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无弹窗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豪饮
歇芳园西楼有楼梯直通底下密室,此刻,密室大门紧闭,一支红烛燃起的火光照亮了近墙的方寸之地,而密道那边,仍是一片黑暗。两双比烛火还要明亮的眼眸透着深深的忧郁,忧郁与密室略显诡异的氛围相融,预示着二人在此交流的话题必将万分的沉重。
“宫中的人又发了话,命咱们将越王子速速送往涿鹿山那边的隐秘别院,说那里是个世外桃源,无人寻得进去。这已经是宫中的人第五次发话了。”言毕,云娘微微垂下头。
“世外桃源?武陵渔人不也进去过么!姐姐,绝不可让越王子去涿鹿山那个所谓的世外桃源,去了,他就与那边的人绑定了,只怕会凶多吉少!何况,吴太妃命人暗中替郕王在涿鹿山营建隐秘的离宫,虽只为日后避祸之用,但此事毕竟是背着皇上,背着朝廷做的,一旦事泄,便有图谋不轨之嫌,怎能让越王子去趟这趟浑水!”
霓娘情急之下,朝云娘这边疾走数步,衣摆掀起的风拂动了烛火,火苗扑闪几下,终于定了下来。
云娘猛然伸手想将面罩扯下,手刚接触到面罩,便顿住了,片刻后缓缓放下。“宫中的人逼得紧,说到底,还是对咱们不放心,他们想把越王子牢牢控在自己手中,已经有人对我抛出了重话!”
“姐姐你得想清楚!”霓娘又疾走数步,靠住了云娘的身子,“操控锦云阁的那帮权贵勋戚节操早碎了一地,躲他都躲不及,哪还能指望他们!郕王呢,已经十二岁了,已可看老,遇事毫无担当,而他的母妃外表看似柔弱,其实心机深不可测,咱们怎能轻信他们!咱们有缘碰上了越王子,虽是奉命行事,但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姐姐也看到了,越王子十分聪明,生死关头还能为别人着想,这年头,聪明且有情有义的人太罕见了,他值得咱们以性命作赌注,去豪赌未来!”
云娘摇摇头,“他的聪明与担当难能可贵,但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在意他,若为咱们自己着想,拱手让出这份功德实在是可惜;若为越王子着想,让他与那边的人绑得太紧或许会害了他。这些我都明白,我何尝不知道他值得咱们去豪赌?可是,难不成要与宫中的人公然翻脸?”
“翻脸就翻脸!咱们要跳出锦云阁这个火坑,还要保住家人的性命,总得冒风险!”
“正因为有家人,所以咱们才放不开手脚!”
“咱们有家人,宫中的人就无家人么!”
云娘闻言默然良久,“有道理!许多事都是吴太妃的兄长出的头,所以那边也怕咱们翻脸,再说,把咱们逼急了,什么事不能抖落出来呀!仔细想想,越王子在咱们这里,恩情还是要记到吴太妃头上的,他们无需逼人太甚!”
霓娘连连点头,“嗯,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云娘伸手搭在霓娘的肩上,“三妹,你说,吴太妃暗中搭救越王子,是因为一时之需,还是有长远的打算?”
“依妹妹看,应是有长远打算的。越王子迟早会发光出彩,有了越王子的光彩,想必郕王会更安全。”
“不错,别人的光彩正好可替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这份算计,当真是不露痕迹啊!”云娘扯了扯霓娘的手臂,“走,看看他去,日子过得真快,来镇边城都快半年了。”
霓娘到墙边取了烛火,随云娘朝暗道走去。
“三妹,太皇太后春秋已高,越王子的一生恐怕要靠皇太后了,得尽快让他知道如何与皇太后相处。”
“姐姐放心,妹妹正在这样做。”
“唉,越府、卫府处境不妙,此事还不便让他知晓。”
“嗯。”
······
晨阳照着地上的寒霜,处处闪动着晶莹的光点。朱祁铭手持木剑,仗着灵活的身法,频频攻击徒手陪练的牛三,无奈牛三反应极快,每当木剑近身时,他粗壮的身子灵如飞燕,从未让木剑靠近自己身体的距离近到一尺以内。
朱祁铭的攻击又一次落空,他呼喝一声,旋出数尺,小小身子一跃而起,使劲全力,一招专诸刺僚,斜刺向牛三的腰腹处。牛三收腹疾退,但闻窸窣声起,牛三纵身跃至一棵碗口粗的槐树前。那柄木剑如长了眼睛一般,盯住牛三的小腹拉近了尺许距离。牛三脚下只需稍稍借力,便横向滑出数尺远。朱祁铭招式使老,收不住劲力,一剑刺在树干上,就见树身微微一震,几片残叶随之缓缓落下。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无趣!朱祁铭大感郁闷,收剑扫视场边,就想换个陪练。想如今还不到找师傅练手的时候,至于徐恭嘛,严整之人,又是个千户,断然不会让自己讨得半分便宜,算来算去,还是觉得蒋乙可爱!
