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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雪无弹窗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月满山河(九)

    “他本来想自己冲过来的。”纳兰横海就跟在智身边,两只眼睛透过墙垛缝往下看,“可惜他儿子被那拉木独拦住了,智王你看,那些黑甲把那挡箭盾横抬起来往城下跑,他们这是怕我们泼油吗?傻了吧?把挡箭盾都搬到城下了,那一会儿他们大队人马想攻城,还拿什么来挡我们的错王弩?难不成这些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忘记了错王弩的厉害?”

    智淡淡道:“他们不是忘了错王弩的厉害,而是料准了我们会放火,所以干脆把这些木头打造的攻城器械都塞到城下,想加大火势。”

    纳兰横海一惊:“这帮家伙好快的应变,这一招够狠的!”

    “黑甲军里多的是沙场宿将,能有这样的应变并不意外。”智冷冷一笑:“沙场交战,你死我活,对敌手再是狠毒,也是应该。”

    纳兰横海担心起来:“那我们这火放不放了?”

    “当然要放了,否则那些油不是白泼了么?”智目光一转,看向了城楼上一具具黝黑铁筒,“黑甲军以为我们只会放火,那我们当然要再给他们一点意外了。”

    “一夫当关也就这样了!”猛右肩扛着龙王怒,左手举着一面狼牙盾,得意洋洋的看着藏在墙垛后的众人,凭他的一身蛮力,手中有盾,虎牙豹齿箭根本伤不了他分毫,所以北门城楼上也就他这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大大方方的站在墙垛后面,他身边的飞却为弟弟捏了一把冷汗,不过猛倒是很清楚的看到了城下动静,那些推动攻城锤的黑甲军不死也是重伤,冲过来接应的黑甲军人数却不多,猛颇不甘心的问:“四哥,我们要不先缓缓,等冲过来的黑甲军多点,我们再往下扔火把。”

    智一挥手,示意弟弟先别出声,他凝神静气的听着城下动静,问:“羞,你看清楚,那些黑甲军的箭囊里,还剩几支长箭。”

    “就一支了,都搭在那大铁弓的弓弦上,可怜兮兮的不敢放箭。黑甲军其他的弓箭手隔得远,都躲在那挡箭盾后面,也射不上来---”猛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鸣金声从黑甲军阵中响起。

    “不好,黑甲军想救了人就跑!”猛跺脚大叫:“太没出息了吧?我这火还没放呢!”

    不单是猛,听到黑甲军阵的鸣金声,城上所有幽州将士都大呼可惜,连耶律明凰也忍不住一跺脚,“这就鸣金收兵了?我还想再重挫一次黑甲呢!”

    “立刻点火!”智的反应大出众人意料,他向身后一排手持火把的军士疾喝一声,见这些军士还未反应过来,夹手从一名军士手中抢过火把,扔下城去。

    “四哥,黑甲军都鸣金了,扔火把还有用吗?”将最服四哥,嘴里问话,手上却也抢过一支火把,跟着往城下扔去。其余军士有样学样,也扔出了火把。

    “就是要在他们鸣金的时候放火,拓拔战并非是不想攻城,只是想先缓过眼下劣势,他此刻的鸣金只是不想再有无谓的折损,你们都看到了,黑甲军也很重义气,他们不愿放弃死伤的同伴,更会为了同伴的死伤而愤怒,既如此,我就要多留几条性命在城下,以黑甲军的义气,一定会派出更多人来营救同伴,至少,也能激起他们的怒气,然后---”智一指城楼上那三百具黝黑铁筒:“黑甲军让我们见识了他们的铁弓大箭,我们又怎能不回礼?该让他们也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破军利器!”

    “月满山河!”将大力一击掌:“弟兄们,该亮法宝了!”

