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汉城的地方无弹窗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邻居(上)
第五十四章邻居(上)李春子带着家人离开新京回汉城的当天,柳芭就听说李春子带着朴孝珠和金秀妍还有一些家人返回汉城的事了,是人力车夫老周跑来告诉她的。.org
那天下午,柳芭正在工作室给一个男顾客画肖像,老周来找她。老周把人力车停在柳芭工作室门口,又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掀起棉门帘推门进屋。一进柳芭的工作室,老周就暗自庆幸自己来的是时候,因为画室里除去柳芭正在画的那个男性中国顾客之外再没有其他顾客等着让柳芭画肖像了。
“周大叔。”柳芭看见走进来的老周,招呼了一声,随即和顾客说了一声“对不起”后站起来问他,“有啥事吗?”
“不急,不急。”老周说,摘下狗皮帽子,“你先忙你的,我过会儿再说。”
“那周大叔你先喝口热水,炉子上坐着开水呢。”柳芭说,“你自己倒水吧,我这活儿就好了。”说完她就坐下来继续给顾客作画。
“好好,你忙你的,我自己来。”老周说着,把手里拿着的帽子搁在椅子上,又从桌子上放茶具的铁盘子里拿起一个茶杯,走到火炉旁拎起冒着热气的开水壶往茶杯里倒了些开水,放下铁壶后回到桌边,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再拿起刚才放在椅子上自己的帽子,这才坐下。他四下里看看眼前这间属于柳芭的工作室,虽说不大可因为屋里物件不多,但摆放齐整,收拾得干净利落,倒使人觉着空间不小,没有一丁点憋屈的感觉了。今天这是老周第二次来柳芭这间工作室,上一次那还是柳芭的工作室开张那天前来恭喜道贺。不过,上次来并没有进屋,只是代表他那帮子兄弟前来给柳芭送了一个“恭喜发财”的大花篮。
等了一会儿,柳芭终于完成了画作。她把肖像画递给那个顾客,说:“先生,请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提出来我再修修。”
男顾客接过肖像画作,认真地端详着,不停地点头嘉许道:“好好,果然是大师手笔,好好!”
“您太客气了,先生。”柳芭微笑着说,“那么,如果您没有什么修改意见,我就安排我的助手为您配上画框吧?”
“没啥意见,请柳芭大师操作吧。”说着,男顾客把手里的画作递给柳芭,“我什么时候来取画呢?”
“明天上午10点,可以吗?”
“好,明天见。”说完,男顾客到衣架前取下大衣穿好,再戴上帽子,和柳芭道别后准备离开。
柳芭客气地把他送到门口,为他拉开屋门,说:“您走好,明天见。”
送走了顾客,柳芭把画作放到画架上,随后走到桌子旁,在老周对面坐下,问道:“周大叔,有啥事呀?”
“那啥,我说件事,是晌午吃饭前才知道的。”老周字斟句酌地说,“柳芭你听我说后,千万别着急。”
老周越是这样叮咛嘱咐越是让柳芭心里起急,可她表面上又不能把心急表现出来,于是就竭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安,脸上带着微笑,说:“是,我不会着急的,周大叔你说吧。”
老周咳嗽了一下,喝口水,这才说:“那啥,二少爷他母亲带着家人上午坐火车离开新京返回汉城去......”
“说走就走了?”虽说柳芭此前就已经从朴孝珠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让柳芭受到了震动,毕竟李春子是索妮娅的奶奶呀。柳芭呆愣了片刻,又说道,“真是说走就走了......”
“是,除了二少爷,差不多都走了,一大家子人说散就散了,唉!”说完,老周摇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柳芭。
“为什么呀?”柳芭两手手指交叉抵着下巴,瞪大眼睛问老周,“为啥会这样呀?”
“说不清啊。”老周依旧摇摇头,想了想后又补充说,“人们不都说,大有大的难处嘛,肯定有它的道理。”
柳芭垂下两手,看着一幅挂在对面墙上的画作,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老周大叔,你说的也是,真想知道英哲现在是怎么想的。”
老周见柳芭满脸不安的模样,自己也说不出啥有分量的劝说话,于是就满含愧疚地站起身,戴上帽子,小声和柳芭说:“那啥,就是这事,你知道了,我就先走了?”
