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无弹窗 正文 第1158章 今比留侯更寿康(中)
就像是拥有几十个下院和分寺专门放贷和经营货值、产业,而不断定期输血,本身还占有郑州登峰县内大片上等田产的少林寺本山一般五台山以大方灵鹫寺/显通寺,为核心的寺院群体同样也直接或是间接寄名托付了位于五台山附近,横跨数县之地最好的田产和物业。因此,太平军对于类似寺院僧团的成熟对策,就是采取大小寺院分别处理的措施在对于相应寺院人头和产业相继登籍造册完成之后,其中有所隐瞒的自然是无主之地直接充公,而申报中数量过多的田地佃户,也会以影响修行和出家清净为由,就地转入民籍管理。
对于十人以下维持的小寺院暂时保持现状将其中大寺院的中上层人物异地迁离,先到太原去参加学习班再分派外地,底下僧徒按照时机允许供养的比例,强制还俗掉一半或是三分之二以上,再在剩下寺院中,强制征调一部分识字的僧人加入到基础教育普及当中。
然后再派遣在太平都督府受训过的各宗僧人,前往接管相应的寺院主持和经营事务这样通过掺沙子来变相分化和控制住这些不事生产的宗教团体,让其变成对于新朝社会生产力影响减至最小,乃至无害化和公益化因为所有登籍在册的僧人必须入世一段时间。
然后在太平督府的安排和制定下,提供一段时间的社会服务项目,比如,定期教屯庄蒙学孩童识字和数算,参加流动性的宣传队道地方去,传唱太平军的政策方针和最新律法、税赋等内容。虽然一开始未必是那么心甘情愿,但是在大环境下时间一长也就很容易习惯了。
因为太平军体系内并不是无偿使用他们的,同样会有想用的基本待遇和供应,乃至是相应象征性的薪酬。因此,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容易就让这些处于中下层的僧人发生蜕变和转型如果就此耐不住红尘光怪陆离的考验,要求还俗自然是乐见其成最起码增加了生产和赋税的基数。
但是因此出家之心益坚的真修行者,则是同样也是有所体制内安排的出路,比如道两京十府分设的佛学院里,进修包括精进佛法之外更多的东西。至少,在脱离了原本寺院体系下相对封闭的环境之后,基本上绝少有人还能够坚持原有的那套价值观和认知所在。
毕竟,除了后世在明清两代因为皇家的追捧,而在五台山上后来者居上的密宗之外。当地的寺院当中囊括了当时流行法相宗、律宗、天台宗、华严宗、净土宗、密宗、禅宗,更有继承迦摄摩腾、竺法兰两位高僧法脉的显通寺滕兰宗在内诸多派系相互之间也不是那么抱团和永远和睦的。
当然了,一开始的时候作为既得利益阶层的大多数人,都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接受新改变,甚至会试图做些什么来以为抗拒。但是,在山下驻扎的军队和由此带来的火器装备就此为此而准备的。正所谓是大炮面前众生平等,而拥有钢铁和火药的一方显然更加平等得多。
通常情况下只要炮射散弹声一响,绝大多数人在见识过佛祖菩萨的金身和防匪防盗的高墙险要,在大炮和掷弹、火铳的威能之下都自身难保或是不可凭持之后,自然也就心平气和的变成了接受现实的当世良民典范了。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身体也都诚实的很嘛。
当然了,作为其中不识天数敢于负隅顽抗的存在,那正好拿出来作为杀一儆百的现成榜样,不要说维持最后的传承和仅有体面,最终基本连寺院本身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三武一宗的历代朝廷都做的事情,难道我太平军新朝就做不得么?是嫌刀口不快还是火药威力不大?
