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入高门无弹窗 正文 103|102
突然,墨云飞在她掌心写了一句话——西边有个醉鬼来了。墨紫幽转头向西看去,果然看见西边有一个男子的身影正往这里走来,她的心往下一沉,多半那是武二公子。看他的身影走得摇摇晃晃的,似乎是醉的不清。幸而墨紫幽和墨云飞所在的位置较高,才可以看见远处过来的武二公子,而在六角亭下的叶四夫人暂时看不见。
虽然墨紫幽不认为叶四夫人一个弱女子可以杀的了武二公子,但武二公子看起来醉的不清,况且现身的虽然只有叶四夫人,可谁知道叶四爷是否藏在附近。
眼看着那个喝醉的人影越走越近,墨紫幽略一沉思,拉过墨云飞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句话——不许出声,不许动,等会儿我往东走,你往西边去找人来救我。
墨云飞一怔,他不明白墨紫幽是何意,她好好的为何需要人救。墨紫幽又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听话。
对墨云飞交代完之后,墨紫幽看了一眼楚烈和萧镜之藏身的假山,矮身悄悄出了六角亭,从后面的小路走下去。
楚烈和萧镜之一起藏身在假山后面的阴影里,看着独自站在不远处的叶四夫人,正等着看一场好戏。叶府那四具尸体被发现时,他已派人着手调查此事,结果发现了叶四夫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其实并不算太难查,只要抓住了头绪查起来很容易。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他自然是要好好利用。
叶阁老身居首辅之位,但对立储一事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对他虽无危害却也无益。如今他已与墨越青、宁国公府合作,那么借着此事让叶阁老从首辅之位上退下来,把墨越青送上去可大大增加他们的实力,还能借机向一向与叶阁老不和的韩忠卖个好,何乐而不为。
是以,他今日借着叶阁老六十大寿,宾客盈门之机暗中给叶四夫人送了一封信,用那四具尸体所掩藏的秘密将叶四夫人引到这里来。再用姬渊的名义将武阁老的二公子引过来,让叶四夫人以为那封信是武二公子送的,叶四夫人为了保住秘密算今日不对武二公子下手,日后也是会找机会下手。
至于为何偏偏选中武二公子,一则是因为武二公子是个鲁莽的二楞子,好哄好骗好利用。二则自然是因为武家是他如今最大的对手七皇子楚宣的母族。让叶家与武家对上,两败俱伤是在所难免的,武家被削弱也等同于楚宣的实力被削弱,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西边远处,隐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烈在夜色中露出有几分恶意的微笑,这里这么偏僻荒凉,会在今日这寿宴之时到这里来的多半只会是被他让人引来的武二公子。
突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那高处的六角亭,他似乎听见了那六角亭方向有脚步声。
“叶四夫人。”
叶四夫人身后的黑暗里,忽然有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楚烈一怔,向那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那位置太暗,暗得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只有夜风将那女子的衣袂吹得飞舞出阴影时,才能知道出那里站着一个人。
可纵然他看不见她的身形容貌,单凭声音他也能判断出她是谁。
叶四夫人已经回过头去,盯着那黑暗中的女子问,“是你给我送的信?”