    几十支火把同时抛下,落在洒满沸油的城门下,火光在油水中先是一暗,随即一团火焰燃起,沿着一地沸油烧出一片火线。

    “幽州军点火了!”鄂岵尔和牧野长已经冲到了北门下,看到遍地火起,两人早在意料之中,赶紧吩咐部下先把举在头顶的挡箭盾扔到地上。

    “先把挡箭盾扔到地上,压一压火势!”鄂岵尔急叫:“抬上受伤的弟兄,立刻撤回!”那些用一根根圆木捆扎起来的挡箭盾虽是易燃之物,但甫一扔在火上,也把火势压得一低,黑甲军就趁着这个时候,踩踏在挡箭盾上,去救那些被沸油烫伤的同伴。

    “分出点人手,把攻城锤和云梯都推到火里去,就让幽州军自己放的火把他们的城门烧个痛快!”牧野长还回头向后方挥手,示意拉木独号令射出最后一轮虎牙豹齿箭。

    “月满山河!”

    “月满山河!”

    城楼上,忽然吼响了一阵大喊。

    “月—满—山—河—”吼声之后,是一阵机括扳动的咔嚓声。

    每一具黝黑铁筒后都站着一名幽州军士,他们用力扳动铁筒底座机括,机簧一开,原本浑圆如实心的铁筒中段露出一道长两尺,宽不到半寸的缝隙,随着机括弹动,一道亮光从缝隙中激射而出,北门城楼上有三百具铁筒,机括发动,三百道精光从铁筒中射出,在七丈多高的城楼上划出一轮闪烁光亮,直射城下。

    “什么东西?”鄂岵尔和牧野长惊讶抬头,两人刚抬起一名受伤的黑甲军,才往回跑出没几步,就见一道道晶莹闪亮于半空中割裂出破风裂空的声响,划出一道道盘旋飞舞的流光。

    有两名黑甲军抬起被沸油烫伤的同伴,转头就跑,却被一道流光从后追上,贴着他们的头颅划过,这两名黑甲的身躯突然一滞,两颗头颅已经从胸腔上分离跌落。

    “什么东西?”鄂岵尔和牧野长又是一声同样的惊呼,但先前的喊声只是惊讶,这一声喊叫中已厩惊慌,上百道流光从城楼上盘旋落下,从黑甲军身边尖啸划过,只不过是轻轻一抹,这些黑甲军就已首身分离,骨肉身躯在这些流光前就如切开鲁缟般单薄脆弱,而且这一道道流光去势急劲,一点都不逊色虎牙豹齿箭的力道,在抹断一名甚至是数名黑甲军的首级后依然打旋飞转,又向后方的拉木独等人一直呼啸扫去。

    拉木独正要喝令虎牙豹齿箭射出最后一轮长箭,突见城楼上射来有许多道流光,不若投枪的笔直穿刺,不若箭矢的落弧抛射,而是在空中盘旋而来,拉木独先是一惊,但他这支压阵的黑甲军为防幽州连弩,特意离开城墙三百步外的间距,所以也不以为意,拉木独心想你幽州军手段再多,总不能再变出一个比那连弩射程更长的东西来,只担心鄂岵尔和牧野长等人着了这怪异物事的道儿,可他这念头还没转完,只见那上百道流光已经打着转飞了过来,一落入军阵中,立刻在盘旋中带起一片血肉狼藉。

    “什么东西?”拉木独也是一声惊呼:“竟能隔那么远射过来?”两名挡在他面前的黑甲军被一道流光削中,断为两截,拉木独应变极快,一个翻身从马背上扑下,只听坐骑一声嘶鸣,已被流光斩断马颈。

    “上盾,挡住---”拉木独喊了半声,才署挡箭盾都已被鄂岵尔和牧野长抬到了北门下,而北门下那队黑甲也在同时遭到了攻击。

    其中一道流光打着旋从城楼上落下,正好向鄂岵尔和牧野长背后扫来。

    “小心!”鄂岵尔把抬着的那名受伤的黑甲往牧野长身上一靠,手腕一翻,已亮出佩刀,挡在了牧野长身前,他吃不准这一道流光究竟是何物事,双手持刀,向那流光用力劈去,口中还不忘向牧野长喊:“你带着受伤的弟兄先走---”

