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擒龙无弹窗 正文 二百六二章 水与土
两人火着枪响,说干就干,当场对拜八拜,顿时豪兴飞扬!夜中涛声如雷,滚滚不绝,远山上却忽有人语传来,破涛裂响,清晰可闻。
龙格听得分明,这正是斗绝列英的声音。
原来,这个莽撞粗悍的急性子也在附庸风雅,临江吟诗。
听其语态,还搞得远比那皓首穷经的老学究偶然发现了什么遗编坠简都要兴高呢!
但他所吟诵的诗句又似乎和他的为人毫不相干,令人大有牛头不对马嘴之感。诗曰:“
昨日之日不可留;
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
对此可以酣高楼。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如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
列英的诗才吟完,山上就随时有人讥笑起来,其声桀桀然,有如鹤唳鹳鸣,说:“不道老兄也有这等颓唐无奈之情啊。,愚弟不习惯朗诵古人诗词,但偶尔也会有些朦胧模糊大约是诗的东西,兄愿闻否?”
列英的语气恭敬已极,说:“愚兄当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那人干咳一声,吐了一口痰,方才如同幽鹤冥鸿一般地吟哦出一首怪绝千古的奇诗来。
那人的诗章何等奇异?
但听得他吟道:
“醉不死只好为梦而生
沙漠与海的关联不大
沙滩被怪诧鹄立的巉岩取代
只剩下狂风
疲倦的狮子不会游泳,
美丽的绿洲,神奇的仙岛
属于鸟类
因为它门不必脚踏实地
告诉地火
人间只需要温泉
告诉闪电
耳朵不喜欢雷的轰鸣
太阳啊,你是否有情
为何既孕育着生机
也照耀着死亡
我却看不清
月儿
啊……
你总是含情脉脉
是贪恋人间的灯红酒绿
还是酷爱浪费表情?
砸锅卖铁为打酒
没有醉的男人不好意思哭出来
迷梦中的吻别
雪夜里的流星
有一回我站在鱼缸边
有一回我睡在网兜里
有水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没有痴情。”
…………
这人早已停口不语,列英仍自如坠梦中,半晌方醒,脱声便说:“高!实在是高!小兄愚鲁得紧,完全不解其意。只不过,贤弟用的都是俗言俚语,无论意趣有多么的幽深远奥,未免为世人所笑矣。”
那人不以为然,呵呵狂笑道:“我诗即我口,岂为古所牵?我曾经远游北疆大地,见北方强悍民众,包括那些与我们同为黄种人的北周国民,他们的诗作,尽为口语所写就,朗朗上口,何尝不美快?
“南中老朽,文必称古,杠杠条条,框框套套,牢笼民智,桎梏天才,真是流恶难尽啊!”
江中黄炎和龙格二人听了此翻论谈,不由神惊意丧、耸然动魄!
龙格来自世俗凡间,但他一贯偏好古体诗词,觉得俗言诗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但这首朦胧诗却让人觉有无穷的奇趣雅致,超迈不俗,出尘出世。
黄炎低声问龙格道:“不知贤是否弟领会其意?”他不得不摇摇头,面露难色。
黄炎扶额凝眉,沉思片刻,说:“依我看来,这人必定是全心全意爱着一个女子,但是,非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多半还受到愚弄了吧。”
龙格闻言默然,愁眉紧锁,低声短叹,心中全是洪巾帼、梅剑霜以及张雪虎和韩秀虎的气味、音貌、呢喃、*……新愁旧恨,纷至沓来……
山上的列英突发奇想似地说道:“我列氏家族从不涉足武林,睥睨傲视,可谓积习难返。所服者,唯有贤弟一人耳!
“你今日既然救了我妹子,大恩大德,自然是没齿难忘!不如,我把妹妹许配给你,你我结成姻亲,岂不快哉?”
那人不知是害羞还是过于激动,久久不语。列英迫不及待了,暴躁地说:“老弟别犹豫了,你我皆当世豪雄,勿复有繁文缛节之虑!”
那人心平气和地道:“贤兄美意,小弟心领,只是,弟已心有所属,唯有辜负兄长一翻盛情了。”
“什么!”列英暴跳如雷地大喝一声,“你这厮好可恶,你没有把我看成一碗酸菜,我何必把你当成一碗豆腐?本大侠要让你知道老子的锅儿可是铁倒的,不做我妹夫,你也没必要活下去了!”
接着山上传下来异常剧烈的呼喝狂斗之声,拳来脚往,岩裂树断,紧锣密鼓,揭地喧天,刹那间一逃一追,已在数千里开外。
黄炎和龙格不由讶然失笑。
世上原来公然有强行要做别人舅子的人呢!
