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渡忘川无弹窗 正文 第61章 渡念(二十三)
</script> 留声机的大喇叭响着甜美歌声,唱这首曲子的人正在一栋三层高的洋房里,她戴顶黑蕾丝边宽檐帽,穿着法兰西定制的黑白千鸟格西装长裙,手上还有双黑色小羊皮手套,一面挽着身边的男子,一面环首四顾。这栋洋房装饰华丽,客堂间有大壁炉,头上则是两个四叶吊扇。旋梯向上,一盏花枝水晶顶点悬在拱顶,流苏闪闪发亮,仿佛缀有万千上万颗火油钻。
房经纪跟在她身后,低头哈腰笑着说:“叶玲小姐,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啦,如果不是史密斯夫妇急着回国,像这样的房子还买不到。瞧,窗帘都是英国造的天鹅绒,好几百一米呢,还有这背椅也算是古董啦,市面上很少见这雕功的。”
房经纪不停吹嘘,话落还带她去参观灶头间。洋房里的灶头间叫厨房,煤球炉也比普通人家的大,像是乡下的灶头,切菜的地方格外敞亮。
“旭初,你觉得这里好吗?”
叶玲侧首嫣然一笑,鲜红的唇像似吸足血,略有触目。
旭初不懂洋房,他住惯庭院,喜欢回廊,不过叶玲说好,他也觉得好。
房经纪见先生点头,连忙把房契捧到叶玲面前说:“叶小姐,时不待我呀,不瞒您说下午还有四个看房子的人呢。若不是听叶小姐要房,这栋洋公寓,我可绝对不会拿出来。”
叶玲垂眸往房契上一扫,好几百根金条呢,也不知他拿得出拿不出。
“让我瞧瞧。”
说着,叶玲伸手接过房契,随后把旭初拉到客堂沙发上坐好。
“我喜欢这栋房子,贵是贵了点,但物超所值,这家俱还有钢琴都是送的,露天天台这么大,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在那儿跳舞。”
话落,她把钢笔塞到旭初手里,指指房契上需要签名画押的空处。
旭初的手悬在半空,许久没有落下去。
“哎呀,先生是不是嫌贵呀?”
房经纪很“不合时宜”地来了句。叶玲嘴一扁,鼻子微皱,不屑地冷哼。
“价钱不重要呀,这合同总得看清楚吧。”
她边说边捏住手套指尖,一根一根地把手指套拨下来,有意无意地露出五克拉火油钻戒。
五克拉的火油钻近两百根金条,上海滩总共这一枚,偏偏带在她手指上。
房经纪见之立马赔着笑脸,鞠躬道:“叶玲小姐,你们慢慢看,我去帮两位泡咖啡。”
叶玲翻他个白眼,手脱下来的羊皮手套扔在沙发上。她知道房经纪狗眼看人低,以为她没落了,没人捧了穷得叮当响。
“旭初,我要这栋房子。”叶玲心里窝着火命令道。
旭初看着房契上的价钱,仿佛是小娃子念私塾,盯着半生不熟的字认半晌。
见他不吭声,叶玲咄咄逼人追问:“你是不是没钱了呀。”
“有,我有钱。”旭初连忙点头,木讷地,傻里傻气。
叶玲听后脸色缓和不少,她勾住他的臂弯,温柔地靠倒在他肩头,犹如梦呓喃喃。
“我想要这样的房子,我们结婚后我让人再造间娃娃房,里面放很多很多玩具……”
叶玲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
“我要给我们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旭初眉头皱了起来,他摸着她的小腹,心想这是谁的孩子。他是陶偶,没有种子的陶偶,即使与女人交、媾,也感觉不到快乐。他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各种*,让她高兴而已。
虽说他是陶偶,但他不笨。
“叶小姐,谢先生,咖啡来了,慢用。”
房经纪把咖啡端到茶几上,还摆上盘十分精美的蛋糕塔。叶玲也不客气,拿起块圆蛋糕,一咬蛋糕缺口处留出一圈口红印子。
“这一定是个儿子,我每天都觉得饿。”
叶玲鼓着腮帮子咕哝,一边说着一边舔走蛋糕上的奶油。
“这个不吃,给你。”
叶玲把剩下的蛋糕胚塞到旭初嘴里,旭初不喜欢吃,但也只能勉强咽下。
“看好了吗?看好签吧。我们今天能搬过来。”
没等旭初咽干净,叶玲催促起来。旭初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为难地蹙起眉。
“太贵了,看看别家吧。”
“贵?”