因此,五台山虽然号称是山,但是其实算不上险峻也没有多少坚固凭守的据点而山上山下的寺院虽多僧人之众,但终究没能头铁到以为能够肉身受刀兵而不坏的事实上外来军队不用攻打,只要将各峰一围,那些没有任何多余田土出产的寺院,也得活活饿哭了。
因此,后世人所喜闻乐见编纂出来,所谓杨五郎据五台山抗敌的段子也只是演义而已。所以,在不多久之后以大方灵鹫寺/显通寺为首的寺院,还是低头接受了现实交出了诸多名契和僧册,然后在寺院最为宽敞的前庭之中,接受来自太平军的分别逐一点验。
从年轻力壮的僧人开始对照名册相互见证,再到中年的僧人。最后,就连年迈的老僧和卧病在床的僧人,也被抬出来进行验证。当然了,在这过程当中会有一些特殊的例子被挑选出来,比如个头较大或是长相比较凶恶的,或又是看起来过于年幼或是看起来是新剃度的。
然后这些被挑出来的僧人,还会在征用的室内进行二次效验而有专门挑出来一些年资较深的中老僧人,蒙脸进行辨识和确认。这时候一些日常行举和表现有问题的存在,就会在这个过程当中暴露出来了比如假借剃度托庇在佛门的富家、官宦之人,乃至是一些新进混入其中的作奸犯科之辈。
然后,在个别寺院当中甚至点验出来,穿着僧衣藏在僧舍里的女人,就是比较正常的操作了。尽管如此,最后在检查到了唐密三大士之一当时肃宗朝国师不空三藏,奉召遣弟子含光修建的为一所密宗寺院金阁寺时,却是再度出了一点意外。前往点验的太平军士遭到了意外偷袭和反抗。
当然了,这种螳臂当车式反抗是注定徒劳的。聚集其中的抵抗者很快就被推上山来的大炮打破封堵的院墙,再用爆弹投掷将人给从藏匿的建筑中驱赶出来,又在几轮排枪放射之下就轻易镇压了下去。最后,掏出来的只有几十具血粼粼的尸体,还有藏匿的刀枪弓弩等物件,算是为了这次搜捡活动告上一个血腥味的尾声。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对于金阁寺后续的搜查和清理,又再度从僧舍、佛堂和花圃地下的残留痕迹当中,重新挖出来了许多具腐朽日久的尸体从尚未烂干净的僧衣物件上看,却是曾经的金阁寺主持净空及其他僧人的遗骸所在,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批不明强人给灭门又雀占鸠巢占据了有些时日了。
然后,又在抄拿那些佛堂、殿阁当中藏匿处的财物时,再度有了颇为惊人的发现而让负责带队清捡五台山寺院的郎将赵警帆,连忙对着北都太原派出了紧急联络的信使。而在数日之后,来自北都太原的消息,也通过信鸽飞越了崇山峻岭,抵达了洛阳的机要部门之一通讯处所在。
因此,当周淮安拿到消息的时候,却是在三月三的“上巳节”当天。而贯穿洛都南北的洛水两岸,亦是聚满了进行传统的“祓除畔浴”活动,或又是给刚满十五六的女儿举行及笄礼的各种人家,所设立的一处处帷帐和屏席
而在沿着河岸分布的保福寺、雁行苑、芙蓉楼、金谷园、铜驼里等传统本城名胜、著名景致内,亦是行人仕女如织的满目游玩踏春的欢畅景象。更有许多寺观雇请来了明义坊里的诸多倡优和乐工,就此轮番在白昼里不停的演奏和歌唱以为扬名和助兴。
当然了,站在地势最高的大内皇城紫薇城左掖门,与东夹城的成福门之间,位于被称为五凤楼正南城墙东南角的三重圆塔式阙楼之顶周淮安可以轻松的看到其中绝大多数的景致。其中各种宝马香车、云杉鬓影的情形,就仿若是时光一下子暂且倒流回了盛唐时节。
更何况,那些举行“祓除畔浴”或又是及笄礼的人家,虽然用帷幕和布障遮挡和保护了周围相互之间的**但是对于身处城墙高楼的居高临下之势,而尤有视野放大和聚焦功能的周淮安而言,却是基本毫不设防的一览无遗了。
因此,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看见好些雪白粉嫩,或又是艳若桃夭,或又是丰源如月的美好事物,在宽解衣带和洗沐的动作之间若隐若现的动人情形。然后有感而发着洛都果然是大唐故国风物残留和保全最多的所在以至于生养的女子都要普遍比别处更加丰盈、白皙一筹。
而在这时候,必然又会引得陪伴在侧的兜兜、住儿和小挂件等人,不可避免的娇嗔、抱怨和吐槽一二然后就被周淮安毫不客气的抱起来玩一出“怒发冲关凭栏处,潇潇雨雪”的新乐子然后在恐高、暴露、放射之类的多重惊吓和兴奋当中,身不由己变成了只会嘤嘤嘁嘁的一团烂泥。
来自河东方面的一条加急传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到了周淮安的面前只是他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像条活脱鱼儿一般努力挺动的韩霁月,却又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这么说,他们无意间在五台山清查寺院时,发现战后逃亡的李克用踪迹了?”
