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领地无弹窗 第九十五章：父子间的谈话
老管家叶秋带领着姜晨来到了城堡内的一间房门外，随后就独自离开了，在此之前，柯迪也早早地会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识趣的没有跟过来。姜晨看着身前的木门，心情有些复杂，他手掌几次抬起，却始终没有敲响木门，就这样在犹犹豫豫中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有了决定。
他轻吐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并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自然，随后手背在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咚！咚！咚！”
清脆而短暂的敲门声在城堡长廊内响起，然后又快速归于平静，几息过后，房间内传出一道低沉且充满威严的嗓音。
“门没有上锁，请进来吧！”
听到那与记忆中完全一致的熟悉声音，姜晨没有再出现任何犹豫，沉默着推开了身前的木门，紧接着迈步走了进去。
视野里，那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坐在木桌后面的高背椅上，他手里捏着一根鹅毛笔，低头观看着木桌上的一份文件，威严的脸颊上有着一抹寒霜，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棘手而麻烦的问题。
“父亲。”
姜晨站在门口的位置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的时间，见木桌后的那道身影依旧在忙于处理文件上的事情，便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在这道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看到那根细长的鹅毛笔在瞬间就停了下来，随后跌落在了桌面上。
姜公爵缓缓抬起头颅，视线寻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在看到姜晨的身影时，那一直笼罩在脸颊上的寒霜在不经意间就已经烟消云散了，随之浮现而出的是淡淡的惊讶，似乎是没有想到姜晨会在此时出现。
父子二人相互凝视，皆是没有言语。
过了片刻，姜公爵语气平缓地说道：“嗯，你回来了。”
姜晨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是的，我回来了，父亲。”
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
姜公爵将桌子上的文件卷合起来，推到桌子的边沿，并用一本厚厚的书籍压在上边，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射在姜晨的身上，开口说道：
“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坐吧。”
姜晨微微点头，先是将身后的木门紧紧闭合，随后安静地坐在木桌前面的座椅上，这把椅子通常是用来招待客人用的。
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姜晨在落座以后就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在触碰到姜公爵的时候，不禁感到有些恍惚，像这般父子单独见面的场景，记得上一次还是两个月前，那个时候他还在帝都，还没有被赶回祖地。
他不断用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父亲，惊讶地发现，父亲似乎老了不少，明明只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但却像是被岁月剥夺了十年的光阴，他的眼角多了些许皱纹，眼睛里虽然依旧充满了威严，但却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惫，并且鬓角两侧的发丝中出现了几缕刺目的银白，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恶魔的事情吗？姜晨在心中猜测。
“在想些什么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晨在走神，姜公爵便出声问了一句，同时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两个月没见，他似乎长高了一点，可能是因为正处于生长阶段的缘故，再加上平时不怎么见面的原因吧。
“没……没想什么”
姜晨回过神，视线随意地落在木桌的某个桌角，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虽然明知道是谎话，不过姜公爵也并未拆穿，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房间内的角落，然后从木柜里面取出一个款式精致的酒瓶，接着又取出一个水晶杯，就在他准备关上木柜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要来上一杯吗？”
姜公爵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像是在询问前来做客的贵宾，他虽然没有转身，但屋子内就只有父子两人，想来这句话就是在询问自己的小儿子。
这可真是不常见的事情。
姜公爵并不怎么爱喝酒，他喜爱喝茶，尤其是浓茶，而姜晨还是未成年。
姜晨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父亲会在这方面询问他，他稍作停顿，没有拒绝：
“那就来一杯吧。”
得到回答，姜公爵并未有所惊讶，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是这样，他再次取出一个水晶杯，然后将木柜关闭，走回到桌子旁，重新坐在了高背椅上。
“啵~”
随着一声轻响，酒瓶上的木塞被摘了下来，浓郁的酒香气顺着瓶口弥漫在房间里。
显然，这定是一瓶上等的好酒。
姜公爵握住酒瓶，将里面殷红的酒液倒入两只水晶杯里，随后合上木塞，并将其中一只酒杯推移到姜晨的身前。
“这可是一瓶相当不错的好酒，至少价值五千枚金币，是几年前【艾德亚伯爵】送给我的礼物，被我一直存放在这里，也没有机会品尝，既然这次回来了，那就把它喝完吧。”
自顾自地说了一番，姜公爵便端起水晶杯，送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姜晨也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小口。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瓶好酒，至少比他以前喝过的酒都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放下酒杯，姜公爵夸赞了一句好酒，随后将目光望向桌子另一端的小儿子，许久，说道：
“两个月前，你在虎口镇上遇到的麻烦，我已经命【阿里克】去调查了，但是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那似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既然是你受到了危险，那我总归是要调查清楚才是。”
阿里克是姜公爵的护卫长，是一位拥有着七阶实力的强大武灵。
“还有那位受你照顾的少年，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江顾北，我也让阿里克对他进行了暗中的特殊照顾，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药剂师公会的一名学徒。”
对于自己所发生的事情，父亲会如此了解，姜晨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身为家族的族长，如果父亲对自己什么也不清楚那才叫奇怪呢。想必是那些随他一起回到羊角城的骑士禀报了这一切，包括自己比较爱喝酒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父亲会特意说出来了，尤其是那个名叫江顾北的少年，父亲竟然会对他进行特殊关照，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位帝国公爵会去主动关心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小镇少年？别开玩笑了！
那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在示好吗？
姜晨端起桌面上的酒杯，又喝下了一小口。
木桌的另一侧，看着似乎不怎么愿意与自己交谈的小儿子，姜公爵微微地皱起眉梢，脸色有些难看。
“你……应该还在怪我吧！”
姜公爵依靠在高背椅上。
姜晨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视线注视着酒杯内晃动的酒液。
姜公爵叹息一声，语气沉缓地说道：
“在从帝都临出发前，我曾亲自拜访过万鹿侯爵，并向他提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
说到这儿，姜晨不禁感到有些惊讶，而姜公爵则是面露疲惫之态，他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缓解着头疼而带来的压力。
