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渡忘川无弹窗 正文 第45章 渡念(七)
两个永远交错的人终于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哪怕只是假象也令萧玉心花怒放。他把这张合成的八寸照摆到象牙制的相框内,然后悬于客堂的墙上,好让司妍看见。司妍正在灶间里做饭,炉上炖着大砂锅,没空搭理这只破鸟。偏在这时候,有人敲门,敲门声很重很急,像是“客人”来了。
司妍解下围裙,走到外边打开门。门外依然是大白天,王家姆妈还偷偷地伸过头来看,不过这站在门后的人倒像个艳鬼,烫着最时髦的大花卷头,身上旗袍是绿碎花镶桃红边,脚下一双西洋高跟鞋。
这艳鬼打量司妍几眼,傲慢问道:“萧玉在吗?”
司妍答都不答,随手把门翕上。哪知艳鬼伸进一只脚硬是把门顶开,而后拎着只大皮箱自说自划地进来了。
“我是萧玉的相好,前几天他在我那里睡过。”
艳鬼半点都不知臊,把男女之事嚷得响。这么不要脸的主司妍倒是头回碰见,她转回头瞥向白鹦哥,白鹦哥早已经定住了,像只假鸟僵立在橱柜上,两只鸟眼瞪得滚圆。
司妍心里猜出个七八成,定是萧玉在外风流,不小心露了口风,让勾栏女子找上门了。
司妍不喜欢房里有闲人,一旦有人进来,这家也不像家了。司妍凤眸斜瞥,暗中狠剜萧玉一眼,而后问这艳鬼。“你来做什么?”
艳鬼喧宾夺主,放下行李之后环顾四处,一会儿上楼看看,一会儿又去天井。
“哎哟哟,这地方还真够大的,比我那里好多了呀。”
艳鬼说着又滋溜钻进灶头间,掀开炉子上的大砂锅。
“哎哟,鸡汤呀!这个赞得来……”
话音刚落,她舀上一碗鸡汤,坐到客堂桌边,跷起二郎腿享用起来。
司妍直勾勾地看着她,月清、旭初也都在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艳鬼嚼着鸡骨头,朝他们咧嘴一笑,这口红都印在牙齿上,红白斑驳。
“我来给孩子找爹呀,他搞大我肚子,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司妍一听顿时笑了。白鹦哥炸开一身白毛,像个球似的。
天知道,他可是能睡不能生啊!更何况他还不记得与她有过那一晚,这女人到底是谁啊?!他怎么莫名其妙当上便宜爹了?!
萧玉被眼前这个女人缠住了,更要命的事他对她完全没印象,而她却能连名带姓地叫出来。
萧玉想了又想,只有那一次他喝醉酒,睡到个不知名的地方,醒来后旁边躺着个女人,小眼塌鼻的,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眼睛看来不小,这鼻子也不算塌,长得还算过得去……
这下萧玉更糊涂了,他偷瞥司妍,司妍依旧是老模样,神色清冷,分不出喜怒。
“萧玉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行李该放哪里呀?”
艳鬼嚅起红唇,“噗”地吐出一块嚼烂的鸡骨头。
“他死了。”司妍脱口而道,随后往柜顶上的白鹦哥瞄了眼,又补上一句:“算现在不死,过会儿也会死。”
白鹦哥一听,吓落几根毛,而后偷偷地往角落里藏。
司妍视若无睹,低声问那女人:“你到我家来自说自划的,进门也不知道报个名吗?”
艳鬼稀哩呼噜地把鸡汤喝个底朝天,然后从旗袍盘扣襟处抽出一条红手绢,轻按嘴边的汤汁,尖声细气道:“我叫菲儿,之前在百乐门里认识萧玉,他睡过我家,还送我戒指求婚,你瞧。”说着,菲儿把手伸到司妍眼皮子底下,亮亮她无名指上的火油钻。
司妍终于明白为什么钱花得这么快了,萧玉还以为自己活在几百年前,逛个青楼能顺便把楼买下,看来这回百乐门买不了,他干脆买珠宝哄女人,怎么开心怎么胡来。
司妍真是活得累,不但要被破鸟连累,还要替他收拾残局。
“我不管他是怎么和你说的,总之我不认识你。麻烦你把这碗洗干净,然后拿行李走。”
“哟,你这是什么话呀?”
