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无弹窗 第六百七十七章 非典时期的爱情
“按照医院制定的措施,隔离区里凡是和侯医生接触过的30多名同事,都被转移到一家饭店隔离。 医院最终作出这个决定时,是侯医生被确诊的当天晚上11点。呼吸科的医生才刚刚熟悉了工作流程,也才刚刚对每个患者的治疗进展情况有了掌握,突然要转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离开时,还有一个非典患者处在危险期,这些医生临走时还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医嘱,让下一拨替补上来的医生参考。”“主任,医生真是太伟大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对患者念念不忘……”张琰说,“现在侯医生的情况怎么样?”
“我也见不上。”沙岩说,“我今天给他们政工科科长打电话时,科长说,侯医生是所有被治疗对象中最配合治疗的非典患者,其实,侯医生心里也很害怕,可是,他不愿把自己恐惧的情绪传递出来,他还鼓励别的医生给他大胆地治疗。”
“这个黑脸男子真是太可憎了……”张琰说。
“对了,昨天凌晨,呼吸科的医生突然发现黑脸男子不见了。他趁机逃了出隔离病区,从医院翻墙跑了……公安局都派民警到医院调查了。”
“我的天啦!这么重大的新闻?”张琰在惊讶的同时,也后悔起自己临阵脱逃了,要不然的话,自己肯定会去采访这条新闻。
“所以作为一名记者,在事情还没有结束之前一定不能提前离开现场,因为事情时时都在发生着变化,而变化就是新闻的又一个节点。”沙岩说,“不过他没跑远,逃出一个小时后,医院就接到了抗击非典指挥部的电话……原来,他走到植物园门口时浑身乏力,实在走不动了,就自己打了110,说他是非典患者……紧接着,结核病医院派救护车把他拉了回来。为了防止病毒传播,他打电话的那个IC卡电话厅也被连夜锯掉了。”
“我一直就不明白,医生费了那么大地劲给他治疗,他居然那么暴躁,还打翻了护士的托盘……”张琰说,“这种人实在是可憎了!难道他们是想故意传播病毒?想危害社会吗?”
“唉!其实,他也挺可怜……”沙岩稍稍停了停说,“他是紫华周边县里的农民,他在北方城市的一个建筑工地打工,他这次之所以冒着非典的危险跑回来,是因为他才上小学的女儿在上学路上,被一辆过境的外地大货车给碾死了,死得非常惨……女儿是个留守儿童……我们见到他时,他那么暴躁,就是想赶紧回去见女儿最后一面……”
听完沙岩的电话,张琰不再说什么了。突然,他满脑子里都是黑脸男子的模样……
胡宛如并没有听张琰的话,张琰也没有听胡宛如的话。她每天中午都要来到陆风师范大学给张琰送饭,尽管他每次都叮咛她不要挤公交来回跑,公交场合容易染上SARS,但是,每次到了她要来的时候,他又盼望着她来。
今天,胡宛如用保温桶带着亲手做的饭菜来到学校门口。
因为非典,人们的行为方式和待人接物的方式,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隔着冰冷的自动门,他们脸上厚厚的口罩上,两双目光交融在了一起,目光里涌动着感动和幸福。赶了一路的公交车,胡宛如白净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张琰感动得眼圈发红,他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擦拭着汗珠。
“今天的饭不是买的,是我做的。你说外面公共场合里人多,让我远离那些地方,我想了想,就买了个蜂窝煤炉子和锅碗瓢盆,我们自己做饭的话,你也就不用去学校食堂吃饭了,食堂比外面饭馆的人还要多。”胡宛如说。
张琰接过保温桶,心里一阵感动。
从自动门的缝隙里,他们的手紧紧相握。
非典已经在紫华持续好些天了,张琰和胡宛如渐渐地也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开始学会了面对现实。在张琰被隔离的这些天里,他们之间的思念无时不萦绕在心间,每天早晨,他们都会用短消息相互问候:“昨晚睡得好吗?”“用消毒水洗手了吗”“今天嗓子有没有不舒服……?”
厚厚的口罩遮挡着他们的面容,他们静静地看着对方,所有的语言都融进了温情而鼓励的目光里。她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测体温了吗?”
