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原罪无弹窗 正文 二十五 乱城
“阿妈!过年了,你在那边冷吗?”堂屋中,志远立于神坛前,手握一炷香,抱于胸前,看着神坛上,一张发白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清丽动人的妇女,头挽花帕,着青衣裳。
她在笑,美丽而慈祥。
“远哥,她是伯母吗?”郑勇站在志远旁边,也看着神坛的照片,怔怔出神。
“阿妈逝于寒风腊月,我也出生于寒冬腊月,同一天!有人,这是命,命不由己!但我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志远沉声道。
他跪下来,连磕三个响头,把香插在香炉上。
“那些人,胡八道!”志远打起一碗酒,洒在神坛前,“阿妈明明是得病了,老爹不顾不管,她才过世的,什么是命?我以后,会努力,走出去,过得绝伦,阿妈在天之灵,一定会开心的!”
“远哥,我也想妈妈了!”郑勇颤声道。
“明天大年初一,不知道派出所会开门不会!我去看看!也找人打听打听!”志远轻拍着郑勇的肩膀,“勇,有我在!”
“远哥,真的吗?你会帮我找妈妈吗?”郑勇激动万分,摇晃着志远的肩膀。
“你先告诉我,你阿妈啥模样,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阿妈的模样!”郑勇摸着下巴,渐渐地,他的脸色惨白起来,“我不记得妈妈的模样了!我只记得,他时常梳着一个大辫子!”
“那你还记得你阿妈对你过的话吗?你家里有些什么,告诉我!”志远问道。
“我家,我家附近有片竹林……还有……还有一座铁索桥……还有……”郑勇思索片刻,带着哭腔,“远哥,我想不起来了!”
“一天哭哭啼啼的算什么!”志远喝道,“男儿流血不流泪!咦?你刚刚什么?你家附近有座铁索桥?”
“对啊!”郑勇道,“妈妈经常在桥下梳辫子……”
“我们贵州,特别是在黔中,没有铁索桥!”志远眉头紧蹙,“只有一个地,铁索桥很多!”
顿了片刻,志远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发出迫人的光,道:“四川!”
“勇,你家是四川的?你从四川找阿妈,找到这里来?”志远问道。
“我……我不知道!”郑勇结结巴巴地道,“爸爸过世了,妈妈是去年过年离家出走的,我一直找……一直找……找了一年了……”
“成都,你听过吗?”志远急切问道。
“听过啊!”郑勇眼睛亮了,“我出来的时候,走过那里,我家离那里不远,很多人进城,就是去成都赶集呢!”
“你果真是四川人!麻烦大了!”志远皱眉道,“该去哪里找你阿吗呢?”
“远哥,妈妈是不是永远找不着了?”郑勇踉跄后退,颤声问道。
“别担心,有我!”志远扶住郑勇,“告诉我,你阿妈平时还对你过些什么了?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妈妈平时经常念叨着,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遥远的南,那里有一座桥,比家门口的铁索桥还漂亮,叫七眼桥!我经常听到她和爸爸吵架,她她是被卖这里的,她要回家……”
“别哭!”志远拍着郑勇的肩膀,看到他还带着哭声,喝道,“我,别哭!再给我哭哭滴滴的,我揍人了!”
郑勇吓得脖子一缩,急忙收住哭声,委委屈屈地看着志远。
“西南……你家在成都附近,成都的南……”志远目光一凝,“成都的南向,不正是贵州么?我们这边,有很多人被卖到四川去,七眼桥……七眼桥……”
“奶奶!奶奶!”志远跑进厨房,急切问道,“奶奶,您知道七眼桥吗?”
“哟,你这孩子,慌慌张张的干嘛呀!”奶奶笑着道,“七眼桥,就在安城往出去十来公里,是一个镇!”
“什么?”志远激动起来,抱着奶奶,兴奋道,“奶奶真好!”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事等你爹回来再!”奶奶担忧道,“那个镇子,是苗族人,你们俩孩去,不安!”
“等他?哼!”志远冷哼一声,“大过年的,他还在外面偷鸡摸狗,还不回家,指望他?做事得靠自己!”
“好了!你这孩子,从就倔强,你阿妈死了三年了,你从来没有和你爹过话!”奶奶摸着志远的头,“不管怎样,他是你父亲!先不这个了,帮我把菜端出去,吃饭了!”