“噢,好好,大叔走好。”柳芭见老周要走,也不挽留,只是起身把他送出大门。
“回吧,回吧。”老周说着,抄起人力车把手,“屋外冷,你快回去吧。有啥事招呼我!”
“知道,知道。”柳芭连声说道。
看着老周大叔撩开大步走远了,柳芭这才转身掀开棉门帘进到屋里。
她来到火炉前,拎起放在火炉上的水壶,把它放到地上,然后用火钩子挑开炉盖,熟练地查看了一下炉子里煤块燃烧的情况。看看该添加煤块了,柳芭就用小煤铲从放在火炉边地上那个存放煤块的木箱子里撮起一铲已经敲打成小块的煤块,倒进火炉里,检查一番后又撮了一铲,再倒进火炉里,这才盖好炉盖,然后把水壶放到火炉上。看看拾掇好了炉火,柳芭才说要在桌子旁边坐下,她看见了周大叔刚才喝过水的水杯还放在桌子上,于是她拿起那个水杯,把杯子里的一点剩水倒进火炉边存放煤块的木箱子里,回到桌旁,把水杯放在茶具盘子里,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来。
柳芭压根儿没意识到,从她回到屋子里直到现在在椅子上坐下这段时间里,她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熟练自然,简直老道到仿佛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家庭主妇!她根本没意识到,在离开新京到哈尔滨生活的这四五年里,她已经被生活锤炼成为一个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了。而此时此刻,柳芭满脑子装的就是英哲的事。她替英哲发愁,看样子,为了照顾还关押在宪兵队的英浩哥,他是要在新京住下去了,没有家也没有其他家人,孤苦伶仃的......想着,柳芭的眼睛就湿润了。她忽然记起妈妈就曾经说过,英哲身体里似乎流淌着吉普赛人的血液,如同是个流浪者,孤独、动荡,谨慎而又大胆,木讷而又敏感,他是那么喜欢萨拉萨蒂的小提琴曲《流浪者之歌》,也那么喜欢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他喜欢很多很多世界小提琴名曲,也喜欢很多很多世界著名的交响乐曲,他原本完全活在他的音乐世界里,可现实却是粗暴地强迫他独自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既要照顾母亲与兄长,也要照顾大嫂和侄女,甚至还需要顾及一下依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家里那些佣人。“现在,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了。”柳芭默默地念叨着。要把索妮娅的奶奶已经离开心京回汉城这件事告诉爸爸和妈妈吗?柳芭还没拿定主意。冬天天黑得早,屋子里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了。忽然,她听到大街上有孩子的欢呼声:“看呐,又下雪啦!”她起身踱步到窗前,是的,果然天空飘起了雪花,很大片的雪花。“得赶紧回家了。”她想,“路上可不好走呢。”
忽然,工作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是巴维尔闯了进来。他大声和柳芭说:“我正好路过你这里,也正好赶上下雪,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我正要离开这里呢。”柳芭笑笑回答说。
“这雪下得挺猛的,要是这么下一晚上,明天就不用着急来上班了。”巴维尔边说着话,边从衣架上取下柳芭的大衣,帮助柳芭穿好,然后又给柳芭戴好皮帽子围上毛围巾。最后,他又走到里屋拿出柳芭那双套鞋,问道:“一下雪路就该滑了,不好走,穿上套鞋吧?”
“那就穿吧。”柳芭随口说。
在帮助柳芭穿套鞋时,巴维尔说:“你奇怪不,索妮娅忽然想吃冰糖了,告诉我说如果我上街一定给她买一点,一点点就好,哈哈。”
柳芭笑笑说:“这八成是因为她和崔嫂到菜市场买菜时听别人说到了冰糖什么的,所以她就心血来潮想吃冰糖了----我可是从来没买过冰糖呀。”
“哈哈,肯定是这么回事。看来,索妮娅好奇心很强呢,是不是随你呀?”
“大约是吧。”柳芭回答道。
屋子里的两个人,柳芭和巴维尔,随意说着话,虽然并不是每句话都是有问有答的,也虽然并不是说每句话时都注视着对方,但看起来两个人已经很默契了,都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会说什么,这就是所谓的心心相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