张琰点点头说:“测了。学校每天都要给我们测。”
“昨天我从学校回去时,有两人戴着白口罩的男女,他们从坐公交到下了车远去时,一直都是一路相伴,好不温馨,他们时而深情地互相凝望,时而轻声地祝愿彼此多保重,他们还说起怎么注意饮食起居……我悄悄地听到了。他们说得对,我们就应该自己做饭,这样比从外面买饭吃要干净些,而且还便宜。张琰,以后我们就做饭吃,我在家里的时候经常给我妈帮厨,我的手艺还不错。”胡宛如说着就微微地笑了笑,眼神里泛着幸福的柔波。
“宛如,真的太感谢你了,你对我真好。这几天,校园里全是戴口罩的同学,还有穿着白大褂背着喷雾器的人,他们会挨个到寝室消毒,教室里,食堂里,就连马路上和花坛里都要消毒,每隔一两个路口就设一个检查点,给大家测体温。这种气氛真是紧张,有时,我突然觉得我会死……”张琰说,“生命就像是泰坦尼克号一样,正在一点点往下沉……”
胡宛如赶紧挣脱他的手,隔着口罩捂住他的嘴说:“你别胡想,我们不会有事的。”
胡宛如稍微停了停,用乌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张琰说:“如果非典真的嫉妒我们,不愿意放过谁,那么,我宁愿去死……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宛如……”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你?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对我好的时候我在想,你不理我跟我闹别扭的时候我也在想,前几年我们失联的时候我在想,现在我到你身边了我还在想这个问题……有时,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从我们9年前在洛明认识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而你呢,却偏偏对我又这么痴情……这些年来,我就是这样迷迷糊糊跟你走到一起的。我哥哥问过我,我妈妈问过我,思雨也问过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胡宛如说,“张琰,我也不想弄清楚,只想就这么迷迷糊糊一辈子……”
说完,泪水渗出了眼眶。
胡宛如说话说得有点急,也有点激动,突然,轻轻地咳了两声。
顿时,她耳根都红了。
张琰赶紧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看烫不烫……
“宛如,你今天量体温了吗?”张琰问。
这时,她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得了非典,顿时脸色煞白。目光里一片慌乱。突然,她挣脱了张琰的手,赶紧朝后退了一步,慌慌张张。
“宛如……”张琰使劲地伸着胳膊,可是,胳膊已经伸到了极限,自动门将他死死地挡在校门之内。
“我们不能像往常一样手牵手了……”胡宛如惊慌地说,“张琰,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刚摸了你的额头,不烫,不烫……你没有非典,你也不会传染给我。”张琰说。
这时,胡宛如惊慌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但她依旧没有靠近自动门。
“如果我真的得上了非典,你别管我,我也不会回轻露,不会见我的妈妈和哥哥,我会自己了断……”胡宛如说着就流出了泪水。
“你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这辈子永远是我欠你,而不是你欠我,如果我们非要为非典牺牲的话,宛如,那一定是我……”张琰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两双泪眼隔着自动门深情相望,胡宛如依旧保持着与门之间的距离。仿佛前面有雷池,不能越出半步。
突然,张琰将饭桶放在地上,一只腿一瘫软,“哎哟”一声单膝跪地。
“张琰,你怎么了?怎么了?”胡宛如仓皇地冲上前来,手从自动门伸了进来,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问:“你腿怎么了?怎么了?”
张琰赶紧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说:“谁说我们不能跟平常一样牵手?谁说我们会死?我们之间有伟大的爱情护体,我们谁都不会有事。该死的SARS肯定会被战胜,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信不信?我们会跟以前一样快乐幸福……”
胡宛如不再从他手里挣脱了,她看着他,他们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儿张琰冲着校门口的白大褂说:“医生,麻烦给我们测一下体温……”
在张琰难挨地度过每一天的隔离生活时,学校围墙之外,紫华社会已经全面行动,向非典宣战!在一阵不知所措的惊慌当中,人们渐渐去研究和认识这种幽灵,人们挺起了胸膛,开始以战斗的姿态,屹立在了非典弥漫的空气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紫华各个人员密集的区域和单位,都进入了隔离和门禁管理的状态,每个单位和组织的门口以及出入紫华境内的关卡路口,全部设置了非典检查点。身着白大褂的防疫人员一轮又一轮地对整个城市进行无死角消毒,人们抗击非典的自觉性越来越强,有些市民自感身体不适,也会主动与医院联系,要求隔离。
在紫华的每一股空气中都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春夏天之交的阳光明媚而热烈,隐藏在空气当中的SARS病毒,一点点被逼向上了绝境,经过21天的治疗后,紫华市结核病医院呼吸科副主任医师侯强终于治愈出院。他也成了陆风省最后一名被治愈出院的非典患者。
这是一个不平凡的春天!这一年SARS肆虐全球,共夺去919人的生命。亚洲地区疫情尤其严重,以中国内地、香港、台湾地区和新加坡、越南尤为严重。位于西北内陆的陆风省共有14人确诊感染。
陆风师范大学和紫华所有隔离门禁区域的所有措施全部解除。张琰一出校门就把口罩扔进垃圾桶,兴奋而急切地坐上公交车,朝胡宛如的住处赶去。
他们谁也不曾想到,在这个千里重逢和春天,他们却经历了一场非典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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