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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猫——血腥的胡子传奇无弹窗 正文 三十三回 一方水土 一方情

    在冬天备料干活儿那会儿,几个二当家的,哑巴、王铁、大虎都是能躲就躲,都不愿意出去遭那份罪。可自打开春儿见到金子,他们变得比三子还勤快了,每天一早都出现在青上。除了他们,三子的人,能干活儿的几乎都得在青上干活儿。除了,大仙儿、遵命、溜老荷。大仙儿不干活儿有两层原因:一,他姓黄;二,他也真干不了活儿,他的体重可能都不及那一锹砂子。遵命呢,写写算算的,没事儿就看书,三子不允许他干活儿。溜老荷呢,不能他没干活儿,因为他夜里打更。另外还有两个人,二麻子和鲶鱼头。二麻子是因为怕了遵命,就想躲开他,跟三子了两回,三子才答应让他到姚家沟来。不过三子早已告诉眼镜,“别啥都听他的。”眼镜回答,:“嗯哪。”也就是,财政大权都在遵命和眼镜手里,遵命在天眼子,眼镜在姚家沟,二麻子只管厨房及后勤事务。鲶鱼头本来应该跟着傻鹅守在天眼子,可是三子想吃鱼,于是,他的任务:天天钓鱼。另外一个偷奸耍滑不干活儿的就是地缸子,他站起来都没有那一把锹高,好在他会来事儿,不干活儿也没人啥,三子也懒得管他。

    姚阎王留下四个‘青眼儿’(井口),三子又开了一个,五个青眼儿出料,放了十盘溜。姚阎王在最疯狂的时候也才放了六盘溜。换句话,三子疯狂地扩大了采矿规模。在姚家沟里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干劲儿。

    经过几个当家的协商,四爷、王铁、大虎、傻鹅四个人每半个月轮一次,带自己的人回天眼子休息。也就是,他们每两个月能回天眼子休息半个月。而川子带着的新人,就没这这机会了。只管干活儿吧,没有休息。不过就干活儿来,三子的人真不如姚阎王的人。好在三子的人个个都不服输,意志力顽强,只是干活儿经验不足。而这些姚阎王的人呢,好像都围着丁二赖的,啥事儿都跟他。三子也顺水推舟,有啥事儿就和丁二赖的商量。丁二赖的和三子的关系呢,用现在的观念还真不太好解释。这么吧,他既是三子的咨询顾问,同时还是自己公司的老板。现在的体系都是依靠法律维系,那会儿不是,那会儿是靠‘道义’二字。可能有人不解,三子枉杀姚阎王,何来‘道义’可谈?可这两个字就是这么奇怪,没人会追究三子的错,但是丁二赖的要是做错了,其结果不用我。

    可现实好像总在开玩笑,丁二赖的没做错,大虎的人做错事儿了。姚家沟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也是姚阎王手下的一个二当家的相好。瞎卵子,这个人咱们前面过他,他也和这个**搞上了。于是姚阎王的人和他打了起来,瞎卵子没打过人家,挨揍了。结果一生气,用枪把那人打死了。姚阎王的人的枪都被三子缴了,三子的人都带着枪。丁二赖的把那个人的尸体用车拉到三子的院子里,也不话,蹲在那里吧嗒吧嗒地抽起烟袋锅。

    这回大虎表现也挺好,也没等三子话,他把瞎卵子捆来了。大虎把人押到三子的院子里,也没啥,自己坐到拉着尸体的马车上,手里拄着歪把子,等三子处理。瞎卵子低着头、跪在院子里,五花大绑的。

    三子架拐走出屋子,笑了。大虎没把他的兄弟放跑,让三子很欣慰。他架拐走到瞎卵子跟前,“哑巴没跟俺之前啊,俺有俩兄弟,祸害了哑巴他们村子里的一个媳妇儿,被哑巴打死了。俺呢,让人把他们的尸体扔到山上喂狼了。今日个俺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痛快的,让大虎用歪把子给你一个痛快;一个是‘喂蚊子’。你要哪样?”

