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救赎无弹窗 正文 第79章 画本
作者微博@陆小凰护卫们分工明确,开始扎营生火。司卫长选了处较为平坦的空地, 背风将帐篷撑开搭好, 在里面垫上厚实的地毡复又铺了层绒毯, 并用几个陪嫁的红木箱压紧帐边,最后不忘在外面帐底四圈撒了些雄黄粉。
夜幕像张巨大的笼罩下来, 繁星越渐清晰, 沙漠边际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晖, 天地之间只被一道暗淡的橙光隔开。
如意抱膝坐在池塘边, 看着漫天的星辰,忽而有一颗坠落, 转瞬即逝, 不禁触景伤情道:“母妃说,人若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 你觉得……”她稍作迟疑, 问身边的婢女, “父王会是哪一颗?”
麦冬将斗篷遮在她身上, 抬头顺着她的目光一脸的认真:“太子爷必定会是最亮的那颗,永远照耀和保佑郡主平平安安的。”
如意唇角泛起一丝苦笑:“那——他呢?”
麦冬知晓如意口中的“他”是谁:“郡主想侯爷了?”
如意澄亮的双眸比繁星还要璀璨,望着夜空没眨眼:“有一点儿。”
麦冬轻声叹息:“若是侯爷没殁, 郡主也不必来突厥和亲。”
这下换做如意喟叹:“即便他还活着, 未必会想娶我。”
“奴婢觉着吧,郡主那时候对侯爷……”麦冬抿了抿嘴唇,见如意没有打断继续道,“太过主动了。”
如意抱紧双腿, 佯嗔麦冬一眼:“那是我喜欢他,瞧得起他。”虽然这么说,眼边却有湿意,便不动声色地抬手拭去。
麦冬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外祖母说,女孩子家,要矜持。”
如意喃喃道:“矜不矜持又怎样,他已经不在了。”最后半句话,几乎微不可闻。
往事如烟,她慕陆西墨四年之久,可他漠然不动对她理不理,单相思大抵如此。现在想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陆西墨死了,半年前的某个夜晚遭刺客袭击……
·
入夜后气温骤降,半夏和几个侍女抱着酒坛去到护卫那边,他们两口酒下肚后,浑身都暖和起来。半夏斟了碗酒,双手捧给司卫长:“请用。”
司卫长微微颔首:“我不喝酒。”
半夏面露窘色,将碗递给一旁的护卫后,回到如意身边。
如意看在眼里,对两个陪嫁婢女说:“待到了伊里,你们随送亲的护军们回长安,若是遇见心仪的男子便嫁了吧。”
半夏两颊酡红没有说话,麦冬喝水被呛到,咳嗽了几声:“郡主这是要赶奴婢走?”
如意开玩笑道:“不走?难道留你做媵妾侍奉王子骁?”
麦冬鼻子一酸,眼眶跟着红了:“奴婢想陪在郡主身边,只伺候您一人。”
如意顿了顿,目光温柔道:“岁末朝贺时,我们一同回长安……”
唳——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只不知何时停在帐篷顶端的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半夏发上的一支珠钗,黑影呼啸而过,吓的她尖叫一声抱头蹲在地上。护卫们闻声而至,再去找寻时,哪还有鹰隼的踪迹。
·
如意夜里浅眠,大漠的狂风从未停歇过,吹在灌木丛和帐篷上,奏出一种近乎鬼哭狼嚎般的乐调。好不容易快睡着时,外面又传来打斗声,如意惶恐不安地坐起来:“怎么了?”
半夏立即起身:“奴婢出去看看。”
如意拉住她:“别去!”相比外面,现在帐篷里还是较为安全的。她们主仆三人拥靠在一起,如意紧紧攥着把匕首,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你们这是要造反么?”司卫长的质问声传来。
有人回道:“各为其主。”
兵刃声、厮杀声不断,半晌后终是安静下来,唯有风声继续嘶吼。
司卫长在帐篷外微喘着气,唤了声:“郡主?”
如意镇定心神道:“我在。”
“狂徒已悉数击杀。”司卫长仍旧不放心,“属下还是送郡主回玉门关安全些。”
“也好。”如意只带了些水和几件御寒的衣裳,还未来得及进入舆厢,他们又被另一伙沙盗包围,即便所剩不多的护卫拼死抵抗,奈何寡不敌众。
黑首白身的鹰隼扑腾着翅膀飞下来,落在某个沙盗的肩上,那人骑着马,身着灰白色的窄袖胡服,脸和头发被海棠色的纱巾裹得严实,只露出两条浓密的眉毛和底下那双宛若狼般的碧绿双眸。他看见如意的时候,眼中的惊艳之色一闪而过,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语问:“你是要与突厥王子和亲的昭国郡主?”说话时嗓音低沉又干哑,难辨其真实年纪。
如意站在车舆的辕轭上,瞟了一眼海棠红:“既然你会说汉语,又知晓本郡主的身份,为何不下马?”
海棠红盯着如意的脸,沉默一会才说:“突然有些舍不得让你死了,真是可惜。”
半夏小跑至他的马前,惊慌失措道:“你们不是说不会伤及郡主性命,只是用她来威胁皇……”
海棠红俯身靠近半夏,鹰隼振翅飞离他的肩膀,他没有说话却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半夏奋力挣扎着,挥手间扯下他的面纱,他的脸上有图腾雕青,略显狰狞。在半夏断气前,海棠红松开手,看向如意:“郡主有何遗愿?”
如意知晓在劫难逃,望着身边的麦冬:“能否放过我这个婢女?”
