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洛图说无弹窗 正文 第192章 沉冤难雪恩义凉(一)
皓月当空,银辉的夜色下凉风徐徐。沈念卿在阴阳谷中独自生活了四年有余,这四年期间,再没有见过这等月色。他此时所见,竟觉得格外的久违,心怀不由为之激荡,一纵一行间远远下了大山来。他走上小道,忽得念起西域的形式,暗自道:“四年过去了,不知道西域有何变化?”在阴阳谷中,他沉浸洛图经无暇顾及这些事,这时候出来了,心头反而说不尽的担忧。回念自出西域以来所遇之人,所遭之事,尽是凶险恶狠。心中不由想到:“假若我一辈子生活在阴阳谷中,虽觉寂寞,倒没有这许多烦心事,如今出来了,便要面对这无穷无尽的恶事。”
他想到这里,眼望东方的夜空,但见远处天空夜色淡蓝,繁星闪烁,又挂念起孤绝峰上的霍思与老前辈。
这一晚间,他疾步不停,往南行了整整一夜,因有深厚内力,倒也不觉乏困,等到清晨,路过一条小溪,简便洗涑后又往南行。如此行了四五日过后,渐渐上了一条大道,途中所遇之人,对他莫不是远远避开,似为厌恶。
他自觉一笑,倒也不以为然。须知他四年来唯有一身衣裳,早已洗得破破烂烂,脸庞上更有胡须未及清理,瞧来活脱脱一个乞丐。
这日午时过后,他行至甘凉大道上,此处距昆仑山脉不过数日行程,他在脑中盘算行程,先往昆仑派一行,替余掌门完成遗愿,也可令昆仑派重振门派,共抗大敌。而后他本是想回归中原,向石帮主等人告知二位长老遇害之事,只是细细一想,又觉不妥,总认定二位长老遇害与自己难逃干系,何况他二人的大仇未报,更使得他心里难安。但二位长老遇害之事不可隐瞒,假使遇到丐帮弟子,先说明情况。
他边走边想,突然听见前方呼喝声传来,定了定神,便即瞧见数人斗在一处。沈念卿心底出奇,急忙奔到近处,这时瞧清大为惊愕,只见数人中一伙人身着白衫,胸前绣一朵火焰图腾,普天之下,唯有明教弟子如此打扮。另一伙人则是乞丐装束,瞧来是丐帮弟子无疑了。
他浑然不明,为何这二伙人斗在一起,但见场中人影翻飞,砰砰铛铛之声大作,丐帮弟子均使木棍,明教弟子均使刀剑,两伙人斗得难舍难分。
这时有人瞧清他来,明教一名弟子叫道:“丐帮有帮援来啦,速速杀了丐帮弟子。”话音刚落,明教弟子齐声大喊,加紧了攻势。丐帮中一人使木棍横扫,挡开眼前一剑,抢着空隙叫道:“好兄弟,不知哪一位长老座下弟子,快快随我等诛杀了这伙恶人。”
沈念卿并未答话,心思一动,想到:“莫非是四年前有人陷害明教,我因事而耽搁,未能及时答复刑护法,而使丐帮与明教恩怨加深么?”