    这里咱得啰嗦一会儿。‘喂蚊子’是那会儿胡子的一种刑罚,把人扒光了捆到树上一宿,喂蚊子。可能有人认为‘喂蚊子’多好啊,也死不了人,怕啥呀?不过俺很负责任地告诉您,蚊子真的能杀人。唯一能存活下来的机会在于,您不能动。也就是,第一批蚊子咬上来之后,只要您不动,它们不会离开,这样其他的蚊子就挤不进来。只有这样人才可能活下来。反之,只要人一动,吃饱的蚊子离开了,没吃着的挤进来,这一宿,人必死无疑。您仔细想想,有多少人能遭得起那个罪。

    另外咱还得,俺那地界的土地啊,用俺那儿的话就是:有劲儿!啥东西都长的人高马大、枝粗叶茂的。那会儿林子都是原始森林,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松树、柳树、榆树、水曲柳、桦树随处可见。林子里的蚊子也特别大,光那个嘴上的针就有半寸长,更可怕的是一种叫‘大瞎氓’(氓,ng,一声)的,黑色,大的一个火柴盒都装不下,要是被它叮上,妈呀,那可真要命啊。

    看着丁二赖的蹲在那里,三子注意到,丁二赖的居然用他的手掌心磕烟袋锅。您可要知道,那抽过的烟袋锅是很烫的,比烟头的温度还要高。不过这些把头常年摇钵子,手掌心上有着厚厚的老茧,所以用掌心磕烟袋锅又显得那么自然。虽然他也没什么,不过三子能看出来,对于这样的判罚,丁二赖的也服气。

    瞎卵子没让三子失望,他选择了‘喂蚊子’。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扒光了衣服,给捆到大树上了。当天晚上三子都躺下要睡觉了,川子回来,脱着衣服,告诉三子,“大虎趁天黑,偷偷摸摸地拎着酒壶去给瞎卵子喝酒去了,给瞎卵子喝的在那儿直胡话呢。”三子听了在被窝里哈哈大笑。您猜怎么着?瞎卵子真就没死。仅在床上躺了三天,每天用婆婆丁(蒲公英)熬的汁洗洗身子,就洗好了。这还是半拉瓜出的方子。

    还有件事儿,英子生下一个八斤半的大胖子,母子平安。三子接到信儿,到了三婶儿家,吓了一跳。满屋子里都是鸡蛋,盆儿里,筐里,水桶里,箱子里,盒子里,到处都是鸡蛋。专门做的架子上都摆不下了,放的到哪儿是。三子傻掉了,“妈呀,这么多鸡蛋啊?”

    这里咱啰嗦一会儿,那会儿可不像现在机械化养殖,谁家要是有几只下蛋的老母鸡那是很神气的。下了鸡蛋,从鸡窝里拣出来,还得藏到米箱子里,不能让家里的孩子看见——怕孩子们偷吃啊。攒够了一些,拿去赶集能换回来好多东西呢。那会儿过日子人家的媳妇和婆婆都掌握着家里有多少鸡蛋——那是一个不带差的,差了可不得了,呵呵呵。您,那会儿谁家媳妇生了孩子,送去十来个鸡蛋,那是多大人情啊?

    推开英子的屋子,漆黑的,大白天挡着窗帘,还有扑鼻的奶腥味儿。那会儿俺那地界的女人坐月子都挡着窗帘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道理。三婶儿管那孩子叫‘八斤半’,英子叫他‘胡子’。三子抱着他,不知道该叫什么。这孩子也皮实,三子只是用一只手托着他,他也不哭,嘴里啃着拳头看着三子,也是愣愣的眼睛。半天,三子的头一仰一仰的,从嘴里蹦出来,“胡子,胡子。”英子躺在炕里,传来“咯儿、咯儿、咯儿”的笑声。后来,四爷给这孩子起了一个大名:刘柱。英子告诉三子,孩子满月得放五十多桌,不算三子的人。

