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血腥的胡子传奇无弹窗 正文 第二十六回 横兰荣葛 是一家
上回完了英子和黑老妖,咱还得回头从入秋那会儿三子的事儿。地里下了秋菜,新房子也终于收拾好了。在原来四趟房子后边,靠着山根儿,盖起来六间大房子,比那四趟房高出好多,有像哑巴围子那趟正房。另外,马厩也基本上按三子原来的想法盖的颇为像样。二麻子却新房子住着不舒服,三子来了一句,“净他妈毛病”,也没多什么,随了二麻子,还住在原来的屋子里。二麻子和遵命住在屋,三子和川子住在他们原来吃饭那屋。不过,现在白天吃饭议事却在新房子里。三子去林口黑背那边打了两次猎,发现川子的确很机敏。其实他这几次打猎的目的之一就是考察川子。这天晚上睡觉前,川子端来了洗脚水,三子烫着脚,问他,“为啥来当胡子啊?”
川子很犹豫,脸都红了。半天,他才抬起头,“大当家的,俺从来没对别人过,可你问俺,俺不能扒瞎(撒谎)。”他的眼睛里是认真和忐忑。三子的眼睛里是平静和鼓励。
“俺爹被姚阎王下套,被别人用搞把打死了。俺在村子里看见姚阎王那张狗脸,俺就恨的不行,是俺娘让俺投山的。”
三子这才意识到,难怪他会骑马、打枪。他从川子的眼睛里感觉得到,那双眼睛因为仇恨而变得狠辣。三子知道这个姚阎王是大哈塘里边那几趟沟儿的沙金大把头,手里几百个人,实力很强。
三子一伸手,川子走过来,他扶着川子,把脚擦干净。“睡吧,这事儿别跟别人。”
“嗯哪,大当家的。”
第二天太阳快下山了,三子来了好奇心。最近他们晚饭顿顿有鱼,而且鱼炖的好香,哪天都剩不下。他就想知道这鱼是咋炖的,结果来到伙房就看到二麻子把整根葱没扒皮就扔进锅里。三子不干了,“**葱都不扒皮啊?”
二麻子回答:“俺他妈天天这么做的,没撑瞎你们,嫌埋汰你别吃!”
三子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出话。得,没整,他一甩头,架拐走了。二麻子在他身后偷笑。肚子里憋着儿气,他又架拐前后晃着来到马厩那儿。他听到争论的声音,嗓门很大。
“但是布尔什维克已经有了成功经验啊,”是遵命的声音。
“当家的别忘了,他们已经被围剿了几次,不知跑到哪里,想再翻身恐怕没机会了,”眼镜的声音。
三子听着迷糊,不懂。不过,不懂他会问。
“你们的是谁啊?他们在哪儿?”三子冷不丁出现在马厩草料仓门口,给遵命和眼镜吓了一跳。他们正在刮豆饼。
眼镜低下头,不敢话了。遵命接过来,“他们在关里。”
“那扯那蛋干啥呀?”三子架拐很不屑地走了。
遵命苦笑,他知道在三子的概念里,‘关里’是世界上最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地缸子回来了。
“俺没见着黑老妖,俺见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二当家的,姓胡,他他们大当家的出门了。他咱大当家的美意他一定转达,日后若有啥差遣,尽管吩咐。”他又从裤子的兜里掏出来几个银元,“他让俺喝茶,俺俺们天眼子有茶,他非给俺塞进兜里。”他把银元放在桌子上。
三子笑了,想拿起银元扔给地缸子,却感觉到了王铁阻止的眼神。他还是把银元扔给地缸子,“去给遵命送过去,记上。”
“嗯哪,大当家的。”
看着他走出去,几个二当家的把敬佩的眼神投给三子。他们知道三子没费一兵一卒,折服了黑老妖。