    钢刀重劈在流光上,溅起点点火星,如兵刃交加,但那一刀重劈根本没劈开流光,嚓的一声,刀刃在火星中被削成两截,而那道流光在这一刀重砍的阻截下,也根本未被斩落,反而凌空,仿佛原本就是要绕过钢刀再度一个盘旋般,贴着鄂岵尔的脖子划过,轻而易举的切下了鄂岵尔的首级,流光从鄂岵尔后颈飞出,又抹过了牧野长抬着的那名受伤黑甲军的头部,直接切下了这名黑甲半边脑袋,去势不停,又向牧野长面门削去。

    牧野长又惊又怒,只见两颗人头在眼前被鲜血溅起,那一道流光又打着旋飞来,沾在流光上的鲜血在旋转中飞洒开来,溅了牧野长满脸,流光闪亮依旧,也依然固执的削向牧野长面门,牧野长不敢硬碰,急弯腰低头,那道流光削落他的头盔,又往后呼啸飞去。

    牧野长惊魂未定,随时一抹滴在脸上的鲜血,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好友的颈中鲜血,牧野长的双眼突然依然如染血般通红起来,他抽出佩刀,怒喝着向那道流光追去,可那道流光一直盘旋飞转,又往城下倒飞回去,连着切过三名黑甲军的脖颈,才功德圆满的在半空中滑下,插入地面。

    牧野长大步奔过去,对着斜插在地的流光乱砍乱劈,他已看清,那道流光原来是一片精铁铸就,两尺大小,厚不过半寸,边沿打磨得薄如指盖,极其锋利,形如满月的圆形铁片,正是这两尺铁圆,从七丈多高的城楼上用机括之力弹射而出,所以才能在空中任意的盘旋飞转,也正是这两尺方圆的精铁,足够在碰撞中削断兵刃,一斩切喉。

    牧野长完全忘了此时尤在战场,而切落他好友首级的铁圆不过是一件死物,他一刀又一刀的劈在铁圆上,口中暴叫不止。

    “牧野将军!”有几名黑甲军急慌慌过来拉他:“我们还在幽州城下---”却被牧野长粗暴的推开。继续一刀接一刀的狠劈。

    见这些漫空盘旋的铁圆都是从城楼上弹射而出,虽能及远,却极少会飞转回城墙下,而城墙下火势虽烈,总还有些空隙,有些黑甲觑得空处,又往城墙下未起火处跑去。

    谁知刚奔近城墙,只听得城楼上又是一声冷叱:“继续倒油!”

    又是几口油锅当头砸下,沸油淋在火上,沿着城墙烧出一条火线,也烧出了一片绝望的惨嚎。

    牧野长已经无声无息的倒下,他被一蓬沸油当头淋到,倒下的身躯又正好扑在那片插入地面的铁圆上,讽刺的是,这片被他视为死地,发狂狠砍了几十刀的铁圆在牧野长倒下时,从他胸口没入,后背透出,几乎把他的尸体从中剖为两段。

    “不要停,月满山河!”智在城楼上长身而立,目光在城楼下一转,向平原看去,城楼下的黑甲在沸油和火烧中无一幸存,虎牙豹齿箭也再无法威胁到城楼,因为弹射而出的铁圆已肆意扑去,那些铁弓要两人合力,一人躺地脚撑,一人从后拉弦才能开弓,当铁圆扑下时,这些操控虎牙豹齿箭的黑甲军根本不及闪避,多数人还未起身就已被斩成两截,许多张铁弓也被剖成了两半。

    “也算是出了口恶气,这等力道的大弓长箭,对幽州守城总是不利。”智冷冷笑着,“不过就凭这些伎俩,跟二哥的鬼斧神工相较,何异萤火与星月争辉?”

    月满山河n黑铁筒中弹射而出的圆月铁刃就是错留给弟弟的守城利器——月满山河!