菲儿不乐意了,胭脂嘴一扁,晃起菜花脑袋,翻个白眼说:“算要走,不也要等萧玉回来把话说清楚,我这不明不白被他占去便宜,算什么事呀。”
看来这是个难缠的主,司妍对此事很有经验,不下一百种方法治她,不过治标不治本,算把这菲儿赶走,再来鸟儿、鸡儿什么的,不是照样受气?
司妍脑中灵光乍现,心里暗暗拨起算盘珠子,这回得让萧玉吃点苦头才行!她思量好之后,一改清冷之色,皮笑肉不笑地同菲儿说:“萧玉不在家,明早才能回来。你先住他房里好了,二楼靠左的那间。”
菲儿一听欢天喜地,连忙起身拿红丝娟甩甩司妍的肩,笑眯眯地道:“哎哟,这对了嘛,小姑子真是好人呀。”
“小姑子?”
“对,萧玉跟我说他有个妹妹,脾气臭得要命,而且不讨人喜欢。今天看来她的小姑子人倒老好的呀。”
司妍听后冷笑两声,眼睛又往柜顶上瞄去,白鹦哥只露了个屁股在外,屁股上的长羽正抖个不停。
“他说的没错,我脾气是很臭,所以你快点把你的东西拎进去,以免我后悔。”
司妍变脸如变天,菲儿嗅到她几丝不悦赶紧闭嘴,然后拎起行李上了二楼。
二楼左手边是萧玉的卧房,十五个平,书案与床挤在一块儿,看来有点小。菲儿记得初见萧玉时,他出手很阔绰,她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这登门一看真叫人失望。
菲儿不悦地扁起嘴,把藤箱放到门边,一张红传单粘在藤箱上,上面写着“抗日、救国、我中华”。她把红单一折四,塞到大衣口袋里,然后打开衣橱,将藤箱里的衣裳一一挂起。
萧玉站在窗台上窥视,怎么看都是张生人脸,前思想后只能说“酒后乱性”,眼下一地鸡毛正等着他收拾。
以前家大院宽敞,几十个人都住得下,如今他与司妍挤在豆干似的地方,再莫明其妙多个女人顿时拥挤起来。楼下能听得到楼上的动静,说话也得压低嗓门才行,连他自个儿都不高兴,更别说司妍了。
萧玉有些郁闷,挠破脑袋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再说了司妍不一定信他的话,定是以为他花天酒地招惹来的祸。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萧玉决定先避个风头,待司妍气消再与她说。他悄悄地飞入底楼,准备找个地方躲好,忽然有股劲风从后面削来,他还来不及逃被只手拽住了。
“呵呵。”
两声轻笑叫人毛骨悚然,萧玉自知跑不了了,他被司妍拎进厨房,然后往砧板上一搁。这回白鹦哥彻底老实了,泄气似地仰躺在砧板上,两腿一伸,舌头吐出,装死。
司妍拿把菜刀往他脖边一搁,锋利刀刃只离他脖子半毫,卡得他无法动弹。
“姓萧的,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次你闯的祸你自己来收拾。”说罢,她走了,把萧玉撂在砧板上。
萧玉想跑,可稍稍一动,菜刀会割破脖子,躺了会儿只得让月清过来救命。
月清踩着小脚来了,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菜刀挪开。她看到鸟脖子上有丝血迹,连忙掏出帕子把血按住,再把它抱到怀里。
白鹦哥如大病一场,极为委屈地哼哼。
“月清,不行了,我要死了。快……快去帮我买瓶牛奶回来……让我补补身子……”
月清犹如得圣旨,连外套都没穿跑了出去。她不怕冷,只是寒风吹多了,泥做的身子容易开裂,要费很大功夫修修补补。
天冷,萧玉的手可不能沾上泥水。想着,月清跑得更快了,一不小心摔了跤,把手摔裂了。好还没人看见,她爬起身,把破手藏怀里,买上瓶牛奶回了家。
萧玉不在了,不知他去了哪儿。月清将牛奶护在怀里东找西寻,恰好被司妍撞见。
司妍一眼看到月清怀里鼓着东西,她余气未消,命月清把手伸出来。
月清很为难,低头半咬着嘴,磨磨蹭蹭拿出怀里的牛奶。司妍一把接过,连瓶带奶扔进洗碗池子里,冷声说:“喝不死他。”
月清盯着白花花的牛奶流进暗黑的阴沟里,蜿蜒曲折,仿佛有诸多无奈,但最终还是被迫落入深洞里。
真是个恶女人……(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