“勇,来帮忙,我明天带你去找你阿妈!”志远吆喝道。
“好叻!”郑勇高兴起来,和志远一起,陆陆续续把菜端到堂屋。
“这俩孩子!”奶奶摇摇头,来到堂屋,坐在主位上,看着俩个孩子忙忙碌碌,她笑了。
“吃年夜饭喽!”志远盛了一碗汤,放在奶奶面前。
“愣着干嘛啊!”志远瞪着郑勇,“饿了就自己动手,还让我伺候你不成?”
“奶奶,远哥,那我吃了啊!嘿嘿!”郑勇吞口水,迫不及待,撸起袖子,拿起一只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你这孩子!饿坏了,别太急,这样对身体不好!先喝汤!”奶奶把面前的汤,递给郑勇。
“奶奶,别惯着他!”志远道。
“嘿嘿!”郑勇一只手拿着鸡腿,一只手端着汤,丝毫不管志远对他狂瞪眼。
今夜,年夜饭,其乐融融。
这个家,尽管少了一个人,但,却多了一个人,欢声笑语不断从堂屋中传出来。
夜渐浓,奶奶已经串门去了,堂屋里,只剩下志远和郑勇两人。
“你快去休息,明天要起早,我带你去找你阿妈!”志远沉声道。
“奶奶不是了吗?我们得等叔叔回来!”郑勇嘀咕道。
“快滚去睡觉!睡我房间,记住,我的书,别给我搞乱了!”志远喝道。
“远哥,你不睡吗?”郑勇低声问道。
“过年,我要陪阿妈话,我今晚睡神坛后面!”志远看着神坛上的照片,怅然若失。
“那……我去休息了!”
……
“苗族,不好惹?”志远负手而立,站在神坛前,喃喃自语。
沉默许久,他来到神坛后面,那里,有一张床,这是父亲休息的地。
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随后,打开。
里面,有一把长刀,寒光闪烁。
“老爹,我借你的刀一用,回来别揍我!”
志远把刀拿出来,在刀刃上,轻轻一弹。
“当!”一声脆响,震彻志远的耳膜。
“好刀!”志远笑了,用黑布把刀包起来,背在身后,走出房门。
志远走过大院,看到大院子,男女老少,都围着一团火,唱歌跳舞。
夜色苍茫,没人注意他。
他独自行走,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一层石板房前,停下脚步。
“三叔!三叔!”志远大声喊道。
一个青年男子,闻声走出房门,当来到来人是志远,神色一慌,急忙退回房里,把门紧紧关上。
“混账子,你来干什么,昨天你砍我家牛仔,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房里,吴老三吼道。
“三叔,有话好好嘛,你关门干嘛呢?我今天又不是来砍你家牛的,你怕什么啊!”志远来到大门口,喊道。
“我怕你?混账子!你读书你读你的,跑到我家门口来读什么,还我家牛仔吵到你读书了,子,你给我等着,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吴老三,你开门不开?”志远大怒。
“不开,子,我好歹是你长辈,别没大没的,我就是不开!”吴老三在房里喊道。
“你的啊!等着,我回家拿几筒炸药来,把你家牛圈轰平,我看你开不开!”志远着,转身而走。
“嘎!”却在这时,门开了,吴老三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开阳,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叔,我想借你家马一用,我明天出趟远门!”志远认真道。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别折腾了好吗?没钱花了是吧,我这里有,听你读书成绩好,年年第一,我都还没来得及恭贺呢!”吴老三笑眯眯地道,脸上闪过一抹肉疼之色,“诺,这里有十块钱,你拿去买笔买子,够你在山上一天踩药的钱了!”
“三叔,你借,还是不借!”志远不耐烦道。
“不借,打死也不借!”吴老三嘀咕道,“谁知道你拿去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好!你不借,那我马上去大院里,你和前天晚上杨家老五的媳妇滚田埂!”志远着,不再理会吴老三,转身而去。
“别……别!”吴老三急忙拉住志远,“我借,借你还不成吗?不过先好,我只有这么一匹马了,还要用来驼西呢,你必须给我喂好了!”
“废话那么多,开门!”志远道。
“兔崽子,等你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吴老三咬牙切齿,打开牛圈,牵出一匹马来。
这是一匹黑马,毛泽发亮,俊郎非凡。
“谢了,三叔!”志远一跃而起,骑在马背上,提着马绳,双腿一夹,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