    铁圆以机括之力弹出,力度远比连弩更为强劲,圆月似的铁刃在空中随意飞转,借机括发动,随风吹盘旋,覆盖处也比错王弩更胜一筹,几乎笼罩住了城外五百步内的天空,拉木独这部黑甲防着错王弩的远射,却防不到这月满山河的横空盘旋,精铁铸就的铁圆闪亮着锋锐的寒光,恰如明月月华,但这些形如满月的铁圆所过之处却没有一丝月华普照的诗韵意境,它所有的,只是无可抗拒的杀意。

    如果说加高城墙是错守护城池的手段,那这月满山河才是他留给弟弟们的最后心血,一道道铁圆笼罩住了城外大半天空,仿佛从九幽深处吹来的万刃刀风。

    “月满山河!”机括扳动,一道道圆月铁刃接连弹射,每一道扑入黑甲军阵的圆月铁刃都在分光掠影中收割着一条条性命,这是无可抵挡的利器,在力尽落地前,它们都在任性的飞旋打转,没有人可以捉摸到它们的旋转方向,在空中掠出四面八方的杀意,有黑甲军举起盾牌去挡,圆月铁刃撞击在盾牌上,只不过是借力变更了一时的飞转的方向,嗡的一声呼啸后,又打横射出,在四周的人群中切出血花,有黑甲军用刀枪挥砸,圆月铁刃或是轻易切断刀枪,或是往旁一个打转,抹过他们的咽喉后继续飞开,还有黑甲军紧盯着圆月铁刃飞来的方向,想要绕开躲避,可这些圆月铁刃凌空打旋中不停转变着去处,有时一个盘旋,又从侧面扑向那些奔逃的黑甲军。

    圆月铁刃有时平行飞掠,有时起伏横转,若从脖颈处划过,立时人头飞起,若从腰腹处抹过,就是一刀两断,铁圆的锋利边沿在旋转中时高时低,呼啸中切割下无数断肢残臂。

    “这--这是什么?”后阵中的拓拔战两眼圆睁,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他的军阵离幽州城墙较远,这漫空飞舞的圆月铁刃虽霸道的切割着拉木独所部黑甲,却还不能远及他所在,但看到前方那一道道飞溅血花的闪烁,他知道,今日又将是一次重挫。

    “盾军!把所有的盾军都派上去!”

    “拉木独,快后退,不要站着跑,爬回来!卧倒!”

    “图老爷子,还有图老爷子!让他回来!”

    拓拔战急促的下着一声声军令,焦急的几乎语不成声,只盼能在这一突如其来的利器下多救出一些部下的性命。

    却有一骑突如从他身旁窜出,接连撞到几名黑甲,直冲向前。

    “糟糕!”拓拔战瞬间面如死灰。

    月满山河!从雄城上盘旋而下,如是从天而降的神兵利器。

    幽州城楼上,所有将士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城下,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月满山河的威力,谁都未曾想到,这些其实就是打磨锋利的铁片在机括下竟会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二哥---”耶律明凰轻抚着一具黝黑铁筒,眼中晶莹闪现:“谢谢---”

    智,将,飞,猛四人早已肃然神情,看着城下漫空飞舞的圆月铁刃垂首而立,他们的低头当然不是在向城下死伤一地的黑甲致歉,而是在遥祭他们的二哥。

    猛咧着嘴巴,似哭似笑,口中喃喃,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智低垂着眼睑,深掩着眼眸中的哀伤,口中低语:“二哥,你此刻一定在看着这一幕吧,这也是你的在天之灵对我们的守护吧---”

    “二哥---”飞双手紧抓着墙垛边角,向一具黝黑铁筒深深弯腰,“我还是好想你啊---”

    “二哥,你看到了吗?”将突然放声大叫,一手用力的捶打着胸膛:“二哥,这是你亲手打造的月满山河,你听到了吗?那些黑甲军的鬼哭狼嚎,就是我们给你送上的祭物!二哥!好好大笑一场吧——”

    圆月铁刃在城下破风裂空,带起一阵阵呼啸长音,侧耳听来,如是一阵当风长笑,破空声呜呜而过,又如是告别今生手足的浅浅呜咽。

    “鄂岵尔——牧野长——”一声尖啸在漫天呜咽中陡然炸响,尖啸如哭,悲愤如嚎。

    澹台麒烈单人独骑,背负三刀,从黑甲军阵中疾驰而出,“鄂岵尔——牧野长——”