    还有一个好玩儿的事儿:溜老荷跟鲶鱼头好上了。俩人好像形影不离,有有笑的——两个人加起来一只手。吃饭的时候,溜老荷只能用盘子,鲶鱼头把菜啥的夹到溜老荷的盘子里,溜老荷用两个手腕夹起来端着盘子,就那么吃。偶尔吃米饭的时候,溜老荷直接趴在盘子上吃,那样子就跟狗似的——俺可不是骂人啊。还有,溜老荷穿着开裆裤,用上衣盖着,每天都是嘻嘻哈哈的,倒是有个好人缘儿。每天晚上从青上干活儿回来,兄弟们就愿意围着他,听他讲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还有更气人的,三子那么多好胳膊好腿的兄弟都没能找到相好的,人家溜老荷来了没几天就有了一个,还是有夫之妇,他跟人家拉帮套了(一女二夫)。三子感慨,真他妈好玩儿。

    白天,三子也不摇辘轳了,和几个二当家的歪坐在青上,偶尔跟干活儿的兄弟们开几句玩笑,或者拿丁二赖的开玩笑。丁二赖的也乐此不疲,每天都跟三子他们起腻(ni,四声,呆在一起)。地缸子跑前跑后端茶递水的,还会些下边兄弟们好玩儿的事情,经常逗得几个当家的哈哈大笑。比如,起溜老荷如何开腚,地缸子握起拳头弯曲手腕,在自己后屁股上蹭两下,再拿到嘴上嗦咯(suoluo,都是一声,吸允),然后吐出去,如此反复。学得惟妙惟肖,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还有村子搬迁的事儿。三子其实啥也没,只是让四爷把所有的马车都借了出去,谁家搬家随便用。村民们不傻,也都知道三子啥意思,都很痛快的搬了家不,还趁着农闲,过来在三子青上干活儿出劳力呢。

    关于孩子满月的事儿,四爷坚持,所有二当家的都得到场。三子担心是不是太闹哄,四爷,这事儿让杜三儿安排。

    等三子跟杜三儿提起这事儿,杜三儿却跟三子要了一个人。

    “谁呀?”

    “遵命”

    “要他有啥用啊?”

    杜三儿笑了,“他用处大着呢。”

    “你跟俺,你想让他干啥呀?”

    “从写帖子记账,到人来人往,再到安排下边干活儿的人,俺都听他的。”杜三儿停了一下,“大当家的别想歪了,这事儿有他就能办好,办不好算俺的。”

    三子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好像还是没太明白。不过,三子也没反对,第二天就让遵命下山了。

    回到姚家沟,还有更离奇的事情。前面书中俺过,大喇叭和大仙儿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就是这事儿。

    为了让大家听明白,俺得啰嗦一会儿。在沙金场上,最重要的是您得有地。也就是,您得拥有那块地的所有权,您才可以在那里沙金。在美国goldrush(黄金潮)那会儿,您只要最先在一个地方立下一个木桩子,那个地方就是您的。在俺那地界和那差不多,最先来的人,开出一块荒地,那块地就属于他。就在那会儿民国的政策也是鼓励开垦荒地,因为有用不完的荒地。不过民国政府提供不了任何保护,在荒山野岭还要遵循‘丛林法则’。姚家沟那一带自打清朝就发现有金子,一批一批淘金人前仆后继,早已占下所有有可能有金子的地方。姚阎王就是其中之一。他巧取豪夺经营多年,早已占下他认为最好的矿脉。但是地底下求财,变数太大。即便以今天的科技手段,也没办法准确预估矿藏量。这也是为什么沙金人那么迷信的原因。他们把所有这些不确定性都归结到‘老把头’的意愿上。这是从无神论者的角度来分析的。如果从有神论者的角度来看,这真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里,俺很负责任地,沙金的人,没有无神论者。那会儿是,现在还是,打工干活儿的不算。从这个角度看,也可以把淘金人都看成是赌徒,因为他们不惜身家性命去博那不确定的‘命’。而且,是前仆后继。