这里咱啰嗦两句。三子没猜错,黑老妖突然失踪因为是:十多年前他被黑瞎子舔去了半张脸。之后,他开始抽起了大烟。那时候日本人对大烟的管制也很有意思,八面通几家烟馆子,什么‘紫烟阁’,‘云烟轩’都得详细登记所有抽大烟的人。每个烟馆子,大的有固定顾客五、六十人,的有二、三十人,但是不登记是不行。穷人是消费不起的,除非自己种植大烟。不过这也有风险,如果被‘百家长’举报,那可是**烦。然而,像黑老妖这样的胡子它是没法统计的。另外可能有人问,这黑瞎子怎么还会‘舔’人啊?俺跟您,在黑瞎子眼里,咱人类的皮肉比豆腐脑还嫩,它用舌头就能把咱舔的干干净净,留下一堆干干净净的白骨。三子日后亲眼见到了黑老妖,这是后话。
俺那地界的人在日本人进来之前都见过火车。是老毛子修的铁路,他们从鸡西拉走了不少煤。飞机和汽车是在日本人进来后才见到的。那么大的东西就能飞到天上去,不是亲眼见到,谁信啊?为了修建机场,俺那地界的人可是干了老鼻子(很多)活儿了。刚开始是打夯,糟襟了(破坏)好大一片地。成百上千的人在那儿干活儿,中午管饭,给的是白面馒头,可劲儿吃,月底结工钱。后来又用水泥,人家那水泥是真好。每天用饭盒装一盒回来,攒半个月就够抹锅台的,嘿嘿,那锅台是油光崭亮!呵呵呵。
英子她男人也是在那儿干活儿,慢慢地,八面通人口越来越多了,好多人都不认识,大部分都是跑腿子(光棍)。有些个就不长眼睛,晚上喝多了出来闹事儿,让英子领着一帮伙子揍了他们两顿,都老实了。这事儿对英子来,事儿,就一句话的事儿。不过,也有英子解决不了的事儿。
八面通在日本人刚进来那会儿,有钱的大户人家就有00多户。大多数都是逢年过节你来我往的,处的都挺浑和(友好)。其中就有一个大户人家,张秧子家。他家在民国那会儿是最大一户,听光绪那会儿当过吉林省伊通县的县丞(县长),光绪末年辞官来到俺这地界买了10余方(每方45垧)荒地,慢慢地,人家的地从马桥河到四合屯绵延100多垧。张秧子为人也挺仁义,在马桥河北大岗修了0多间草房开了个大车店,来往商旅牲口得以休息,人家那可是全免费!老百姓无不叫好。别人给他们家送过三块匾:‘齿德兼优’,‘望重一邑’,‘公而忘私’。可就这么一个人,他太傲,得罪了民国那会儿的县长尹永祯,两家互相告到上面,造成双方不是气死,就是病死,结下两家后人不可调和的仇恨。这两家的姑娘媳妇和英子都好的不得了,可是女人不当家啊!这两家的伙计和孩子经常打起来,造成双方越来越难调和。英子没招儿了。她还有最后一道法宝:三子。
她跟三子磨机了两回。三子回答:“俺又不是他二大爷,俺管不了。”英子急了,“你不管是吧?明天开始俺就上他们两家门口跪着去,一家跪一天。”完英子下地和面去了。三子一琢磨,英子真能干出这事儿。三子丢不起这人啊,您想,他的相好的上人家门口下跪,他的脸往哪儿放啊?可这事儿要管好了还行,管不好是很丢面子的。三子从在胡子堆里长大,知道这里深浅。再,这些富人互相掐起来才对他们胡子有好处。虽三子倒是不在乎那蝇头利,可这事儿也不是出头就出头的啊?这种事儿在胡子堆里称为,“摆事儿”,里边的道可大了去了。莫名其妙地,三子又想起来三娘。恍惚间他都能感觉到三娘会怎么处理这事儿。他叹了口气。
