英,她兀自恶狠狠地咒道:“破鸟,臭鸟,本公主让你飞,你敢不飞?你再不飞我烤了你!”
夏蔓见到公主生气的样子,琢磨了一下说:“不如让奴婢和公主一起玩。我负责将它飞升上去,公主来执线操控。”
宇文娥英应允了这个请求。夏蔓从自己方才的尝试和公主连番的失败中猜测摸索出一些要领,在让纸鸢升空前,她先对娥英嘱咐道:“等会儿纸鸢有向上飞的趋势时,公主千万不要用力拉线而是要顺着它慢慢往外放线,这样纸鸢才会真正飞上去。”
“哦,知道了。”娥英不耐烦地说。其实这一番话,她听得似懂非懂,但也不好意思再三询问。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娥英催促道:“快些开始吧,夏蔓,我都等不及了。”
“是。”夏蔓紧张地应着,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向上伸出胳膊,顺着风的吹向,慢慢地将纸鸢抛着向空中送了出去。
恰巧这时突然来了股大风,宇文娥英赶紧眯起眼睛,无意间手上轻轻一松,线轴自动旋转起来,借着大风之力,五彩的纸鸢直溜溜地被送上了天。
这日傍晚,城外军营内,杨素气定神闲地坐在大帐外阖目养神,夏日微风拂过他的下颚,吹起长须飘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英豪伟俊之气。
不远处有一校尉打扮的男人朝着大帐走来,他停在优哉游哉的杨素面前,恭谨道:“不知将军传唤末将有何吩咐?”
杨素动也不动,闭着眼缓缓道:“敌方居高临下,虎牢关易守难攻,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你有何应敌之策?”
校尉面上一愣,支支吾吾地答道:“这……依末将看……他们,他们困于城中……粮草总有用尽之时……我们只要沉住气拖延下去,一定能熬到他们撑不住弃城而出,到时候再将其一举歼灭。”
杨素冷笑一声,倏地睁开双眸,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校尉:“可是如果那尉迟迥派来援兵,恐怕我们招架不起了!”
年轻的校尉在杨素气势凌人的震慑下连连倒退,哑口无言。
杨素不由捋须大笑,然后抬起头望着月亮,幽幽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想办法诱使宇文胄出关迎战,我们才能取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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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诡的静谧无边蔓延,漆黑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悄然从天而降,和着如墨夜色,无声息地编织出一张紧密的,死死将虎牢关笼罩。
卯时将至,宇文胄彻夜没有休息,他穿着一身硬铠站在关门之上,徘徊不定。愁云当头,重盔压身,宇文胄隐隐感到透不过气,仰望天际,他眼睛里满含的只有凄凉。
天色朦胧,雾气沉厚氤氲。军中粮官焦急地跑上关门,挨近宇文胄后那人止不住气喘吁吁,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宇文胄焦虑不安,他不敢问但又不得不问:“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粮官吞吞吐吐,压低声音答道:“我已连夜带人将关内余粮征尽,但是最多……最多只能支撑两日了……”
宇文胄怅然叹气:“两日啊——若两日之内大总管不派兵支援,恐怕……”前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关外门前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同一时刻,遥远的天际处一缕金光冲破浓浓大雾,朝日暖色一扫前夜的黑暗余晖。
宇文胄被迎面突如其来的日光晃疼了眼睛,急忙转头以臂掩目,烦躁地问:“外面吵吵闹闹的,喊什么呢?”
粮官一言不发,胆怯地低下头,不敢答话。宇文胄缓了片刻,渐渐听清楚了关外的喊声,急忙走到墙边,朝门下张望。
关门前不远处聚集了十数名杨素手下的军士,前面几人席地而坐,后面的零零散散站了一排,士兵们一边爽快地灌饮囊中黄汤,一边露出鄙陋卑劣的嘴脸咒骂讥讽。一人刚刚骂完,周围众人立即龌龊地大笑响应,紧接着又有一人站出来,指着关门高喊:“宇文胄是个缩头乌龟,贼孙子!蠢如猪狗……”
关门外的骂声此起彼伏,宇文胄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头上青筋暴起。粮官看出宇文胄情绪激动,急忙劝慰道:“将军啊,不要动怒,不然中了敌人的奸计了!以我们目前状况,出城迎敌并不占便宜,一定要沉住气,严防死守两日,再做打算吧!”
宇文胄强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愤然转身要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宇文胄那个鼠辈小儿见到我等还怎敢出洞,想来是怕被打得哭爹喊娘吧……”
这句话震得宇文胄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冲下门楼。他恨意当头,一刻后便迅速集结了关内所有军士,欲奔出虎牢关直杀入杨素大营。
关门大开之时,距门口不远处的那群叫骂士兵迅速四散撤退。宇文胄阵前打头领军追敌,猛地冲出一里开外,只听暗处震天的喊杀声大起,旋即杨素引兵潮涌而出。
宇文胄脸色铁青,大呼中计,随即纵马挥刀直攻杨素,锋刃正对其颈:“奸险小人,看我取你项上人头!”
杨素急闪抽身,掣剑挥兵迎敌,两方人马混战不休。宇文胄紧盯杨素不放,下一合,抽刀直劈向其左肩。杨素回马快躲,宇文胄趁势急攻,逼得敌人连连后退。
眼见杨素势衰,宇文胄近马使出杀招。不料杨素使诈,瞬间精神抖擞,猛地避开刀锋,再侧身近刺一剑,剑划处盔甲齐裂,宇文胄后腰血喷如泉。苦挡两招,不敌杨素快手急攻,宇文胄左肩又中一剑,重伤之下舞刀乱砍,却被杨素抬手一挑,兵刃直直落地。
交锋十数合,宇文胄败势已定,于是急忙掉转马头,落荒而逃。其部下眼见主将败走,顿时军心涣散,纷纷夺路奔跑。
宇文胄逃回关前,却见关上打出敌军旗号,才知此地早被杨素趁虚而入。悔恨交加之下,他只得率残兵转路疾奔,带伤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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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收复虎牢关的同时,于仲文也历经千辛万苦,且战且跑,于当晚拖着半条命回到京城。此时此刻,与他相伴的只剩最后三人。
进了皇城,于仲文一刻不待直奔正阳宫报信。杨坚听到于仲文回来的消息,急忙撇下手上的公文,走出书房,亲自相迎。
于仲文刚跌跌撞撞步入正殿,与杨坚打了个照面,悲喜交加的情绪牵动全身,腿上一软,几乎栽倒。他吃力地以刀支地,踉跄着尝试站起。
下一刻,杨坚已跑至于仲文面前,稳稳将其扶起,抓住他的双臂后便再不放手,借力予他站稳。“进屋说话,我带你进屋再说……”杨坚强忍住满腹话语,亲身搀扶于仲文,将其引向卧室。
二人一路相顾无言,于仲文涕泪纵横,杨坚的双眼也是湿红。他们紧紧挨在一起,杨坚见于仲文盔破甲烂,头发脏乱成结,浑身伤痕累累,左肩上更是血肉模糊一片,深深感受到他一路历经的万般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