    在姚家沟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喇叭和大仙儿是扛着**袋走进来的。大仙儿那体格,您只能看到麻袋,看不到他人。走进屋子,大喇叭,“咱侄子快过满月了,这是俺和大仙儿的份子。”他把麻袋打开,拎着麻袋脚,倒了出来。地上,像山堆一样一捆一捆的钱!他把大仙儿那个麻袋也倒了出来,又一堆。这些钱比姚阎王家里的现金多一倍不止。所有人都傻掉了,包括丁二赖的、三子。

    “搁哪儿(从哪儿)整的啊?”三子的话。

    “俺们吧南头杜三儿那块地卖了。”

    所有的眼睛里更是不信。杜三儿那块地是冬天那会儿有人在杜三儿场子里(赌场上)输给杜三儿的,后来证明那块地根本没有金子。等于是杜三儿上当了。就是这么一块地大喇叭能把它卖出这么多钱?谁能相信?

    大喇叭趴在三子耳朵上了好半天,三子依然是不能置信的表情,大喇叭又了好一会儿,三子一下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眼睛直勾勾的,“哎呀,我操。”三子是叹着气的。

    接下来俺要告诉您的,是沙金场上目前还不太为人所知的骗局秘密。所有淘金的人,您可以把他们称为赌徒,但他们绝对不是傻子。那么,这么一块没有金子的地怎么能卖给他们呢?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们确信这里有金子。当然,一个骗局需要好多铺垫、推进的过程。这里俺把最核心的秘密告诉大家,其他的,大家自己想。

    一块地,您出天花来,他也是要自己来看的。来了之后,他一定要自己‘校(jiao,四声)眼儿’。所的校眼儿,就是自己任选一个地方,挖下去,取出砂子用钵子摇一下,看有没有金子。您,这个过程有作弊的机会吗?

    猎枪子弹,不知大家见过没有。拇指粗,屁股上是引火帽,弹壳里先装上顺药(铅笔芯状的火药),有的再装上黄火药,然后再装枪砂,最后用纸盒子压住、用蜡封上,完活儿。装到枪上,扣动扳机会击发引火帽,引火帽引起火药的爆炸,把枪砂喷射出去,枪砂经过来复线的旋转,会直线喷射,击中目标。俺为啥要这些啊?因为俺的秘密就在这儿。大喇叭的弹壳里装的不是枪砂,而是金子。相信有人已经能明白了。您需要做的,就是在他把砂子挖出来之后,打一个马虎眼,趁其不备,把这颗子弹打进那堆砂子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应该不用再了。

    现实环境里,买得起这样一块地的人,他不会自己来,他会带着好多兄弟,大喇叭也是。来到荒山野岭,他们也都会带着枪。您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找个理由在那里瞎放枪就行了,比如打个靶子什么的。然后,趁其不备,在他们挖出来的沙子上打上一枪,完活儿。接着,那个把头就会看到自己的钵子里摇出来的金子。您自己,当您看到金子,您舍不舍得砸下巨资,买下这块地?当然,您买了就上当了。

    就在今天,在某些地方,这样的局可能还好用。俺很负责地劝告俺的读者,如果您没有三子这样的靠山,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尝试。因为被骗的人迟早是要醒悟的,一旦醒悟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很难预测了。

    有一条,被骗的人不会出这个秘密。更多时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被骗的。大喇叭告诉三子,“那个刘把头(被骗的人)还会找俺的,他会给俺再找一个下家。”

    也就是,被骗的人,还会再找一个人,让大喇叭重演这个局,以此转嫁他自己的损失。因为这是他唯一解套的途径。很残酷,是吧?美国人有句话,‘goldisevil’(黄金是魔鬼),我本人很赞成这句话。

    呵呵呵,扯远了。

    随着‘胡子’满月临近,还有好多让三子意外的事情。好多让三子想都想不到的人都送来了礼份儿。

    黑老妖,送来一张崭新的大虎皮。这张虎皮,不算尾巴有两米半,显然是成年壮虎。来人,给孩子当褥子用,等他大了再给他做皮袄。让三子好生感动。

    刘一刀,那个远在一面坡的胡子也送来一尊玉佛。还有鸡西的、桦林的胡子送来的千奇百怪好玩儿的物件儿。

    张二码子,送来一幅古画。

    刁二老婆,送来一块怀表。

    三子握起这块怀表,脑门子上开始青筋暴起,眼睛里喷着火,好像要把这块表握碎了似的,咬牙切齿。最后他把表摔在地上,咬着牙了一句,“**!刁二老婆,俺不干死你,算俺白活!”