那女子不答,却是突然冲出黑暗,一路向东边狂奔而去。叶四夫人一惊,不假思索地拔足追了上去,夜风吹动她的袖口,楚烈看见她右手里藏着的一把匕首在黑暗中闪过一缕充满杀意的寒光。
“墨紫幽!”楚烈脸色一变,要追上去。
“不过是墨家二房一个孤女罢了。”身旁萧镜之却是一下按住楚烈的肩膀,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越发的冰冷无情,“她死了,墨阁老也不会舍不得。虽说她死在叶四夫人手上远没有武二死在叶四夫人手中的效果好,但好歹也能让墨阁老有理由向叶阁老发难。怪只怪她自己要突然出来坏了我们的计划,怨不得人。”
“不行!”楚烈用力一挣肩膀,想挣脱萧镜之按着他的手追上去救墨紫幽。萧镜之却是猛一下握紧了他的肩膀,冷冷道,“美色误人,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秦王殿下可千万莫要让我们失望。”
楚烈一怔,他已因墨紫幽而失败过一次,那一次险些让他一败涂地,若非有墨越青和宁国公府的帮忙,他是不可能顺利脱罪。
他已让萧贵妃再不能生育,逼得宁国公府和墨越青不得不选择他来扶持。但这不表示宁国公府心中对他完全心平气和,不计较萧贵妃之事。所以他必须向他们证明他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格登上皇位,选择他必定不会让他们所求落空。
他不能再错一次,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一次。否则,一旦他们觉得支持他是在冒险,是一种不值,只要他稍稍露出空隙,兴许会被他们反噬也不一定。
美人与天下之间,他已经选过一次,再选一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终究,楚烈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安静地站在夜色中看着墨紫幽的身影被叶四夫人追逐着越来越远,最终不见。
夜晚的叶府四处高挂着灯笼,房屋前,回廊下,一盏盏亮着光晕的灯笼在夜风的吹动下荡然轻摆着。
墨紫幽身影奔跑在那一盏盏光晕之下,叶四夫人紧紧追在她身后,她们二人的脚步声在叶府这空旷寂静之处显得急促而诡异。
叶四夫人其实并不明白墨紫幽为何用信将她引出来,却刚一照面突然逃跑,但她除了追没有别的选择。
墨紫幽一路向着大戏楼的方向跑去,她不能让武二公子和叶四夫人碰上面,那只能引开他们其中一个人。她知道,她不用承认叶四夫人收的信是她派人送的,叶四夫人也会认定是她。因为她出现得时机和地点太巧,她无需多言成功地让自己成了叶四夫人的猎物。
她并不打算与叶四夫人多言,她也不指望墨云飞真能找到人追上来救她,她只要把叶四夫人引到人多的地方,这件事算是了了。如今叶府里最热闹的地方是大戏楼,叶府的主子和宾客大多聚焦在那里。她甚至不用跑进大戏楼,只要到了大戏楼附近一定会遇上不少下人。
她也不必担心她逃脱了这一次,日后叶四夫人仍会找机会向她下手。又或者楚烈这一次失败了,还会再找下次机会施用同样的计谋。因为姬渊一定已将叶四夫人之事告知叶阁老,以叶阁老的为人,无论如何今夜都一定会处置叶四夫人。
只是从东边的路到大戏楼要绕上一大段,而且这一段路上房屋回廊极多,墨紫幽对叶府的路自是不熟,只能凭着感觉乱跑。幸而她与叶四夫人都是女子,又都一向养尊处优,在体力脚力上二人相差无几。所以她虽然甩不开叶四夫人,但叶四夫人一时间也难追上她。
叶府的路实在又多又乱,墨紫幽越跑越急,她都快分辨不清方向。突然,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她顿时大喜过望,迅速往人声传来的那条小路跑进去。
结果,她刚冲进那条路,顿时顿住脚。这条路的两旁是两座院子灰色的高墙,路的尽头也是一面墙,墙上有一个梅花形的什锦窗,窗后似乎是花园,人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这是一条死路。
墨紫幽猛回身,叶四夫人已站在路口,正冷冷看着她。路口外挂着两盏灯笼正随着夜风摇摆,灯笼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虽不甚亮,却足以让叶四夫人看清她的面容。
“是你,墨四小姐。”叶四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墨紫幽。
墨紫幽近来出的风头太多,她是今年花朝宴魁首,上次在叶府又自请为楚玄拔剑,还在皇上寿宴上被赐给西狼王子赫泰做妾又被退货。是以,认得她的人不少。
叶四夫人看了一眼墨紫幽身后的那面有些梅花形什锦窗的墙,笑了一声道,“一年前这堵墙还是通的,只是风水师父说这里无墙会漏福气,所以才添上了。”
“并不是我送信给你的。”墨紫幽边对叶四夫人说,边缓缓往后退,花园里的人声已经远去。
“那你为何要逃跑。”叶四夫人明显不相信墨紫幽的话,路口处的灯笼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一直延伸到墨紫幽脚下。她举步缓缓走进这条死路,向着墨紫幽逼近。
墨紫幽沉默不语,她知道如今再否认她不是那个传信给叶四夫人的人也是无用,本是她自己有意让叶四夫人误会。
“你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叶四夫人的面容在夜色中模样不清,她冷声问,“你想要什么?”