叶玲拧起细长的修眉,略有愠色。
“目前在打仗,哪里都是这个价钱。难道不成你想让我们的孩子挤在码头,和穷人瘪三一起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叶玲瞪目,一副非扒他皮的架势。“你直接说你没钱不得了,既然没钱当初还说得这么好听干嘛?姓谢的,你这是分明是在骗我!”
叶玲说甩脸甩脸,比变天还快。旭初被她骂得哑口无言,呆愣地半张着嘴,嘴里还有半块未能落入腹的蛋糕。
叶玲气得拔下另只手套,对着他的头脸一阵猛抽。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又傻又蠢!”
手套甩在脸上并不疼,不过旭初还是装作被打疼的模样,缩脖藏脸一个劲地点头道:“好,我买……”
叶玲听到这话方才停下手,爽快地长吁口气。
“害喜的女人脾气都不好,你是知道的。你早点说买不好了嘛。”
她扑闪着大眼睛又黏到他身上撒起娇,这一时候她乖顺得像猫,撩得旭初心里痒痒。
旭初把带来的一箱金条作为定金,在房契上签字画押。叶玲高兴得直拍手,对着房契亲了好几下,末尾不忘赏给旭初一个香吻。
叶玲吃定他了,她知道他定会买下这栋房子,她甚至不需要耍手段,因为他对她已到痴迷的地步,哪怕让他杀人放火,他都会去做。
叶玲得意极了,心想走了个沈维哲算什么?如今她绑到的男人可比沈维哲大方多了,也懂得疼她,所以她才会想留住腹里的孩子,过回常人的生活。
这个孩子是谢旭初的!叶玲坚信不移,她与沈维哲早闹翻了,更何况最后一次他两三下完事,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他的。
这个孩子定是谢旭初的。
当天,叶玲以女主人的身份住在这栋三层楼的洋房里,她兴奋得抚摸了遍床椅凳柜,在明亮的穿衣镜前搔首弄姿,而后她打开留声机,在大客厅里跳起交谊舞,舞步轻快雀跃。
旭初在坐在沙发椅上痴迷地看着她,目光追着她的舞步,一会儿旋东,一会儿转西。他的妃子活过来了,颦笑间都有前世的影子,他仿佛在这瞬间获得重生,不再是个无心跳的陶偶。
为了庆祝他的重生,旭初将最后一箱黄金拿了出来,他忘记萧玉和司妍,也忘记自己的身份。
“姝儿,你瞧,我有得是金银珠宝。”
叶玲见到金灿灿的玩意,顿时六神无主,她也不管旭初叫错她的名,忙不迭地抓两根金条抱在怀里。
这下她真得吊到金龟婿了,虽说旭初看起来傻且蠢,但样貌还算拔尖儿,和他走一块儿也不丢人,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无心插柳柳成荫。
“既然我们有了钱,还要受别人的气干嘛?你今天住在这儿了,不许回去,听见没?!”
叶玲说的“不许回去”是让旭初不回司妍那儿,如今她也不怕司妍了,反正歌不唱,电影也不拍,小报纸想怎么写她怎么写她,她全都不在乎。但旭初在乎,因为他把魂魄给了司妍,像签过地契般,永远地属于她,只要司妍不高兴,稍动个手指头,他灰飞湮灭,干净得像是没来过这世上。他得回去,哪怕心不在那儿,也得回去。
叶玲自觉留不住他,十分地生气,她不要再做别人情妇,要光明正大当谢夫人。
“谢旭初,我和你说,你回去跟那女人说清楚了,别让她老缠着你!”
她的语气很狂妄,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旭初从她神色之间看见前世的影子,当年他的王妃说过同样的话,非要他在“她”与姬四中选一个。
“你真喜欢姬四吗?不过我听说她生父是贱民,她和她娘住到我们这处之后靠我父亲养活呢。前先日子她整天呆在我父亲房里,晚上也睡在那儿。”
“姬四出身低贱,怎么配得上谢氏?快同姬四说清楚,她这个人心眼可多着,如若不然怎么会与睡我父亲的房里呢?”
……
他的心再大也容不下污浊不堪的身躯,他是喜欢姬四,但说服不了自己去接纳一个被人玩弄的贱、妾,哪怕她泪眼盈盈,死拽着他的广袖哀求他别走。
旭初有悔意,若当初遵照许诺,或许姬四不会死,她不死也成不了恶鬼,夺不走他王妃的命以及他的魂魄。他知错了,惩罚已有千年,他想也应该到了解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