这时明教有弟子见他纹丝不动,当即退出场外,使剑向沈念卿攻来。丐帮有人瞧见,却无心分神,只能大声叫道:“好兄弟,抵挡些。”些字脱口,明教弟子已使剑刺往他胸口。
沈念卿不愿与明教弟子结怨,虽见他杀心已起,也不放在心上,右手轻轻一拂,那明教弟子只觉剑柄凭空受到一股推力,手臂一歪,刺了个空。他心底大骇,决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身着破烂衣裳的汉子武功奇高,当下将剑锋一转,又横划过来。沈念卿伸指在剑锋上一弹,但闻锵锵锵三声,剑身断为三截,跌落在地。他内功深厚,当世之中决难有人匹敌,故意显露这一手,当是为了使双方罢斗。
丐帮弟子眼见他武功如此高强,忍不住喝一声彩,原本堪堪抵御,这时陡然形式大变,明教诸人眼见这一幕,竭尽骇然无声,手中攻势不由渐慢。
那明教弟子虽是惊骇,仍不肯退下,将剑柄一扔,身子一探,一拳打将过来。
沈念卿伸出手掌抓住他手臂,另一手倏然点了他大穴,使他再不能动弹,他提起一口真气,大声道:“明教与丐帮的好汉,快快住手。”场中众人皆感觉耳中轰鸣,心底骇然之际,都不由得停下了攻势,分站两处。
他话一出口,两伙人皆知他已非丐帮中人,可是见他穿着破烂,胡须满面,都不由感到奇怪。明教一名弟子收剑而立,向他拱手道:“不知尊下是哪一位英雄好汉?为何要管我明教中事?”他虽通礼节,然而言语之中平平淡淡,竟也丝毫不惧。
沈念卿伸手解开那人穴道,说道:“明教的好汉,丐帮的好汉,在下无意路过此地,敢问双方为何要斗起来?”明教弟子见他不动声色放了同伴,显然无意得罪,脸色缓了缓,说道:“丐帮三位长老不幸罹难,却偏要怪到我明教头上,试问天底下哪有此等道理?”
沈念卿心底听得咯噔一跳,他口中说的三位长老该是钱长老与白长老、施长老三人了。四年前他与刑护法分离,约定半月后碰面,未料其后自己又卷入其他事中,未能及时告知他事情始末乃是一场阴谋,至于另两位遇难,想必亦是有人嫁祸给明教。他瞧向丐帮中人,隐隐觉得其中一人似有些眼熟。
丐帮弟子听明教弟子提及三位长老,都激愤难当,举起手中木棍要再斗一场。沈念卿跨步上前,走到那丐帮弟子跟着,大声道:“且慢。”说着向那丐帮弟子问道:“贵帮刑护法现在何处?”
那丐帮弟子见他面露微笑,毫无敌意,虽面上有些胡渣,面容仍是瞧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迟疑道:“你是……是沈少侠么?”沈念卿微笑点头。那丐帮弟子登时欢喜道:“沈少侠,你真的是沈少侠,真是太好啦!”原来这弟子乃是刑护法的下属,四年前沈念卿救下刑护法与一干丐帮弟子,其中便有他。他对沈念卿十分敬佩,于他模样早已记在心中,是以能立时认出他来。
这时余下丐帮弟子皆围上前来,听说他便是四年前相救了丐帮众人的大恩人,其中一人忍不住道:“怎会?沈少侠不是给明教恶人……”他本是想说给明教恶人杀害了,但说到这里硬生生止住。
沈念卿望向众丐帮弟子,大声道:“诸位丐帮兄弟,贵帮三位长老遇害之事,却是另有别由,决非明教所为,还请双方暂且止戈,勿要多添恩怨了。”丐帮弟子疑道:“沈少侠,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当初刑护法久等他不回来,只当他已命丧明教人物手中。
沈念卿还未答话,明教有弟子先哈哈大笑,叫道:“我明教做事向来敢做敢为,可怜丐帮中人好恶不分,非要与我明教纠缠,可悲可叹。”他言语中极尽嘲讽之意。丐帮众弟子听得脸上一红,都说不出话来。
沈念卿转头望向那明教弟子,拱手道:“我与贵教素有渊源,烦请诸位回去禀报贵教教主,就说我沈念卿他日登门拜谒。”那弟子见他脸色极为诚恳,不似做作,又觉他武功奇高,与丐帮众人交好,真斗起来难免敌之不过,权衡一番,朗声道:“沈少侠诚言我定然转告,就此告辞。”说完伸手一挥,众明教弟子疾退而去,片刻不见了身影。
沈念卿回身道:“这位大哥,刑长老如今何在,你先领我去罢,我将这其中原委曲折再说出来。”那弟子情知此事干系重大,刻不容缓,当下道:“刑长老尚在分坛之处,距此尚有数日行程。”