墨紫幽依旧沉默,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
“开门见山一点如何?”叶四夫人冷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不过是想威胁我,何必装模作样!”
“叶四夫人去向叶阁老坦白如何?”墨紫幽淡淡道。
“你在说笑话么?”叶四夫人嗤笑道,“难道你约我见面是为了说这个?”
“怎么,难道你从未想过走这条路?”墨紫幽笑了一声,淡淡问,“难道你午夜梦回都不曾觉得愧疚?难道你用你的那双手抱着你的孩子哄着他们入睡时,都不曾觉得不安,你不怕你的那双手会给他们带来恶运?”
叶四夫人的身子一僵,她和叶四爷的两个儿子都天生心智不全,每当她看着他们时,她总是会想是不是因为她手中所造的杀孽全报应在了这两个孩子身上。每到那时,她总是会后悔和愧疚,可那也只是一时的。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很难回头。
“你到底知道多少?”叶四夫人恨恨问,她实在想知道墨紫幽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
“重要么?”墨紫幽的声音在夜风中清冷而镇定,她不知道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只要知道一点,能知道更多,最终知道全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能知道你的秘密,别人也能。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你再如何掩盖隐瞒都是无用。与其最后被人揭穿,得还不如自己去向叶阁老坦白,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看样子,你真是知道的不少。”叶四夫人一听墨紫幽这话,明白墨紫幽一定知道她手上沾着人命。她笑了一声道,“无论你知道多少都没关系,因为你不会活着。”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处理找上她的麻烦的。
“你何必执迷不悟,这些年来你已经杀了多少人,往后又打算再杀多少?”墨紫幽缓缓问,她并不喜欢向人说教,也不认为自己能劝服叶四夫人,一个能够杀死一个无辜女子只为了让自己脱胎换骨的女子是不会轻易心软的。她只是在拖延时间,拖延到墨云飞找到人来救她,或者——
“事到如今,我只能如此。是你自己要多事,不要怪我。”叶四夫人道,她亮出了右手的匕首,匕首在路口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亮着充满杀意的寒光。
她背着光,步步向墨紫幽靠近,她的面容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可墨紫幽却觉得她的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像深山之中夜晚出没的危险野兽,冷静之中透着一种噬血之意。
墨紫幽却是笑了,她身后的什锦窗外又传来说话之声,有人正在花园中散步。她一直拖延着时间,是在等,等着再有人经过这花园。她看着叶四夫人道,“可我现在只要喊上一声,哪怕你在这里杀了我,也依旧会暴露。”
叶四夫人一怔,还未说话,路口却传来一个男子颇有几分柔和的声音,那人对墨紫幽道,“你不会喊的。”
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出现在路口。路口灯笼的光打在那孩子的脸上,在看清那孩子面容的瞬间,墨紫幽脸色剧变,“云飞!”
“四爷。”叶四夫人回头柔声低唤了男子一声。
叶四爷的目光在路口灯笼的光照下,显得十分温柔,他看了叶四夫人一眼,又看向墨紫幽,道,“这个是你的堂弟吧,方才我看见他一路偷偷跟上来,把他打晕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放了他。”墨紫幽微微皱眉,冷声道。她猜到叶四夫人一定不会是一个人,叶四爷八成在暗处跟着叶四夫人。但她却没想到墨云飞会如此莽撞,未听她的话去找人,反而跟着她而落入叶四爷手中。
“我想你也不会傻到把一些事告诉一个孩子。”叶四爷低头看了怀里昏迷的墨云飞,对墨紫幽道,“但一个孩子悄悄跟着你,你却没有发觉,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墨紫幽稍稍安心,叶四爷显然相信墨云飞什么也不知道,以为他是悄悄跟着她来的。童言无忌,一般来说重要的秘密也是不会轻易告诉随时可能说出去的孩童。
“下一次,你还是谨慎点好。”叶四爷又笑道,“不对,你没有下一次了。”
“你想如何?”墨紫幽沉声道,身后的花园里,有散步的人的谈笑声传来,可因为墨云飞在叶四爷手上,她不能向他们求救。“你们不会真蠢到认为我被杀死在叶府,墨家不会追查吧?”