三子是这么处理这事儿的:他把两家的孩子分别绑走了两个,然后请他们两家当家的到望花楼吃饭。告诉他们,孩子是他绑的,想要孩子,在这儿握手言和,一起喝杯酒。否则孩子在山上跑丢了喂了狼,他管不了。其实四个孩子都让二瘸子领到高丽营玩儿去了。您这两家人还有的选择吗?酒席上,三子还不放心,又补上一句:“今日个你们可是答应俺了,今后谁家人再起事儿,可别怪俺。你们也知道刘老财是咋没的。”很奇怪,办了这事儿,三子感觉到心里很舒坦。
再过两天中秋节了。八面通街上到处都能看到拎着两袋儿月饼,加上些什么蘑菇、山货啥的走亲戚、串门子的人。三婶儿家也收到好多,三婶儿硬是让三子把那些月饼都拉山上去了。三子他们也拉出来好长一个单子:崔庆寿、王地炮、大马棒、黑老妖、高丽营、三娘家、还有八面通拿大份子的……用四爷的话,“过节了,咱也不能失了礼数。”
三子在过节前一天晚上来到一美酒屋。他告诉川子、地缸子他们,“你们去翠花楼等俺就行了。”可是没人动弹,地缸子道:“俺们在门口等你吧。”三子也没再啥,自己走了进去。
酒屋好像比平常人多。有人向三子鞠躬致礼,三子头回礼,找到一张桌子,坐了下去。那个侍候过一美的朝鲜族姑娘善花,端着三子常喝的清酒,拧着步,一路跑了过来,鞠躬,“谢三君照顾我们的生意,”她跪下来,给三子倒上酒。可是没等她把酒倒满,却突然扭头,站起来跑了回去。三子看到了她眼睛里盈出来的泪水。三子自己拿过酒壶,把酒倒满。
吃着生鱼片,三子自斟自饮起来。一美是以俺那地界的习俗下葬的。三子把她拉回了八面通,埋在了羊草沟。‘辞灵’(丧葬习俗)那天,除了一美酒屋的几个女人,还来了六、七个日本军官,包括山口。那天还是英子找的吹鼓手。
三子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山口过来了。“三君是个有情义的人,我敬你一杯。”
三子头没话,举起杯,与山口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我们做贴己(朋友),好吗?”山口给三子倒酒。
三子有些醉眼朦胧,笑了,“呵呵呵,鱼找鱼虾找虾,王八净找鳖亲家,你和俺不是一路人。”四目相对,三子眼睛里露出调侃,山口的眼睛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三子和几个二当家的吃过饭,自己爬到山尖上和大铡刀、黑月儿、红了好多话。
接下来的日子,三子安静了好多,或者,有些消沉。他竟然能跟着鲶鱼头去钓鱼,而且,一钓就是一天。开始他只是好奇,鲶鱼头一只胳膊是怎么钓的鱼。鲶鱼头的鱼竿还是蛮不错的,那还是周疤了眼儿从牡丹江给他买回来的,是那种四节的杆子。拉杆的时候,他是用那个半截胳膊夹着,把杆拉开,放到地上,挂上鱼线,把鱼钩放到嘴里,用牙咬着,一只手从鱼饵盒子里掐断蚯蚓,拿到嘴边套在鱼钩上。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非常娴熟。三子看傻了,“我操,咱俩换换得了,把俺的胳膊给你,把你的腿给俺。”鲶鱼头呵呵傻笑。
开始钓鱼。三子发现,他怎么样都钓不过鲶鱼头。开始他认为鲶鱼头的地方好,于是和他换了两次地方,可人家到哪儿都能钓到鱼;他到哪儿都白扯。他又认为是鱼竿的问题,又和他换了两次鱼竿,还是不行。您要,鱼咬钩之后钓不上来,那是技术问题;但是鱼不咬钩,您是什么问题?三子急了,“你妈逼,鲶鱼头,你肯定有窍门不告诉俺。”
鲶鱼头一脸苦相,“大当家的,你别急,越急越不行。”
“你妈了逼,我急,它就不咬钩了?”