这时的龙格被儿女私情牵牵缠缠,心头惆怅愠郁,闷闷不乐。
黄炎见他这几日常常嗟叹苦恼,知道他是后悔当日送走梅剑芳,以成形影相对之局。
他心下思量,遂有计较,道:“贤弟此次仗义助我,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贤弟一片赤胆忠心,确然光耀日月!近日观弟中心摇摇、忧不可辍,未知何故?兄实放心不下,弟能告否?”
龙格苦苦索索地干笑几声,沉声郁气地道:“大哥,你叫我从何说起呢?儒家圣人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他是钦慕周公之道的,没有梦见周公,是说自己的道行不通了。我如今只要一闭眼就看见我老婆泪花闪闪的样子,这是不是严重偏离了英雄侠义之道了呢?”
黄炎道:“以你的功力,堪称一代高手,斐然独秀于茫茫武林!但是,愚兄今夜不惜龙潭秀爪,要谈谈关于情感方面的见解,贻笑大方之处,还望贤弟见谅。
“我们人龙教中有个同道,名叫柳湘莲,他未飞升前在家乡有个发小,是个大大的才子,叫贾宝玉。这贾氏多有为女流树碑立传之词,他说:‘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污浊,肮脏,而且卑劣;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清白,纯洁,无比高尚。以前我就于此觉得有些欠妥,现在则更叫人出离愤怒了。
“其实,天下围城者众,骑墙者也不少,甚至情爱这玩意儿也有人长期坐在垛口上东张西望。张望着亦常出入于城们,心却永远是在墙上的,算作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义勇吧。
“有这种比较‘谨慎’的作为者,难道还会是粗心大意的大老爷们儿占多数的么?我就这么琢磨着:一山不能容二虎,人间岂能有两个平等的性别?站在中立的立场上来看,女尊男卑绝不止是面子问题,因为世界要得安宁,则主宰它的人必须尽量不情绪化,不使小聪明,更有道德感和责任心,更有勇气和大度。在这些方面,男女难道是平等的吗?”
黄炎高屋建瓴,口若悬河,继续说道:“究竟是贾氏掩鼻以嗤之的污秽的泥骨肉可靠,还是美洁的水骨肉稳当,这是显而易见、不证自明的问题。
“泥土是大地表面最富生气的东西,没有它的生殖力,我们的世界就是一个死的世界。
“试问世上哪种味道能有泥土的芳香那般醉人?正是它生养了我们!
“它象征着宽和与博爱、正义与勇敢、奉献和无私!贾宝玉,作为一个小贵族,他的品质正好与此相反,当然也就多有颠倒黑白之言了。
“水乃流变之物,其性趋下;遇圆则圆,遇方则方,其形随器;冷了就凝固,热了就蒸发,殊无常态。这难道不是一种可耻下流者的形象么?
“以之喻女,倒也歪打正着。今置一缸清亮鲜美之水于任意处,不须多久即可见其中浮生出许多小虫,再有状如蚊蝇之赃物舞于表面。很多女人亦然,其初见之时,令人目眩神迷、意为之夺,不料在她心中却蠕动着不计其数的东西,只是她没有水透明,且又善掩盖罢了。
“再说吧,‘水性扬花’、‘红颜祸水’之类的词我们见过,怎么没得‘土性扬花’这样的说法呢?
“世上有许多伟大、豪烈的女子,看来怕是造物主一不小心而误以土为之吧。有道是: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不逊,远则怨——就这一句话,也已经说得透骨透髓啦。
“俗语云:‘虎生犹可近,人熟不堪亲。’
“星河中有大儒云:‘谗夫毁士,如寸云蔽日,不久自明;媚子阿人,似隙风侵肌,不觉其损。’
“大约天地间也有些男性其实是水做的骨肉了。比如其家族本为打手出身以博得封妻荫子的这位贾氏阔少,骄奢淫逸,终日纵横花丛,全无家国天下之念,非小女而何?他与女子尽属难养之物,物夸其类,也就怪不得多有赞赏誉美之辞了。
“这位小贵族明显重女轻男——对错姑且不论——可是他竟然用水土来加以区分,就出现了逻辑上的混乱,违背了自己的本意。阴错阳差地,他反而道出了两性的不同本质,结果不得不留下如此过于无稽无厘头的千古笑话了。
“当然,我们也必须清楚,地表上若没有水,也将没有生命。
“没有水的泥土将变成沙漠,水太多了则又变成泥浆,都不利于生生不息。泥土这玩意跟石头不同,本性就很吸水。水只能泡着石头的表面,却能浸透泥土的深层。这泥土,原本就是风化了的石头形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