她的身份到底同先前死在叶四爷和叶四夫人手中的那四个人不一样,她若真被杀死在叶府,墨越青必定会以此为借口叶府发难,他肖想叶阁老的首辅之位已经很久。
“到那时候,我伯父一定会追查到底,你们一样是什么也瞒不住,反而还害了叶家。”墨紫幽冷冷道。
“不错,但若你是自己失足摔死的,墨阁老没有理由找叶家的麻烦。”叶四爷冷笑道。
墨紫幽心中一凛,见叶四爷转头向右示意道,“那边不远处有一座三层高的观景楼,因为满地铺着光滑的青砖所以很容易滑倒失足,自建成后从那上面摔下来的人不少。倘若墨四小姐你从那座观景楼上失足摔落,可与我们夫妻俩无关。”
“真是好计谋。”墨紫幽笑了一声。那座观景楼方才她曾经路过,离这不远,只要她从那座观景楼上跳下来时,叶四夫人或者叶四爷立刻在楼下大声尖叫把人引来,可证明那楼上只有她一个人,自然没人会认为是有人把她推下来的。“只是叶四爷有这等心思却用在杀人上,未免让人失望。”
这夫妻俩真是可怕,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这么多人。
“你若不听话行事,非要逼着我们动手,那我只好让这个孩子给你陪葬了。”叶四爷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杀意,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觉得可怕。
“我又怎你不会食言?”墨紫幽冷冷问道。
“你别无选择,反正你都要死,为何不为了救他试一下?”叶四爷淡笑道,“再则,如你所言,你一个人失足而死也罢了,再多死一个会让人起疑,那叶家可不好向墨阁老交代了。”
墨紫幽沉默不语。
“若是你不答应,我现在扭断他的脖子。”叶四爷的声音冷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墨紫幽冷冷地看着叶四爷和叶四夫人,道,“二位果然是天生一对,难怪此生能做夫妻。”
“那请吧。”叶四爷抱着墨云飞让开了路,墨云飞在他手上,他不担心墨紫幽会逃跑。墨紫幽若是不在乎墨云飞的性命,方才可以直接向花园里散步的人求救。
墨紫幽沉着脸走向路口,在经过叶四夫人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看着叶四夫人缓缓道,“情之一字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轻易可以毁掉一个大有前途的人。”
语罢,墨紫幽走出了这条死路,向着叶四爷所说的那座三层观景楼走去。叶四夫人却骤然色变,她恨恨地追出路口,在墨紫幽身后低声道,“你懂什么!”
“别的我是不懂,但——”墨紫幽回头看了抱着墨云飞跟在她身后的叶四爷一眼,道,“你毁了他不是么。”
叶四夫人顿时苍白着脸,说不出一句话。叶四爷是叶阁老幼子,如今也已官至四品,本该是前途无量。可他先是以妓为妻,又为了替叶四夫人掩盖秘密而手染鲜血,一旦这些事被揭露,别说他的仕途,只怕他的性命都保不住。
“我从一开始知道她的身份。”叶四爷深情看了叶四夫人一眼,“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十年前,他在青州对叶四夫人一见钟情时曾打听她的身份,所以他从一开始知道她是妓,知道她的欺瞒。但他依旧甘之如饴,甚至在后来为了替她保守秘密杀了那些以此要挟她的人时,他也从来没有犹豫后悔过。
“那还真是感人。”墨紫幽微讽道,转身继续向前走。她不懂叶四爷和叶四夫人之间的情,若是这份情再普通一点,再平凡一点,她一点会为他们而感动。但现在,她只觉得这份感情太过扭曲,令人毛骨悚然。
那座三层观景楼离得并不算远,墨紫幽走了一段,看见那三层高楼矗立在夜色之中。那座观景楼修成六角状,除了第一层有墙之外,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六面无墙。每一层都在檐下挂了一圈六个绘着牡丹图的灯笼。灯笼在黑夜里随着夜色摇晃着,照得三层楼影影幢幢,光怪陆离。观景楼的两旁种着高大的乔木,乔木茂盛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夜晚听来颇有几分阴森之感。
他们三人在楼前停下脚步,叶四爷对墨紫幽道,“墨四小姐,你自己上去吧,别耍花样,否则这个孩子的命可没了。”
墨紫幽回头看墨云飞一眼,没有多言,只是转身一步一步走进楼中。在上二楼前,她忽然停下脚步,伸手取下腰上的紫竹箫,执箫在唇,缓缓吹奏起来。墨云飞在叶四爷手上,她别无选择,只能按他意思行事,如今这箫声是她唯一的指望。
叶四爷和叶四夫人站在观景楼外,听见观景楼中忽然有苍凉的箫声幽幽而起,那箫声孤独又不甘,凄凉又悲愤,回荡在观景楼上空向着四方扩散而去。
听着这凄清的箫声,叶四夫人顿时觉得有些不安,她问叶四爷道,“四爷,会不会有人被这箫声引来?”