随后,根据在场暂时充当文书佐理的忆盈/叶芷青的口述,周淮安才慢慢明白了后续追查出来的一系列事情。却是李克用在彻底战败之前,就已经暗中安排了退路和藏身之处因此,五台山上唯一一所地处偏僻的中、南两台之间地势险峻处,而对外往来甚少的金阁寺,就成为了目标。
所以,在没有惊动大多数寺院中人的情况下,这所密宗寺院就已经被巧然无声的易主了。毕竟,后来因为战乱而陆陆续续逃上山避难和躲避兵乱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就算是金阁寺也同样接受了几批投奔的信众,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再加上包括这金阁寺的前座主在内,一批山上各宗大德高僧和上层代表人物,曾经被北都找去给新君祈福,然后就被滞留在当地没有再回来了。所以,迄今为止居然也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异状,因此在里头也储集了不少粮草兵械以待万一。
除了个别对外交涉的僧人之外,其他也都被换成了出身沙陀族朱邪本部,甚至是同宗而号称最忠诚的亲兵所属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至今日被查获为止,他们并没有迎来预期当中上山投奔和藏匿的李克用一行,对方在派人提前通知他们做好准备之后,就再也毫无音讯了。
本该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但是作为负责清捡五台山的副郎将赵警帆手下,有一名来自前晋军转化的小校兼做向导刘琠,却是建议在发兵全面搜山的同时,也彻底清查一下位于五台山各峰之间的山脚谷地中,那些依附寺院为生而得以发展起来的市镇所在。
这一搜查就不免搜查出了许多形同灯下黑一般的藏污纳垢存在当然了多数都是与山上寺院相关的,诸如和尚私包养女人和私下生子,然后像世俗一般掩耳盗铃居家过活,或又是专门面向僧人服务的特殊行院,以收容孤苦女子的庵堂为名提供特色服务,之类一堆肮脏与污滥事
日后自有分处就没在急递传讯中提及了。但是,却意外牵扯出了另一个线索就是在一群泼皮无赖手中无意间查获了,可能与出逃的李克用相关的随身物件。然后又牵扯到了山下若干集镇曾经组成起来的一支土团其中一些人在遣散之后逃进附近山林,而变成了小股的盗匪。
据说,他们已经打劫好些投奔五台山上的富户、官宦之家而这些物件就是他们流出来,再由这些泼皮无赖进行暗地里销赃的。而听到这里的周淮安也不由有些谓然感叹和匪夷所思,难道号称强雄一世而拥有相当部分时代气运之子的李鸦儿,就这么轻易折损在了山中无名之地么?
随后在叶芷青的朗读之下,周淮安也果不其然的间接感受和还原这位,曾经与朱老三并称一世的五代枭雄穷途末路的最后时刻。大概就是在逃亡途中的李克用已经打定主意伪装成僧人躲进五台山,然而却遭到了跟随部下的反乱和抗拒
也许在一番争斗之后虽然杀灭了反乱者,但是李克用身边也剩下寥寥无几的相随之人然后改头换面成僧人的他们,就一头撞上了这些土团转变而来的山间匪类陷阱然后在受伤且强弩之末的情况下,他们力战依旧不得自保,最后只能憋屈的死在这些匪类手中。
因此,最后从被剿平的山匪聚居处附近用来弃尸的山崖之下,只找到了一些僧袍衣物的碎片,以及被山中野兽吃不掉的残余腿骨和盆骨而已倒是在聚落当中发现的金龟袋、蹀躞等个人物品当中,找出了多少可以间接证明身份的金钮和玉符什么的。
这也意味着曾经以不名一文的外族藩部首领之身,再建李唐旗号也缔造了一个时代的传奇人物,另一个时空线上的后唐太祖就此虎头蛇尾的落下了人生最后的一点帷幕。
听到这里,周淮安不由百感交集的失声大笑了起来,却又引得在怀喘喘的韩霁月诧异道:
“主上为何发笑,是月奴服侍的不够好么?”
周淮安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当面跨坐的她转了个方向,顺势令手臂俯仰着撑地才道:
“不不,只是稍微缅怀一下古人而已顺便换个花样以为庆祝和悼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