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行天下无弹窗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一路向东
“去,罪臣自然要去。”听到葛大人的话,萧靖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家伙。
朝堂的大多数人在面对同样情况的时候都会选择第一条:他们一生为官无非是为了功名利禄,如果能在半截身子入土的岁数牺牲自己来保住子孙的荣华富贵,那么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条白绫,而不是冒着很可能一去不返的风险在五十多岁的时候离乡万里。
同时,自尽还能让他们保住读书人最重视的名誉与身为朝臣最后的体面。在他们看来,被流放不仅要与野人为伍还要客死异乡,更要承担千秋万载的骂名,简直是糟糕透顶的选择。
这个小老头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嘛……难怪当初会被人甩锅,当了那个简直就是去送死的送婚使。
葛大人应该是注意到了萧靖那很是耐人寻味的表情,于是便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让您见笑了。蝼蚁尚且偷生,葛某虽然也饱读诗书,却不是那迂腐之人。”
他伸手轻轻捋着胡须,悠然地感慨道:“当年,葛某不过是礼部的一个员外郎……那时我没什么靠山,因为年纪大了又比不得那些后起之秀,所以同僚都拿我当个老吏用,每天就是负责一些别人不愿接手的杂事。
葛某会有今天乃是自作孽不可活——可话说回来,当初的我便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只会庸庸碌碌度日的人,如今虽然落魄了,可最多不过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只要性命还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陛下给了罪臣恩典,不仅保全了罪臣的家人,还给了将功赎罪的机会,让罪臣仍然可以治理一方。比起这份隆恩,抄没了我的家产又算什么?是我罪有应得,怪不得别人。
说句心里话,我反倒盼着家产没了,这样没准以后儿孙辈能更争气些。哎,之前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便以公子哥自居了。不仅书不读了,还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流连烟花之地,比那些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还要不堪。
所以,陛下让罪臣的家人自食其力乃是好事,兴许儿孙辈还能早日醒悟、自己闯出条路来。若是给他们留下家产,不出五年家底就会败光,到时京里还有没有葛家都难说了。”
萧靖这才露出笑容,点头道:“总算你明白这道理,没辜负陛下的一番好意。他是个念旧的人,也知道你是被一群人胁迫着当了这个被推到前面来的傀儡,扯起你这面大旗不过是为了让天下归心……要不,你现在已经在死牢里了。”
葛大人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道:“陛下对罪臣恩同再造,罪臣必将尽心竭力为大瑞开疆拓土,报效陛下和朝廷。”
说罢,他又晃了晃脑袋轻叹道:“一说起远赴海外,别人便当那是龙潭虎穴。可我当过大瑞的阁老,也曾是新政的急先锋,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
海外的富庶和机遇远远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有人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全是烟瘴之地,葛某却知道那些土地大有可为。如果治理得当,将来开疆拓土、立下奇功亦非难事……
如今我是罪臣,就更需要立下功劳。漫说是十五年了,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把新附之地治理得像铁板一样,成为我大瑞铁打的江山!
至于家里人……希望他们在这十年间活出点样子来。等日子到了,他们愿意来寻我便来,不愿来寻我便留在京城——反正我干完了这十五年是要带着功绩荣归故里的,到时就算没有什么官爵了,也没人敢小觑我这老不死的。
至于士林会说什么,呵,我早已不在乎了。只要能赎罪,只要能落叶归根当个富家翁了此余生,谁管那些酸腐文人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是清朗,脸颊却有泪水滑落下来。
萧靖也不禁有些动容,温言道:“无论资历还是能力,你都能胜任。当地地广人稀,除了一些大块的沙漠,其它的地方都适合耕种。另外那里有很多铁矿,眼下国内非常需要矿石,你去了可以尽早开始勘探。如果发现了金矿一定不要擅自开采,要请了朝廷的旨意再动手,切记切记。
朝廷这次派去的总督也是新政干将,应该能与你合作无间,你不用担心有人掣肘。至于安全,一开始每块定居地会派驻两千兵卒,治安还有专门的巡检,还是可以放心的。不过要小心提防西洋人,虽然大瑞的水师一直在南洋一带巡逻,但也没准会有人从别的地方摸过来。
另外,那边的气候与大瑞不同,四季和大瑞是相反的。待到你过去的时候那里应该正好是冬天,记得多带寒衣。如果要写家书,记得随奏折一起送回来,你的家人要给你寄信也可以把信送到有司再经联络船送去,这是朝廷给海外官员的优待……”
萧靖事无巨细地叮嘱了很多,葛大人全都认真地听了,遇到不明白的还会询问一番;待他说完,葛大人对他深深一揖道:“多谢侯爷指点,葛某会一直记得您的照拂之情。”
萧靖笑了笑。
如果可以,他很想自己过去,毕竟将一块陌生的土地完全变成大瑞的领土是一件富于挑战性又极有成就感的事。
蹙眉纠结了片刻,他又缓缓开口了:“有件事我以前听人说过,但未必能当真,你听听就好。除非你已经站稳了脚跟且有余力派人出海,否则不用特意去探寻。
如果有船队走到那块大陆的最东南,你可以让他们径直向东航行,大概十天就能看到另一块陆地。这块陆地是由一南一北两个岛组成的,岛应该除了一些土著外还没有移民。如果你有人力就尽快动手占地方,我大瑞的土地永不嫌多,能收得这块疆土对你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说着说着,萧靖的眼睛也悄悄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