    这里,俺又得啰嗦了。每次俺不得已啰嗦两句的时候,俺这心里就不舒服,不是俺惜墨如金,而是我们这个时代太健忘了。仅仅不到一百年前的事情,对于现代人简直就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似的。对于咱老祖宗,咱这是忘本啊。

    又扯远了。刁二老婆送块怀表为啥让三子这么生气啊?两层原因。一,这是**裸的威胁,刁二老婆用这块表告诉三子‘别跟俺得瑟,心你的崽子’;二,这是**裸的蔑视,‘山炮,没见过怀表吧,跑哈尔滨来偷怀表,送你一块’。

    隔了那么一会儿,王铁来了一句,“前~些年,哑巴打、打、打死咱两个兄~弟,你~咋不生气呢?”

    三子一愣,不解的眼睛看着王铁。

    “俺~倒是觉~得刁二老婆是~个仗义的人,俺~也是瞎猜,不~过,俺有法子知~道他是~啥样人。”

    “啥法子?”

    “让、让、让溜老荷去~哈尔滨要饭。”

    “噗嗤,”四爷和大虎都没憋住,笑出声来。大虎更是哈哈大笑,“哈哈哈,满他妈天眼子最他妈坏的就是你王铁。”

    “滚、滚、滚你爹卵子,”王铁也笑。

    “溜老荷能愿意去吗?人家现在都有相好的了,”三子也笑了。

    “信~俺的话,他~能去,”王铁很肯定。“要~不俺~跟他。”

    三子摇头,半天,他抬起头,“大虎,你把刁二老婆送怀表的事儿,闲不见儿地(不经意地)让地缸子听到,你别整漏了。”三子知道,啥事儿让地缸子知道了就等于告诉了所有兄弟。

    大虎又笑了,“大当家的,你比王铁还坏。”

    三子也笑,“你别他妈整漏了(泄密)。”

    “嗯哪”

    第二天就是胡子满月的日子。王铁问三子“不~下去看看啊?”三子回答,“不去,俺去了也没用,让他们张罗吧。”

    “对了,大虎你都带谁啊?”三子问。为了胡子满月赴宴人选,三子费了不少心思。有些该请的不请会寒了人家的心,不该请的请了其他兄弟就会攀比,这事儿马虎不得。三子经过反复琢磨,采用了四爷的主意,一个二当家的带两个人。

    “俺带大仙儿和地缸子,”大虎回答。

    三子头。还有一个人咱交代一句,就是二麻子。三子头一天就让他下山了,他知道二麻子愿意凑热闹,这让二麻子都美出鼻渟泡来了。

    下午在青上,三子把溜老荷叫了过来。溜老荷甩着两个空袖子,美个滋儿地走过来坐到三子跟前。三子也微笑,“明日个俺家胡子满月,你也收拾收拾,一起去,啊?”

    溜老荷脸一红,半天才抬起头,“谢大当家的,俺还是不去了吧,谁看见俺心里都不好受,别搅了大伙儿的兴致。”

    “没事儿,去了你也是跟咱自家兄弟坐一起,让鲶鱼头跟你一起去。”

    溜老荷摇头,“大当家的,俺还是不去了。”

    三子叹了口气,“那行,不去就不去吧。”

    第二天,三子青上干半天的活儿,晚上杀猪。三子一直等到中午清完溜,才和几个二当家的,还有丁二赖的他们几个把头,骑马出发了。

    路过天眼子,叫上傻鹅,一群人浩浩荡荡,嘻嘻哈哈着笑着走进八面通。

    到了三婶儿家,三子自己都吓了一跳。三婶儿家门口的街上摆着一大排桌子,各式各样的,椅子也是,显然都是各家各户借来的。好多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围着桌子一大群孩子来回奔跑嬉闹。院子里,三婶儿家和左右邻居家的障子都打通了,也是摆着一排一排的桌子,三子认出有望花楼的桌子。院子里外到处都是人。