“无妨。”叶四爷冲着一边奏箫,一边缓缓踏上楼梯的墨紫幽高喊,“墨四小姐,你别想用箫声把人引来,算有人来了,你也得跳,若是你走到三楼却不跳,我扭断这孩子的脖子!”
他话已经放在这了,若真有人来正好做个见证,见证墨紫幽是自己跳下来的。
“四爷,若是当初我答应周姑娘那个奶姐妹让她给你做妾好了。”叶四夫人突然哽咽道。
“人心都是贪婪你,有一必有二,你纵容她一次,她会要更多。”叶四爷淡淡道,“我说过了,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叶四夫人在夜色中低泣起来。
***
叶府一处偏僻的院子的东厢房中,姬渊看着一脸犹豫的叶阁老,问,“阁老大人还没想好么?再迟怕是来不及救曲小姐的性命。”
“你难道不明白么?”叶阁老皱眉看着姬渊,长叹一声,道,“苏阁老不在了,徐老已经退了,我若再退,这大魏江山岂不全然落在奸佞之手?”
所以他不敢轻言说退。所谓忠臣,往往为了一个“忠”字,固执一生。
“我明白。”姬渊也轻叹一声,他站起身,一撩长袍下摆向着叶阁老跪下,郑重其事地向着叶阁老拱手行礼,斩钉截铁道,“我今日以性命向阁老你保证,纵然今朝大魏朝堂落入奸佞之手,他朝也定有一日,我会将它再交还至阁老手中。阁老请安心退下来吧。”
叶阁老怔怔看着姬渊,久久不语。他不明白姬渊如今毫无官身实权,不过皇上身边一介弄臣,是哪里来的自信与底气敢对他说出这般狂妄之言,竟仿佛他多年来苦苦支撑的大魏朝堂只是姬渊掌中任意摆弄之物一般。
可姬渊说的那般斩钉截铁,底气十足,他那双看着他的凤眼清明剔透,神采奕奕,仿佛有无限的可能在里面。他竟不由自主信了几分,他问,“你凭什么向我保证?”
“凭我如今站在皇上身边。”姬渊仰着头,正色道,“凭我让成王回到金陵。”
“是你!”叶阁老吃了一惊,“竟然是你,你这是要替魏国择主么!”
“阁老认为我选错了么?”姬渊问。
叶阁老沉默不语,当年,他与徐太傅、苏阁老也曾如姬渊这般野心勃勃的替魏国择主,一手辅佐皇上上位。然而同样的事情,他们已做不了第二次。苏阁老已故,徐太傅隐退,他也已年迈生重,如今的他们再无当年的野心和实力。
年轻真好。
“你还真是会挑人。”叶阁老叹道,“成王很难。”
当年成王还是太子时,他也曾这般看好他。只可惜后来出了苏家之事,苏家始终是横在楚玄与皇上之间的鸿沟,此结若是跨不过去,纵然皇上如今对楚玄态度渐好,但楚玄依旧离皇位很远。
“阁老若觉得我没有选错人,只要看着好。”姬渊只是道。
叶阁老沉默地看着姬渊,姬渊的确没选错,论性情成王楚玄的确是皇上膝下的皇子中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如今留在金陵城的三位皇子里,七皇子楚宣跋扈,辅佐他的武阁老和东乡侯也都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至于秦王楚烈,那日七皇子府大宴宾客时,他曾与徐太傅有一番深谈,徐太傅对楚烈有断语,说秦王奸猾,八皇子被流放一事八成是秦王手笔。徐太傅是楚烈和楚玉的外祖父,也算是看着这二人长大,这二子是何性情他怎会不清楚。楚玉一事出的太蹊跷,那个姓李的工匠后来改口也改得太奇怪,想来想去,整件事情最后得意的只有秦王楚烈一人而已。
逼死生母,陷害同胞弟弟,这样狠的手段诸皇子里他怕是第一人。
如今想来,果然只有成王楚玄最合适。
“沈檀,你到底为何回金陵?”叶阁老唤了那个被姬渊抛弃许久的名字,“你此番回来,所求为何?名利,地位,还是权势?”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替魏国择主,仅仅只是为了辅佐成王上位?世人都有*,特别是活在这金陵城中之人,若无欲求,姬渊不会回来。
“沈檀此生别无所求,只求我大魏有海清河晏的那一天。”姬渊也用这个名字回答他。