“嗯哪。”鲶鱼头一脸认真。
三子看着鲶鱼头愣了半天,“好,这回俺不急,它要是再不咬钩,你看俺捶不捶你。”
三子这回坐在那儿抱起自己那一条腿,努力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您也奇了怪了,三子刚觉着自己静下来了,鱼鳔开始动了。三子立刻又兴奋起来,刚刚伸手抓住鱼竿,三子意识到自己的心又不静了。慢慢地,他又放开鱼竿。直到鱼鳔完全被翻在水面,三子才呵呵笑着,抓起鱼竿。他竟然没有直接提起来,而是带着它左右划了两圈,最后,在他狂浪的笑声中,他拎出水面一条一斤多的大鲤子。
这边三子在钓鱼,那边几个二当家的可就合计开了。一致认为,三子是被大铡刀、黑月儿还有一美的死打击够呛。用现在的话,心理压抑了。最后,普遍认为:应该让三子出去散散心,同时,让他出去长长见识。最后选定目的地:哈尔滨。
还有一件事儿,咱也得交代两句。高丽营梅子她们全家都搬家走了,搬到哪里,不知道。金村长是三天后捎过来的信儿。听了信儿,大虎还要去闹腾他们村子,三子没答应。
晚上吃饭的时候,没等几个二当家的提起这事儿,又来了这么一位访客:身材不高,三十多岁,一身绸缎,一看就是‘场面上’的人。一进屋,眼睛扫了一圈就落到三子脸上,双手一抱拳,“几位当家的,西北悬天一枝花,‘横兰荣葛’是一家,在下吃荣家饭的,路过宝地,恳请赏口饭吃。”口齿干净利落。
这里咱啰嗦两句,所谓‘横兰荣葛’是指俺那地界的江湖四个阶层:横:也叫‘吃横的’,就是像三子他们这些胡子,是靠拼命吃饭的,是最高阶层;兰:也叫兰码人,咱们前面介绍过,就是靠耍钱赌博吃饭的人;荣:偷,包括入室盗窃的,掏兜的,各种贼;葛:就是撂地儿的,包括各种打把势卖艺,卖假药的。每个阶层间江湖地位差距是蛮大的。就像兰、荣、葛阶层的人是一定要向横阶层的人低头的,这是规矩。您比方,一个偷,来到一个地方,想要开展生意,是一定要先向横家人投贴拜山,并且恭恭敬敬地上些好处,经允许才可以;否则,他一定会倒霉。反过来讲,吃横的,出于江湖道义,对这些拜山的人也有义务提供某种层度的保护。这就是‘横兰荣葛是一家’的含义。对这些事儿三子很烦,以前都是四爷处理这些事情。前些日子就有这么个事儿:有个拜过山的荣家人被英子找人给打了,这让四爷很没面子,不过四爷也没这事儿,是地缸子偶然起来的。打那之后,三子过以后这类拜山的人一概不接待。今天这位是王地炮介绍来的。
三子很无奈地抬头扫了一眼四爷和王铁,王铁低头不话,四爷拿出烟袋锅子,慢条斯理地装上烟,上。“兄弟~是吃荣家饭的,俺是山里人,俺在自家院子里吃瓜摘菜的,还不想请别人帮忙。”
“这位当家的这话在理,不过阿猫阿狗的也得有口饭吃不是?”他的眼睛转向四爷。
“这条子真他妈能抽(条子,指舌头,意指能),来,亮亮活儿(展示一下技术),让几位大爷开开眼,”大虎撂下酒杯。
“哎呦,这位当家的,是俺怠慢了,俺给您满上,”他走过来把大虎的酒杯倒满。接着他又走回原来的地方。
“几位当家的,俺刚进门儿的时候,拣到一块表,也不知是哪位当家的?”他拿出来一块怀表,表链拎在手上,怀表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这是刘老财的怀表,是三子给大虎的,大虎挂在胸前向所有人显摆过。
大喇叭看了一眼王铁,王铁:“来、来、来,兄~弟,贵姓?”
“回这位当家的,俺姓刘,家里人(同行)叫俺溜老荷。”
三子盯着这个人的眼睛,他扑捉到了这个人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一丝调皮眼神。但是,在街上,三子绝不可能想到这个人会是一个掏兜的贼。他衣着光滑,表情严肃,甚至有一眼镜那样的学者气质。
“俺这地、地、地界太~,兄弟~展不~开手脚,俺~当家的要去哈尔滨去~逛逛码头(去玩儿),要~不一起溜~达溜达?”王铁的眼睛里也露出顽皮的神色。
轮到三子迷糊了,‘哈尔滨’?王铁唱的这是哪出?