当下众人一行往丐帮分坛赶去,途中沈念卿问起西域形式,那弟子也仔仔细细的回答。原来当年沈念卿约定之日迟迟没有回归,刑护法认定他不幸命丧明教高手手中,便将此事回禀中原丐帮。
石平之等人听闻此事,大为震惊,当即传令封刑护法为长老,命他派弟子速速查探实情。丐帮弟子遍及天下,一面查询丐帮白长老与施长老下落,一面派人向明教光明顶质问此事。当时明教中上至教主,下至四**王皆闭关修炼,教中一切事物交于副教主张天邪打理。明教也曾矢口否认此事,刑长老得知后颇有犹豫,不知该不该信,那张天邪的大名他是如雷贯耳,此事便一再拖延。其后有丐帮弟子寻到白长老与施长老的尸首,而始作俑者皆指向明教,这才使得明教与丐帮交情不断恶化。此后数年间,丐帮弟子见到明教弟子便杀。明教向来唯我独尊,自然忍不下这口恶气,于是双方大大小小斗了数十场。
沈念卿听他说完,心底颇为担忧:“丐帮三位长老皆命丧赢公子属下之手。他如此设计,显然是为了使丐帮与明教斗个两败俱伤。好趁机而入。”旁人不明这其中缘由,但丐帮帮主与明教教主不该想不到这是有人设计,至于为何不曾下令,这倒是一件奇事。
此后数日,众人皆赶路而行。途中丐帮弟子凑了几分银子,让沈念卿换了一身衣裳,刮去了胡渣,当即恢复了青年模样。
这天傍晚,沈念卿随同丐帮弟子行到丐帮分坛一里处,沿途所见,不时有丐帮弟子四处巡逻,显然颇为警惕。他想到明教与丐帮恶斗不断,便即释然。走到分坛外面,众人纷纷立定。那丐帮弟子进去先行通报。
四年前沈念卿曾与刑长老来到此地,眼见一片血腥场景,使人望而生悲,如今再一次前来,仍是大为感叹。
不多时,门内传出一道响亮的笑声,跟着大门内走出一道高大身影,正是四年前相遇的刑长老。他望见沈念卿,忍不住纵步上前,开怀大笑道:“沈少侠,果真是你,刑某实在高兴至极。”沈念卿想到他被困阴阳谷中长达四年,以致明教与丐帮恶斗了四年,心底自觉罪责,歉然道:“刑长老,我实是有事耽搁,未能及时向你说明这其中别由,使得贵帮与明教加深恩怨,我实在于心难安。”
刑长老微微点头,叹道:“沈少侠,敝帮三位长老丧命,乃是敝帮数百年未遇之事。”说着示意众人退下,请他进屋再谈。
二人进了院子,径直来到大厅之中,命弟子奉上茶水。沈念卿将他去到昆仑山脉,如何被二位奴仆乔装明教法王骗到北方,又如何与赢公子约法三章,侥幸救出二位长老,其后便是二位长老不幸罹难之事,仔仔细细说了。至于被困阴阳谷之事,他则是轻言带过。刑护法听完,忍不住悲叹一声,说道:“唉,敌人用心险恶之及,可怜我丐帮三位长老。”
沈念卿感同身受,说道:“刑长老,那位赢公子决是与鞑子脱不开干系。贵帮与明教恩怨皆由他引起,要报仇也该寻他,贵帮与明教就说明其中缘由,一同止戈,联手共抗大敌。”
刑长老本对他叹服至极,四年后再陡然见到,更觉他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知晓他这四年来另有际遇。这时听他一说,当即表示赞同,于是命座下弟子将此消息传往中原,只是说到明教,却不由得略作犹豫。
沈念卿已然猜中他心思,心想:“丐帮与明教斗了数年,恩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轻易说一句弄错敌人了,只怕于丐帮声誉大大有损。想要轻易化解也恐怕不能。”当下说道:“刑长老,你只须将敌人从中挑拨,设计陷害明教之事昭告天下,其后如何再行定夺。”
刑长老微微点头,说道:“沈少侠,这四年来你恐怕受了许多苦,不如就在此地暂且居住几日。让刑某聊表谢意。”沈念卿想着如何去昆仑派走一遭,不敢多加耽搁,忙抱拳道:“多谢刑护法好意,只是我受人所托,要去昆仑派一趟,不能再拖延。”
邢长老微一沉吟,说道:“那今晚暂且居住此处,明晨再赶路也不迟。”沈念卿数日兼程,确有些乏累,于是答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