“万鹿侯爵很不高兴，虽然因为惧怕姜族势力而捏着鼻子答应了下来，但是却中断了与姜族的一切合作，并且还投靠了二殿下，因为这件事，大殿下很不高兴，我们姜族也损失了许多利益，……，算了，政治上的事情你不喜欢听，我就不再多说了，总之，你与万鹿侯爵小女儿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说完，姜公爵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液全部灌入嘴巴里，可能是因为喝得有些急，被呛到了，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声，几息过后，才平静下来。
姜晨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完父亲所说的话，尽管他在进入这间房屋之前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父亲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肯定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虽然他不懂得政治，但家族的损失应该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
犹豫了一下，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姜晨没有将话全部说完，他其实想问：为什么现在才这样做呢？为什么不在一切事情还未发生前就这么做呢？
在两个月前，他们可是因为婚约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姜晨也因此而被赶回了祖地。
姜公爵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良久，他拿起桌子上的酒瓶重新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然后答非所问道：
“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结果吗？！”
姜晨没有回话。
姜公爵再次开口说道：“你离开帝已经有两个月了，你母亲一直很想你，等羊角城的事情全部处理结束以后，你就随我一起回帝都吧？”
回去？
姜晨心中冷笑，他可没有忘记那天晚上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忘。
他不想回去，但又不想母亲伤心，这让他有些纠结。
沉默了一会儿，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问起了别的事情。
“羊角城的事情会对整个家族有影响吗？”
这是他一直很关心的问题，因为恶魔是被他亲手释放出来的，如果家族因此而遭受灾难，那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听到“恶魔”这个词汇，姜公爵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沉重地叹口气，意味不明地说道：
“这件事情很麻烦，如果恶魔是在羊角城其它的地方出现，那倒也没什么，可恶魔偏偏是从我们姜族庄园内跑出来的，这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怀疑。”
“而且我从大殿下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似乎二殿下已经准备对我们姜族动手了，虽然明面上只是打着审查的名义，但是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
姜公爵语气冷硬，眸子里隐隐有怒火浮现，显然是对口中的那些人感到很不满。
姜晨皱了皱眉：“如果只是怀疑，而没有证据的话，那应该对我们姜族造不成什么威胁。”
姜公爵摇了摇头，再次叹口气，有些头疼地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情，即便有证据我也并不惧怕什么，但是牵扯到恶魔那就不一样了，对于那些与恶魔有染的家族，皇室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对不放过一个！”
姜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家族该怎么办呢？”
姜公爵沉吟着说：“我已经将族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你的祖父，他现在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有他在的话，事情会好一些。”
姜晨的脑海里想到了那位老人，他为帝国征战无数，获得了镇国将的称号，如果有他在的话，确实会减少很多的麻烦。
短暂的交谈过后，父子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只有在讨论家族命运的时候才会聊上几句，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了话题。
姜公爵凝视着手边儿的酒杯，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会将目光扫向自己的小儿子，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嘴唇都会微微地颤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像是有所顾虑。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姜公爵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一直将杯子里的酒水全部喝完才停了下来，此时，他的面容呈现出红色，眼神中也带有几分醉意。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不说话吗？”
姜公爵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目光很是复杂，心中的情绪更是难以言喻。
姜晨语气平淡地回应道：“说些什么？”
姜公爵沉默了一息的时间：“那就谈谈关于你的事情吧！”
他拿起酒瓶，在姜晨的酒杯里添了一些酒水。
“谈谈……你是如何成为高阶魔灵的吧！”
他又在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一些酒水，大概有一半多的样子。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我又必须强迫自己这就是真的，因为我知道叶秋不会骗我，那就说说吧，我的儿子，我对你很好奇！”
听着父亲有些醉意的话语，姜晨默默地将金色徽章从空间戒指内取了出来，随后佩戴在胸前。
在离开魔灵公会的时候，为了不引起过多的注意，他便将徽章取了下来。
“准确的说，我不仅仅只是一位高阶魔灵，而是一位九阶魔灵！”
在佩戴好徽章的那一刻，姜晨说出了这句话。
“咣啷……”
姜公爵刚拿在手中的酒杯突然跌落在了地面上，虽然没有摔碎，但是里面的酒水却撒了一地，其中有一部分溅射在了姜公爵的腿上，不过他却丝毫没有注意。
姜公爵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枚金色徽章，神色罕见的出现了震惊，他想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那垂落在椅子边沿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状，并止不住的颤抖。
看着父亲惊骇的模样，姜晨的内心却并没有丝毫畅快的感觉。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面，他曾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会很高兴、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但现在他却发现，事情和自己想得一点也不一样，他非但没有爽快感，反而有着一种难以诉说的难受。
“你……”
姜公爵伸出一只手掌，颤颤巍巍地指向姜晨，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掌紧紧扼住，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语，他双目瞪得滚圆，脖子上跳动的血管暴露了内心的压抑和震撼。
许久，许久，
姜公爵重重地吐出一口酒气，感觉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整个身体依靠在了高背椅上，目光呆滞。
又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姜公爵一把抓住桌面上的酒瓶，将瓶内仅剩不多的酒水全部灌入嘴巴里……，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喝醉了。
在意识陷入昏沉前的最后一刻，姜公爵含糊不清地呢喃道：
“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情，可能就是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的感受。”