溜老荷的眼睛里是兴奋,抱拳,“俺听几位当家的。”
“川~子,领他下去~吃饭。”王铁扭过头对川子到。
“嗯哪”川子领他出去了。
三子盯着王铁,王铁看向四爷。
“嗯,”四爷清了一下嗓子,“俺几个合计着,得买些枪和枪子儿了(子弹),今年冬天咋也得给兄弟们多发几个子儿,之前周疤了眼拉回来的也快用没了,怎么地,咱都得买儿。趁着这会儿天儿还不太冷,就跟王地炮去趟哈尔滨,买儿,顺便再看看给你找匹马。大伙儿意思,想让你自己去一趟,俺呢,得在家接粮食,哑巴那边也得帮着三娘她们打秋粮,赵亮也得回老房子那儿呆些日子,王铁二当家的意思是想和你一起去一趟哈尔滨。”四爷又把他烟袋锅子上了。
三子看向王铁,王铁的眼睛里笑意盎然。
“来回得多少天啊?”三子问
“不行俺去也行,哈尔滨俺也去过,那儿的窑姐儿看见俺,就跟看见她亲爹似的,”大虎来了一句。
“你滚你妈逼”三子的话。
傻鹅和哑巴呵儿呵儿笑。
“听八面通火车站可以坐人了,去的时候坐火车,回来买辆马车把枪拉回来就行了。用不了一个月,兴许十天八天的就能回来,”四爷的话。
三子不话了。
经过几天的张罗准备,几番协商研究,最终定下了此行人员名单:三子,王铁,遵命,川子,大喇叭,溜老荷,王地炮全程陪同。协商呢,主要是因为大喇叭和大仙儿两个人选。王铁的意思是两个都带的话,人太多了,只能带一个。大喇叭呢,让大仙儿去,大仙儿让着大喇叭。让来让去,最后还是三子敲定就是大喇叭了。对于遵命当选,大虎颇为不忿,“领他去有啥用啊?”三子告诉他,“他比你有用。”
三子手上还有两个条子,准确地,是两个地址。一个是英子给的,是张秧子家三姑爷捎来的,还拜托捎些松子儿过去。另一个又是水娃送来的,签名‘于’的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哈尔滨的地址。
一行人都换上了英子找人做的新衣服,出发了。那会儿老百姓穿的衣服不比现在花样少。有这么几种:第一种,协和服,是日本进来后兴起的,开始是在伪满政府系统工作人员的标准着装,后来普及开来,在场面上‘混事儿’的人也都纷纷效仿。协和服有像中山装,不过它是立领的,扣子也是被盖住的,下身就像现在的西裤,有骑马的会穿非常肥大的免裆裤,打绑腿,或穿马靴。第二种,读书人的装束,就是清末那种长袍。第三种,绸缎褂子,或是棉袄,下身一圈裙摆,也有直接穿裤子的。这些都是男人的装束。女人样子更多,在街上能够经常看到穿着日本和服的女人穿着木屐,双手垂在双腿前面,或抱着什么东西,低头拧着身子,“咔嗒,咔嗒”走过;还有朝鲜族女人穿着她们的裙子,脚上穿着胶皮鞋,腰拔得溜直,脑袋上总是着东西,或是一个包裹,或是一个大木盆,亦或是一口不的缸,反正她们好像啥都能用脑袋着;咱汉族女人呢,普遍都是花褂子,穿裤子,通常是挎着一个筐,就是柳条编的那种,俺那儿叫‘土篮子’,谁要是能挎一个新‘土篮子’,感觉那是很有面子的,走道儿都会甩着屁股,呵呵呵,女人……
闲话少,咱三子装束:缎子面儿棉袄,马裤,马靴。可能有人不解,怎么还有‘棉袄’啊?俺那儿,过了八月十五,天儿就很凉,所以有条件的人家,都会穿上很薄的棉袄;冬天再穿厚棉袄,也叫‘大棉袄’。王铁,一身协和服,马靴,一单帽。这单帽有像八路军的帽子,没有扣,也没有那一条边儿。遵命,一身长袍,有鲁迅雕像的样子。大喇叭也是协和服,他个子矮,在王铁旁边,只是衬托出王铁的**倜傥。川子和溜老荷是和三子一样的棉袄,王地炮也是。
豁牙子、地缸子他们还有英子把他们送到火车站。所的火车站只是一趟青砖瓦房而已,有八间房的样子,比三子天眼子新盖的房子大不了多少。火车啥样俺就不罗嗦了,大伙儿都在电影、电视、老照片里见过。他们没背长枪。虽然那会儿允许山上的猎人持有枪支,但是背着长枪招摇过市,还是会有麻烦的。王铁他们每人身上一把盒子枪,三子只带着他的刀。四爷劝过三子也带上一把,三子回答,“俺的兄弟带着就行了,俺还用自己带吗?”