    虎子澹台狂嚎如哭,他亲眼看到,他的两个老朋友惨死眼前。

    那一阵狂嚎直破半空,听得幽州城上的将士都是心中一凛。

    若之前图奇芎目睹两名堂弟惨死时的大喊是人在悲痛中所能发出的最凄厉的嘶喊,那此时澹台麒烈的狂嚎就如是一头受伤的凶兽在癫狂中的愤然咆哮,痛至极处的狂嚎仿佛要撕裂长风,对天长嚎。

    “鄂岵尔——牧野长——”澹台麒烈就是在扬天长号。

    长号如哭!

    那是他的两个老朋友,也是当年随着他一同踏上复仇之路的那一群小伙伴中仅剩的两个,但在此时,连着最后的两个小伙伴也离他而去,还是在他眼前生生惨死。

    那一群一起千里凯歌的小伙伴,早在对望月人的那一场恶战中就已战死大半,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他虎子澹台在那一仗中一战成名,可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踩着伙伴们的尸体一举成名,在望月上的刀枪铁蹄前,是那些小伙伴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他的身前,所以在亲手斩下望月王的首级后,他要在血污中放声大哭。

    而在那一战后,当他得到了所有的美誉,却疡了带着仅剩的两名小伙伴默然回家,而在灵堂上的一句句低声泣诉誓言中,他还藏了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誓言,他发誓,这一生定要好生守护仅剩的这两名小伙伴,让他们富贵一生,和他们并肩一生。

    鄂岵尔和牧野长没有听到他这句不曾说出口的誓言,但这两个伙伴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陪他一次次冲入战场,陪他一年年归隐塞外。

    然而,这一句誓言在今日被生生打破。

    “鄂岵尔——牧野长——”澹台麒烈在马背上仰天狂嚎,“不要啊!我还要带着你们安享富贵,我还要给你们娶下三妻四妾,让你们子孙满堂,让你们的子孙多到能过继给所有的小伙伴,你们这两个混账,为什么就这么走啦!我还没有为你们做下这些啊!”

    如泣如哭的吼声一路嚎啕,这位九岁即成上将的虎子澹台,此时在万军之中,生死之间,放声大哭。

    “拦住他,拦住他!小澹台,你疯了么?”拓拔战惊急大喊,“骨扎力,朗昆,快过去保护小澹台!”焦急一如当年初见这小孩时一般。

    有一小队黑甲军冲到澹台麒烈面前,想拦住他的奔马,却被澹台麒烈驱骑撞开,在奔马从身边急冲而过时,这些黑甲都看到,他们的虎子将军脸上,满面泪水,满眼暴戾。

    “保护小澹台!”拓拔战在后方一连声急吼:“虎子,不要让我折了虎子!”若非慕容连,萧尽野几人拼死拦住他的坐骑,只怕他也要驱骑冲上。

    虎子已狂!

    拓拔战清楚,虎子此时已悲愤如狂,因为虎子已在这漫天铁刃中失去了最后的两个伙伴,一如当日在漫天飞雪中,他失去了一直在守望自己这归人的娇妻。

    那样的悲愤,无法填平。

    “护龙智!”澹台麒烈已冲入漫天旋转的圆月铁刃中,对呼啸而来的锋利视如不见,眼中只有那一道白衣身影,他拔刀在手,直指幽州城上,在哭嚎中暴戾怒吼:“我就这两个朋友啦,我就剩下这两个朋友啦!护龙智,你他娘的真要这么狠毒c为什么要夺走我最后的两个朋友!”