“你上。”朱祁铭剑指蒋乙,发出了挑战。
蒋乙嘿嘿嘿走到场中,转过身去,背对着朱祁铭,身子微微前倾,把个硕大的屁股留在了朱祁铭眼中。
朱祁铭深吸一口气,鼓起余勇,身形一荡,使出了他自认为最厉害的招式——蛟龙出渊。
蒋乙以奇怪的身法向前移动,硕大的屁股一甩一甩的,总在剑锋之前,而且距离越来越近,须臾间距离竟然拉近到了一尺之内!
朱祁铭的双目亮得可以照明,满脸的笑意随着肌肉的微微抖动而荡漾开来。兴奋间,想蒋乙的屁股虽大,但终究是肉做的,木剑刺上去再开一个窟窿就不妙了,不如偏向一边,擦着他的屁股刺去,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脑中方闪过此念,木剑与屁股的距离就只有三寸远了,“嘿嘿嘿,哪里逃!”朱祁铭心中大畅,又担心恐怕来不及让木剑偏向了,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前方身影一晃,蒋乙不知使了何种身法闪到一旁杵在那里,嘿嘿望着朱祁铭直乐。朱祁铭几乎是贴着他的肚皮往前冲去,就要扑倒时,被蒋乙一把扶住。
“不玩了!”朱祁铭沮丧地扔了木剑,就想回到屋子里去。
“殿下,您的剑法日益精进,不必自暴自弃。”云娘缓缓走来,头上的朝云近香髻透着别样的风韵,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下轮到梁岗的双眼可做照明工具了,而牛三早已习以为常,不再拿此事与梁岗过不去。
“你来了。”听云娘如此说,朱祁铭心中略感宽慰。
大家数番同生死共患难,相处久了之后,总是合乎礼数地正儿八经称呼彼此,会显得距离感十足,那可不行,某些时候大可随意一点。可是,云娘的年龄似乎比朱祁铭大近十岁,直呼其名不妥,叫姨叫姐又让他两头为难,只得咬咬牙,干脆叫“你”得了。
“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殿下与那个······那个牛······”云娘也很为难,叫哥吧,怕伤了别人;叫叔吧,怕亏了自己,看来问题不完全出在小王子身上,关键是一帮人的年龄落差有点大。
牛?还马哟!牛三很不乐意,连忙把头扭向一边。
云娘换了种方式,手指牛三道:“数月前,殿下攻他时木剑距他总在两尺之外,而方才距离最近时应在一尺以内,由此看来,殿下的剑法大有长进,不出一个月,他就不敢空手接招了。”
朱祁铭想想觉得此言有理,于是心中释然,拾起木剑就想找牛三再练,却被霓娘叫住了。
“殿下,快回去用早膳。”
徐恭他们四人转身辞去,进了东院一间较小的膳房,朱祁铭则随霓娘进了原先那间较大的膳房。
“先用天珠茶。”霓娘将茶盏送至案上,再去张罗她亲手做的早膳。
朱祁铭入座,举盏几口饮尽天珠茶,心中有分惬意。他已习惯了没有家人,没有家书的日子,身边这些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有他们在,这里就是一个家。
也不是没闹腾过,数月前他伤愈后不久,就想让梁岗偷偷回一趟京城,赴越府报声平安,并带回家里的音讯,但遭到了云娘的极力反对,他说了几句气话,最后还是妥协了,没办法,云娘的好意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任性。
霓娘一手端着燕窝粥,一手端着一碟饼进了膳房。朱祁铭见这个奇女子几乎成了自己的近侍丫鬟,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当下就像往常那样,起身说没用的客套话:“你放下,我自己来。”本来想叫声姐的,怕霓娘不乐意,只得作罢。
“殿下只管坐着,说过无数次了,殿下就是不听。”霓娘将粥与饼放到案上,面色和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了,“殿下不妨抽空读些佛经。”
佛经?朱祁铭愣了许久,疑惑地看向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