王铁他们放枪的地方也有意思。王铁是枪筒朝上,插在后腰上。大喇叭是自己做的布套,把枪放在脖子后边,所以他总是开着领口的第一个扣子,这样他才能把枪拽出来。川子是跟三子学的,枪放在右侧裤兜里边。遵命的枪放在他的书箱子里。这些胡子的枪放在什么地方,和他们的性格、习惯都有直接关系。比如王铁,他总是笑眯眯的背着手面对外人。大喇叭经常有挠头的动作。川子双手经常插在裤袋里。遵命不用,会经常去翻他的书箱子。到这儿,大伙儿应该能感觉到这些胡子的阴毒狠辣。到底,胡子毕竟是胡子。
上了火车,他们都坐在一起。旁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这个女孩儿从看见他们就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女人就表现的浑身不自在。王铁道:“那、那、那边车厢还有~地、地、地方,俺帮你~把东西搬、搬、搬过去。”车上人不多。
女人惊恐万状,“不用,不用,俺自己来,”哆嗦着,拿下来自己东西,牵着孩子走了。
路上,三子问起王地炮是咋认识溜老河的。王地炮出一个名字‘刘一刀’。王地炮和溜老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横道河子、一面坡、苇河那边的几伙胡子。三子记住了这个名字,‘刘一刀’。据这个人带着四个人闯进伪满一面坡警署,抢出来自己的三个兄弟。他们聊着天儿,已经走过两站。突然有个人走过来,对着溜老荷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蘑菇多钱?”
“野鸡闷头钻,也能爬上山?”溜老荷很不屑的表情。
“地上有的是米,”这个人表情变得有些惶恐。
“高码子认交情,对过迈子,扯吧,”溜老荷面无表情。
“劲河子,摊了,”那个人没等完,走了。
王铁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溜老荷,溜老荷笑,“几个老幺爬杠子。”
三子也是一脸好奇,“你认识他?”
溜老荷摇头,王铁来了一句,“贼、贼、贼躲~不过贼的眼睛。”
这里咱得啰嗦一会儿。上面是两个贼之间的对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好,同行,哪里发财?’
‘你算老几?’
‘俺有同伙儿’
‘山上胡子认交情,打过招呼,去忙你的吧’
‘够意思,谢了’
可能有人还不明白,咱再啰嗦一会儿。贼,生存的最基本能力,不是技术,而是眼睛。什么人能偷,什么人不能,他们必须搞清楚。反过来讲,在人群中,贼一眼就能认出另外的贼。这就是王铁的话,‘贼躲不过贼的眼睛’。没上道的不算。这个贼看到溜老荷和这么几个人坐在那里,他心里没底,特来试探溜老荷。这就是上述对话的起因。很奇妙,是吧?这就是江湖。
还有个事儿。在他们又走过几站后,那个贼又匆匆走过,和溜老荷了个头,头也不回地走了,下车了。从窗子里看到他下车后,溜老荷把手伸向三子,张开,手上是一块崭新的怀表。“这是他孝敬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