海棠红面无表情道:“换一条。”
如意想了想:“我们不想葬在大漠。”
海棠红没有反对:“好。”
横竖也是将死之人,麦冬忍不住质问他:“你们是突厥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大昭的郡主,不怕皇帝陛下向突厥开战么?”
海棠红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笑意:“求之不得。”
既知如此,如意拔出匕首丢向海棠红,他抬起手中的弯刀,眼都没眨,刀刃相撞“当”的一声竟是击出火星来,海棠红并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里头是鸩毒,自行了断后,我会送你们的尸体回昭国领地。”说着一道白影划过。
如意接的很准,她抬头看天,银河璀璨,刚好又有流星飞逝,昭示其短暂却又辉煌的一生。俄而,同麦冬进了舆厢内。
海棠红最后看到如意的时候,她和麦冬已经七孔流血而亡,如意那双原本波光流转的美目还没来得及闭上,里头的光芒越减消散,暗淡如死潭。
·
海棠红以北斗星为参引,驾着四匹马牵着的车舆一路狂奔至玉门关方向。
天微亮时候上了沙坡,极目远眺可以看见玉门关土城的雉堞与幡旗,还有一队人马往这边靠近。海棠红眯着眼,取了羊皮袋开始猛地灌水,一夜未曾歇息过,分外的口渴,甚至越喝越渴。
随后他下了马用弯刀割开缰绳,倒了些水给其中一匹马饮用。那群人与他不过一射之地,已经开始高声质问:“什么人?”
海棠红抬脚踹向车舆,回应他们:“里头是你们昭国的和亲郡主!”说着跨上马扬长而去。
领头穿着银色甲胄的将军大惊失色:“快,拦住车子!”
士兵们全数勒马前去阻止车舆继续往沙坡下滑行。
几乎在同时,将军从身后的箭筒里取箭去射海棠红,箭一离弓逆风发出清脆的哨响,竟是支没有杀伤力的鸣镝箭。
如意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穿过她的胸口,回眸时海棠红趴在马背上轻而易举地避开,沙尘飞扬间已看不清他的身影。她想继续张望,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车舆那飘。
将军放弃追捕,打马去到已经停止移动的车舆那,待看清里头躺着的两个人,他跳下马惊恐地叫了声:“郡主!”再用颤抖的手指去探她的鼻息后,又撕心裂肺般地喊出她的名字,“如意——”
风沙太大听不见他在呢喃什么,风沙也朦胧地遮住他的脸,那张同陆西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除了眼前人左侧脸颊上有道两寸长的刀疤。他抱着她悲痛之情难以言表。如意稍稍歪着头,学自己身体被他圈起来的样子,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将军。”旁边的总兵有些不知所措,见他不为所动又叫了声,“喻将军,此番辽国人压境,还望将军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双目通红紧咬着牙关,额头两边的青筋凸起,更显得脸上那道疤痕可怖。
·
如意坐在荣王府北院祠堂的大梁上,神案正中一前一后供着两个排位:嘉成太子朝承滇和安阳郡主朝如意。
荣王妃喻氏在底下喃喃自语:“西墨去的前两日托我给你封信,后来他死了,我也忘记这事,现在便烧给你。”喻氏将写有“等我”两个字的洒金笺展开,抬手放在白烛上点燃,红纱衣袖微滑,露出她白皙的手臂和胳膊内侧的守宫砂,“南砚因为送你的尸体回长安,被皇上褫夺了兵权。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旋即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若让荣王来偿还吧。”
如意看着眼前越渐弥漫的火光,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灼肤之痛。
朝如意终是成为公主,谥号“安国公主”,也终于嫁给了陆西墨——喻太师请旨,让徽州侯与安国公主冥婚。
她的皇爷爷,恩准了。
一个没落的废世子几乎是苟延残喘于世,多年后唯一的儿子参军,随年少时的皇帝攻打南诏,最终马革裹尸还乡,即便是为国捐躯,还是不能入葬燕国的王陵。
时过境迁,漠河沉船事件过去二十多年后的某天,荥阳郡主突然死而复生重回昭国,太上皇这才追封王妃的亡父一个郡王身份,王妃是其唯一的血脉,也得赐县主头衔,封号襄平,可那又能怎样?始终无法恢复她外爷慕容烈的燕王身份。
“你外太爷去的时候多么的不甘心,明明是他的世子位,是他的燕王位,却要硬生生地拱手相送给你表叔爷一脉。若不是母亲有幸嫁给大昭的太子,还不知他们会怎样地羞辱母亲……”王妃说到痛处又是忍不住地落泪,而后瞋目切齿道,“如意,大昭的储君一日不定,宫里那几个有生养的娘娘还是会视显棠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想除之而后快,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后无颜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父王么?”
如意心中一紧,好生难过,这些往事她都听王妃说过。
那些个陈年夙怨她原本不想参与,母妃娘家那边的燕国王族也好,父王这边的昭国皇族也罢。可如意一直清楚地明白,她现在所有的福泽都是来自于皇帝,只要皇爷爷在一天,她才能享受锦衣玉食一日,倘若哪天皇帝驾崩,朝显棠仍旧做不成皇太孙的话,算静园已改名荣王府,他们母子三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成王败寇时易世变,不止是静园,还有长朔,新帝怎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凡事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顾全大局。
如意觉得负担何其重,沉默半晌后目光坚定道:“母妃,女儿定会拼尽全力守住静园,甘愿周旋于徽州侯身旁。”
王妃伸手拥住如意,终归还是有些心疼她的:“母妃瞧着陆西墨是个好孩子,只要他日后真心待你,即便不能让显棠成为储君,你们姐弟俩有徽国公府为后盾,至少是性命无虞,母亲死也能瞑目,也算对得起你父王、对得起你外太爷的期冀。”(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