    “是澹台麒烈哎。”猛看着澹台麒烈在圆月铁刃中冒死冲来,心里忽有些怜悯:“这样的成名英雄,居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放声大哭起来,也难怪哦,他的两个好朋友都被我们杀了,看起来,他以后再也不肯被我招降了。”

    “这个虎子澹台---”将和飞同时曳,月满山河发动,就是傻子都知道冲入这些圆月铁刃中是九死一生,可这虎子澹台竟然还是单人独骑冲了过来,在他心里,该是何等的悲愤凄凉。

    这是他们的仇敌,可听着虎子澹台的凄吼,他俩心里也唯觉恻然。

    “我很快意!”智却在冷冷望着城下悲愤如狂的身影,向着虎子澹台长声冷叱:“终于,你们也品尝到了我失去父兄时的痛楚。”

    清风陡寒,智身边的将士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

    秋日白昼下,智的语声凛冽如冬时深寒,这个少年的心底悲痛,丝毫不亚于此时在城下悲呼嚎啕的虎子澹台。

    这一场叛乱中,他经历了生离死别,骨肉分离,所以,他也要把同样的痛楚还于这些仇敌,让他们好生品尝,这等撕心裂肺的痛楚。

    听到智的冷然长喝,澹台麒烈的哭喊霍然而止,他血红的目光直射城楼,眼眸中也只映着白衣少年的身影,他向着城上,嘶声喊道:“护龙智,你打破了我的一个誓言,那我就再立一个誓言,这一世,我一定要亲手夺走你心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一个都不给你留下!”

    “这样的誓言,等你能活过此时再说吧。”智丝毫不惧澹台麒烈眼中足以噬人的暴戾,一挥手,“月满山河!”

    三百具月满山河同时扳动机括,又是一片圆月铁刃呼啸而下。

    在极度的暴怒后,澹台麒烈似已有了几分清醒,他从坐骑上跳下,猫腰急走,有铁圆向他飞旋割去,他直接往地上一扑,就地打滚,一会儿躲到尸体后,一会儿捡起地上的盾牌,护追脸,他的模样虽然狼狈,滚动时,暴戾的目光不时射向城楼,谁都能看出,他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要竭力活过此时,然后向幽州城的每一个人,狠狠报仇。

    “我后悔了。”耶律明凰突然开口:“早在前几日,我就该万弩其发,留下他的性命,这个人很可怕!我当时不该为了争口气,放他回去!”

    “要留下他的命,今日也来得及。”窟哥成贤一摆手,两千名射天狼手端错王弩,对准城下:“连弩连射,不要停!”

    “来不及了。”智淡淡出声,向城下一指:“为了救他,拓拔战不惜血本。”

    至少有上万名手持铁盾的黑甲军从后方冲上,他们把铁盾当胸平举,脚下发力急奔,以发起冲锋的迅速向澹台麒烈冲去,不存丝毫犹豫的闯入圆月铁刃的笼罩中,不时有黑甲军被圆月铁刃切断头颅,当场倒下,但他们冲锋的阵型片刻不停,有圆月铁刃撞在盾牌上,向两边划开,但黑甲军人数的优势在此时发挥出来,排列整齐的铁盾队列如同一道快速移动的铜墙铁壁,铁刃在一排排盾牌上撞击出一连串的声响,机括之力终究还是抵不住人墙的厚重和延展,一道道圆月在接连不断的碰撞中滑落地面。

    骨扎力和朗昆大步跑到澹台麒烈身侧,两名巨汉都双手各持一面铁盾,把澹台麒烈全身挡在盾后,有两道圆月铁刃盘旋射来,两名巨汉挥动铁盾,吐气开声,奋力一砸,竟把力道足以削断刀枪的两道圆月铁刃砸落地面。

    “小澹台,先回去!”骨扎力一手搀住澹台麒烈,挽着他大步后退。

    看到两人一左一右的挡在身前,澹台麒烈疯魔的眼神一静,数日之前,也是在幽州城下,他的两个小伙伴也是这般,一左一右的护着他后退---

    一眨眼的平静后,澹台麒烈的眼中又涌起更暴戾的凶狠,他死死瞪着幽州城楼:“护龙智,看来我是能活过今日了——”

    智扫了澹台麒烈一眼,不为他眼中凶戾所动,却把目光移到了骨扎力和朗昆身上:“看来下一次交锋,一定要设法除去这两名神力巨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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