叶阁老心中大震,姬渊所求何其之难。他为官多年,大魏朝海清河晏之时,只在苏阁老在世时曾隐隐呈现,他在朝堂上独力支撑了那么多年,一直都在奢望着能再出现这么一天。可如今面前这黄口小儿却当着他的面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狂妄之言。
可这一瞬间,看着姬渊眼中那赤诚之色,他忽然在姬渊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看见了他失去多年的锋芒毕露的锐气,那种披荆斩棘、所向披靡的锋锐早在他这些年的宦海沉浮中被消磨了一半。
不止是他自己,他还在姬渊身上看见了徐太傅,苏阁老当年的影子,他们曾经都如姬渊这般自信满满,满心抱负,期待一展抱负做一位辅佐英主的贤臣。
他莫名信了姬渊所言。
他仔细打量着姬渊,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看着肆意不羁,平日从不显山露水,所有人看见的都是他金陵名旦,天子弄臣的名头,以为他不过一个玩物。却不想,他实则手段高明,这一番软硬兼施,竟逼得他不得不退。
他再一细想,成王楚玄从回金陵城时受到皇上的冷待再到如今不仅与皇上之间关系缓和,还再次声名雀起,让“白泽君子”之名重新名扬天下。这也许有姬渊的手笔在里面。
而姬渊还是皇上如今最宠信的外臣,也许姬渊与他所期待的海清河晏,未必没有可能。
果然,他是到退的时候了,这朝堂天下终究一日该让年轻人接手。
“罢了罢了,终究是算计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算我不想退,你也会逼得我不得不退。”叶阁老长叹一声,终是道,“你说的对,我现在算是熬死自己也是无用。倒不如先留得性命在,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姬渊缓缓笑了。
“姬渊,我信你一次。”叶阁老目光咄咄地逼视着姬渊,“然而我信你,只因我信太后养大的孩子心思必然纯良,你切莫对我食言。”
“既然是我逼阁老退,自然会让你退的安心。”姬渊淡淡笑回答。
“你起来吧,”叶阁老点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外孙女在哪里跟我四儿媳见面了?”
姬渊笑了一声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对着对面的西厢房高声道,“出来吧。”
西厢房的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烟霞色大袖衫的明艳少女一下从里面蹦了出来,跑到叶阁老面前,冲着叶阁老笑,“外公。”
不是曲小姐是谁。
叶阁老一楞,听姬渊道,“我怎么可能真的让曲小姐去冒险。”
从一开始所谓的让曲小姐约叶四夫人见面本只是虚言,诓叶阁老罢了。
“你这小子!”叶阁老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阁老可莫反悔,”姬渊笑道,“你若反悔,我依旧后招等着你。”
忽然,一阵隐隐的箫声传来,那箫声凄凄清清,冷冷寂寂,不甘又孤独,正是《笼雀》。
姬渊一怔,见曲小姐向着观景楼的方向看去,道,“咦,好像是观景楼方向传来的。”
这里离观景楼不算太远,可以看见观景楼上那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笼。她方偏头问姬渊,“这曲子我好像听你弹过——”
姬渊突然飞身而起,一下冲上房顶,一路用轻功踏着叶府的屋脊向着箫声传出的方向奔去。这箫声是墨紫幽的,她很少吹这支曲子,他只听过两次,一次在那山林里她以为自己将死之时,一次是吹给他听的。她突然在这叶府中吹奏这曲《笼雀》,他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他直觉她是在呼唤他。(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