    杜三儿迎了出来,指挥几个伙子,把三子他们的马牵到后院儿。三子一行人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最惹眼的是大虎,背着歪把子,还是枪口朝下背的,好像他随时要把枪口抬起来,来一梭子似的。更过分的是,他解开前襟咧着怀儿,露出他黑光锃亮胸膛,还有他那颗宝贝卵子儿。有人还特意问杜三儿,“俺家孩子问俺,大虎胸前戴的那是啥呀?”杜三儿苦笑,他实在张不开嘴告诉人家那是他的卵子儿,他回答,“俺也不知道,回头俺问问。”

    对于在坐的大多数人,三子、哑巴、大虎都只是传中的人物。今天他们见到真人,不知是何感想。不过有一可以确定,那就是:恐惧。从他们的眼睛里很容易感觉到那份恐惧。大虎似乎很享受这万人瞩目,万人恐惧的目光。他晃着膀子,大脑袋转来转去四处扫视。给三子都气乐了,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个逼养的,真他妈能得瑟!”

    刚进院子,大虎那破锣嗓子就响了起来,“俺弟妹呢?把俺侄子抱出来,让大爷抱抱。”

    “哎呦,你这当大伯子(bai,一声)的,还背着个大枪,别把俺们孩子吓着啊,”英子抱着孩子迎了出来,满脸幸福的笑容。

    “哈哈哈,”大虎接过孩子。您也邪了门儿了,这孩子不但不哭,还看着大虎笑了。大虎发出雷劈一样的笑声。“哈哈哈,听你叫胡子,啊?胡子,哈哈哈,”大虎竟然把孩子扔上去,再接住,再扔上去。在大虎雷劈一样的笑声里,夹杂着胡子稚嫩的笑声。

    三子尴尬地和来宾打招呼,他尴尬,是因为他根本叫不出人家的名字。突然那边又传来惊呼声,三子回头,看见丁二赖的拿出一个足有0多两金子的金锁放到胡子怀里。

    “俺们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三爷没到,俺们先到了,”王地炮和大马棒已经坐在里边了。

    “对不住,对不住,俺来晚了,”三子急忙回应。

    三子好不容易把四爷、王铁他们都带到里边要坐下,杜三儿走过来,让三子坐在另一桌。三子看到那桌上什么农会会长,商会会长,还有县长都在那里,三子正犹豫,山口来了。

    没办法,三子迎了过去。

    “恭喜三君,”山口一板一眼地鞠躬,拿出一个扇子,打开,前后两面展示一下,合上,双手交给英子。扇子上有五个大字,三子认识三个,是‘大东亚共荣’五个字。“这是我们大日本大大滴有名的画家,横山大观的作品,请笑纳。”

    三子和山口坐在县长他们那桌。席间,其他桌上都没有太大的声音,除了大虎、王地炮的大嗓门。好像那些人都被大虎、哑巴吓着了似的,没人敢大声话。这里俺为现在的年轻人啰嗦一会儿,大虎和哑巴就那么吓人吗?俺的回答,是的。他们有三头六背吗?没有。是不是因为传,人们才怕他们?不全是。那还有什么?杀气。杀气可见吗?只要您的眼睛还能体悟到人的情感,就可见。杀气什么样的?它体现在人的言行举止,还有眼神。具体来,杀气不是目露凶光,而是那种在他眼里任何生命都可以被他随时像蚂蚁一样踩死的冷静与寒意。拥有杀气的人不会做出任何无意义的动作,行为举止会非常自信。也不知道俺明白没有。没明白也办法了,俺总不能给您举出例子来。而且,和平年代也真的不多见了。

    席间,山口还,“在我们大日本,也有黑帮武士,我们的社会承认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很自律,所以他们也会获得尊重。希望三君在吉东树立一个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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